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氏聞言,秀眉微微攢起,「好端端的,他們怎會跟子俊走得近?」


    黃家子弟在朝中雖非官居要職,但好歹都還是叫得出名號的官,如今竟和個京城無賴攪和在一塊,簡直是自貶身價。


    「不曉得,總覺得他們和在一塊神神秘秘的,我問了關成,他啥也不說。」黃關元揉著眉心。


    「知道了,這事我會差人注意。」


    「那就多謝姑母了。」


    「說什麽謝呢?往後子仁還得要你多照看。」


    「依我看,是子仁要多關照我才是,要是一個不小心鬧到皇上那兒,我這個戶部侍郎可吃不完兜著走。」


    黃關元打趣道。


    「瞎說,子仁那孩子沉穩剛正,就跟他爹一個樣,隻要你不行差踏錯,怎會出亂子。」見黃關元意味深長地瞧著自己,黃氏便又添了一句,「當然,一點小亂子又會成什麽問題,子仁那孩子又不是不能商量。」


    「那倒是,子仁在官場幾年,也該看清時局,姑母也知道靖王待咱們黃氏一族向來不薄。」黃關元說著暗話,見黃氏明白地點著頭,隨即起身,「姑母,我到前廳去盯著,瞧瞧他們這會是不是又攪和在一塊。」


    「去吧。」


    黃關元剛出去,宜春適巧掀簾進房,「夫人,人都到得差不多了,戲班子也已在小南園裏備好了。」


    「好,這就走吧,別讓賓客等太久。」


    宜春和宜冬趕忙攙著黃氏起身,替她整好衣衫才往外走。


    一路上,宜春不住地對宜冬使眼色,宜冬視而不見地將目光移到一旁。


    不能怪她,她實在是累了,而且最氣人的是她必須守在夫人身邊,又男賓女客是分兩邊的,她根本碰不到崔子仁和崔子信,在她累得半死的情況下連一點情報都打探不到,自然別奢想她擺出笑臉。


    崔子俊在通往前廳的小徑上來回走,直到聽見腳步聲才轉過身去,一把拉住迎麵走來的崔子信。


    「二哥,你到底是上哪去了?」


    「別拉著我,我今天很累。」崔子信沒好氣地道。


    「不拉著你,黃關成他們就要回去了。」崔子俊哪裏睬他,硬是拉著他往前廳去,「不說黃關成他們,今天母親生辰你竟然敢遲了,你就不怕母親心裏不舒坦?你知不知道今天大房、二房、四房的人都到了,黃家那頭也幾乎都到齊,你可是最後一個,你還真敢。」


    崔子信懶得吐槽,幹脆任由他拉著。


    真要說什麽敢不敢,他敢說崔子俊才是最敢的!這家夥在外頭強行收租又苛刻莊戶,甚至強擄民女、結黨鬧事,最可恨的是這些事自己也有分!


    好不適應,真的好不適應,偏偏他無計可施,除了繼續善後他還能如何?總不能要他視而不見吧?噢,從警察變成罪犯,他內心萬分糾結。


    「快點,今天這事非要跟黃關成談妥不成,要不戶部尚書那頭要是怪罪下來,可不是咱們擔得起的。」話到最後,崔子俊還刻意將聲音壓低。


    「談什麽?」他佯愕地問。


    崔子俊回頭瞪他,惱意完全掩飾不了,「崔子信,你最近到底是怎麽了?京裏傳言崔家二爺轉性,從惡霸變成了善人,賑濟造橋,寬待下人,就連莊戶都教你給減租了……你到底是在玩什麽把戲,好歹也先跟我通一下氣,要不咱們這出戲要怎麽演下去?」


    崔子信微揚濃眉,「我這麽做自然有我的用意,往後你會明白的。」


    事實上,他當然知道崔子俊在著急什麽,可他偏不動手,橫豎能先避開眼前這一禍就好。


    「好,其他我不管,戶部尚書那椿事,你到底打算怎麽辦?」


    「哪樁?我忘了。」他笑得一臉無奈。


    「忘了?你最好是連你姓什麽都能忘!」他不提便罷,一提起便教崔子俊冒出一肚子火,「你連我的銀錢都拿去賑濟,你是腦袋壞了是不是?咱們爺倆花用都不夠了,還賑濟!」


    「好了,你嚷這麽大聲是要讓人都聽見是不?」崔子信懶懶地安撫他。


    崔子俊一把揮開他的手,「橫豎你得負責讓黃關成去說服黃關元,屆時將皇上開倉賑濟的銀錢糧食交給咱們的馬隊運送,這事可是戶部尚書交代你去辦的。」


    崔子信垂下眼,思索著到底要怎麽裝傻才能避開這粧破事。這事一開始是戶部尚書說邊境需要牲口運送賑濟物資,又因工部的牲口不足,請奏皇上采由民間馬商運送,崔家馬隊當然要搶先機。


