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也不至於,我行事向來小心,她應該沒發現什麽……隻不過,我也說不清……就覺得她像變了個人似的,心裏揣著什麽秘密。”


    “哦?”薄色沉吟了會,“那你就繼續仔細打探,不論什麽細微之事,都速來告訴我。”


    “知道了。”紅珊瞧了她的肚子一眼,“你最近如何?腹中胎兒可好?”


    “沒什麽好,也沒什麽不好。”薄色像是輕輕歎了一口氣,“熬油似的過日子唄。”


    “你沒把我的底細告訴比南王吧?”紅珊似有些提防地道。


    “自然沒有,”薄色道,“隻說收賣了府中一個丫鬟,替他辦事而已。”


    “那就好,”紅珊道,“記住,我的底細,隻你一人知曉,若你告訴了別人,從此以後,我便不再聽你差遣。”


    “放心,”薄色努努嘴道,“我知曉你要的是什麽,怎麽敢妄動?”


    “我不比你,有比南王撐腰,”紅珊道,“我這後半生,還得自己去盤算。”


    “撐什麽腰啊,”薄色澀澀一笑,“咱們姊妹,彼此彼此罷了,男人大抵都是靠不住的。”


    “怎麽,比南王惹你不痛快了?”紅珊問。


    “倒也沒有,”薄色淡淡搖搖頭,“隻是,我這身分著實尷尬得緊,將來真回到比南王身邊,大概也不能名正言順。我是不信他能讓我為嬪為妃的話,知道那都是哄我的。”


    “桑月——”紅珊突然喚道,“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從此就留在陵信王府,省去許多麻煩?”


    或許是這話太冷不防,或許是“桑月”這個名字嚇了薄色一跳,她臉色一變,許久方道:“以後別這樣叫我了,讓旁人聽了去,可要起疑的。”


    “你也知道,我但凡這樣叫你的時候,說的都是真心話。”紅珊歎道,“其實陵信王爺為人不差,你現在這個孩子,說來也算他的長子,連皇上和雅貴妃都很看重,將來倒是可以倚著這個孩子為嬪為妃,何必要去為比南王賣命?”


    “我明白,你在為我著想,”薄色咬咬唇道,“隻不過紙包不住火,比南王又是那樣一個愛報複的人,豈能放過我?”


    紅珊不由感慨道:“也對,是我想得簡單了,反正你不論站在哪一邊,我都跟著你的。”


    “這天底下,我也隻得你一個貼心人了,”薄色亦喚道,“桑紅。”


    仿佛很久沒有這樣喚過對方了,連咬字也生疏了,但聽在紅珊耳裏,卻沒來由的親昵,花影掩映中,她不為人知地隱隱一笑。


    每一次,端泊容下了早朝之後,會在宮中多留一段時間,與朝臣們再議議事,或者去禦書房陪陪蕭皇。但最近,他卻一反常態總是急著回府。


    隻有他自己知道,府中有什麽令他牽掛的事。應該說,是一個令他牽掛的人。


    與她早上才分別,到了晌午,卻像過了一季那麽久。就算故意不去想念她,她卻像是在腦海中盤旋,老是擾得他分神。


    他最喜歡回到府中的那一刻,她聽了下人的報信,從屋裏奔出來,然而仿佛又有些害羞,退回到門檻處,笑盈盈地看著他。


    有時候,她剛剛沐浴完畢,頭發還是濕漉漉的,全身散發出薔薇一般甜美的氣息,整個人倚在門旁,如一幅畫一般,讓他百看不厭。


    然而,今天,屋子裏卻格外安靜,這讓他有些詫異。


    “沒通報王妃,本王已經回府了?”端泊容忍不住問隨身侍衛。


    “回王爺,”侍衛答道,“王妃好像不在府裏。”


    她出門去了嗎?似乎昨天聽她說過,要去街上買什麽。但一般他早朝回來,隻是晌午,她不會出去得這麽早。


    她通常會陪著他用了午膳,再陪他小憩一會兒,待到下午他到書房忙公務,或者出門會見官員,她才帶著紅珊和雙寧上街。


    今天這是怎麽了?


    端泊容隻覺得沒來由的異樣,倏地像被什麽撓了心,然而,他隻笑自己大驚小怪。


    也是太在乎她,才會整天忐忑不安。也該改一改了,否則他身為一個男人,還是堂堂王爺,似乎也太沒出息。


    “王爺可要先去書房?”侍衛問道,“午膳擺在薄夫人房中嗎?”


