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等閨女說完,楚富貴就把腦袋搖成了波浪鼓,「你當那是什麽好地方呢,那裏住的都是罪囚,哪天不死幾個人啊。你們兩個小丫頭絕對不能去,萬一出事了,讓老爹怎麽活?」


    楚秋雨卻是不吃老爹這套,笑嘻嘻地抱了他的手臂,搖晃道:「爹,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就是好奇,去看一眼就行哪,再說了,蓮生也是好久沒見她大哥,她年紀那麽小,太可憐了。


    「每隔兩月都要路過咱們家店裏的那個姓邢的礦上管事,和您不是很熟悉嗎?您實在不放心的話,我到了礦上就去找他,好不好?」


    「哎呀,你這丫頭,怎麽就不能安安穩穩過日子呢?那地方實在不是姑娘家去的啊!」


    楚富貴氣得踩腳,想狠心罵幾句,但一見閨女噘嘴的委屈模樣又心軟了。


    「唉,你等著,我去同這些官差說說,人家萬一不想捎帶你們,你們就趕緊給我歇了心思。」


    「好,謝謝爹。」


    楚秋雨趕緊麻利的揀了四盤小菜,讓老爹端了送去主桌,不知那些官差是真喜歡羊骨湯麵還是難得大方,居然點頭同意了。


    楚富貴苦了臉,楚秋雨卻是趕緊帶了蓮生去樓上拾掇東西。


    如今天氣酷寒,簡直是滴水成冰,即便麵館裏生了爐火都感覺不到多少暖意,更何況是礦上了。


    楚秋雨把自己最厚的襖裙和棉披風都找了出來,想了想,把老爹的一件半舊羊皮襖也塞進包裹。


    轉而琢磨著礦上許是沒什麽好吃食,又跑下樓g了一壇子羊骨湯,裝了二十桶手工掛麵,再看見先前蒸的大棗饅頭,還有各色醃製小菜都揀了一些。


    蓮生更是把這些時日攢下的小吃食和點心,外加練習針線時候做的棉鞋都帶上了。


    楚富貴見兩個小姑娘這個樣子,真是哭笑不得,但還是塞了一個荷包、兩壇子燒刀子,外加一隻楚東和昨日送來的燒雞。


    「把這些帶給邢管事,爹以前當兵的時候,同他睡一個帳篷,還算親近。你們在礦上有事就找他安排,他想必給爹幾分薄麵。不過你們也不要惹事啊,明早趕緊回來,若不是擔心你大嫂趁著我不在搬空麵館,我真該同你們一起去……」


    楚富貴嘮嘮叨叨地囑咐個沒完,聽得楚秋雨又是好笑又是心暖。


    「放心,爹,我一到礦上就找邢管事,等他把晚上的住處安頓好,然後再去看道陽。」


    楚秋雨信誓旦旦同老爹保證,之後在官差們上路的時候,帶著大包小包跳上了馬車。


    楚富貴站在門前,心頭滋味很是複雜。閨女方才一口就叫出了道陽的名字,想必銅礦山一行也不全是為了成全蓮生吧……


    不知道是今年第幾場風雪了,在車隊重新上路不到半個時辰又落了下來。


    因為楚富貴塞給車隊管事一皮袋燒刀子,這紅臉管事待楚秋雨和蓮生兩個小姑娘還算客氣,安排兩人坐了自己的馬車。


    許是路途枯燥,他喝得半醉就詢問她們去礦上所為何事?


    蓮生正要開口說話,卻被楚秋雨搶過話去——


    「我爹有個當兵時候的好兄弟,我叫他邢叔叔,在礦上當管事。我爹惦記天寒,讓我們去送些吃食酒水。」


    「呀,我倒是沒看出來,楚掌櫃還是退伍老兵呢,真是失敬。」


    大梁皇朝重軍功,隻要在戰場上廝殺過的,回到故裏都很受人尊敬,特別是傷殘兵卒,每月還能拿到朝廷的錢糧,盡管不多,但也代表了朝廷不忘為國犠牲的英雄們。


    「大叔客氣了,我爹都下了戰場二十年,倒是大叔們還要頂風冒雪為朝廷辦差,實在辛苦,讓人佩服。」


    楚秋雨若當真是普通的十六歲小丫頭,也許還真不會應付,但前世怎麽說也活了三十年,又開了手工掛麵作坊,在社會上摸爬滾打,見到的人多了,也就曆練出來了。


    果然,官差聽了這話很覺受用,對兩個小丫頭更是關照起來。


    一路無話,壓著越來越厚的積雪,車隊終於到了礦上。


    遠遠就有礦上的大小管事們迎了出來,眼見他們寒暄得熱鬧,楚秋雨就扯了蓮生跳下馬車,尋個兵卒塞了幾十文錢,托他去找人。


    很快,那兵卒就帶了消息回來,說邢管事走不開,請她們到排房那裏去見麵。


    楚秋雨又請那兵卒幫忙拿了東西,然後牽著蓮生,深一腳淺一腳往排房的方向走。


    先前在外邊還不覺得,這會兒越走越近才發現,這礦山實在比她們想象中要大得多,也……簡陋得多。


    接連三座大山,遠遠看著就像筆架一般,高高聳立雲端之下。半山腰上,隱約能看見有座山洞,洞口黑黝黝的,不知下邊有多深。洞口外停了些獨輪手推車,想必是平日用來運銅礦石的。