    到時候,押糧的人將會是黃關元,他們再偷偷將賑濟的銀錢糧作全都送到寧王的莊子裏,待事發參黃關元一個辦事不力,拿黃家開鰂,可事實上,整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寧王的陰謀,寧王會再派人將銀錢糧作運進靖王府,嫁禍靖王,最後黃家、崔家全都成了靖王謀逆的從犯,二族皆滅。


    這事,他是絕對不會讓它成真的!無關改不改變,是他不能允許這種蠢事發生。


    「欸,戶部尚書是黃關元的上司,尚書開口,豈有侍郎不點頭的道理?」他繼續賣力地裝傻。


    他當然知道,戶部尚書之所以不開口,不過是為了置身事外,讓崔家爭取,到時候才能一網打盡。


    「我真是會被你給氣死,你……」


    「你們兩個在那裏做什麽?」


    一道嗓音介入兩人之間,崔子信抬眼望去,笑著喊道:「大哥。」


    「怎麽回來得這麽遲?」崔子仁朝兩人的方向走來。


    「黑田莊那裏的溝渠出了問題,我找了些泥匠研宄該怎麽處理,一時忘了時間,就回得遲了。」崔子信先朝他施禮,再問:「母親沒生氣吧?我給她帶了些養身的藥材回來,一會再交給她的丫鬟處理。」


    崔子仁聽了,不住地打量著他。


    見狀,崔子信不禁失笑,「大哥,三年不見,你該不會是認不出我了吧?」


    崔子仁唇角微微上揚,「我聽人說你近來做了些事,挺不錯的。」


    「應該的。」他在贖罪呀,連一半都還沒贖夠,真夠他頭痛的。


    崔子仁拍拍他的肩,「堂哥他們要走了,跟我一道送客吧。」


    「好。」


    兩人並肩走著,將崔子俊丟在後頭,壓根沒管他是否跟上。


    兩人來到大門前的小園子時,適巧一些賓客正要離開。


    其中一名賓客一見崔子仁便上前攀談,恭敬地施禮,「子仁……喔不,給事中大人。」


    「趙義,不用多禮,你和子信先聊,我去送送賓客。」崔子仁邊頷首邊和其他賓客寒暄幾句。


    崔子信瞅了眼趙義,一語不發。


    「你今天怎麽搞的,居然現在才到?」趙義走近他,臉上揚著笑意,口氣卻是極度不滿。


    「找我有事?」崔子信抬眼笑問。


    趙義,趙氏錢莊的當家,這些年靠著崔家發跡,成了皇商,還當上了寧王的左右手。趙義看了眼幾步之外的崔子俊,笑意越發冷沉,「你最近到底在玩什麽把戲?說好的事一件都沒辦妥,是故意給我難堪,還是給寧王難堪?」


    崔子信不動聲色,垂睫忖了下才道:「你去問子俊,我前陣子病了,一醒來許多事都給忘了,那家夥也不跟我提點提點,這筆帳要掛在他頭上才行。」


    「病了?」趙義哼笑了聲,視線越過他,看著後頭跟上、聳肩的崔子俊,「我不管,三天內把黃關元給搞定,事情總不能做到一半收手,否則到時候王爺發怒了,別說我沒警告你。」說著,拍拍他的胸膛。


    外人看來兩人像是交情好的哥兒們,可隻有崔子信最清楚,自己此時正屈於下風,暫無翻身的機會。


    目送趙義離開,他呼了口氣看向崔子仁,眼角餘光瞥見走在最末的丫鬟腳下像是被青石板的縫隙給絆了下,眼看著就要撲倒,他眼明手快地上前拉住她,於此同時,崔子仁也回頭拉了她一把。


    那丫鬟像是壓根沒嚇著,隻是目光直盯著崔子仁,一旁的崔子信不禁眉頭微揚,總覺得她這表情像極了學妹,那種淡然的眼神教他懷念極了。


    她應該是叫作宜冬吧,這般盯著崔子仁,不會是……


    「你還好吧?」崔子仁淡聲問,抽開了手卻反被她揪住,他微皺起眉,還未出聲,走在前頭的宜春趕忙跑來,一把將她扯到身後。


    「大爺,宜冬前些日子身子不好,今天忙亂一天累了才會這般造次,還請大爺別責怪她。」


    「不礙事,既是累了,就讓她去歇著吧。」崔子仁擺了擺手,隨即朝未散的賓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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