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遠將電腦鋪在客廳的茶幾上,直接坐在地毯上開始寫起東西來,他沒有騙晉靜,他是真的有了靈感。 晉靜看著晉遠那雙白皙修長的手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著,原本憋了一肚子的疑問突然一下也問不出口了,隻得訕訕道:“姑且再相信你一次,但是,晉遠你有什麽事別瞞著我,不然你出了什麽事,我沒有辦法幫你。” 晉遠手上動作不停,含糊點頭:“知道了。” 一時間客廳隻有電視外放的聲音和鍵盤敲擊的噠噠噠聲,兩姐弟同處一空間裏各司其職,也算是其樂融融。 突然不知道從哪兒傳出一道聲音打破了客廳裏溫馨的氣氛。 晉靜坐直了身體,望著正在敲電腦的晉遠問道:“剛剛是你在說話嗎?” 晉遠一個手快將電腦的聲音調至靜音,否認道:“沒有,你聽錯了。” “不會,”晉靜搖搖頭,肯定道,“我剛剛明明聽見你說話的聲音了,我還這麽年輕,我不可能幻聽的。” “那可能是電視的聲音,你聽岔了,”晉遠看了看身後的電視機說道,“別疑神疑鬼的,看電視吧。” “是嗎?”晉靜還是有些狐疑,但剛剛晉遠確實沒有說話,找不到聲音來源處的她隻得暫時壓下心頭的疑惑,繼續看電視。 晉遠看把她給糊弄了過去,鬆了一口氣,朝電腦上某個動態的人物標識比劃了一個不要說話的手勢,然後繼續在一旁的文檔裏一行一行地寫下各種代碼。 客廳裏掛著的時鍾一圈一圈地轉動,晉遠指節都敲得有些發麻了,他停了停手,從今天他從醫院拿回來的糖盒裏摸出一顆糖來塞在嘴裏補充糖分。 糖果剛含進嘴裏,晉靜的聲音驀然從他背後傳出來,嚇得他後背一僵。 “晉遠,她好可愛啊,”晉靜渴了起身去接水路過晉遠身旁時無意間瞥見他電腦屏幕上晃動的卡通人物,突然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剛剛是不是她在說話。” “不是,”晉遠吃下糖,眼疾手快地蓋下電腦屏幕,問她道,“你不看你的電視劇了?” “看完了呀,”晉靜隨口回答了一句,眼巴巴地看著晉遠,“晉遠,你再給我看一眼唄。” 晉遠沒答應:“上次不是給你看過了。” “不一樣,”晉靜咬了咬唇,不滿道:“你上次沒有做的這麽逼真,而且我剛剛明明還聽見她說話了。” 上次晉遠給晉靜看的卡通媛媛就是一團馬賽克的合成物,可愛是挺可愛的,就是少點味道,這次晉靜明明清清楚楚地在晉遠的電腦屏幕上看見一個跟真人一樣的縮小版晉遠,生動形象不說貌似還具有一定的智能,而且晉靜現在嚴重懷疑剛剛她聽到的那道聲音就是她發出來的。 “你聽錯了,”晉遠不認,“我現在還在完善中,沒有你說得這麽神。” “神不神的你給我再看一眼就知道了。”晉靜有點後悔,早知道晉遠藏這麽死,她剛剛應該多看幾眼再出聲的。 晉遠打開電腦,手指不著痕跡地在邊緣處按了一下,打開的屏幕上除了晉靜看不懂的代碼什麽也沒有:“都跟你說了沒有,你眼花了。” “絕不對不可能,”晉靜這次不再被晉遠忽悠了,“要真什麽都沒有,你幹嘛藏這麽快。” 晉遠手指繼續在鍵盤上敲擊起來,不慌不忙回她:“被你嚇的。” “你就給我看一眼唄,”晉靜知道他在撒謊,她剛剛看得那麽清楚絕對不可能看錯,“我又不會說出去,就看一眼都不成嗎。” “不是不給你看,”晉遠指尖在屏幕上敲擊著,“是我都還沒有寫完,真沒有。” 晉靜磨了磨牙,堅信晉遠在吊她胃口。 如果晉遠大大方方地給她看,她根本就不會好奇,怕就怕這樣的驚鴻一瞥,看不仔細,瞧又沒瞧真切,抓心撓肺的難受。 