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日、晴。


    明明天氣預報說,已經漸漸進入了梅雨季節,可是清澈的天空的卻像是可以看到宇宙盡頭一樣,碧藍無垠。一絲一毫都見不到梅雨的氣息。


    我把雙臂扶在教室的窗框邊,將下顎倚在手臂上。幹燥的風呼呼地拂過臉頰,癢癢的,長發隨著風溫柔地舞動著。


    好喜歡下學後的教室。


    空無一人的窗邊做著現在這樣的事,感覺像在廣闊的海麵上漂浮著,被解放的感覺環繞著。雖說從未體驗過,但是一定是那種感覺吧!


    遠處,運動部的口號聲音如波浪一般傳來,此起彼伏。走廊裏嬉鬧的學生們發出像小鳥一樣喧鬧聲,嘰嘰喳喳的。從校門走出去的學生們,像流動的海麵上的駛往各自家鄉的小船,時而跟隨,時而分離。


    各種各樣的人的聲音,各種各樣事物的聲音,各種各樣的人,如同縮小音量一般慢慢地從學校消逝而去。真想就這樣,感受著風的吹拂,一直到晚上。


    明明已經時近黃昏,太陽卻一天比一天更加強調著自己的存在。即使閉上眼仍然能感覺到那強烈的光線。


    「阿,咲希?你還在嗎?」


    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回頭看去,是穿著吹奏部綠色襯衫製服的神藤亞彌,正瞪著眼睛吃驚地看著我。


    長長的頭發束成了一綹,貼身穿著的t恤,凸顯著亞彌令人嫉妒的玲瓏有致的身材。畫著淡妝,讓眼睛顯得看起來更大,美豔的嘴唇繪製出一條美麗的半弧。


    每次和亞彌見麵,都會覺得她越來越漂亮了,這是一種在無時無刻都能清晰感受到的變化。


    與之相反,我雖然和她發型相似,但是身高比她低,也不像亞彌一樣擅長化妝。哪怕是使用同一款口紅,每個人都會說,“怎麽會那麽的不一樣呢?”……深受打擊。但是,雖然羨慕亞彌,我卻不嫉妒她。一直以來都受到她的幫助。今天我一不小心忘了寫家庭作業,她還利用寶貴的課間休息時間,讓我把答案抄了下來。


    雖然同是高中二年級的學生,但是對我來說亞彌就像姐姐一樣的存在。


    「這就回去了,亞彌是因為有社團活動?」


    我關上了窗戶,依依不舍的風嗖地一下吹散了我的劉海。


    「忘帶東西了。按理說是放在包裏了」


    亞彌一邊哼著小曲一邊在桌子裏尋找著,“咦?”突然,她焦急地望著裏麵。那副腿大大地張開的模樣,約麽著隻有女子高中生才會做出來。


    「沒有啊,滿心以為肯定會在桌子裏的」


    「稍微整理一下嘛,會引起雪崩的」


    看著肩上背著包的我,亞彌不服氣地鼓起來臉,把堆積到一起的教科書放到了椅子上。


    「話說,咲希不能這麽說其他人的事情把。分明是一個比我都悲慘的人」


    「我最起碼還是知道東西在哪裏的」


    我迅速地瞥了一眼自己的桌子,大概是差不多的水平。把自己的事情丟在一旁,卻給別人提出忠告,我們常常做這樣的事情呢。


    我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互相吐槽,亞彌也早已習慣了,說著「誒」,眼睛瞪得大大的。


    「嘛,女高中生大概都這樣吧。有男生在就不會這樣亂糟糟的,阿,找到啦!」


    亞彌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將印著貓形象的一個透明文件夾晃來晃得示意給我看,大概是壓在最裏麵了吧,文件夾一半的地方被壓得變了形,本來該是笑臉的貓臉歪歪斜斜的,一臉怒氣衝衝的模樣。


    「太令人吃驚了!你忘記帶樂譜,就去了社團活動嗎?」


    亞彌高中一入學就向吹奏楽部提交了入部申請,好像她從小學開始就已經開始參與了,入學時我也被勸說過,但是我一口就回絕了。


    話說回來,我在初中的時候,在朋友的勸說下加入過料理部。盡管社團活動本身,從基本的料理到製作色拉醬都很開心,但應對前輩時的束手無策,至今記憶猶新。也正是由於對前輩擺架子的樣子感到厭煩,高中時決定不加入任何社團,迄今都一直遵守這個原則。


    高中一入學,我和亞彌就成為了好朋友,午飯也一起吃,休息日也常常一起出去玩。亞彌吹奏楽部的定期例會,我也去過。我們也約定好了從暑假開始去一個補習班。


    與外界看上去的完全不一樣,和亞彌呆在一起感到很開心,這對於中學時代沒有什麽好朋友的我來說,她的存在是我能開心地享受高中生活巨大的理由吧。不,實際上一定是這樣的!


    不僅是選擇了同一所高中,更進一步的是連續兩年同班,感覺我把一生的命運中的好運氣都用光了。亞彌對我就是那麽重要的存在。


    阿,再次想到了命運,這個從很久之前就最害怕的詞匯。


    把一切都歸結為命運,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因為如果一切都是命運決定的話,那麽過去發生的事情、甚至於未來要發生的,都是從最初就決定好了一樣的感覺。


