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疼惜母妃……哦,不,是疼惜母後,”楚音若討好地先改口稱母後,“況且,不穿先皇後的禮服,也是對故人的尊重。”


    她發現自己越來越會說話了,簡直成了馬屁精。沒辦法,在這後宮中想要生存,真得機靈點。


    “本宮這套禮服用了加倍的金絲和寶石,比起從前那套也華美了一倍,”雅貴妃道,“音若,將來本宮是要留給你的。”


    “多謝母後,兒臣不敢當。”楚音若連忙道。


    “本宮此言非虛,”雅貴妃卻忽然換了正經神色,“待本宮百年之後,自然是什麽都要留給你的。其實,沒有你,我們母子也沒有今天,本宮心裏明鏡似的,什麽都記著呢。”


    她沒想到了,雅貴妃竟對自己如此推心置腹。就算當初是出於利益的虛情假意,過了這麽久,還是慢慢生出一些真感情來。楚音若心中不由得有些暖和。


    “多謝母後。”她也不便多說,依舊如此道。


    “你可想過,今後該怎麽辦?”雅貴妃忽然問道。


    “什麽?”楚音若一時不解其意。


    “泊容馬上就要當太子了,將來便是蕭國的皇帝,”雅貴妃道:“就算他暫不納太子側妃,將來做了皇帝,難道也不設三宮六院?到時候,你可受得了?”


    三宮六院?嗬,是啊……她曾經考慮過這個問題,然而,每次都不敢往深處想,仿佛隻要逃避,就可以永遠不去麵對。


    但現在,卻是必須麵對的時候了。她的心像是被什麽紮了一下,劃出一道口子,不知不覺滴下痛楚。


    “要做帝王家的女人,首先得大方,”雅貴妃繼續道,“本宮年少時,也曾想過獨得恩寵,那時候,皇上一到別的宮裏去,本宮就跟他鬧脾氣。現在回憶起來,皇上待本宮也是極好了,這麽多年,也算處處讓著本宮。可就算如此,本宮有時候心裏也像貓抓似的。”


    “母後是如何忍過來的呢?”楚音若不禁問道。


    “終歸不過是把一切往肚子裏咽罷了,”雅貴妃道,“日子久了,雖然不算想得開,倒也習慣了。不必日曰侍奉皇上,有時候倒也覺得自在。”


    會嗎?她對泊容的愛,也會隨著天長日久而變得無所謂嗎?離開了他,她真會覺得自在嗎?


    曾經以為,助他登上太子之位以後,便一切順遂了,沒想到了,腳下的路仍舊是這般磕磕絆絆。也許人生就是如此,隻要活著,永遠也沒有終點,一個結束連接著另一個開始,煩惱沒完沒了。''


    “音若,你能受得住嗎?”雅貴妃又問,“本宮隻希望,真到了那一天,你與泊容依舊會像現在這般和睦,本宮也就放心了。”


    她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


    也許,真到了那一天,她對一切釋然了;也許,真會鬱結一生。然而,此刻,未來就像未知的怪獸,她真不知該如何應對……


    “皇上駕到——”正楞怔著,忽然傳來太監的通傳聲。


    楚音若回過神來,與雅貴妃一同去接駕。


    “禮服做好了?”蕭皇看著打扮得華美綺麗的雅貴妃,流露滿意的神情,“不錯,很有鳳儀之姿。”


    “臣妾得皇上寵愛,也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雅貴妃笑盈盈地答道,稍頓片刻,她又道,“也不知比南王最近如何?好些天沒見他進宮來了。”


    “朕命他在家閉門思過呢,”蕭皇輕哼道,“暫時也別進宮了,朕也懶得見他。”


    雅貴妃臉上滑過一絲狡黠的神情,然而語氣依舊溫婉地道:“比南王年紀還輕,做錯事總是難免,還請皇上不要太過怪罪。”


    提到端泊鳶,楚音若心裏不由一緊。也不知此人最近是否真的安分了?正所謂本性難移,她不太相信端泊鳶會就此變得老實。閉門思過?不會是又在籌謀什麽,伺機報複吧?


