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銳鋒一言不發掛斷了電話。  他站在春風中,看四麵花開如錦,繁盛繽紛,菜園子裏禤曉冬種下的菜已經生機勃勃長出了嫩芽,這是多麽喜愛生命的一個人,多麽可愛的人。  他當然喜歡他,他脾氣好,槍技強,做飯好吃,長得俊秀,卻有著莫名其妙的自卑,對人有求必應,總是學不會拒絕人,他關注了他,教著他學會強硬一點拒絕人,推薦他考軍校,保舉他進入最好的隊伍。他庇護他在羽翼之下,指點他,引領他,教導他,看著他一天一天成長成為一個堅定的,優秀的男人。  然後他喜歡上了他,他和家裏坦然出了櫃,他成熟,他已經獨立多年,家裏也基本不幹涉他,他認為這是水到渠成的。因為他不善於拒絕,這麽多年,他確然對他有些恩,生死與共下來,又確然有著可以交托生死的感情,他覺得一切已經到了最好的時候,就連所有隊友都看出來了他對他的感情。  於是他表白了,這本該是瓜熟蒂落自然而然的事情,萬萬沒想到禤曉冬驚慌失措,他當時問了一句話,自己當時覺得很可笑,如今卻知道,禤曉冬那個時候就已經預知了自己的悲劇。  他當時問他:“你家裏人同意嗎?”  他當時卻沒當回事,還自以為是地告訴他:“愛是我個人的事,家裏人同意不同意都不影響我的表白。現在同性婚姻的法案已經在推動了,預計過幾年就能施行,到時候我們就能正大光明的結婚。我們都成年了,登記完全可以自主。”  禤曉冬當時臉變得白到幾乎透明,很久以後澀然道:“家人的祝福很重要——我很喜歡當兵,這事,以後再說吧。”  現在想起來,他應該早已知道自己很可能要離開的結局。但自己卻感覺到了不滿,覺得禤曉冬怎麽會沒有當場答應呢?他當時強硬地逼迫他:“以後是什麽時候?這次行動後?就這麽說定了,這次行動後,你給我答案。”  他喉嚨哽住,他義無反顧為自己頂罪的時候,是怎麽想的呢?他離開了,是回了農場嗎?這麽多年,他心裏怎麽想的呢?  他再見到自己的時候,是坦蕩的,所以他說他沒有對不起誰。  但自己卻對他惡言相向。  嚴銳鋒握著手機,走進了寬敞的廚房,看到禤曉冬在教羅燕做紫蘇醬:“切碎了,炒小米椒,加上蒜米,蠔油,蝦米就行了,也可以加點酸梅,早晨炒一大碗,一整天都能下飯,拌麵也好,頂好頂美味的東西。”  “臨時還可以用來燉魚,涼拌做紫蘇黃瓜也是特別好吃的。”  羅燕興致勃勃:“整起整起,咱們今天就吃紫蘇醬。”她抬眼看到嚴銳鋒:“隊長你來得正好,來,給你嚐嚐這炸紫蘇葉,超級好吃的。”  嚴銳鋒撚起一片酥脆的紫蘇葉,放入口中,慢慢嚼著,露出了一個笑容:“很好吃。”  他盯著禤曉冬垂著的長長睫毛,胸懷激蕩,滿腔感情四處衝撞著,無可抒發,也已經過了回應的最佳時機。這個人願意為自己頂罪,放棄大好前途,默默無言地離開。  這樣深沉又激烈,奮不顧身的愛,他在知道的時候,卻已經失去。  羅燕抬眼看嚴銳鋒的眼神,心裏不由一突,吞了吞唾液,轉頭若無其事笑著問禤曉冬:“這些點心不送上去給盛先生嚐一嚐嗎?”  禤曉冬道:“他們公司的施秘書來了,好幾個人在裏頭商量項目情況呢,估計要挺久的,一會兒一起安排午餐就好了。”  羅燕道:“曉冬哥你不參與他們公司的項目嗎?”  禤曉冬道:“我沒興趣。”  羅燕嘿嘿笑著:“你可算是公司的另外一個老板了吧?不參與重大決策怎麽行?況且馬上去珈藍了,你總該了解了解項目吧?”  禤曉冬搖頭:“他要轉公司股份給我,我沒要。”  羅燕吃了一驚:“為什麽不要?螢火科技的股份可是非常值錢的!”  禤曉冬道:“不需要。”  羅燕恨其不爭道:“您可真是的!不為以後打算嗎?”  禤曉冬好笑:“以後是什麽?一天也就三餐,能用多少錢?養老嗎?我又沒有孩子,要這些東西來幹嘛?”  