    「那麽就這樣!」


    不知為何,抱著文件夾的亞彌沒有向門口方向走去,卻向我走了過來。我稍微有點不好的預感。


    亞彌的茶色秀發像是鍾擺一樣搖擺著,然後站在了我的麵前,豎起了右手的食指。


    「那麽,名偵探亞彌登場了。」


    「不要發出那樣的聲音哦。沒有比我更喜歡推理的女高中生了!」


    大概她是沒怎麽看過的以名偵探為主人公的動漫吧?可又不能說出來,隻好擺著手。


    「推理什麽的多慮了,比起這個,社團活動要來不及了哦,早點回去吧。」


    「呼呼呼,你這是在拚命掩飾什麽呀?果然很可疑哦」


    完全引火上身了,亞彌學習很是出色,據說也是吹奏楽部的下任部長提名者。


    她閃耀的明亮的樣子令人憧憬,但是唯獨喜歡推理這一點,無論如何也讓人無法滿意。


    很久之前,兄妹間流行過推理類的遊戲。非常棘手的是,亞彌的推理,猜中的時候非常多,迄今為止,同班同學的考試分數,甚至是暗戀對象都能直截了當地說出答案來。


    麵對警惕的我,亞彌眼睛眯成了一條線,把臉湊了過來,像是想著什麽偷偷地笑著。


    「讓我猜一下,加藤咲希你要從這裏去你的奶奶家,她的名字是加藤時乃。」


    「那是很平常的事情吧。請別把這個叫做推理」


    由於雙親都在工作,平日裏晚飯就是在奶奶家吃的,明明就是知道的,但是亞彌依舊皺起了眉頭,顯然這理由在她這裏是行不通的。她從鼻孔裏哼的一聲,露出了更加調皮的神情。


    「原本呢,放學的時候就理應去奶奶家的,可是今天到現在還在這裏,簡直就像計算好了時間一樣,我的推理就是你這麽做的理由是——」


    「到此為止!」


    我雙手並攏,拚命地遮住了亞彌的嘴巴,她終於閉住了嘴。


    亞彌聳了聳肩,向後麵的門走去。我控製著不露出自己鬆了一口氣的表情,走到了走廊上。


    亞彌自然而然地和我並排走著,側臉都是相當漂亮的人呢。招人憐愛啦、美人啦、用日語完全無法好好地表達出來。我的腦海裏,隻有酷、性感、這些單詞來形容。


    這麽說來……


    「要去見男朋友?」


    春天的時候,亞彌大概是遇到了命運中的邂逅。去年秋天,和相鄰男校的文化祭聊過天的男孩子,在上個月初偶然地再次見麵了。


    「討厭,要記住好朋友的男朋友名字呀!騎月孝弘,還要我說幾次才行?」


    「哦哦……是呢是呢」


    「咲希對沒興趣的事情一點都記不住呢。我來回答你的問題吧,孝弘君今年即使是要高考,也找時間來見我,這事情我不想強迫你哦」


    我們的影子映在了牆上,就像四個人在一起行走。


    戀愛後的亞彌比以前更光鮮亮麗,剛開始和她在一起還很開心,但最近有點過於光彩奪目了。


    雖然我已經做好打算,要支持好友的戀情,但是對於新出現的人物還是沒有習慣他的存在。


    「直到現在我對亜彌有了男朋友這件事還是沒有實際的感覺呢」


    ——亜彌從我身邊拉開了距離。


    最近,這樣的話經常在我的腦海裏浮現出來。


    「那麽下次我們四人約會怎麽樣?」


    「誒?」


    突然提案,令我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腳步,室內鞋在地板上發出了急刹車般吱的一聲。


    「我和孝弘君、咲希和奏太同學。四人一起去喝茶怎麽樣?」


    為什麽奏君的名字會出現,我本想這樣回複她。但是,這要是說出口的話,亞彌會把我的戀心直接用言語徹底挑明了吧?剛才的推理結論,恐怕就是這件事。


    「不要,怎麽可能那麽做啊」


    雖然被我秒速否定了,亜彌卻說著「這樣啊」,不知想著什麽的樣子,把手拍得啪啪響。


    「大家一起去喝三ヶ日町橘子汽水怎麽樣?」


    和喜歡的人喝三ヶ日的橘子汽水,戀愛就會順利——在我們女子高中生中流傳著這樣的傳說。三ヶ日町特產蜜橘也是又甜又好吃,還做成了果汁在販售。


    不過傳說什麽的,也是命運論的一部分。我是這樣認為的。說到底那樣的事情就不可信。


    我加快了腳步,一下追上了亜彌並超過了她,在台階前停住了腳步


    「好了啦,好了啦,你看,音樂教室在那邊哦」


    我用手指向了向上的樓梯方向,亜彌放棄般的歎了一口。


    「真是的,咲希太頑固了,明明好不容易才有了喜歡的人,卻什麽都不做,太浪費了。就連我也不僅僅是因為命運的邂逅才進行交往的哦」


    「正因為如此,亞彌有在努力呢!我已經聽了上百次了哦,但是,我和奏君不是這樣子的。那個我也說了上百次了,那麽,明天見啦」


    我把話一口氣說完後從樓梯上跑下了去。


    「明天見」


    順著亞彌回複聲音的方向,我扭過頭來,最後笑著揮了揮手。


    迄今為止都沒有意識到的吹奏部練習的聲音再次傳進耳內。我逃跑一樣的快步走向了出口,換上了出門的鞋子。


    走出了外麵,太陽比剛才更加西斜了。


    我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好不容易放鬆下來了,如釋重負的感覺。


    和亜彌在一起是開心的,好朋友這種關係是不會變的。我們一直以來都是無話不談,高中生活因她的存在而變得光彩奪目。即便如此,但是自從亞彌有了男朋友,一點點地在發生著改變,我也是發現了的。


    亞彌口中,“孝弘君”的名字說得越來越多,我們之間的共同的話題也在逐漸減少。在這座不大的城市中,與文化祭上見過的男生再次相見,這種事情可能性很大,就是因為互相在意才會記得住。


    那些事情,是不能和戀愛中的亜彌說的,雖然我們無話不談,但是最近漸漸地不能夠說的話題變得越來越多,這種隔閡令人心情煩躁。


    「到底怎麽回事呐」


    我小聲嘀咕著,像是冬天重新回來一樣的冷風,再次吹動我的頭發。


    命運什麽的,我壓根不相信。


    因此,十七時二十二分,我在高中附近的巴士車站是『偶然』的事情。那些看起來像是大學生的人們,是因為附近有大學。


    「喂、咲希」


    我扭過頭去,所以,被叫到名字也是單純的偶然的事情。


    叫我名字的是伊吹奏太,他見到我開心的眉開眼笑地跑了過來。比我柔順好多倍的頭發染成了栗色。明明過去是短袖短褲的打扮,自從變成大學生之後,變得稍稍成熟了許多。身高每次見麵都會發現長了不少,現在不抬起頭,視線都無法相交了,不過笑起來時候一閃而過的虎牙,還是小時候的樣子。