    “啟稟皇上,啟稟娘娘,”思忖的當兒,又有宮女來報,“水沁庵的靜宜師太帶著她的弟子入宮來了,奉旨為娘娘念平安經。”


    靜宜師太?楚音若不由心生歡喜。說起來,她已經好久沒見過靜宜師太了,師太是她的救命恩人,至今,她都感激不已……


    “按儀製,封後之前,要請高僧慧尼入宮,為本宮念平安經,”雅貴妃對楚音若道,“本宮想著,你在水沁庵這麽久,得靜宜師太照顧,必是也想見她一麵的,於是將她請來了。”


    雅貴妃果然是心細如發,難怪能坐穩多年寵妃寶座,楚音若當下又是歡喜,又是歎服。


    “將那靜宜師太請進來吧,朕也想見見。”一旁蕭皇亦笑道。


    宮女立刻下去,沒一會兒,便領著靜宜師太與她的弟子一並入內。


    “阿彌陀佛,貧尼參見皇上,參見娘娘——”靜宜師太雙手合十,施禮道。她在抬眸之間,往楚音若的方向略略看了一眼,嘴角似含笑意。


    她不必說話,楚音若也知道,那是在暗中向她問安。


    “師太免禮,”蕭皇道,“聽聞陵信王妃在水沁庵時,得師太照拂,朕也一直想見見師太。”


    “貧尼惶恐,”靜宜師太道,“王妃到庵中清修,貧尼身為住持,本就該安置得宜才對,分內之事。”


    “師太此次還帶了一名弟子入宮?”雅貴妃看了看靜宜師太的身側,微笑道,“既然如此,便多在宮中留些日子,替本宮將平安經仔仔細細誦念完整,亦為我朝國運祈福。”


    “這是貧尼的徒弟,名喚憶空,”靜宜師太道:“憶空,快上前參見皇上與娘娘。”


    楚音若打量了一下那瑟縮在靜宜身後的小尼姑,確是在水沁庵時常打照麵的,靜宜師太常派她為各禪房送東西。


    隻見,那憶空怯怯上前,忽然撲通一下,跪倒在蕭皇與雅貴妃麵前。


    “這孩子,莫非嚇著了?”雅貴妃笑道。


    “孩子年紀太輕,初次入宮,難免膽子小,”蕭皇覺得有趣,吩咐宮人,“快將她攙起來。”


    “貧尼……”憶空卻仍舊撲在地上不肯起身,“貧尼有要事想呈稟皇上與娘娘,還請皇上與娘娘恕罪。”


    “哦?你有何要事?”蕭皇更覺有意思,“說來聽聽。”


    “貧尼……其實是來宮中自首的。”憶空道。


    “自首?”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就連靜宜師太也不明所以。


    “憶空,你說什麽呢?”靜宜師太不由道,“聖上麵前,不得胡言。”


    “皇上,貧尼確是來自首的,”憶空道,“若是貧尼不道出真相,佛祖難容!”


    “到底什麽事?”蕭皇道,“你隻管說吧。”


    “貧尼本是貪心之人,”憶空靜默片刻,方道,“平素住持師太命貧尼往各禪房送東西,貧尼便順手牽羊幾件,賣到庵外換些錢。”


    “你這孩子,原來說的是這個啊,”雅貴妃忍不住笑道,“小孩子家家,貪心難免,方才看你那模樣,倒像是犯了什麽殺人的死罪一般。”


    “的確是殺人的死罪!”憶空卻答道,“不過,殺人的,卻非貧尼,而是住持師太和眼前這位陵信王妃!”


    “什麽?”蕭皇一怔。


    “什麽?!”雅貴妃亦是一楞。


    楚音若與靜宜師太心中亦是一驚。


    “你把話說清楚!”蕭皇肅然道,“誰殺人了?殺的什麽人?”


    “半年前,一天晚上,貧尼吃得多了,想到庵中後院走走,消消食……”憶空哆嗦地道,“不料,卻看到住持與陵信王妃,古古怪怪,不知在後院掩埋著什麽。等她們走後,貧尼扒開泥土一看,嚇了一跳。”


    “埋了什麽?”雅貴妃凝眉。


    “是……是另一個陵信王妃。”憶空咬唇答道。


    “什麽?!”蕭皇與雅貴妃滿臉駭然,“你再說一遍,是什麽?”


    “是另一個陵信王妃,”憶空重複道,“她長著一張跟眼前這位陵信王妃一模一樣的臉,脖子上有勒痕,想來是被勒斃的。”


    “這不可能!”雅貴妃叫道,“你胡說!胡說!”


    “貧尼有證物,”憶空從袖中掏出一隻鐲子,“這是從那女屍腕上摘下來的,這鐲子圈口極小,想必是從小便戴著的,若非屍體腐爛了,貧尼絕對摘不下來。娘娘明鑒,這是否是陵信王妃的東西?”


    宮人捧過來,將鐲子遞到雅貴妃手中,雅貴妃端詳半晌,越看越是全身發抖。


    “這可是音若的東西?”蕭皇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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