    山腳左側是一座座作坊,裏麵許是火爐之類的東西在煉銅,作坊邊上呼呼冒著黑煙;右側山腳則簡單又幹淨許多,最前一排是石頭堆砌的房子,足有四、五十間。


    這樣的暮色裏,有些屋裏已經亮起了油燈,有的則還是暗沉,至於石頭房子後邊,那些看不出形狀的帳篷,和用粗樹幹雜亂堆成的棚子就更是黑漆漆一片了。


    楚秋雨看得心頭髙高提起,握著的蓮生的小手也是冰涼。


    好不容易走到排房前,邢管事也迎了出來,一見楚秋雨的模樣他就笑道:「雨丫頭怎麽來了?你家老爹整日把你當眼珠子一樣藏著,居然還會放你到這裏來?」


    楚秋雨笑著指了指那兵卒手裏的酒壇子和燒雞等物道:「邢大叔可是說錯了,閨女再重要也沒兄弟重要啊,這不,我家老爹見到今日有順路的馬車,就讓我給您送好酒和下酒菜來了。」


    「哈哈,你這丫頭好一張巧嘴。」邢管事被哄得笑聲朗朗,隨後引著她們進了屋子。


    屋子不大,分了一裏一外兩間,外邊有桌椅茶具,應是用來待客的,裏邊就是睡覺的臥房。


    說了幾句閑話兒,看過了楚富貴帶來的東西,邢管事笑道:「雨丫頭說吧,你們這次來到底是為了什麽事?我可不相信你們大老遠一趟路來就是為了來看我個糟老頭子。」


    楚秋雨笑得調皮,應道:「那我就不瞞叔叔了,我爹先前給我買了個丫鬟作伴兒,這小丫頭的哥哥就在咱們礦上做工,我也被她鬧得沒辦法了,平日她也乖巧,就陪她來走一趟,當然最主要的還是給叔叔做羊骨湯麵,我連羊雜碎湯都裝壇子帶來了,隻要放鍋裏熱一熱,下了麵條,扔把蔥花,澆兩勺辣油最是發汗了。叔叔多吃兩碗,就是去冰原走一圈都不怕冷了。」


    「哈哈,你這丫頭,就是心眼多。」


    礦上這裏日子清苦,平日做飯的也是罪囚裏挑揀出來的人手,味道自然好不到哪裏去。


    這會兒聽到楚秋雨說得生動,邢管事都要流口水了,他笑道:「好,那叔叔就勞煩你下廚了,不過,我還有幾個同僚,不好吃獨食,要連他們一起請來吃麵了。」


    「好啊,叔叔,但我可忙不過來,我的幫手你也要讓人趕緊尋來啊。」


    邢管事痛快答應了楚秋雨的要求,「你這丫頭!放心,礦洞裏馬上就下工了,你們可以去洞口等著,見到人就帶回來,別誤了飯時就成。晚上我給你們安排一間屋子,明早你們早點回去,萬一你掉了一根頭發,你爹要跟我發火了。」


    聞言,楚秋雨帶著蓮生謝了又謝,接著拿著東西去了邢管事安排的屋子。


    邢管事的貼身小廝很是有眼色的抱了壇子去排房盡頭的灶間,重新添火熬煮,楚秋雨就帶著蓮生走去礦洞洞口。


    這座礦洞也不知道開采了多少年,隱隱有冷風從洞口吹出來,晃動了楚秋雨和蓮生身上的披風。


    楚秋雨連忙護著蓮生往後退了退,正是這樣的時候,突然礦洞裏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還有隱約的呼喝聲。


    漸漸,聲音越來越大。


    當第一個黑乎乎的人影走出來的時候,楚秋雨同蓮生看得徹底呆住了。


    這還能叫做人嗎?


    看著身形很高的漢子,痩骨嶙峋,身上襖褲破爛得比街邊乞丐還不如,臉上手上黑得簡直如同剛從墨汁裏撈出來,除了兩隻眼睛還在晃動,簡直就是一具從地獄走出來的僵屍……


    蓮生嚇得死死握住楚秋雨的手,「雨姊姊,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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