    沒辦法,隻好重新排隊了,就這樣我走出了隊伍,到了最後麵。


    「嗨~」


    我自然而然地打著招呼,我覺得我的語氣控製得恰到好處。


    「今天學校放學了嘛?話說,是歸宅部嘛?」


    奏太嘻嘻地笑著。是一直以來我所見到的獨特的笑容。


    「我可是加入了委員會的」


    「啊啊,我記得是整理整頓什麽的?」


    奏太一邊挽起襯衫的袖子,一邊向我打聽著。視野的盡頭,漸漸西城的斜陽映入眼簾。我們所在的浜鬆市盡管是行政中心,但還是一個邊緣的鄉下城市。聚集了大學和高中的學生街,到了晚上就沒有人了,是一個生活在白天的城市。


    從市中心通勤的學生,可以乘坐天龍濱名湖鐵路在西鹿島站換乘前往濱鬆站,所以乘坐巴士的都是從當地上學的人。而乘坐巴士通勤的人,基本上都是本地人。再往前走一走,坡道就多了起來,所以騎自行車上學的人也很少。


    「不是整理整頓啦,是環境整備委員會。最初覺得看著輕鬆才加入的,結果事情多的要死」


    「分明比誰都不喜歡整理,居然還是加入了」


    「囉嗦死了!是奏君過於較真了啦」


    奏太笑著穿的襯衫依然是整理得筆直。


    平時晚飯隻有我和奶奶兩個人一起吃,隻有周二住在對麵的奏太和他的爺爺也會過來。因此,奏太在最後一節課結束的時候就會來到這個公交車站。一小時隻有兩趟公交車,所以同一個時間段從學校裏出來的話,就可以坐同一輛公交車。


    到頭來,這種見麵是借著偶然之名的必然。絕對才不會是什麽命運。


    巴士緩緩駛來,我們上了車。奏太經常會坐在後排的位置上。理所當然地坐在了我的旁邊,無聊地玩著手機。


    “不知道今晚要給我做什麽,我餓了。”


    奏太從來沒有改變過。


    從小時候起,一到奶奶家就會說些毫無意義的話。因為會把時乃的名字叫成“時奶奶”,盡管如此,除了他以外,沒有人叫奶奶這個綽號。


    因為我隻有弟弟,所以稱呼奏太是“奏君”,把他當成哥哥一樣看待。這個稱呼也是我獨有的特權。


    「反正就是煮什麽東西之類的吧,偶爾會想吃一些好吃的肉」


    ps:原文食いたい


    食べる(たべる)和食う(くう)都是吃的意思


    隻是現代來說,用在人身上時,後者顯得比較粗俗,一般為男性用語,女性不太使用。


    就像表示好吃也有兩種說法おいしい和うまい


    うまい也是顯得比較粗俗,多為男性用語。女性一般使用おいしい。


    聽見我的牢騷,奏太瞪著我。


    「你啊,怎麽用起來男生說的詞,姑且你還是個女孩子吧」


    「男女用詞差別的那種事情是歧視,對於女高中生來說,這樣反而是很普通的哦」


    「好好,失禮了」


    我快速瞟了一眼奏太,他正啞然地把臉扭向窗外。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我隻敢在他不看向我的時候偷偷地窺視他的臉。在他身邊的時候,努力裝作意識不到這些一樣采取冷淡的態度,事後卻是一個人的夜裏又會反複回想起。


    戀愛啊戀愛。


    為什麽我會意識到了這份感情呢?就是因為這份感情的存在,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樣歡笑打鬧,為了讓他稍稍覺得我好一些,花在頭發上的時間也漸漸增加了起來。


    為什麽他無意中的笑容都令我心動不已?他寬厚的手掌,修長的腿,側顏或者是發梢,為什麽都會讓我感到心口陣陣悸痛?


    假若我將自己這份心意說出來的話,應該就再也不會見到奏太了吧。


    這也是一定的事情吧。


    公交車裏人不少,但是大家都用相同的姿勢,默默地玩著手機,車廂內隻有我們兩個人的聊天的聲音,宛若世界上就剩下我們兩個人一樣,我喜歡這個時間。


    「那個,我聽說有研討會」


    奏太剛才一直在聊大學裏的事情。我一邊興味索然地點著頭,一邊將視線落在手機上。無論如何,這麽做都顯得太冷淡了,於是我關掉了手機的畫麵,望向了車外,一路上路燈的燈光,忽明忽暗,忽遠忽近。


    「我已經是大二了。嘛,咲希都已經是高二學生了。那個愛哭鬼咲希變成大人了呐,真是好呐,這個說法真是不錯」


    「我說,愛哭鬼就是多餘的話啦!」


    「明明總是哭個不停地叫著“奏君”,一哭起來怎麽都停不下來,真是不容易呐。說起來,最近好像不怎麽哭了」


    「我不會輕易哭了啦!」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長大了呢!而且,正因為奏太在我的身邊,我才可以安心的哭泣。


    我把說不出口的話語咽了下去,奏太按下了巴士的停車鍵,我迅速地收拾東西,打算站起來,肩膀卻被用力地按住了。


    「停車前都不要動,前麵有轉彎」


    就是這種地方,奏太的可恨之處。我完全無法還嘴,悶悶不樂地看著嘻嘻傻笑地奏太。


    奏太從來沒有想過,那隻放在肩上的手的觸感,又會令我無數次回憶起吧。


    戀愛是多麽殘酷啊。喜悅和苦悶混雜在一起,最後被悲傷的顏色所支配。


    明明是喜歡奏太,卻不能讓他知道。這種戀愛的結果,我不知道。我之所以討厭類似命運一類的詞語,是因為我自己知道隻能滿足於此的現狀吧。


    下了公交車,夜色已經籠蓋這座城市。四麵八方傳來蟲鳴像是音樂會一樣交織在一起。


    這一站,下車的隻有我們兩個人。


    「今天要怎麽辦呢?」


    我一邊把書包重新背上,一邊裝作無意地著奏太。


    「咲希呢?」


    「我要回家把書包放下。奏君去叫伊吹爺爺一起來吧。」


    從我家到奶奶家徒步隻需要五分鍾,奶奶家對門就是奏太家。奏太很久以前就開始和爺爺兩個人住在一起。


    「是啊,今晚一定要提醒他別喝太多。」


    「嘛,一周隻喝一次酒不是挺好的嗎?聽說平時又不喝酒。」


    邁開腳步,我家的房子在昏暗中依稀可見。這周圍的農田要比房子多很多,就像是人類和大自然借來的空間住著一樣。班上的同學都希望考上大城市的大學,我卻希望在這安穩的城市中一直生活下去。


