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謀殺了他的七年,他已經為她傷心了七年,難道還要再一個、再一個、再一個七年?讓他的人生不斷在寂寞哀傷中徘徊?


    她不願意啊,她舍不得啊,她還沒寫完一封長長、長長的信,告訴他,她有多愛他,告訴他,被他愛過,人生值得。她還沒有做的事這麽多,怎麽又要死了……


    不甘心、不願意……無數無數的憾恨在心底凝結……


    眼前一切漸漸虛浮旋轉起來,她看見自己的靈魂一點一點抽離身體,她緩緩閉上眼睛,兩顆淚珠墜落……


    明明是烈火纏身,可冷汗卻濕透她的衣衫,透骨的冷,徹骨的寒,她極力控製住顫動的雙手,她不願意死……


    快馬奔騰,深夜的京城大街空無一人。


    他回來了!這是最後一役,他將把葛氏一族踩進泥地裏,他的生命已經改寫,他不會死、大哥不會死,大衛王朝更不會亡於衛翔廷手裏。


    他有很多的計劃,綺年想做生意,他就給她買鋪子,綺年想把廚藝傳承下去,他就給她辦學堂,綺年想做的每件事,他都要幫著她完成。


    因為她說過,「什麽叫做愛?成就他的成就,愛他所愛。」


    他愛她,愛很多年,也壓抑了很多年,他不敢講、不敢碰,生怕那個傷口太疼痛,痛得自己無法承受,所以寧可無心無肺。


    因為無心無肺,他無法愛上別的女人,無法施舍笑臉。


    直到顧綺年出現,直到蕭瑀回來,於是他的心肝腸肺通通都回來了,他又可以快樂、愜意,可以盡情地愛著顧綺年……


    當一個完整的人,很好!


    快馬跟在主子爺身後,衛左、衛右的嘴角揚起,他們就是忍不住想笑想開心,沒有特殊的原因,隻因為王爺的背影看起來很快樂,因為王爺的動作看起來很快樂,因為王爺後腦杓都表現得很快樂……


    跟在王爺身邊多年,難得感覺王爺這樣開心著,一塊千年寒冰終於融化,那顆照著主子爺的小太陽也把溫暖分享給他們。


    開心、樂意、歡悅……他們要「回家」了!


    衛左、衛右看了彼此一眼,雖然待春院不大,雖然他們必須擠在同一張床上,可那是他們的家,有很多氣味的家。


    早上起床,迎接他們的是花開的清香味,緊接著是飯香、菜香,然後一整天空氣中會飄著蛋糕、甜點的甜香。


    他們都是孤兒,以為家就是放著桌椅、床的地方,可以坐、可以躺就行了,從不知道有溫度、有氣味、有無數笑聲組合起來的所在,才叫做家。


    現在他們知道了,現在他們就要回家了……


    隨著王爺揚鞭,「啪」地!他們一起落下馬鞭,馬速增快,越接近靖王府,他們的笑就越控製不住,可忽地,彎彎的笑眉豎起——


    遠遠的那個烈焰衝天的地方,是他們的家?


    【第十七章 為愛勇敢】


    興文院。


    這是靖王府最大院子,也是靖王的起居處,雖然王爺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但隨時都保持幹淨整潔,現在這個院子的主屋裏躺著一個重要的女人。


    她是被大火嗆暈的,幾個太醫輪番照顧,但直到今天整整半個月了,她還沒有清醒。春天、夏天的哭聲在耳邊哭哭停停,極其壓抑地,生怕將她吵醒,卻又害怕她不醒,讓顧綺年聽著好心疼。


    她想對他們說:「不怕,姨不死。」


    可是她張不開眼,做不出動作,她連鑽進自己的身體都沒辦法。


    是的,她沒說錯,就是「鑽進」。


    歎口氣,飄回屋梁上,她已經這樣很多天了,她試過各種方法,都無法回去。


    她跟在每個人身後團團轉,她試著發出訊息,她不斷在衛翔儇耳邊說話。


    可惜他沒有第三隻眼,看不到靈異世界,她終於理解可溪的感覺,那種隻能憂心、隻能心疼,卻什麽都不能做的無能為力感真的很糟。


    這幾天國事繁忙,衛翔儇忙得連喝口水都沒時間,可是回到王府裏,他就會待在顧綺年身旁,細細地把這天發生的事,一件一件告訴她。


    葛皇後命人刺殺寧王,人證物證倶在,七尺白綾送她上路。


    寧王妃與葛嘉禎私通,企圖混淆皇室血脈,兩人下場和葛皇後一樣。


    葛從升罪證確鑿,判斬立決,牽連者眾,這回皇帝整整砍掉葛氏族中青壯年男子近二十人,聖旨到當天,葛興儒一口氣沒喘過來,走了,葛氏一族失了主心骨,再翻不起風浪。


    樹倒猢猻散,朝堂勢力重新洗牌。


    前朝勢力重洗,後宮亦然,後宮娘娘們膝下都無子女,誰也不比誰強,這會兒還能不積極搶食大餅?