晉靜一計不成,又換了個方法,她去廚房切了盤蘋果出來,用牙簽插著喂到晉遠嘴邊:“小遠,就給姐姐看一眼,以後一個星期的水果我都這樣給你切好,好不好。” “謝謝,”晉遠咬碎嘴裏的糖塊,咬過晉靜送過來的蘋果,“不過蘋果我還是覺得自己啃著好吃,削皮了就沒靈魂了。” 晉靜:“……” “那你要怎樣才肯給我看一眼,”晉靜氣餒極了,“你給個話唄。” 晉遠看了她一眼,問她道:“你知道貓怎麽死的嗎?” 晉靜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問道:“怎麽死的。” 晉遠回答道:“好奇死的。” 晉靜:“……” “藏死你吧,”晉靜生氣了,放狠話道,“有本事你藏一輩子。”說完就氣呼呼地回自己臥室去了。 晉遠看著她離開的背影,低語了一聲:“沒準真要藏一輩子。” 話剛一說完,電腦屏幕的桌角邊就探頭探尾地鑽出來一個縮小版晉遠的腦袋,她左右看了看,沒有看到晉靜,這才放心大膽地從桌角裏走了出來,張了張唇好似在跟晉遠說話。 晉遠關了電腦聲音聽不見她說話的聲音,隻對她說了一句:“我還要忙,你自己去玩吧。” 電腦裏的媛媛頓了頓,然後在桌麵上開出一個門來,自己走了進去,把門一關,消失不見了。 晉遠按了按有點暈的腦袋,繼續寫了起來,一邊寫一邊在腦袋裏回想,他今天去探望江鶴的時候,沒有他對做任何有曖昧舉動的傾向,甚至連交流都刻意保持著距離,還給他說了那麽多他如何心儀另外一個人的事,他對喜歡媛媛這個身份的心思也應該淡了吧。 接下來等待他的是什麽? 拉黑微信? 如果可以,晉遠也希望自己可以決絕一點,直接將江鶴拉黑,徹底斷了兩人之間的聯絡,不要再這樣拖泥帶水的拉拉扯扯下去,矯情得過分。 可是他的私心裏還是很想保留微信這個可以了解到他生活的地方,知道他最近過得好不好,又新簽約了什麽項目,參加了什麽會議、展覽,他會向上次科技展覽會那樣,默默地藏匿在人群中,遠遠地看著他演講,然後像其他人一樣為他鼓掌。 在他沒有交往新的女朋友以前,知道他生病了,他還可以像這次一樣以朋友的身份去探望他一下,知道他的病情他就安心了。 等他以後新交了女朋友,炫耀一般的發在他朋友圈,他會大方點讚,誇讚對方很漂亮,再到他們結婚的時候,他或許還可以在微信上親自為他送上一句,新婚快樂,百年好合,藏在一堆祝福中,應該也不會太突兀。 再到他以後有了孩子,他也許會在朋友圈幸福地曬他的老婆孩子,分享他們一家甜蜜時光。 看他幸福美滿的過完這一生,他想他這一生也幸福圓滿了。 * 江鶴住院這段日子,高新羽的日子很是不好過,原本他們跟王總的合作已經是板上釘釘就差一個簽約了,可是就在即將要舉行簽約儀式這天,對方卻臨時返了悔,拒不出席。 更不好過的是,以前一些圍繞在他們身旁來了解他們這個語音係統,想盡各種方法跟他們套交情,或是想要購買或是想要簽獨家代理權的公司們一夜間全都消失不見了,等他們反應過來主動找上門去求合作的時候,這些公司以前對他們的那股熱情勁也變成了冷板凳。 就連才跟他們合作沒多久的mimi遊戲公司也有動搖改約的念頭,以前門庭若市的新羽網絡科技公司現在冷清得仿佛一夜之間被整個世界排擠再外。 還是有人看不下去,偷偷告訴他們,他們得罪了人才會如此。 高新羽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江鶴,他想去見江鶴,可剛出院的江鶴哪有時間搭理他,公司堆積的一堆公務等著他去處理,加上他還心心念念調察晉媛的事,壓根就沒想起來這一號人物。 