    「咲希對爺爺過於好了啦!總是笑著聽著他說話,所以每周回家之後我還要繼續聽他講過去的事情。」


    盡管嘴上說著不滿的話,奏太的臉卻開心地放鬆了下來。


    在昏暗的環境中,終於敢鼓起勇氣看著奏太的臉了。


    「那麽待會兒見咯」


    奏太輕輕揮手後離去的背影,迅速地隱藏在了夜色中。


    我拿出鑰匙,進家後關上了門,終於感覺到自己做回了自己。雖然之後馬上就能見麵了,但我已經開始想念奏太了。


    這份感情,明明消失就好了。


    我越是這樣祈願,戀心就會愈加強烈。


    「你這個王八犢子!」


    在我剛要拉開奶奶家玄關拉手的瞬間,就聽見了裏麵傳來了一聲嗬斥聲。


    「又吵架了呀?」


    奏太一臉驚訝地走了過來,他從頭到腳換了一身黑色的運動服,看著就像徹底融入了夜色之中一樣。


    「這不是常有的事情嘛。」


    奶奶一生氣,就會用方言大聲罵人王八犢子,簡直就是怒火晴雨表一樣的存在。


    「不是,誰是王八犢子啊。挖一挖自己家的院子,怎麽也說三道四啊」


    「還問挖自己家院子有什麽不好?淨是幹些不成體統的事情!」


    「我都說了,是迫不得已才幹的啊!」


    伊吹爺爺方言也是嚴重到不輸給奶奶的程度,對我來說好多都聽不懂了。我們穿過狹長的走廊,打開了門,裏麵的兩個人終於停止了爭吵。


    「奶奶我回來啦。伊吹爺爺,歡迎,歡迎呢!」


    雖然我是沒有被這樣訓斥過,但是伊吹爺爺、父親被怒斥那是頻頻能聽到的。


    我裝作什麽都沒聽見的樣子走了進去,


    奶奶一瞬間收起了凶神惡煞般地神情,換上了開朗的笑容


    「歡迎回家小咲希,也歡迎奏太,歡迎!」


    奶奶身高和我相同都是155厘米,但是一直以來,她看起來顯得更高一些。總是穿著洋服,化著精致的妝容,一副隨時可以出門的打扮。頭發幾乎每個月都會去燙染,所以,外表上看起來怎麽也不像是七十歲的老人。


    往往一說到歲數大的老年女性,傳統印象中就是穿著和服的樣子。但是,奶奶的品味比媽媽都年輕時尚,今天的碎花裙子也是格外地鮮豔。


    奶奶如往常一樣係好圍裙,手法嫻熟地做著料理。


    「爺爺坐下吧?」


    聽到奏太的搭話,伊吹爺爺勉勉強強地回答了幾聲,坐了下來,臉上依然餘怒未消。伊吹爺爺也是那樣,常年穿著白襯衫和長褲,冬天的天冷地時候會在外麵加一層外套。


    奶奶家的房子是房齡四十年以上的老平房。即便如此,廚房兼起居室的房間壁紙是苔綠色的,家具被塗成了藏青色,就連暖爐也是毫無意外的按照國外裝修方式安裝著。


    據說屋子裏的裝修是在爺爺去世後不久,重新委托施工方裝修的。當時父親有些反對,奶奶無視了他。


    從廚房通向室外的出入口也用牆封上了,取而代之的是,牆上開了幾扇小窗戶。客廳裏甚至安裝了小型的吊燈。


    『比起傳統的和式裝修,我更喜歡歐式裝修。爺爺在那邊的會生氣的吧』奶奶爽朗地笑著說出了這樣的話。


    爺爺在我一歲的時候就去世了,所以也沒有什麽記憶。留下的隻有一張傳統的日本男人的照片,照片上男人留著八字胡須,有著粗粗的眉毛。如果看到這樣的裝修,的確看起來會生氣的樣子。


    奶奶大概到現在都喜歡著爺爺。過去爺爺喜歡用的玻璃煙灰缸依然放在桌子上。順帶說一嘴,不允許客人使用!


    「奏太、這個炒一下」


    「好的呦」


    奏太麻利的洗了手,係上了準備好的圍裙,開始做飯。十分慶幸的是,沒人對我說“該做飯了!”大家估計早就死心了吧。


    我喜歡坐在餐桌邊看著奶奶做飯的樣子,穿過霧氣騰騰的另一邊,美食就像魔法一樣依次製作了出來。


    是的,從我的角度來說,奶奶就像是魔法師一樣的存在。


    奏太把切成了一口大小的雞肉放進平底鍋,發出了滋拉的一聲,肉的香味很快就四溢開來。我裝作擺弄手機的模樣,偷偷觀察著他。


    每周在周二一起晚餐的聚會,是由伊吹爺爺以以確認安全與否的名目發起的。最初對此感到厭煩的奶奶現在也是習慣了的樣子。


    奶奶和伊吹爺爺幾乎總是在吵架,但是因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緣故,就算怎麽吵,第二天又會像沒事人一樣。


    製作料理的聲音和收音機的聲音混在一起,傳入耳中。奶奶不喜歡電視機,但喜歡聽收音機。那台收音機是一台極其罕見的大型機器,如果是普通人家,會把它像電視放在電視櫃上吧。


