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茹搖頭,「婕妤娘娘已經回來了,皇後娘娘就是見到她卻沒看到您,才知道婕妤娘娘又放您出去玩,所以發了火。」


    當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她該找杜阡陌問清楚嗎?若墮馬時他就在場,為何一直沒有告訴她?是害怕蕭皇責罰嗎?其實他可以偷偷告訴她啊,畢竟這事關她的生死。


    他的隱瞞讓她忐忑不安,隻覺得當中或許埋藏著駭人的秘密,牽一發而動全身。她的心底忽生一種恐懼,仿佛蜈蚣爬過皮膚,讓她毛骨悚然。


    【第十四章 生人來訪不單純】


    杜阡陌回來的時候,安夏正在發呆。他手裏提著一盞河燈,微笑著將河燈擱到桌上。


    她頗為意外。「原來是去買這個。」細看那河燈,款式非常簡單,做工也十分粗糙,他也不知道去挑盞漂亮的。她道:「不是說要親手做的才靈驗嗎?」


    杜阡陌道:「對啊,這是我親手做的,但時間倉促,做得不太好。」


    「親手做的?」安夏瞪大眼睛。


    一旁的小茹也大為詫異,「附……姑爺,這是現做的?」


    「方才我看見河堤上有一個賣燈的老人家,」杜阡陌道,「他邊做邊賣,所有的器物一應倶全,我便付了些銀子,請他教我做了一盞。」


    原來如此,他還真是有心了,看出了她的不悅和失落,盡量地彌補和挽救,希望能逗她開懷,她還怪他不懂得浪漫。如此出其不意的驚喜,才算得真正的浪漫。


    「我手笨,」杜阡陌莞爾道:「不要嫌棄啊。」


    「其實也不難看。」安夏忍俊不禁,將那河燈微微轉動,仔細端詳,燈上寫了一行小字,是杜阡陌的字跡。


    她凝眸片刻,待到看清時,心中忽然微顫。


    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她知道這句詩的意思,是古代的婚書上常用的一句話,出自《詩經·鄭風》。


    杜阡陌輕聲念誦道:「女曰雞鳴,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將翱將翔,弋鳧與雁。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飮酒,與子偕老。琴瑟在禦,莫不靜好。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知子之順之,雜佩以問之。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之。」


    她記得從前他在禦學堂曾給她們講過這首詩,他說這是表現夫妻婚後生活的一首佳作,辭句間所述不過日常瑣事,然而娓娓道來卻溫馨可愛。


    他在河燈上寫下這句話,相當於許下了這樣的心願,希望與她婚後幸福美滿,歲月靜好。


    安夏想起從前書上的一段翻譯,開口道:「女說公雞已打鳴,男說天色尚未明。你快起來看天空,啟明星兒亮晶晶。鳥兒空中正飛翔,射些鴨雁給你嚐。射中鴨雁拿回家,做成菜肴味道香。就著美味來飲酒,恩愛生活百年長。你彈琴來我鼓瑟,夫妻安好心歡暢。知你對我真關懷,送你雜佩表我愛。知你對我多溫柔,送你雜佩表我情。知你對我情義深,送你雜佩表我心。」


    「這順口溜倒是編得不錯,」杜阡陌抬眼看她,頗為嘉獎,「想不到夏和還有這樣的本領。」


    她笑道:「老師教得好。」


    他道:「若還有什麽願望,可再寫上去。河燈是我做的,許什麽願應該都會靈驗。」


    她搖搖頭,「我沒有什麽心願了。」他已經替她的未來做了最美麗的勾勒,此生她並無他求,但仍有一個疑問,她忍不住問:「阡陌……從前你是跟誰一起放河燈的?」


    「從前?」他怔了怔才反應過來她這句話的意思,「並沒有跟誰一起,我是一個人。」


    「一個人?」安夏錯愕,「一個人……為了什麽許願?」


    他沉沒片刻才回答,「我……我姨母去世的時候,希望她在泉下能安息。」


    原來是她錯怪他了,他明明是為了親情,她卻小氣地以為他是為了愛情。


    安夏不由有些羞愧。


    杜阡陌笑道:「怎麽,以為我是為了哪個姑娘?」


    他果然聰明,這些日子也越發了解她的心思了。她嘟了嘟嘴,「誰讓你不說清楚。」


    「你也沒細問啊。」他笑意越深。


    她哼道:「好了,以後都不問了。」


    「還有什麽疑慮,現在都一並問了吧。」杜阡陌的聲音裏充滿了寵溺。


    她該問他墮馬那天的事嗎?真如這裏的老板娘所說,她出事的時候,他也在場嗎?為什麽他隻字不提?


