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姊之前做檢查時,一切正常,我也從來沒有想過她會發生這種意外。那時我一接到我爸的電話,就急急忙忙趕去機場,等回到台灣已經是隔天了,我爸站在醫院大門口等我,他怨自己當了大半輩子的醫師,卻連自己的女兒都救不了,那時醫療水準當然沒有現在好,我姊從確診羊水栓塞不到幾個小時就去世了……我到現在還記得我爸那時有多自責……」


    「不單伯父一直為此自責,其實你更是為此自責,所以後來你才會轉念婦產科,是嗎?」林曉微將手覆在最上麵的那本書上,輕輕擦拭著封麵,上頭都有一層薄薄的灰塵了。


    她心疼著經曆過那樣痛苦自責歲月的周悅景,她心疼著為何不在更早的時光遇見他,也許她就可以早一點幫他撫平深藏在心底的傷痛了。


    可是不管如何,現在他都不是一個人了,未來漫長的歲月裏,她會一直陪伴在他身邊。


    「從小到大,我一直是她的驕傲,可是在她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在遙遠的實驗室裏分析著無關緊要的資料,我甚至無法想象我姊去世前的最後一刻,她經曆了怎樣的恐懼和不甘。


    醫者不能醫治至親,這是我從醫以來最大的憾事。」也許隔的歲月太長,所以把最難以釋懷最刻骨銘心的悲傷也衝淡了,然而他眉目間的自責還是隱隱可見。


    從第一次相識以來,她便察覺到他身上由內而外泛出的冷寂氣息,那時她一廂情願的以為是他性格冷傲使然,直到這一刻,看著他落在那迭泛黃舊照片上的目光時,她才驀地明白過來。


    所有的冷傲,不過是他對於過往自責的偽裝而已。


    她不知道他在那麽漫長的時光裏,在時時回想起過往的歉疚中,又是如何應對如此快節奏的工作狀態,會不會他每一次迎接新生的小生命時,其實都是再一次殘酷的回想起多年以前的傷痛和歉疚?


    所以選擇到婦產科,更多的是他自我要求的苦行吧。


    「我們都無法預知未來,你姊姊的事情隻是個意外,你不應該把責任全都背負在自己身上,你姊姊肯定也不希望你們一直無法放下傷痛,你有這樣的勇氣選擇到婦產科工作,每年親手迎接了那麽多小生命,你對你姊姊的歉疚自責也該告一段落了。我們總得要往前看,不是嗎?」她忽然湊上前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她不再說話,隻是緊緊抱著他,臉頰貼著他的胸口,清晰的感受著他隱隱起伏的胸膛,感受著他的呼吸,感受著他的一切。


    她的擁抱沒一會就把他捂得發熱起來,起先隻是手腳,接著便擴及至心髒。


    那些看似淺顯的道理他也懂,可是她的話卻驚醒了他。


    過去所有糾結的執著的,竟然在這一刻開了竅。


    她鬆開他的時候,他居然就開始留戀著她柔軟的身軀,更留戀的是她不經意帶給他的溫暖。


    「謝謝你。」雖然知道他和她之間並不需要這樣生疏客套的字眼,可是他找不到更好的回應了,「還有……我愛你。」


    「我也一樣。」林曉微對他咧開無比燦爛的大笑臉。


    第二天林曉微一到辦公室,俞芳就告訴她山區之行順利批準,明天就出發,要她準備準備。


    傍晚下班時,周悅景已經在她公司外麵等待。


    「對了,我還沒和我爸說我辭職的事,你也先別告訴他,我怕他一激動,高血壓都上來了。」周悅景一看到她就提醒道。


    「知道了,伯父肯定不希望你辭職的。」林曉微點點頭,隨即又道:「對了,周學長,我明天開始要去山區做采訪,可能要在那邊待一個禮拜,你要是沒有其他安排的話,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林曉微擔心他突然不上班,一個人在家閑得慌,幹脆讓他和自己一起去,順便散散心。


    「這樣也好,免得我爸突然白天過來看到我在家,那就糟了。」周悅景馬上答應。


    林曉微真的很慶幸找了周悅景一起來,他不僅當司機還兼苦力,她隻負責上車睡。


    到了目的地,接待他們的是當地的村長和幾個村民代表。


    他們知道林曉微是報社派來的記者,到時候會把這一周的見聞和照片登在報紙上,還會順便結合報紙的公益捐助給村裏做建設,所以都很看重這次的采訪。


    林曉微之前為了古村落的專題也去過不少偏僻的村莊,至少還能看到一些磚瓦的新建樓房,可是來到這裏,視線所及之處,大都還是木屋建築,和這個幾乎被鋼筋混泥土所吞沒的現代社會顯得格格不入。