    收音機從早到晚,一直在播放著節目,而奶奶的頭腦裏就像有節目表一樣,遵照這節目表時間咕嚕咕嚕地旋轉著按鈕,收聽著想要聽到的節目。


    這會兒正播放配合著低沉的解說詞的古典音樂,伴隨著收音機的雜音一起傳了過來。


    「小咲希、倫君在學校?」


    做飯時升起蒸汽的對麵,奶奶向我問道,我用力地點了點頭。


    「嗯,因為沒在家,估計是在學校吧?」


    「那麽我先把晚飯包起來,你給帶回去」


    倫是我的弟弟,上到初中二年級的時候就不再去周邊的學校了,現在在讀夜間高中。他也不是家裏蹲,在家裏正常的出行、說話,也會出門,好像是也有朋友。


    為什麽不去上學了,我也問過他。但是倫僅僅也就是回複了我一句『那裏對我已經沒有意義了』。不過母親說過是因為和班主任起了爭執的原因。


    一開始我還是十分擔心的,但是樂天派的雙親痛痛快快地答應了倫去夜間高中上學的事情。嘛,我猜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們已經商量過了吧


    倫自從上了高中以後,他開始留長發,說話的遣詞造句也發生了改變。事到如今,與其說是弟弟,我倒反而顯得更像是妹妹。想來就是這樣的。


    「父親周末想去城裏買東西,倫也想一起去,他想約奶奶一起去。」


    「好啊」


    「之前說過想買夏天的衣服吧?順便大家在中午一起吃個飯」


    「是啊」


    奶奶的「是啊」就是知道了,但是和我沒關係的意思。


    「說到底您是不去是吧?」


    「就是這樣呢」


    這次是肯定的回複,唉,我歎了一口氣,把手機放在了桌子上。


    「偶爾也一起出去玩一次嘛」


    「因為天天都會見麵,這樣就好了呀。而且,芙奈果醬也是常常會見到的呀」


    媽媽和奶奶的關係非常好,周日的時候會一起去超市買東西或者去寺廟裏麵轉一轉。


    「對了,和奈果醬說一句,下次我想去岩水寺。啊,我打電話就好了」


    「太好了,岩水寺我也要去」


    「幸太郎有什麽去的必要啊」


    「好久沒見了嘛。什麽時候去?這周或者下周都有空。查一下天氣預報再決定吧?」


    伊吹爺爺一邊優雅地捋著胡子,一邊十分在意著答複著。我私底下認為,身材高挑,穿著西服襯衫的伊吹爺爺比誰都適合這個歐式裝修的家。


    阿,奶奶臉上的笑容一下消失了。


    奏太也發現了的樣子,向我遞了個眼神,輕輕地點點了頭。


    「嘛,那就算了」


    我趕緊轉換著話題,但是已經遲了。奶奶啪的一聲,把筷子摔進了水槽裏。


    「所以,幸太郎有什麽要去的必要?講給我聽聽」


    「岩水寺的台階很多,因為擔心時乃才決定要去的」


    「擔心?」


    「你忘了你在地裏麵跌倒的事情了?再怎麽看起來很年輕,也別忘了我們是老年人這事了」


    伊吹爺爺聳了聳肩,對麵的奶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呀,糟糕啦!


    「誰是老年人啊,你這個王八犢子!」


    收音機的聲音被憤怒地叱罵聲音掩蓋得無影無蹤。


    「真是十分抱歉。」


    大部分周二的晚飯都是在爭吵中開始,也在爭吵中結束。


    吃飯的時候,隻有餐具互相觸碰到時候發出哢哢聲,以及伴隨著收音機的廣播聲響。奶奶看起來很不高興,伊吹爺爺也是一樣的。時而我和奏太會提一些話頭,但是他們的回應都很冷淡。


    「不是因為奏君啦,他們兩個人,早就是這樣吵來吵去的了。」


    「就這樣每周還能聚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議。第二天就能平常的對話了,真是搞不懂呢」


    「可能是用這種爭吵來證明自己還是精神十足的吧,要是反過來,都是笑嘻嘻的那不是更可怕?」


    「確實是啊,像那樣的話,想一下都讓人恐怖」


    大概是玄關的燈光緣故吧,奏太苦笑著的神情看起來是那麽的溫柔。


    我意識到,奏太就是這樣陪伴在我的身邊,無論是回憶中,還是相冊中的照片,奏太都在各種各樣場景中存在著。


    是啊,大概我從一出生就喜歡上了奏太。


    放棄從記事之前就一直喜歡的奏太,並不是那麽容易做到的事情。同樣,告白也是那麽的不容易,艱辛,甚至是不可能的。


    這份即將滿滿溢出的感情,要是在化作語言之前消失就好了。


    「不過嘛,偶爾讓我洗一次餐具也是應該的」


    奏太看著玄關的門,輕輕地搖了搖頭。


    「親手幫我做飯就十分足夠啦。再說了,奶奶是個老古板,洗餐具這事情絕對屬於家裏主人該做的事情。」


    「啊啊」


    奏太讚成的點了點頭,突然想起來什麽的樣子稍稍瞪大了眼睛。


    「星期六是要去城裏嗎?可以載我到車站嗎?」


    「阿,嗯。我和父親打聲招呼。什麽時間什麽地點呢?」


    「隨時都可以,看大學的line群裏,他們好像是都開始在車站前的商店打工了,約好了我去見個麵。」


    「嗯。」


    「回去的時候也請用那輛車送我。」


    「嗯。」


    不知道的事情在逐漸增多,上了大學以後,相比以前,奏太出門更加頻繁了。


    逃課的事情是不是偶爾也會做的吧?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看到和奏太見到一樣的風景就好了;如果可以的話,成為那個場景中的登場人物就好了。


    「那麽,晚安啦。偶爾也收拾一下房間哦」


    「勞您費心啦。再見」


    要將自己的戀心隱藏起來,隻好包裹上一層冷淡的薄膜。但是那層薄膜又過於單薄,會輕易地出現裂痕,隻好拚命地反複覆蓋上更多的薄膜。


    明明住的地方僅僅相隔了一條馬路,兩人的心卻顯得越來越遠離,隨之洶湧而來的是空蕩蕩的失落感。


    假如,我去對奏太表白會怎麽樣呢?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他一定會一臉困惑同時說著『如同是妹妹一樣的存在』、『我無法那麽看待你』這些話,我的腦海裏浮現的大概都是這樣負麵的事情。