    誰曉得這時後宮又出事了,衛翔廷竟在睡夢中被人殺害,在警戒森嚴的後宮發生這種事,這讓皇帝如何安心?


    皇帝嚴令調查,這一查,查出凶手是二皇子身邊的太監——服侍二皇子多年的劉公公劉梡。


    太令人匪夷所思,皇帝命人嚴刑逼供,所有能用上的法子都用了,劉梡被打得體無完膚,隻剩一口氣,依然堅持是自己受不了二皇子的變態淩虐,這才狠心動手。


    不管二皇子再暴虐無道,終究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還是從小寵到大的,沒想會落得如此下場,先是為父為師的葛興儒,再是枕邊多年相伴的葛皇後,現在又是親兒子……身邊親近的人一個個走了,皇帝黯然神傷地病倒,他無心處理政務,冊封寧王為東宮太子,令其協理朝政。


    朝廷大事總算告一段落,衛翔儇拖著疲憊身軀回到靖王府。


    他還是老樣子,一回府便直奔顧綺年身邊。


    他抱抱站在床邊春天、夏天,低聲問:「今天有沒有乖乖的?」


    「我背書給姨聽了,姨知道夏天用功,一定很高興。」夏天的眼淚鼻涕流了滿臉。春天用手背檫掉夏天的眼淚,說:「夏天不哭,姨喜歡勇敢的孩子。」


    夏天用力點頭,拿衣袖抹掉臉上的濕痕。「爹,姨是不是睡飽了就會醒?」


    兩個小小孩子仰望父親,企圖在崇拜的父親臉上得到答案。


    回望兒子,衛翔儇苦苦一笑,他也想有人給自己答案。


    坐到床邊,他輕撫顧綺年蒼白的臉頰,低聲說:「聽見了嗎?睡飽就醒吧,春天、夏天……還有我都想你了。」


    春天拉起顧綺年的手,附和他爹的話。「姨,我們想你了。」眼睛一眨,長長的睫毛刷下兩滴淚珠子。


    「你們先回去做功課,讓爹陪姨說說話,好嗎?」


    「好。」夏天不想,但春天應下,把弟弟哄走。「乖,我們晚點兒再來。」


    春天、夏天走出房間,衛翔儇彎下腰把顧綺年抱到自己膝上,摟著、親著、磨蹭著,溫溫的掌心溫溫地熨貼在她腰間,屋梁上的顧綺年幾乎可以感覺得到他的溫度。


    「綺年,我已經和大哥告假,從明天開始我可以留在家裏陪你,你想做什麽呢?告訴我,我陪你做……


    「昨天孟可溪生下女兒,大哥高興極了,他想明媒正娶,把孟可溪娶回家,可是問題大著呢,靖王側妃變成太子妃,這種故事太刺激,官員百姓肯定無法接受,所以得給孟可溪一個身分。


    「記不記得顧太傅?我提過的,給我和大哥啟蒙的先生,那時候他沒少被我和大哥折騰過。他隻有兩個兒子,現在多了兩個女兒,一個是你,一個是孟可溪,以後你們這兩個好朋友將成為真正的姊妹。


    「我們比較簡單,等你清醒,皇上會下令為我們賜婚,大哥和孟可溪就麻煩了,孩子都已經生四個,要怎麽自圓其說?


    「孟可溪很聰明,編了一個有趣的故事。她說:有位方外大師曾為大哥批八字,說他封太子之前,有再多的子嗣都無法保住,可皇上遲遲不做出決定,又怕大哥年紀蹉跎,便讓他和孟可溪先做夫妻,待封太子後才正式成親。


    你覺得,這個說法能說服外人嗎?


    「我想,大哥根本不介意能不能說服別人,他隻在意能不能讓孟可溪名正言順,永遠留在身邊。我也是呢,我也在意你能不能永遠留在我身邊。


    「我已經給葛嘉琳一紙休書,等你醒來,我們辦一場盛大的婚禮……」


    衛翔儇用溫柔的聲音說著溫柔的話,他挑著過去的事,一件件訴說,那三塊寫著「我愛你」的帕子,他一直帶在身上;沒有南棗核桃糕,他再也不吃糖。他們之間共同經曆過的事太多、太瑣碎,可是他每一件都能钜細靡遺地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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