羅燕道:“你不要孩子,盛先生卻不一定吧?”  禤曉冬慢條斯理問他:“盛先生的孩子,盛先生自己的東西給他也正常,我自己能養活自己,拿這些麻煩東西做什麽,到時候動不動開個什麽會都叫你去,可不得煩死。”  羅燕竟然好像也被他說服:“說的好像也是……但是,你就沒有特別想買的東西啊,特別需要錢的時候啊,人總會生病總會老的……”  禤曉冬道:“到時候再說。”  他一抬頭看到嚴銳鋒看著他神情複雜,和前幾日那種保持平靜的豁然態度不同,不由心裏也有些奇怪,拿了手邊炸好放涼的點心剛想說話。  嚴銳鋒卻很突兀地問他:“你和盛先生在一起,都沒有長遠打算的嗎?走到哪天算哪天?”盛無隅那些深情款款,帶給禤曉冬的卻隻有危險嗎?倉促的婚禮,沒有長遠打算的未來和規劃,甚至連要不要孩子這樣重大的問題上似乎都沒有達成一致意見,這也叫結婚?  禤曉冬心中警鍾大起,麵上平靜道:“兩個人的事不用和別人交代吧?”他拿起來那碟點心:“我上樓。”又叫廚師助理:“奶茶咖啡都做好了嗎?一起拿上去,還有茶點。”  樓上的會議室裏,投影儀上放著項目廠房圖,施寄青和幾個公司中層正在匯報,禤曉冬進去,盛無隅抬頭看到,便道:“休息一下吧,吃點點心。”  施寄青已聞香抬頭,振奮道:“太好了!禤先生做的?我們可太有福氣了。”  禤曉冬一笑:“施姐也出國嗎?孩子怎麽辦?”  施寄青道:“隻能委屈下我老公先帶幾天,我陪盛董出去把項目捋清楚就回國了。”  禤曉冬點頭,看盛無隅閉著眼睛養神,便過去推他的輪椅道:“出去透透氣吧?外邊太陽不錯。”  盛無隅睜眼看他笑了下:“好。”  禤曉冬推著他出來在下邊花園裏,問他:“你要下來自己走幾步嗎?”  盛無隅最近已經能在支架幫助下走幾步了,聽著也沒反對,便扶著禤曉冬的手起來,在花園裏慢慢走著,他全身幾乎所有的重量都壓在禤曉冬身上,才走了一步,汗珠子就已經滾落了下來,胸口也急劇起伏著。  禤曉冬有力的臂膀扶著他,耐心地跟著他走,十幾分鍾過去,他們也不過隻走了幾步而已,盛無隅終於有些頂不住了,幾乎是倚在禤曉冬懷裏,喘息著道:“我想小美人魚需要一個吻,才能有力量。”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尖上,他現在的確像小美人魚了。  禤曉冬一笑,擁著他低頭吻了下去,春日別墅景色優美,柳樹披拂,兩人在後園裏分外親密接了一個長吻,禤曉冬才直接抱起盛無隅回了輪椅上:“休息吧,晚上再來。”  他餘光忽然角落有人,猛然抬眼,看到不知何時嚴銳鋒已靜靜站在一側默默看著他們,神情冷峻嚴肅,五官仿佛沉浸在陰影中,注意到他的目光,他神情變得溫和了些,對他微微點頭致意。  雖然知道這是他安保職責所在,但禤曉冬還是感覺到了一絲怪異。第63章 風歌莊園  出國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離開那天盛老太太帶著盛莎莎盛磊磊過來送了機,盛老太太有些黯然,和禤曉冬擁抱的時候終於紅了眼圈:“好好照顧無隅。”  禤曉冬拍著老太太的肩膀有些心酸, 知道她一定多半也猜出來這不是普通的商務活動。  盛家勢大, 自然是因為犧牲付出多, 否則哪有無緣無故就擁有的權力?  飛機很快起飛, 盛無隅和禤曉冬登機後進了專門的艙房內, 外麵嚴銳鋒等人原本把手在不同位置值衛, 但因為是私人飛機,等飛機起飛後, 相對就安全下來, 除了固定值守的位置安排好,嚴銳鋒和羅燕、李力這樣的技術人員坐在後艙, 相對放鬆多了。  羅燕摸了摸那純真皮的舒適座椅和奢華至極的內飾, 嘖嘖道:“私人飛機啊,這輩子值了。”  嚴銳鋒看了她一眼, 李力道:“老板都說了麽, 這次如果任務順利,也算是給咱們這麽多年辛苦的酬勞了, 退役前享受一把富人的生活。”  