    感覺到目送他回到家裏有些奇怪,我迅速地回到了家中。


    流水的聲音、收音機等聲音交織到一起傳入我的耳中。


    收音機的前方,放置著一套白色的大沙發。那裏是我和奶奶非常喜歡地方,無論多少年都不會厭倦。


    隻要往上麵一坐,立刻就會感到一天終於結束了。奶奶洗完了東西,發出了一聲“呦西”坐了下來。


    「阿--累死了」


    「奶奶,我知道您不讓奏君或者伊吹爺爺幫您洗東西,但是對我來說洗東西這種小事,我還是能做到的嘛。」


    「才不要」


    「不要?意思是我的想法是多餘了?」


    「對,就是多管閑事哦。說到底,咲希家在那邊,來這邊就是客人,不需要考慮那麽多」


    奶奶若無其事地把頭發整理順暢,向著收音機伸出了手,來回旋轉著按鈕,咻的一聲,接下來的是沙沙的電流聲。


    聽起來的感覺是本地地方新聞。晚飯後直到睡前一直都是聽著這個節目,隨意地聊著天。


    「高中裏怎麽樣?」


    「不怎麽樣。」


    我不禁笑了起來


    「奶奶總是這樣子,一點都不變呢。」


    「從咲希的角度來看每天很無聊,但是在我看來呢,這個時期應該是相當刺激的呢,隻是你沒有意識到而已」


    「是嘛?就是上完課和朋友聊天,然後回家而已。阿,亞彌和男朋友進展挺順利的」


    「誒,孝弘君高三了吧,該忙得焦頭爛額的吧?」


    「奶奶竟然記得他的名字,我完全給忘了呢。」


    「我就是記憶力好一點而已」


    「那麽,用你那記憶力給我講講爺爺的事情聽聽唄。」


    「忘掉了」


    「唉,這樣也扯了吧」


    「那個詞不該用哦」


    明明你自己剛才還說過什麽“王八犢子”之類的話呢!


    奶奶不知為何不願意說起去世的爺爺的事情。即使問起來,也會像現在這樣巧妙地岔開話題。從父親那裏得知的,都是『一個不愛說話的人』、『因病去世』這些內容。


    但是我好像從來沒有從奶奶嘴裏聽到過他的事情。


    「一提到爺爺的話題,你總是改變話題呢。」


    麵對著我的不開心,奶奶將頭扭到了一邊,隨後溫柔的望向了收音機。


    「因為爺爺去世的時候很年輕,他對我來說真是過分好的人呐。」


    「溫柔的人嗎?」


    「人是用一直溫柔,或者一直冷漠來區分的嗎?咲希總有一天會明白的,人這種生物,總是帶著溫柔或者不溫柔的一部分,沒有任何人是隻擁有單一一麵的。」


    「誒?」


    「同樣,好人和壞人也是混在一起的,都會有好的一麵和壞的一麵,這樣才是人嘛。」


    奏太是溫柔的。但是,他偶爾遠眺遠方的時候會顯得很寂寞。這隻是我的想法,實際情況呢?呀,我又想起奏太的事情了。


    幸虧奶奶正盯著收音機「盡管如此」奶奶繼續說了下去。


    「爺爺是溫柔的。嘛,因為我對子女很嚴厲,所以這一點是太幸運啦。」


    「爺爺那麽早去世,您會寂寞吧」


    「一開始是那樣的。但是咲希出生了,想必是他完成了他的使命了吧。這就是人間常說的因為命運吧」


    「命運?」


    「對,死亡也是命運。比起寂寞來說,命裏注定死亡時間的到來,更容易接受。」


    像是和我隨口搭話一樣,奶奶一邊說著話一邊旋轉著收音機音量旋鈕,看向了我。


    「咲希不喜歡命運這個詞呢」


    「嘛,嘛」


    奶奶聳了聳肩,輕聲地笑了起來


    「準確地講,那個不是命運而是壽命吧。而且,我現在仍然偶爾會和爺爺說話呢」


    大概是在心中常做這樣的事情呢。我乖巧地點著頭,奶奶哈哈地笑了。


    「你大概是不相信吧?爺爺是通過這台收音機和我說話呢」


    「收音機?誒?你說是這台?」


    收音機正在用耳語一般的聲音播報著明天的天氣預報。我家這台年代久遠的收音機,大概是打印機的兩倍大小。盡管我沒有試著搬過,但是,一定比家裏客廳中的電視機重吧?


    「這台收音機有著不可思議的能力。我死以後,咲希試著用一用就知道了。」


    「阿,嗯」


    「不過,請隻是用在聽對方的聲音,如果用於除此以外的事情,那才是真正的命運的改變」


    「嗯」


    我不能順利地答應奶奶,不是因為這台收音機令我感到不可思議,而是奶奶幹脆地說出了“我死以後”這句話,讓我深受衝擊。


    不知不覺中我皺起了眉頭。奶奶看了看的牆上的掛鍾。


    「差不多到了你爸爸回家的時間了呢」


    星期二的晚宴以這句話結束。


    不管什麽時候,結局都是悲傷的。


    物理老師真壁老師是個討厭的人。


    本名:真壁徹。綽號“眼鏡”