    自從楓丘回來以後,端泊容便命薄姬搬回了原來的住處,但還是每日照例去看望她。府裏的下人都知道,王爺不過是體恤薄姬身懷有孕而已,對薄姬的寵愛卻已經不似從前了。


    “不了,”端泊容思忖片刻,答道,“本王先去王妃房裏坐一會兒,不定她就回來了。”


    他想了她一個上午,見不著人,到她的地方坐一坐也是好的,至少,廂房裏有她熏過的香。


    “你叫他們把飯菜端到王妃房裏來吧。”這樣,她若回來,便可像往日那般,與他說說笑笑,一道用膳。


    侍衛點頭去了,端泊容推開廂房的門,見日光隔著窗紗透進屋裏,柔和而明亮。


    他特別喜歡她挑的窗紗顏色,淡淡的綠與窗外的春色相融,每次看到,整個心都舒暢了。


    端泊容在臥榻邊坐下,見她常用的白瓷茶杯就擱在一旁,想來是早晨剛用過,她唇上的胭脂在杯口留了一抹紅,勾起他微微心動。


    他拿起杯子,端詳著,正發著怔,忽然有人喚道:“王爺——”


    端泊容抬頭之間,看到紅珊不知何時站在門檻處,低眉向他施了禮。


    “王妃回來了?”端泊容不由一陣驚喜。


    “回王爺,王妃出門的時候,沒帶奴婢。”紅珊答道。


    “怎麽?”端泊容不由有些詫異,“不是一向由你伺候的嗎?”


    “最近王妃喜歡帶雙寧出門,”紅珊道,“奴婢一般在府裏當值。”


    “哦。”端泊容本來也沒覺得不妥,但紅珊臉上欲言又止的表情,忽然讓他心間一緊,於是便道:“你進來吧,把這杯子收拾一下。”


    “是。”紅珊進了屋,開始拾攝桌上的白瓷杯。


    “還以為王妃跟你親厚些,”端泊容沉默片刻,終究還是問道,“怎麽倒不帶你出去?”


    紅珊沒有回答。


    “怎麽不回話?”端泊容越發覺得不對勁。


    “王妃最近多疼了雙寧一些,”紅珊道,“想來,是雙寧比較聽話吧。”


    “你不聽話嗎?”端泊容微笑,“你這丫頭不是她身邊第一得意人嗎?”


    “雙寧病了這半年,得王妃收留,心中對王妃自然是感激不盡,唯命是從。”紅珊道,“我可不同了。”


    “哦?哪裏不同?”端泊容覺得這丫頭今天話中有話。


    “當初采菊跑了,藍繡嫁人了,雙寧稱病一直躲著,唯有奴婢,在這王府獨撐下來,終於盼得王妃歸來。王爺以為,奴婢是為了什麽?”


    “你這丫頭,倒是頗有些義氣的。”端泊容頷首,“這個本王是知道的。”


    “不錯,奴婢正是為了一個義字。”紅珊道,“奴婢自十三歲起便跟著王妃,自然是希望她此生得意圓滿,所以,不會棄信背主。”


    “這一點,本王頗為讚許。”端泊容道。


    “隻是,奴婢最近頗為迷惑,這個義字,是單對王妃就好了,還是應該對天下所有人都如此?”紅珊愁眉深鎖,“奴婢真的好困惑……”


    “義是一種品性,自然不能單對一個人而已,”端泊容道,“否則,就不是品性了。”


    “王爺說得是。”紅珊咬了咬唇。


    “怎麽,你還想對何人講義氣?”端泊容好奇道。


    紅珊仿佛猶豫半晌,好不容易才抬眸道:“對王爺你。”


    “什麽?”端泊容一怔,似沒聽清。


    “王妃不在府中的這半年,王爺一直對奴婢甚是寬容,”紅珊道,“奴婢心中,對王爺也甚是感激。”


    “哦?要對本王講義氣嗎?”端泊容再度笑起來,“說說,你打算怎麽講?”


    “若是……若是……”紅珊難以啟齒的模樣,“王妃若做了對不起王爺的事,奴婢是否應該告訴王爺?”


    她此言一出,就見他的臉頰如她所料地頓時白了。


    “王妃會做出什麽事?”端泊容道,“你倒是說來聽聽。”


    “王妃最近常去一間名叫品古軒的古玩鋪,”紅珊道,“王爺可知那是誰的產業?”


    “誰?”他語氣依舊淡淡的,仿佛在閑話家常,然而他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經僵了。


    “比南王。”紅珊答。


    早猜到了答案,可這瞬間,他的腦中仍似被什麽重重擊了一下,身體深處猛然一陣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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