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嬤嬤臉色大變,忙說要去稟告王妃一聲。


    寒蓮自然不會阻止,反正那兩個女人巴不得眾所周知,如今豐澤堂應該炸了鍋,搞不好蔡嬤嬤也急著往正院跑。


    可惜呀,花榮月不知不覺中連吃了三次斷子散,再無懷孕的可能,要不,若是世子妃福氣好有了入門喜,再爆出兩名侍妾早一步懷了身孕,就在世子妃進門之前剛好藍田種玉,接下來的發展肯定更精彩。


    不過像如今這樣也夠了,她的目標始終隻有一個花榮月,可不想因小失大。


    寒蓮吐出一口長氣,去了東次間的書房。


    臘月初十是靜慧師父的生辰,她以簪花小楷抄寫《法華經》,準備到時候派雲雀送去慈雲庵。靜慧師父可以無情,她頂著寒蓮的肉身卻不能無義。


    什麽是家翻宅亂?安慶王妃很是體會了一把。


    當大夫證實年順慈和周吟鸞是喜脈時,花榮月仿佛被人當眾搧了兩個耳光,頭暈目眩不說,一股熊熊怒火直衝腦門,理智線瞬間斷裂。


    成親至今夜夜留宿豐澤堂,將她捧得高高的,她端坐雲端上翹首四盼,認為沒有一個女人是她的對手、值得她放在眼裏,而如今……她像是不小心跌了一跤踩進爛泥裏,不,是寇準一手將她推入爛泥裏,讓她成了一個大笑話。


    她頓時化身夜叉羅刹,一麵命人將年順慈和周吟鸞押回采薇院看好,一麵命人去尋寇準回來,同時將屋裏一套前朝留下來的油滴天目茶碗給砸個粉碎,那可是寇準相當寶貝的古董茶具。


    她就是要他心痛!


    砸完了,命丫鬟撿起來放在托盤上,端至寇準書房的書案上放著,生怕他沒瞧見——豈能對妻子的怒火視若無睹呢?


    豐澤堂上下屏聲靜氣,人人心頭泛起寒意。


    安慶王妃幸運地遇到通曉事理的婆婆,所以便期許自己也要當個好婆婆,不刁難媳婦立規矩,把媳婦當女兒一般對待,也不想插手兒子的房裏事,兒子的侍妾通房自有媳婦去處理,隻消不鬧出人命,她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手讓媳婦管理兒子的後院。


    但蔡嬤嬤派人一趟又一趟回報的消息,令安慶王妃大吃一驚,她沒想到花榮月處理事情這樣直接粗暴又不理性,一點兒當家主母的手段和沉著機敏都沒有,日後,她如何放心讓花榮月主持王府中饋?


    小妾懷孕算啥事?生下十個八個也影響不了嫡子嫡女的地位,何須大發雷霆,當真容不下,兩碗打胎藥灌下去,幹淨俐落,事後再賞些補藥和金銀首飾衣裳便可粉飾太平。


    重點在於明明服了避子湯,為何雙雙有孕,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該撤查的不去撤查,隻會大發雷霆,還砸了焱之心愛的油滴天目茶碗,難不成她還要向焱之興師問罪?明明一臉聰明相,行事卻無章法,像潑婦一樣率性而為,是日子過得太順遂了嗎?一點打擊便流露本性。


    安慶王妃在正院裏撫額歎息,卻不打算插手,她要看看花榮月如何理事。


    她隻做了一件事,阻止小廝去找世子爺回來。


    男人有男人的社交圈子,半路被妻子派人叫回去,肯定會遭朋友取笑。安慶王妃不容許自己的兒子出糗,丟臉丟到外麵去。


    王妃以己度人,想著等兒子晚上回來,媳婦該冷靜下來了。


    可惜花榮月不這麽想,久等寇準不回,她的怒火更盛。


    周嬤嬤在一旁教唆道:「不是都喝了避子湯嗎?肯定是這兩個賤女人互相掩護著偷偷倒了藥,不然怎會雙雙有孕?分明是故意打您的臉!世子爺不回來,就表示一切交由世子妃處置,您便盡管處置好了。」


    花榮月正氣得柳眉倒豎,聽了心中一動,「嬤嬤的意思是……」


    周嬤嬤附耳道:「年姨娘和周姨娘可是世子爺未請封世子之前便納入房裏伺候的,之前打發了十幾個出去,她們卻留了下來,可見世子待她們不同一般,有幾分真心真情,若是再生下庶長子、庶長女……」她拖長了尾音未把話說完。