    三十五歲,單身,正如綽號一樣戴著黑框眼鏡。有傳聞說,他亂糟糟的頭發是自己剪的,稀稀拉拉的劉海下戴著那樣一副眼鏡。


    他總是穿著滿是褶皺的白大褂,無論夏天還是冬天,裏麵都是黑色襯衣和深藍色褲子。想都不用想,也是根本連熨過痕跡都沒有。


    要是把真壁老師特征做一個總結,一定是惹人煩、冷冰冰、粗魯。


    講課時說話也是幹巴巴的。在女子高中生裏,男老師很容易受到歡迎,真壁老師是唯一的例外。考試也很嚴,會毫不留情地抓補考,這事也是聲名遠揚。


    因此,這樣的真壁老師竟然是環境整備委員會的顧問,這注定隻能是一場悲劇。


    現在,環境整備委員會成員聚集在物理辦公室裏。麵對三年級的委員長的報告,他抱著胳膊,緊緊地抿著嘴。


    「以上內容就是希望購買的商品。」


    委員長結束了匯報,真壁老師馬上就回複了「太天真」三個字作為感想。麵對著他這種肆無忌憚地破壞性發言,大家都低下了頭。


    我猜真壁老師是看了夾在文件夾裏麵的資料的。說是猜測的原因,是因為他的亂糟糟劉海或者是那副眼鏡遮擋的緣故,我根本不知道他的視線看向了哪裏。


    隔壁班的齊藤同學看著我,似乎想說些什麽。對麵的委員長也朝我這邊看過來。


    沒辦法,隻能開口了。


    「太天真,您指的是什麽呢?」


    永遠這樣,向真壁老師提意見永遠是我的職責。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


    真壁老師的回答十分粗魯,接著像是為了讓我聽到一樣重重地歎了口氣。


    「姑且大家是分門別類地核查了備用物品的數量,列出了希望購入物品清單」


    「就這個,我說的就是這個太天真」


    真壁老師抬起頭,直視著我的視線。就那樣用他那銳利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我,見過他的人都知道他這種充滿威壓的眼神。斉藤同學以及大家就像被美杜莎盯上了一樣,瞬間石化了。


    「你所用的姑且一詞,在委員會的工作中使用不恰當的。如果要做的話,理應就該用正確的態度並執行下去。」


    「是」


    「從一開始,每月委員會的備用物品數量就應當調查清楚」


    「什麽意思?」


    示意我稍等一下,斉藤同學輕輕地拉了一下我的手腕。但是,最初要求對話的明明是大家,因此我端正了姿勢,開口說道。


    「環境整備委員的工作內容是檢查備用物品,避免缺失。」


    「嗬」真壁老師抱著手臂。在屋子裏的燈光下,可以看到眼鏡後麵似乎閃了一下。隨後他看到我擺出了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於是沉默了一會兒,有些不耐煩地開了口。


    「備用物品丟失之前,我們需要進行補充工作。因此,庫存量一定要檢查清楚」


    「因為使用者是老師和學生,不夠用之前他們能夠自行申報就可以了。提示最低限度的存量,在準備不足的階段,可以拜托他們各自在訂貨表上進行登記。」


    「有申報遺漏的情況,怎麽辦?粉筆也好,手紙也罷,如果沒有了,一定會責怪到我們頭上」


    到現在為止被嚴重的投訴,也是有過的吧?我尋求回複,看向了周邊。石化的成員卻把目光投向了一邊。


    「就是這個太天真了。使用環境的整理整備,也是你們的工作吧?理應從消費者側尋求更多的責任,你們這種原始的做法,是非常沒效率的」


    真是,這個顧問簡直是無法接受啊。就因為這些,大家才會討厭他吧。我正在心裏咒罵著他,像是被他察覺一樣,他猛地靠近了過來,我不由得身體向後仰去。


    「而且,我並不知道每個月聚集在這裏意義何在。係統化之後,每次隻需要發給我登記表就好了,所以,這事情由你來負責」


    「你……?」


    「你的名字是什麽?」


    「加藤咲希。但是我不是委員長」


    「委員長從今天開始就是加藤咲希,交給你了」


    太好了,三年級學生瞬間發出歡呼,然後慌忙閉上了嘴。


    「我無法接受這個任命阿」


    「我有沒有問你接受與否。反正三年級的學生要努力備考就要引退了。既然提出了問題,就要擦屁股到最後。哦,這話說得有些難聽。不許用備用物品裏的紙巾擦屁股阿」


    此時,與一臉鐵青的我相反,我可以切身感受到周圍的空氣變得曖昧起來。估計是大家都討厭這個每月的定期例會吧。


    「那麽,接下來要怎麽運營阿?」


    「一如既往地召開這個定期例會。但是,我不參加。開過會後,佐藤向我來報告就可以了。」


    「我叫加藤」


    「哈?……ああ,好的好的。還有什麽異議沒有?」


    絕對會有的吧!委員會的成員理所當然的會有意見的吧!從一開始的隨意變更委員長也好,到做什麽係統化也罷,真的不知道什麽意思。這種獨裁的決定,又有誰能接受啊?


    我的胸中怒火燃燒,看著大家。但是誰都不願意和我對視。


    ……誒,不是吧?!我就這樣成了委員長?


    斉藤同學戰戰兢兢地點了點頭,


    「既然老師都這樣說了……」


    「是的呢……」


    「我覺得……挺不錯的」


    一片讚同聲中,真壁老師說道


    「那麽,到此為止,解散。從今天開始請多多關照,委員長」


    真壁老師的嘴角輕輕地撇了撇。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了他的笑臉。


    大家互相打過招呼,走出了會議室。斉藤同學直到最後都沒有看我的臉。


    啊啊,怎麽感覺像是被當作祭品被獻祭了阿。


    真壁老師在木製的舊椅子上重重地坐了下去,轉向電腦不知道在打著什麽。畫麵上顯示著文科生的我看不懂的記號和文字。


    「那個,真壁老師」


    「嗯?」


    就好像是忘掉了我的存在,真壁老師後背對著我,隨口回答著。我的嘴裏總覺得有點苦澀。


    「太過分了!一句話不說的就讓我做了委員長」


    「是嗎」


    「這就是職權騷擾吧!」


    即使我說出了攻擊性很強的話語,真壁老師也就是聳了聳肩。


    「不喜歡的話辭職就好了」


    「什麽阿」


    「對我來說無所謂的」


    麵對著真壁老師無所謂的言辭,我一時說不出話來。我的沉默終於使他回過頭來,一臉不可思議的神情看著我。


    「你想怎麽辦呢?」


    他一定是連怎麽傷害到了我都不知道的吧?簡直就像是在和宇宙人聊天。言語、態度、表情、相互間根本不在一個維度上。再過一百年都無法互相理解。


    「為什麽要說這麽過分的話啊?」


    「我就是隨便說說而已。」


    那一臉與他無關的表情,讓我的鼻子發酸。我強忍住快要哭出來的衝動,現在更多的是懊惱。嗯,比懊惱還要更多的是憤怒!


