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燃爐的低鳴一路傳到了位於遠處的這間房間。


    對於附近村莊的居民而言,這可能會輕微地幹擾到睡眠吧……艾瑟雅?麥傑?瓦爾卡裏斯心不在焉地想著。當然,現在幾乎沒有什麽附近村莊的居民了,所以這種擔心多半是不需要的。


    從小窗子仰望的夜空中的月亮,被模糊的傘遮擋住了。


    「……到底是什麽呢?」


    她推動輪椅轉向室內。


    高位作戰室。在設下多重防間諜手段的這間小房間裏,隻有艾瑟雅與客人兩個人而已。如果把一直在睡覺的某人算進來的話,應該可以說是三人。


    「沒辦法──啊,什麽都看不到。」


    房間中央擺著一口棺材。


    一名長袍女性打開棺材蓋,緊盯著裏麵的遺體之後,抬起了頭。


    可以看到她那雙銀色眼瞳正發出妖異的光芒,然後光芒慢慢收斂,最後在溶解於昏暗之中。


    「連銀瞳族的瞳力也沒辦法看穿嗎,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被封印住或者受到阻撓這一類的嗎?」


    「不,我們的木片魔法……戰術預知本來就是追溯因緣,將未來之事拉過來讀取。而麵對沒有未來的死者時,通常根本就用不了。」


    「這個人姑且也曾自稱過是〈獸〉,不能像預知〈深潛的第六獸【timere】〉襲擊一樣嗎?」


    「很抱歉。」


    女性撩動寬鬆的長袍,彎下腰道歉。


    「不,該抱歉的是我們,害你白花了力氣大老遠來這一趟,明明讓你做了穿過五號懸浮島的封鎖到外麵這種亂來的事情──」


    「……隻不過,有一件事。」


    女性忽然垂下頭,用那雙銀瞳再次俯視著棺材裏麵。


    「嗯,是什麽呢?這個人的睡相確實是滿好看的,不過我可不推薦迷上他喔。因為就各種意義而言,這都是一條險路呢。」


    「不,並不是這樣。與其說是看到,不如說是總有一種感覺……」


    該說?還是不該說?這份猶豫讓銀瞳族一度閉上了嘴。


    「請告訴我吧。」


    「……這個人確實是死了,停止不動了。他是個編織完自己的故事,消失在帷幕另一端的演員。不過,該怎麽說才好呢……在那個另一端,好像還有其他人存在。而那個人此時此刻還活在自己的故事裏……或者說,正翹首盼望著下一幕劇。」


    ?


    風變大了。


    在視野寬闊的山丘上,艾瑟雅正呆呆地望著夜空。


    她的手上有一把遺跡兵器。是她能使用的,並且至今仍留在她的名字裏的瓦爾卡裏斯……才怪。這是一把已經幾十年都沒有出現適任者,一直放在倉庫角落累積灰塵的劍。這次來到這座懸浮島時,她悄悄竄改了文件,幾乎把這把劍當作私人物品帶了過來。


    「…………」


    她嚐試催發魔力──但馬上就放棄了。這並不是隻要勉強自己就能辦到的事情。這就像是把乾巴巴的沙子裝進容器裏,試圖當水喝一樣。即使豁出自己的性命,她也連一瞬間的光輝都創造不出來。


    「實在是……有些吃力啊……」


    三十九號懸浮島已經近在眼前,決戰時刻將近。


    這是一場沒有勝算的戰役,所以不如在展開隻有犧牲的交戰之前,乾脆放棄三十八號懸浮島。這樣的選擇當然是存在的。實際上,以灰岩皮一等武官為首的幾個人一直都在提倡這個選擇。然而,這等同於今後要在這片天空中,釋放出體積為三十八號和三十九號兩座島加起來的〈第十一獸〉。想到這種危險性,還是趁現在有辦法抵抗時盡力而為吧……大多數的人都是這麽想的,所以這場戰役無可避免。