    算了,她並不想知道真相,假如真相會打破寧靜的美好,她何必自找麻煩?她相信他並非虛情假意,不願無端猜測徒增感情的嫌隙。


    越愛一個人,大概就越懦弱,因為害怕失去,所以裝聾作啞,恨不得打造一座水晶宮將兩人關在裏麵,保持愛情的真空,像冰封的玫瑰永不雕零。


    安夏挑了一個晴朗的日子獨自去看杜夫人。


    藍掌櫃出外進貨,如今杜夫人儼然成了藍玉堂的女主人,裏裏外外不停地打點著,然而就算如此忙碌,安夏仍覺得杜夫人好像比從前年輕了十歲,臉上散發出光彩,穿著打扮也越發有了花色。


    安夏叫侍衛守在門外,自個兒走到門檻處,微笑著靜靜地看了杜夫人一會兒。


    杜夫人倒是先發現她,叫了一聲,「公主?」


    她道:「夫人。」


    自從蕭皇賜婚之後,也一同封誥杜夫人,如今杜夫人已是二品郡夫人。


    「公主裏麵請。」杜夫人將安夏引到大廳裏,「公主先到廂房喝茶吧,老身忙完就過來。」


    「不必了,我就坐這裏吧。」安夏很隨意地找了一把角落的椅子坐下,「夫人一邊忙著一邊與我說話,兩不耽誤。」


    「公主既然不見外,老身也就失禮了。」杜夫人不是迂腐之人,當下叫夥計奉了茶,自己一邊清點著賬目,一邊與安夏閑談。


    此刻藍玉堂正好沒什麽客人,兩人倒可以沒有顧忌地聊開。


    杜夫人好奇地問道:「小茹今日怎麽沒有跟公主一起出來?」


    安夏淺笑著回答,「宮人每年都有一次在南宮門與親人相見的機會,今日正是探親之日,小茹她哥哥要來看她。」


    杜夫人聽了,不由讚道:「皇上隆恩浩蕩。」


    安夏莞爾,隨口問道:「夫人打算什麽時候辦婚事?」


    「婚事?」杜夫人一怔,「阡陌說還要建公主府呢,最早也得等到明年。」


    安夏連忙道:「不是說我和阡陌,我是說……夫人您。」


    杜夫人這才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道:「不必操辦什麽,這樣便好,老身一把年紀了,也怕街坊議論。」


    「也好。」安夏頷首,心下頗為理解,「省了麻煩。」


    「阡陌最近好像很忙,」杜夫人問:「禮部的事情很多嗎?」


    安夏輕聲道:「大概邊關有些狀況吧。」


    說到這件事就讓她頗為內疚,拓跋修雲離開蕭都後,崎國輕騎就屢屢侵犯蕭國邊界,想來是拓跋修雲授意的吧?他要報複她也沒有辦法,既然不能以身相許,他又不願相忘於江湖,迫不得已的時候,隻能切切實實地交戰一場,隻不過苦了蕭國邊關的老百姓,仿佛所有的生靈塗炭都是為了她的愛情犠牲似的,這一點著實讓她愧疚。


    「邊關的事情也歸禮部管嗎?」杜夫人不解。


    邊關的事本歸兵部管,不過因為多少與杜阡陌有些關係,所以他不得不多多勞心。安夏安撫道:「沒事,父皇想讓他曆練曆練。」


    杜夫人果然信了,認真地道:「這孩子在朝中是缺乏曆練。」


    此時,門外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有人在嗎?」


    安夏如遇救兵,趕緊道:「怕是有客人來了吧?」杜夫人再追問下去,她就要露餡了。


    杜夫人連忙揚聲道:「貴客請進。」


    安夏先是看到兩名婢女在前邊引路,而後有一名貴婦人領著兩個婆子,一眾人浩浩蕩蕩地踱了進來。


    那貴婦一身異域打扮,滿臉不屑的神情把藍玉堂淡淡掃了一遍。婢女們則沒跟杜夫人客氣,將大廳中最華麗的一把椅子拂了拂微塵,才供那貴婦人坐下。


    杜夫人笑著迎上前去,問道:「貴客是從遠方來的吧?」


    那貴婦人答道:「從崎國來。」


    聽聞崎國這兩個字,杜夫人微微變了臉色,安夏心裏也略略不太舒服。


    「大老遠的難得到我們蕭國的京城逛逛,」杜夫人道:「小店有各式首飾,貴客可以隨意挑挑。」


    「我是隨意看看,」貴婦人語氣冰冷,「不過出門散散心而已,倒沒什麽心思打扮。」


    「喲,貴客想必是遇上煩心事了。」杜夫人賠笑道:「挑兩件首飾說不定會開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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