    「這裏應該是以少數民族為主要居民。」周悅景看了下不遠處古樸的村民說道。


    「俞姊都沒告訴我,網路上也查不到多少資訊。」畢竟前方站著的幾位村民都沒穿民族服飾,大熱天的就穿著破舊點的短袖短褲而已,林曉微起初還對周悅景的看法表示懷疑。


    直到村長熱絡的帶他們去了這幾天的住處逛了一圈後,林曉微才相信了周悅景的判斷。


    整個村隻有兩個姓氏,鍾姓和藍姓,住戶不多,一共就幾十戶人家。


    村長姓藍,吃晚飯時就直率的和林曉微講解了下他們村落的情況,無外乎是青壯年都出去工作了,村裏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殘,其實和大部分的落後地區一樣,隻不過這邊的窮困程度更加誇張而已。


    林曉微吃完晚飯後,就到自己的房間整理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周悅景也去「視察環境」回來了。


    「這裏的耕地太少,光靠農作物的收入極低,加上山勢險峻,交通不便,其餘產業也發展不起來。現在年輕一輩的村民幾乎外遷,也許再過幾十年,這樣的村落就要沒落消失了。」


    他分析道。


    「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她不可思議的問道。


    「我剛才去和村長聊天,對這裏的情況就差不多了解清楚了。對了,你要采訪的五戶人家的留守兒童,我問過村長他們的住處,住得很分散,還有一戶在半山腰上,來回至少要半天,我們可以由近到遠的去采訪,一天一戶,行程就剛好差不多了。」周悅景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圖紙,上麵清楚的畫了五戶人家的分布位置。


    「學長,你太厲害了吧!」林曉微毫不掩飾對他的崇拜之情,更多的還是慶幸找他一起來,否則她這個大路癡,可能天天都要麻煩村長帶路了。


    「知道就好。」周悅景得意一笑。


    這裏的生活環境和經濟情況都非常落後,不過卻保留了讓人歎為觀止的大自然原生景致。


    有周悅景在身邊陪伴,林曉微這幾天的采訪進行得很順利,而且也拍到好多張她很滿意的作品。


    最後一天是去采訪半山腰上那戶人家的留守兒童。


    林曉微的體力和周悅景相比自然差很多,沿著鄉間小路還沒爬到半山腰就已經氣喘籲籲了。


    周悅景在前麵帶路,偶爾看她累得不行了,又會踅回來拉她一把,好不容易看到半山腰,有個難得平坦了點的地方,果然有個破落的院子在前麵。


    兩人走近了些才看到,院子裏有個大腹便便的孕婦坐在角落剁著豬草,一旁有個十來歲的女孩子在逗著蹣跚學步的小妹妹。


    「不是說留守兒童嗎?看這樣子,那個孕婦應該是媽媽吧?」林曉微疑惑的嘀咕了一聲。


    「應該快臨產了。」周悅景目測了下說道。


    孕婦留意到兩個陌生人出現,有些不解的問道:「你們是……」


    「我們是報社的記者,是來了解一下小朋友的日常生活情況,村長也知道的。」林曉微怕她擔心,刻意解釋得詳細一點。


    小女孩對周悅景手中的單眼相機很好奇,走上前來盯著相機看,小妹妹踉蹌著往母親的方向走去,沒走幾步腿一軟,眼見就要摔倒,孕婦下意識彎身拉了一把,可是當她直起身時,右手撐在腰側,五官全都皺在一起。


    周悅景一看,臉色馬上一沉,「羊水破了,要立刻準備接生。」


    「其他家人在嗎?」林曉微焦急的問。


    「沒有,我老公在外麵打工沒回來,我婆婆出門幹農活去了,現在沒人在家。」孕婦咬著牙回道,小女孩牽著妹妹,焦急的站在一旁。


    周悅景看了看周圍環境,前後都沒有可以幫忙的鄰居,萬一不能順產,就必須把孕婦送到山下,他稍一沉思,又問向林曉微,「你有存村長的手機號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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