    而且在這場戰役中,也是免不了會有幾個妖精喪命。


    「技官也真是的,活著的時候那麽寵我們,結果人一死就撒手不管了。」


    她還說出了這種不講理的埋怨。


    「艾瑟雅?」


    下方傳來了一道聲音。


    「艾瑟雅,散步?」


    「哎喲,怎麽了,小不點?」


    比膝蓋稍微高一點的地方,出現了一抹藍天般的色彩。還來不及納悶那是什麽東西,就見藍天長出了手腳,然後往艾瑟雅的大腿上爬。


    「你一個人來的嗎?潘麗可蓉那兩人呢?」


    「不~要!」


    爬上大腿的藍天──莉艾兒抗拒地搖搖頭。


    剛出生的妖精。現在還什麽人都不是,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麽人。


    「她們又念了你什麽嗎?真是的。」


    雖說春天就快來臨了,但夜晚還是有點涼意。艾瑟雅用雙臂抱住暖呼呼的幼童,像是把她包覆住一樣。


    莉艾兒「嗯」地看似滿足地點點頭,將頭埋進艾瑟雅的胸口。


    「──不過,比起一個人看天空,這樣或許就沒那麽寂寞了呢。」


    她這麽告訴自己後,突然覺得懷中的溫暖變得極為惹人憐愛,忍不住抱得更緊了些。


    她本來是想要獨處才來到這裏。從輪椅上下來,坐在草地上,光看著天空沉浸在回憶中。然而,結果還是忍受不了孤身一人,於是就像現在這樣被莉艾兒的溫暖給治愈。


    「哎呀,連我都覺得自己很沒出息。」


    經常有人說她的笑容不能信任。


    也常聽到人家說她總是在笑,搞不懂她的真正想法。


    為了讓大家這麽說她,她平常就留意著要保持笑容。


    快樂和喜悅時笑是理所當然的。寂寞和難受時笑是很重要的。擺出嚴肅的表情就能讓情況好轉的事態很有限。露出笑容,製造一點點的積極心情,藉此就能讓情況好轉的事態多多少少還是有的。既然如此就該笑,正因如此才要笑──這是過去名為「艾瑟雅」的少女的日記上所寫的事情。自從讀過這篇短文後,艾瑟雅的生活就充滿了這種如同麵具般的笑容。


    因此,偶爾像這樣被拖出率直的心情時,她就會感到極度難為情。


    「艾瑟雅。」


    「嗯,怎麽啦?」


    「好暖和喲。」


    「這樣啊……」


    她似乎快想起了什麽,眼淚就要掉下。


    「這樣真是太好了……能活到今天都值得了呢……」


    她抬頭看天空,掩飾眼眸裏增加的氤氳水霧。


    接著,聽到懷中的幼童開始發出睡著的呼吸聲。


    「莉艾兒──!真是的,跑去哪裏了啊!」


    「好啦,我不會生氣的,快出來──!我不會處罰你的,快出來──!」


    有兩道新的聲音接近。


    今天晚上的客人還真多啊。艾瑟雅傻眼地看了過去。


    「哦,艾瑟雅?」


    「啊,正好,學姊,你有在這附近看到莉艾兒──哎呀!」


    撥開長得較高的草後,可蓉和潘麗寶一齊出現了。


    「咿嘻嘻,你們要找的東西在我這裏,所以要安靜一點喔。」


    唔唔,怎麽會這樣。可蓉小小地呻吟了一聲。


    這樣就不能處罰了呢。潘麗寶喃喃說道。


    「這孩子這次又闖了什麽禍?」


    艾瑟雅一邊撫著莉艾兒的頭,一邊問道。


    「本來要送她上飛空艇,結果被她逃了。」


    艾瑟雅念著「飛空艇」這三個字後,想起來了。「哦──是要把她送去六十八號的事情吧。」


    「對,差不多該讓她去妖精倉庫避難了,這裏很危險。」


    潘麗寶確實說得沒錯。


    這個萊耶爾市的護翼軍基地以及其周邊,都為了準備與近在眼前的〈獸〉決戰而忙得團團轉。一下是成堆的鋼鐵被運往右邊,一下是成堆的火藥被運往左邊,有人被恐懼亂了心智而放聲尖叫,也有人操作失誤導致試作兵器爆炸。這已經遠遠超出對教育不好的程度了,不僅對精神不好,對肉體也不好,實在不該再把小孩子放在這裏。


    這孩子該去妖精倉庫了。從現在開始,她要在妮戈蘭的……那位所有妖精的母親的照料下,好好地在充滿愛(種類就不問了)的環境中長大。


    在這裏的她們不可能一直陪伴在她身邊。因為在明天開始的戰役中,她們應該會一個接一個地消失──


    「這孩子說了什麽?」


    「她說不想去,要等爸爸回來……之類的。」


    「……爸爸嗎?」


    「是在說費奧多爾吧,我想。」


    這是當然的,沒有其他人了。雖然沒有其他人了,但聽到這個字眼時,卻還是不禁會想到另一個人。


    在內心深處某個深到自己也無法發現的地方,還是會依賴起他。


    「到頭來,我們不管去到哪裏,整個種族都是愛撒嬌的孩子呢……」


    她搖了搖頭後,低頭看懷裏的睡臉。


    既沒有不安,也沒有不滿,嘴角還掛著口水。


    莉艾兒隻是平靜地貪享著安穩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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