江鶴在想媛媛,馮瑜卻捏著調查出來的一堆資料,猶猶豫豫不知道該怎麽交給江鶴,甚至連看江鶴的眼神都變得複雜了起來。第40章 真相 江鶴處理完一堆公務見馮瑜拿著一堆資料站在一旁舉棋不定地不敢遞過來,笑問道:“什麽事把我們馮助理給難成這樣?” 馮瑜深吸一口氣,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將一遝捏皺了邊緣的資料放在了江鶴麵前:“江總,你讓我查的事情已經有結果了。” 江鶴挑了挑眉,正要翻開資料,這時馮瑜又內心很糾結地提醒了一句:“江總,這人世間的任何事都沒有盡善盡美的,我們能做的就是盡量保證自己不生氣,氣壞了身體沒人替。” 馮瑜若不這樣說江鶴還能盡量保持平常心,馮瑜這樣一說倒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究竟媛媛心儀的那個人是有多混蛋,連馮助理看了都覺得他會生氣。 江鶴點點頭,表示知道了,懷揣著一顆看完盡量不生氣的心態翻開了麵前的紙張,第一頁第一行就寫著:“查無此人。” 江鶴皺了皺眉,問馮瑜道:“這是怎麽回事?” 馮瑜麵色一言難盡:“您看下去就明白了。” 江鶴帶著滿心的疑問,一頁一頁地瀏覽完手裏的資料,他捏著紙張邊緣的手也不禁緊握了起來,握成拳白皙光滑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捏得手下那張紙皺成了一團,下頜下一張姣好的唇型緊抿成一條線,隱隱能看出有在顫抖的趨勢。 見江鶴這副明顯即將暴怒的形態,馮瑜心裏也升起了一股同情,他們江總三十年未曾動過凡心,以前相過那麽多優秀的相親對象,一個都沒有令他心動的,好不容易學人家時髦一把搞個網戀,把身心都給陷了進去,都鬧到要跟人搶人的地步了,結果卻發現是被自家員工給騙了,這要換作是她,她也無法接受。 原本她也不想把這份資料交給江鶴,打破他心裏美好的幻想,可她隻是一個打工的,無權幹涉老板的任何決定,就算知道老板知道真相會憤怒,她也不得不如實相告。 一時間辦公室裏寂靜無聲,落針可聞,江鶴和馮瑜誰都沒有說話,就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氣氛壓抑到極致,有種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味道。 “哈哈哈哈,”不知道過了多長的時間,陷入沉默中的江鶴終於發出一道低沉而又悲涼的笑聲,“都是假的,什麽都是假的,這真是太好笑了。” 他江鶴從十八歲高中畢業接手父母兩人遺留下來的空殼家電公司利用互聯網加智能的模式十三年間一路打拚到今天國內數一數二的公司,誰能不誇讚他江鶴一句獨具慧眼,眼光獨到。 而他這樣一個獨具慧眼、眼光獨到的人居然連人家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來,還把人家奉為自己心裏的女神,甚至向來中規中矩,行事有條理的他第一次做出用權勢去調查一個跟工作毫無相關的人隻為滿足自己私欲的事來,結果到頭來什麽都是假的! 姓名是假的,性別是假的,就連情敵也都是假的。 這真的太可笑了。 太可笑了! 江鶴那雙向來溫和的眸子此刻笑得都在充血了,他顫抖著手去摸索放在辦公桌一角的煙盒,隨手碰到一個障礙物想也沒想地就掃開了,拿過煙盒身體僵硬地從裏麵敲出一根煙來點上,低垂著下頜叫人看不輕神情,隻有繚繚煙霧在他身上彌漫。 