    「那兩個下流的賤婢作夢去吧!」花榮月頓時怒上心頭,冷冷道:「既然世子不想回來英雄救美,就由我處置了。周嬤嬤,去,給那兩個賤婢灌打胎藥。」


    周嬤嬤正中下懷,領命而去,還在打胎藥裏加了大量的紅花,一舉根除後患。


    采薇院裏呼天搶地,求見王妃、求見世子,但怎敵得過幾位五大三粗的大力嬤嬤?年順慈與周吟鸞不到傍晚便血流如注,昏迷不醒。


    秋水把消息傳回榴花院時,寒蓮嚇得手抖了幾下,勉強捧住茶碗,茶水濺在手上,雲雀忙掏出帕子為她擦拭,見都燙紅了,便去尋膏藥過來。


    「我不要緊,要緊的是姊姊,她做錯了!」寒蓮站起身便要朝外走,「我得去勸勸姊姊,千萬別這麽做……」


    秋水忙道:「寒姨娘,來不及了,周嬤嬤已帶人去灌藥了。」心裏可不希望寒蓮去多管閑事,世子妃讓她叫聲「姊姊」是抬舉她,可別忘自己也是妾!


    寒蓮頓住腳步,盈盈水眸凝視著虛空,慢慢地湧出淚珠來,一顆一顆從雪白的麵頰滾落,宛如珍珠碎玉般,格外惹人憐惜,「那是兩條小生命啊!」抽抽嘻噎地哭了起來,「又不是小貓小狗,說不要就不要,世子爺同意了嗎?王爺王妃同意了嗎?姊姊為何不能等上一天,何須急著發落呢?」哭得梨花帶雨,氣弱嬌怯,有些喘不上氣。


    雲雀連忙扶她坐好,輕撫她的背,像母親安撫自己的孩子一樣。


    尤嬤嬤立在窗外看得明明白白,轉身去了正院。


    寒蓮哭了一會兒,確定窗外人影已去遠了,才收淚哽咽道:「秋水,這幾日你不可往豐澤堂湊了,免得遭池魚之殃。」


    「奴婢明白。」秋水應著,卻等在那兒,直到寒蓮示意雲雀賞她一塊小碎銀才退下。


    雲雀有些生氣地比手畫腳,意思是秋水和周嬤嬤一樣被慣壞了。


    寒蓮拍拍雲雀的手,示意她別在意。


    回到內室,雲雀用帕子沾冷水給寒蓮敷眼。


    寒蓮這才細聲道:「雲雀,我們人微命賤,許多事情就要忍耐。今天我若是真正的主子,周嬤嬤和秋水不敢欺我年幼軟弱,我也可以嚴厲地懲罰她們,但我不是啊!當然,我也可以向世子妃告狀,世子妃或許會責備她們,但同時也會看輕我拿兩個奴才沒辦法。」


    雲雀歎息一聲。


    寒蓮取下帕子,幽黑的眸子如黑曜石,閃燦著無數光采。「我不是真拿她們沒辦法,我是故意的,財帛動人心,她們收了錢,就該付出相當的代價。你看,我們是秀才不出門,能知王府許多事,不像采薇院那兩個蠢女人,瞎子摸象,以為世子爺在家裏,便挺著肚子去耀武揚威,自尋死路。」


    雲雀點了點頭。


    「搶戲不代表會演戲,那兩位如今正痛徹心腑地感受著。」寒蓮閑逸沉靜的姿態,完全不像剛哭過,一臉平靜。「秋水最遲明年會嫁出去,我越是縱容她,她出嫁後的日子越不容易,而這一切全是她自己的選擇。至於周嬤嬤,很快要倒大黴了。」


    雲雀雖不明白,但不管寒蓮說什麽,她都心服口服地點頭,惹得寒蓮失笑。


    其實,她進門那一晚,年順慈和周吟鸞聯袂來打探敵情時,她事先放在玫瑰紫釉茶碗裏的粉末是一種秘藥,讓人疑似懷孕的秘藥,用顏色豔麗的茶碗泡出來,即使碧螺春的顏色深了些也看不出來。


    更何況,她是有心算無心。


    寒蓮記得「春意樓」有一位名妓,被江南鹽商看上了要買回去作妾,但名妓早已服過斷子散,根本生不出孩子,又是沒有名分的小妾,色衰則愛弛,老了可怎麽辦?名妓想到一個絕招,用一匣子首飾向老鴇買了能讓人疑似懷孕的秘藥,可以讓癸水延後兩個月不來,造成懷孕的假象,請了大夫來診脈,也很像懷孕的脈象,而且都說了癸水不至,一般大夫自然鐵口直斷說是喜脈……


    最後,名妓在一次與正妻起爭執時不小心跌倒,小產了,這筆帳自然算在正妻頭上,而名妓從此傷了身子,無法再受孕,也都是正妻的錯。那鹽商心疼不已,更加寵愛名妓了,後來另一名小妾因難產而亡,產下的兒子便抱養在名妓屋裏,當成名妓的親生子養大,老了也有依靠。


    那是寒蓮前世所知曉的妓女從良後極少數過得好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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