    麵對著再次轉向電腦的真壁老師,我不禁脫口而出:


    「老師您是一個冷酷的人呢。正因為如此,才會離婚的吧」


    「真壁老師貌似總是在敵視著我們大家,不僅僅是對學生,對老師們同樣也保持著距離感。這麽做,就不僅僅是失去了自己的容身之地了吧」


    一旦言語失控,就會像潰壩一般宣泄而出。迄今為止一直壓抑著的心情一下子爆發出來。就是這一點,我可能和奶奶非常像。


    「你……」


    「不是什麽你啊你的,我叫加藤。聽說真壁老師是理事長的外甥吧。所以,這樣的態度也是可以被原諒的。就是因為老師你這樣的人存在,才會有對教師絕望的學生出現吧!」


    倫的臉上浮現在我的腦海裏。聽說他不去學校的起因就是因為班主任說了一句愚蠢的話,盡管倫已經恢複了精神,但是他是受了多大的傷害,我根本無法知曉。


    因為知道這些,我不喜歡討厭的教師。


    嘎吱一聲,真壁老師徹底將身體轉向了我這邊,大概又準備要對我說什麽討厭的話了,「確實阿」他平靜地說了一句,我吃了一驚。


    「我是受到了叔父的恩惠,才可以呆在學校裏,研究也可以繼續持續下去。是不是所謂的冷酷的人?我的答案隻能是肯定的吧」


    真是不可思議。我看不清楚劉海下那副表情,但是寂寞的聲音確實傳入了我的耳中。


    「實際上,僅僅依賴“做”就好了,這樣是的確是無法接受的。那些丟失了就會很麻煩地備用品,大家把他列出來,一定需要一份檢查表格。我會在下周前做完它」


    「……好的!」


    「以此為基礎,如何做到全校師生都接受這個係統,是你要考慮的。這樣可以了嗎?」


    我緩緩地點了點頭,真壁老師也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為什麽會發生這種突然的變化,我也不知道。我說得過頭了嗎?


    「那個,再問您一個問題可以嗎?」


    真壁老師蹺起二郎腿,用手指劃過劉海,擺出了一副想要認真聽我講話的模樣。


    「剛才您說的研究,是什麽?」


    真壁老師瞥了一眼電腦的畫麵,嘴角微微的上揚。


    「一些毫無意義的研究,如果要說的話,就是一些為了取回我的內心的研究。」


    「心?真壁老師是機器人嗎?」


    真壁老師愣住了,眼神柔和了下來,隨後咧開嘴笑了起來,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


    「可能是啊,我已經做機器人好多年了呐」


    「誒?什麽意思??……」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仔細詢問,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真壁老師收起了笑容,又換上了那副麵無表情的模樣。


    「你好,這裏是真壁」


    明明我和真壁老師見麵超過一年時間了,但是我突然發現,這是第一次見到他另外的一麵。找回心?這是什麽意思?真壁老師和對方說了什麽之後,將電話聽筒轉向了我。


    「是外線打進來的。說是你奶奶。」


    「誒?!」


    奶奶?


    是有什麽急事嗎?奶奶生病了?還是發生了什麽意外?還是倫又發生了什麽事情?


    胡思亂想中,我拿過了聽筒放到了耳邊。


    「喂,奶奶?」


    從聽話筒中傳來了奶奶的聲音。


    「嗯、小咲希。」


    奶奶聲音和平時一樣十分開朗,好像是在外麵,聽筒裏聽到了室外的嘈雜聲。


    「抱歉,小咲希我往學校打了電話。」


    「沒什麽的。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一時間呼吸很不順暢,我的心裏升起一種無法擺脫得不詳預感。我向奶奶詢問道。


    奶奶回了一句「暫時還沒有」


    「暫時還沒有,這是什麽意思?奶奶你現在在哪裏?」


    「醫院」


    「醫院啊……誒?!身體不舒服嗎?」


    家裏常去的內科醫院外麵有一個現代社會很少見的公共電話,奶奶是從那裏打過來的吧?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正緊緊地攥著電話聽筒。真壁老師目不轉睛地盯著我這邊。


    「奶奶,你沒事吧?」


    「有件事無論如何都要告訴小咲希呢,所以我才打電話過來的。」


    「那現在誰陪著您呢?呐,伊吹爺爺在嗎?」


    「好啦,聽我說,咲希。」


    奶奶的口吻變得嚴肅起來,繼續對我說道:


    「是關於收音機的事情呢」


    「收音機?哦,那台古董嗎?……」


    「今後如果遇到困難的話,我希望你相信收音機的能力,讓它指導你的行動。隻要不放棄,小咲希身上一定不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什麽和什麽啊?收音機的能力指的是什麽?奶奶,您趕快去叫醫生。」


    我是不是做夢了?還是說,以前在課本上學過的認知障礙症?……我的腦海裏紛繁蕪雜,同時又在仔細聆聽奶奶說的每一句話。這時,電話那端傳來了哧哧的笑聲。


    「試著說一下。『我相信收音機的力量』。好啦,快點說一下」


    「誒……嗯。我相信收音機的力量。」


    我跟著重複了一遍之後,奶奶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這樣就好。記住,日後再怎樣想要放棄,都要想起這句話來。啊,時間也差不多了,小咲希,謝謝你」


    我放下了電話,一股違和感在心間縈繞不絕。


    「你奶奶在哪家醫院?」


    「誒?」


    「那個……應該是森上內科」


    「了解。那走吧」


    「誒?」


    「我送你過去,好了,快點!」


    真壁老師在我身前快步走了起來,我追了上去。此時,我內心中不祥的預感愈來愈強烈——


    -在那之後的事情,我就沒什麽記憶了。


    宛若撕得四分五裂的照片一般,腦海深處隻留下一些重要的片段光景。


    好像,真壁老師的車是黃色的,好像,他開車很暴躁。


    好像,天氣驟變,狂風大作,宣告著暴風雨即將來臨。好像,車裏的廣播播放著即將進入梅雨季的消息。


    依稀記得,爺爺看到我和老師身影時,吃了一驚。


    依稀記得,我們一起跳上了救護車。


    依稀記得,我從未見過如此臉色蒼白的奶奶。


    依稀記得,救護人員抓緊了我的雙肩製止了我,好像還說了什麽。


    儀器上顯示的心跳數字在直線下降,不久,變成了零。


    我清晰地記得我應該是大聲喊了什麽,但是世界上的聲音仿佛消失了一般,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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