江鶴在抽煙,馮瑜卻看著被他掃落在地上的障礙物嚇得驚慌失措:“江總,你花五千萬拍賣的貔貅碎了……” “不要拿這種小事來煩我。”江鶴現在思路混亂成一片,淡漠了看了地上那碎成兩節的貔貅擺件毫不在意,比起這些來,他更想知道,除了性別,其他的東西也都是假的嗎? 江鶴思緒紊亂得根本就沒有辦法再繼續工作下去,他幹脆拿了車鑰匙驅車回了家,他現在迫切地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靜下來仔仔細細地好好想想。 江鶴一走,馮瑜看著地上碎成兩節的招財進寶貔貅沉默無言,五千萬隻是一件小事,是她不配,是她格局小了。 江鶴一路驅車回到家,他從來沒感覺這麽無力過,被父母拋棄的那一天他沒有這麽無力過,十八歲背負幾千萬欠款的時候沒有這麽無力過,唯獨這一次他感覺身心都透著一股說不上來的疲倦感。 因為以前的那些東西他雖然期待過,但從來都不會打從心底裏去奢望。他太清楚,就算再奢望,父母也不會關心他,就算再奢望,那些欠款也不會自己消失,唯獨這一次,他是很認真的很渴望,打從心底的去那麽奢望得到一個人,甚至他都做好要跟一個紈絝搶人的準備,可到頭來就連這麽一個人都是假的,隻是一個被人捏造出來的身份罷了! 江鶴不知道該笑自己好騙好,還是該笑自己眼瞎居然識人不清錯認錯了性別好,他隻知道他現在混亂得一團糟。 冰涼的水溫從花灑裏傾灑而下,一簇一簇澆灌在江鶴身上給他那混亂的腦子理清了一點思緒。 他把他和媛媛相識的過往一點一滴的拎出來回憶了一遍。 怪不得在a市的時候他會知道自己住哪家酒店,那會兒他還以為他在網上查展覽會包了那間酒店也沒多想。 怪不得他明明在展覽會上看到了人,卻為什麽怎麽找也找不到人,原來是他找錯了方向。 怪不得他發燒的那天晚上,明明看到了他來照顧自己,第二天卻被醫生告知照顧他的是一位男士。 怪不得當他提出見麵的時候對方會躲他好幾天,他還以為他突然的表白嚇到他。 怪不得當他提出讓他做自己女朋友的時候,他會避而不答,甚至在自己一步步地逼問下,他不得不搬出他喜歡他老板這種話來搪塞自己。 原來真相就藏在這些一個又一個被他忽視的細節裏,是他太愚蠢,沒有去深究,如果不是這次他到醫院來探望自己勾起了他心底的嫉妒心,他恐怕要被他蒙在鼓裏一輩子。 江鶴閉著眼在水裏咬了咬顫抖不已的嘴唇,撐在牆上堪堪穩住身形的手緊緊攥成拳。 也就是說,那個他以為會在沒有任何人關心他的情況下,隻是僅僅得知他喝了許多酒就擔心得給酒店打電話,強製酒店工作人員看著他喝下那杯蜂蜜牛奶的女孩並不存在。 也就是說,那個他以為在知道他身體隻有一點點不舒服的時候會想盡一切辦法幫他實現願望和找人照顧他的女孩也並不存在。 也就是說,那個得知他生病住院就算對他有所抗拒,但還是會早起幫他熬粥來醫院探望他,甚至隻是為了一點吃食就一筆一畫寫下醫生所說的所有注意事項的女孩也並不存在。 也就是說,那個在他輪椅卡住時一點都不注意自己形象會去幫他趴在地上撿樹枝讓他心動的女孩也並不存在。 江鶴咬唇咬得更狠了些,唇瓣上溢出來的鮮血又被源源不斷衝下來的水流給帶走,隻有一點血腥味在唇間彌漫。 所以他一直不肯答應做自己的女朋友,一直抗拒來跟自己見麵,因為這從一開始就是人家設計好的一場遊戲而已,而他不過隻是一個遊戲的參與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