嚴銳鋒淡淡道:“這次任務並不容易, 不要隻想著這些。”  羅燕歎了口氣, 卻看到施寄青走了過來,連忙笑著道:“施姐姐。”  施寄青笑道:“盛董和禤先生已經在臥室休息了, 你們怎麽樣,習慣嗎?有什麽不熟悉的地方可以問我。這邊酒吧、辦公區、健身房每個功能區都開放,有咖啡、牛奶等等飲料,可以自取, 不過你們事先已經熟悉過了,應該不用我提點了。”  羅燕羨慕道:“施姐姐看來您經常享受這乘坐私人飛機的待遇。”  施寄青笑了聲:“哎,也還好,盛董買這個飛機沒多久,我也就搭乘了第二次,這是二手飛機,我們盛董用特別低價從人手裏收過來的,一般也隻是為了節約時間才用,很務實的。”  羅燕吃了一驚:“這看起來還很新啊,從哪裏收的?”  施寄青道:“和曾家收的,出的價格特別低,而且省了好大一筆裝修費,據說當初曾家光是機艙內裝修就花了一個億,我們評估了下覺得很劃算,畢竟咱們的業務遍布全球各國,跨國業務太多,有飛機可以節約很多時間,提高效率。盛董就拍板買了——他從來不做虧本生意的,這飛機不是他一個人用,螢火科技所有高管,都可以申請使用,而且所有高端客戶都可乘坐,這樣既可以彰顯實力,又能讓大家非常的戮力奮進。”  羅燕讚歎不已,神往道:“對哦,一個普通公司員工,能夠搭乘私人飛機進行公務活動,接待嘉賓,那可是多大的麵子啊。”她差點就想問,你們螢火科技還招人嗎……  嚴銳鋒卻知道曾家去年才倒,不得不出手轉讓資產,看來盛無隅確實眼光穩狠準,估計還壓了一把價,畢竟國內能拿到機場審批也不容易,私人飛機這種東西,買著貴,養著更需要源源不絕的巨款,他收了這飛機,卻真的拿來做交通工具,讓螢火科技上下用,又狠狠收買了一回公司人心。  果然不愧是善於揣摩人心的外交官。  禤曉冬顯然被他迷得神魂顛倒,那樣相貌,那樣家世,那麽多手段使喚出來,曉冬一向單純,能不動心嗎?  正沉思著,卻見前麵艙房臥室門推開,禤曉冬走了出來,身上穿著休閑寬鬆襯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了結實的手臂,他走出來到中間廳內的冰櫃拿了杯冰水微微抬頭喝起來,他應該很渴,喝得很急,喉結上下動著,嚴銳鋒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那性感之處,然後清晰看到了頸側一枚鮮紅的淤痕,那是非常新鮮的,剛剛製造的吻痕。  他們才進了臥室多久……  嚴銳鋒咬了咬後槽牙,剛想上前,卻見黎楷從前麵走過來拿水,笑著和禤曉冬說話,禤曉冬就坐在了公共區沙發上,和黎楷聊起天來。  哪知道黎楷一聊起天來就沒完了,過了一會兒臥室門打開盛無隅在裏頭不知道說了什麽,禤曉冬又從冰櫃裏倒了杯冰牛奶,和黎楷點了點頭,進去了。  之後兩人就一直窩在臥室裏沒出來過,連晚餐都是在裏頭吃的,直到飛機抵達了珈藍機場,盛無隅才西裝筆挺,容光煥發的出現,就連禤曉冬也換了身正裝,推著輪椅下了機。  才下飛機,就有一個高大修長的男子大步迎上前,微微彎下腰和盛無隅擁抱:“歡迎你過來,我的老朋友,我的老同學。”  來人淺栗色卷發,灰藍色眼睛,五官輪廓鮮明,卻說著一口十分標準的軒轅語。  他直起身來看向禤曉冬,伸出手來要握手,眼神含笑:“這位就是禤先生嗎?歡迎歡迎,我是那風,歡迎來珈藍。”  禤曉冬和他握了手,心下明白,這就是珈藍王室的二王子那風了。  這位年輕的王子一笑起來,眼睛就仿佛會放電一般,仿佛千萬語言,都在眸轉之中,實在是個非常有魅力的男子了。  他對盛無隅和禤曉冬道:“之前按無隅的要求,我替他挑選了一處莊園,他很喜歡,也買了下來,這次你們過來,我就越俎代庖,在你們的莊園,給你們準備了接風宴了,也方便為你們介紹你們的新家——畢竟我們私交甚篤,若是搞個國宴接風,反倒是生分了。”  