「所以,」袁氏截斷夫婿的話,慘然的看著他說:「在二爺的心裏,我們母女倆永遠都排在駱家那些人那些事之後,永遠都比不上那些人那些事對你的重要性,對嗎?」說著她有些恍惚的搖了搖頭,又自言自語般的低喃道:「是我太傻了,早知道的事又何必說出來自取其辱呢?真的是太傻,太傻了。」


    「不是這樣的,你們是我的妻女,對我當然也很重要,不然我又怎會一處理完手邊的事就趕緊過來接你們回家?麗蓉,瑄兒平時最聽你的話,你幫我勸勸她,跟咱們一起回去吧。」


    袁氏目不轉睛的看著與她結縞了十幾年的夫婿,感覺像是第一回真正睜開雙眼將他看個清楚。


    他的性情是溫柔和煦的,從不對她口出惡言,更不會對她動粗,兩人若是鬧不愉快,多是他低頭賠不是給承諾,即便那些承諾沒一個兌現的,全是空口白話,她還是相信他,隻因為她知道他是有心卻無力罷了。


    可是真的是無力嗎?他根本連試都沒試過不是嗎?


    他性情溫柔和煦卻沒有主見、缺乏魄力,永遠唯母命是從,唯一有主見所做過的事便是堅持要娶她做填房,然後將她和女兒拖進駱家這個泥沼之地裏,為生存而不得不掙紮不休。


    她累了,真的累了。


    袁氏低下頭,緩緩地道:「二爺,瑄兒年紀還小,我想要留在她身邊陪著她、保護她,就不跟你回去了。」


    「她孩子心性無理取鬧,你怎麽也跟著她不懂事的胡鬧了起來?」駱二爺生氣的斥責道。「去,現在就去收


    拾東西,一會兒跟我回家。」


    袁氏抬頭看他,筆直的望進他眼底,說:「如果二爺覺得麗蓉不從這行為有失婦德,二爺可以給我一封休書,以七出之條的無子將我休了,麗蓉不會怨恨二爺。」


    駱二爺整個人被震驚了,他難以置信的瞪著妻子,結巴道:「你、你說什麽?」


    「二爺,我和瑄兒是不會再回駱家了,你這個做爹的不心疼女兒被親祖母那樣對待,但我這個做娘的心疼,所以,如果隻有被休離才能讓我們母女倆永遠不必再回到那個家,你就休了我,放過我們母女倆吧。」


    駱二爺用力的搖頭,一顆心慌得不行,腦袋裏更是亂到不行,還有些暈眩,可即使如此,他也知道自己絕對不會休妻。他愛他的妻子,愛他的女兒,他不能失去她們,絕對不行!


    「我不會休妻讓你離開我的,絕對不會!」他斬釘截鐵的道,語氣中有著從未有過、一往無前的堅定。


    「爹,娘和女兒都不會再回駱家了,老太太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逼爹休了娘的,到時候爹還能不休嗎?」


    駱含瑄忍不住開口問道,她不是故意要扯父親後腿,隻是想讓他麵對現實而已。


    「不休。」駱二爺沒有一絲猶豫的堅定道。


    「如果老太太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拿命威脅爹呢?」駱含瑄又問。


    駱二爺頓時渾身發僵的說不出話來。


    駱含瑄忍不住譏誚的一笑。「爹還是回去吧,女兒不會開口留爹,更不會要求爹搬出駱家來與娘和女兒同住,因為女兒知道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爹可是個孝子,還要承歡老太太膝下彩衣娛親——」


    「瑄兒!」袁氏出聲喝止女兒的冷嘲熱諷,二爺可是她爹,子不言父過。「二爺,你回去吧,就當咱們倆夫妻緣薄。」


    「麗蓉,我是絕對不會休妻的,絕對不會,你要相信我。」


    袁氏緩緩地搖頭,疲憊道:「我一直都相信二爺,但也相信二爺是絕對不會為了我們母女倆去違背老太太的命令,甚至是背棄老太太。」


    「麗蓉……」駱二爺滿臉痛苦,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走吧,我會在這裏靜待結果,不管結果是什麽,我袁麗蓉今生今世都不會怨恨駱兆煌。」說完,袁氏閉上了雙眼,再不願多看眼前這個她曾經深愛、現今依然深愛的男人一眼,怕自己會心軟,會後悔,會鬆動決心更改決定。


    她可以繼續待在駱家委屈自己,但她不能委屈女兒,為了女兒,她不能心軟、不能後悔,更不能鬆動決心更改決定,一定不能。


    「彩衫,扶我回房吧。」她低下頭起身道,即便睜開了眼也不再看他。


    「麗蓉!」


    「走吧。」她對彩衫說,頭也不回的走出大廳,離開他,淚落下。


    大廳裏,路二爺失魂落魄的呆站在原地,一隻手還維持著伸出去企圖想要留住妻子的懸空狀態,整個人被痛苦侵蝕,痛到不能自已而眼泛淚光。


    「爹……」駱含殖雖然對父親充滿了失望,但見他如此,還是於心不忍。


    駱二爺又呆滯了許久,才緩慢的回過神來,將舉起的手放下,低頭啞聲道:「爹走了,你好好照顧你娘,她……身子不好。」


    說完,他就像是突然老了二十歲般的駝著背,踽踽而行的走出大廳。


    駱含瑄默默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感覺心隱隱作痛。


    接下來幾天,宅子裏的氣氛都不太好,隻因為兩個主子的心情都不好,尤其是身子本來就不好的太太又病倒了,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大夫來了又去,留下的診斷結果讓駱含瑄心如刀割。


    大夫說娘是因為思慮太重,傷神,又連續夜不成眠才會病倒,至於娘在思慮什麽,為何事傷神,又怎會夜不成眠,答案根本不言而喻。


    「娘,女兒當初將你帶出駱家隻是擔心你的安危,如今爹回來了,自然有爹會護著你,女兒再也不需要擔心你,所以你跟爹回家去吧。」她握住娘的手,輕聲遊說道。


    袁氏搖了搖頭,「娘心意已定。」


    「娘,你真的不必為女兒離開爹,女兒再過幾個月就要及笄了,及笄後就是大人了,會照顧好自己的。」


    「未出嫁之前,瑄兒在娘的眼中都還是個孩子。」


    「娘——」


    「娘有些累了,讓娘睡會兒好嗎?」


    駱含瑄無奈,隻能扶母親躺下,替母親蓋好被子之後,安靜地退出房間。


    「鍾,李管家來了,等了你好一會兒了。」見她從房裏走出來,彩袖立刻上前小聲的說道。


    駱含瑄輕楞了一下,訝異的問道:「有說什麽事嗎?」願意等就不是什麽急事,但親自等又表示不是件普通事。


    彩袖猶豫地往太太房裏看了一眼,然後才靠近姑娘,在姑娘的耳邊小聲道:「好像是二爺來了。」


    駱含瑄聞言渾身一僵,跟著也往她娘的房裏看一眼,出聲問道:「李管家在哪兒?」她爹來該不會是……


    「正在小院外的涼亭裏等候姑娘。」


    駱含瑄點頭,連忙趕往小院涼亭。


    「李管家。」一看到李管家的身影,駱含瑄有些急迫的出聲喚道:「聽說我爹來了,人在哪,可有說明來意?他……」是不是來送休書的?


    隻是最後這句話,她無論如何都問不出口的。


    「姑娘別急,先坐下來再說。」李管家沉穩道。


    駱含瑄看了他一眼後,點頭,坐下。


    李管家也跟著坐下後,好整以暇的回答她的問題。「駱二爺的確是來了,但也已經走了。他來是想見姑娘的,不過聽說太太臥病在床,姑娘正在太太身邊侍疾之後,他就離開了。」


    「我爹他可有說明來意,或是留下什麽話給我?」


    「有。」


    駱含瑄膽顫心驚的看著李管家,若真是她以為的那個消息,她真不認為她娘受得了啊。


    「駱二爺說,他已經找到讓駱老太太認同姑娘和太太,並同意接姑娘和太太回家的辦法。他要姑娘放心,說他絕對不會將太太休離。」


    駱含瑄不自覺的鬆了口氣,但感覺卻不是開心,反倒多了絲擔心襲上心頭。


    「什麽辦法,我爹他可有說清楚?」她蹙眉問。


    「有。」李管家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怪異。


    「怎麽了?」駱含瑄注意到了,不禁沉下臉問道:「我爹他是不是做了什麽事?」


    李管家看著她若有所思的遲疑一會兒,似乎在想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最後他說:「正確說法應該說遺沒做,但似乎正打算要這麽做。」


    「李管家,我現在沒心情和你兜圈子。」駱含瑄有些沒耐心了。


    「姑娘近日似乎有些鑽進牛角尖了,我以為找件事讓姑娘思考,能讓姑娘暫時脫離牛角尖。」李管家一本正經的看著她說。


    駱含瑄呆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小感動。「對不起,讓你和大家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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