盛無隅笑了:“有勞那風了。”  那風帶著他們又換了車,一路開到了莊園,路上笑著介紹道:“無隅說,他的愛人喜好種植,因此央我置買一處能方便種植的產業,有山有水就更好,我挑了許久,無隅特別挑剔,否決了好多,最後才選了這一處莊園,這處莊園可有一定的曆史了,但設施都保持得相當完好,又曾經被人接受進行過修繕,現在內設都很齊全,確定購買後,無隅又讓人進來加裝了許多設備,然後我們也聘請了專業的莊園管家,具體的莊園規劃,要等新主人到位了,畢竟,無隅一再和我強調,禤先生是個非常優秀的種植專家呢。”  禤曉冬有些羞赧:“一般罷了,隻是比較有興趣。”  那風看了下外麵笑道:“到了,莊園後有座小山,風景很美。”  禤曉冬聞言看出去,果然看到車子繞入了僻靜山道,一處莊園的大門徐徐打開,一側山道春樹幽深,蓬勃如綠霧,另外一側是起伏的丘陵和平原,裏頭也種了一些作物。時值黃昏,一些牛羊漫步在暖黃色的餘暉中,果然是非常漂亮的田園景色。  下車的時候,春日原野特有的清新草木味道和花香充斥在風中,禤曉冬不由感覺到了一陣愉悅。  “微風之歌,”那風笑道:“這座莊園的名字用我們的語言直譯過來是這個意思,為了方便稱呼,可以直接叫風歌莊園。”  管家帶著傭人都在門口排列著迎接主人,那風下來,帶著他們先介紹了管家布雷,布雷有著一頭紅頭發,非常嚴謹向他們鞠躬,然後引著他們先進入餐廳,傭人上來接過行李放入房間,又有人來引著黎楷、施寄青等公司隨員和嚴銳鋒等保鏢安置在別的側廳,井井有條,十分訓練有素。  主廳宴席隻留下了那風王子和盛無隅、禤曉冬兩人,其他隨員都在側廳,另外安排了皇室官員專門接待。  “晚餐是我安排的,希望你們能用餐愉快。”那風笑著介紹宴席上的特色菜品:  “這是珈藍王室特供的金砂生蠔,這是純橡木果喂養的黑豬火腿,王室金箔葡萄酒,香煎肥鵝肝,鵝是純玉米喂養的,蜜烤乳豬,燒羊羔裏脊肉。”  禤曉冬眼睛落在了自己跟前那金燦燦的生蠔上,十分困惑,他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品種的生蠔,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沾了沾,手指上立刻沾滿了金粉。  盛無隅看禤曉冬認真研究著生蠔,微微一笑:“人工鍍的純金,皇室特供,純為了效果而已。”  禤曉冬大為震驚看向盛無隅,盛無隅低聲道:“還有鑲鑽的呢。”  禤曉冬:……好窮奢極欲。  服務生過來替他們倒酒,杯子裏注入了清澈的酒液,裏頭沉沉浮浮,無數細密的金箔在飄蕩著,璀璨燦爛。  那風舉起杯來,笑容可掬:“為了我們的友誼,為了未來,幹杯。”  禤曉冬拿起酒杯,有些擔心看了眼盛無隅,盛無隅含笑著對他點了點頭示意他安心,轉頭對那風道:“我生病還在吃藥,不能喝酒,就以水代酒了。”  那風忙道:“自然的,你隨意。”後邊的管家果然上前重新替盛無隅倒了杯氣泡飲料,盛無隅舉起酒杯,三人:“感謝老同學的熱心招待,祝王子殿下心想事成。”  金箔酒和別的葡萄酒的味道也沒什麽大的差別,禤曉冬淺淺喝了幾口,感覺還行,看一旁的侍者已經替他們切削了薄薄的火腿片放在他們跟前。  淺玫瑰色半透明的肉片,順滑輕薄,有著漂亮的大理石紋路,入口即化,鮮甜鹹香,有著水果香氣,口感確實很棒。  生蠔也是侍者現破開,飽滿的生蠔肉擠上了檸檬汁,嚐起來鮮甜嫩滑,口感分外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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