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此,自然要問,結果聽到隻是要給一個罪囚換個輕省活計就笑道:「我還當什麽大事呢,你若說要放個人出礦山,那是不容易,可換個活計那還不簡單?叔叔們別的能耐沒有,就是整日管著那些罪囚的。放心,雨丫頭,你邢叔叔不管,還有我們呢,前日那個計數的老武不是蹬腿了嗎?就換這小子上,不用下礦吃灰,隻動動筆杆子就成。」


    「真的?那我可要好好謝謝叔叔們了。」


    楚秋雨歡喜的眉開眼笑,趕緊給眾人倒酒,小蝴蝶般地活潑。


    邢管事指著眾人道:「你們啊,還沒吃到這丫頭做的好菜就這般疼她,這事一口就應下來,可讓我沒法做人了啊!」


    眾人都是笑起來,「誰讓你這個做叔叔的不疼侄女了,說起來,我家裏大女兒也這麽大了,一晃眼就半年沒見到,也不知道有沒有雨丫頭這麽聰慧?」


    「那自然是有的,淑兒那丫頭我見過,端莊文靜,將來嫁個好人家,你就等著女婿孝順吧。」


    很快,小廝就盛了湯麵送上來,眾人一邊說閑話一邊又吃起來。


    楚秋雨惦記道陽兄妹,找了個借口退下了。


    【第七章 也許是緣分】


    返回灶間的時候,正巧先前兵卒帶了兄弟來吃麵,楚秋雨招呼好他們,又趕緊裝了兩碗送回暫住的房間。


    道家兄妹都是紅著眼睛,顯見方才說起別後之事沒少掉眼淚。


    楚秋雨見不得這樣的氣氛,笑道:「道大哥,蓮生可是同你告狀,說我待她不好了?」


    「沒有!」蓮生趕緊擺手,「我說姊姊對我特別好。」


    道陽也道:「我還沒多謝楚姑娘待蓮生照料有加。」說著話,他欲起身行禮。


    楚秋闌趕緊攔了他道:「我不過開個玩笑,你們還當真了。趕緊吃麵吧,再晚一會兒怕記連湯都沒了。」


    蓮生把碗裏的羊肉往哥哥碗裏揀,順口問道:「雨姊姊,這裏人連麵條都吃不上嗎?那他們平日都吃什麽?」


    楚秋雨剛要應聲,道陽卻是搶了話過去,「吃饅頭餅子,也能吃飽。」


    蓮生點點頭,顯見是相信了。


    但楚秋雨卻是皺了眉頭,想了想就去灶間拿了兩個糠團子回來。


    所謂的糠團子,就是碎稻殼或者麥殼,混合少量的苞穀粉做成的幹糧,大梁即便最窮苦的人家也很少吃,因為實在太過粗糙,難以下咽不說,排出去也困難,有的人還曾被活活憋死。


    蓮生自小長在侯府自然是不知道這些,流放的一路上又有哥哥護著,後來更是留在麵館,雖然要做些活計,但吃喝卻是不差。這會兒見到糠團子,好奇的咬了一口,結果下一瞬就吐了出來。


    楚秋雨望了一眼神色裏很是不讚同的道陽,說道:「這就是你哥哥嘴裏的饅頭餅子,這裏的礦工每日都用這個填飽肚皮。你哥哥方才那麽說,是不想你擔心,但是我覺得你大了,多明白一些人間疾苦是好事。」


    道陽臉色一黯,他知道楚秋雨並不是覺得蓮生長大了,而是在指道家沒落的事實,若是蓮生還像從前一般嬌養得不知世事,以後必定會吃虧。


    他自然也懂這個道理,但做為兄長,還是本能的希望妹妹不懂事一些的好。


    不過,暫時看來,把妹妹托付給楚家真是他活了二十年最正確的決定,眼前這個年紀並不大的姑娘,真的把妹子教導得很好。


    蓮生想著哥哥每日都要吃這樣的東西,心疼的又掉了眼淚,把麵碗直接推到哥哥麵前,自己則抓了糠團子大口吃了起來。


    道陽伸手去搶,焦急道:「快吐出來,你吃不了,晚上該肚子疼了。」


    「哥哥能吃,我也能吃!」蓮生卻是倔強,死命往下咽,噎得臉色通紅。


    楚秋雨見此趕緊喂她麵湯,搶了糠團子道:「行了,你嚐嚐什麽味道也就罷了,萬一晚上肚子疼,我和你哥哥又要操心。」


    蓮生想了想,點了頭。


    楚秋雨把自己的麵分了蓮生一半,招呼兩兄妹道:「快吃吧,吃完再說話。」


    道陽深深望了她一眼,轉而低頭大口吃肉喝湯撈麵,很快就把兩大碗麵吃得幹幹淨淨。


    楚秋雨這才說道:「我方才走了人情,明日你就不用下礦了,許是調換去計數。」


    「真的?」蓮生驚喜的立刻喊了出來,她方才可是聽哥哥說了很多,雖然不知道礦洞裏如何危險,但隻想想也知道一個人整日困在山洞裏是如何可憐的事了。


    道陽也是眼睛一亮,然而開口卻是問道:「楚姑娘走人情,花用了多少銀子,還是……」


    「怎麽,你要還我人情啊?」楚秋雨笑道:「你放心,我沒用銀子,就是應了一頓酒菜罷了。」


    道陽放了心,麵對這般善良伶俐的姑娘,他實在不願說出這裏的人折磨女子是如何的殘忍。


    「好了,吃飽喝足都早點睡吧,明日我和蓮生還要跟著運銅車一起回去呢!」


    楚秋雨也不讓道陽出去,生怕有不知情的兵卒再把他攆回後邊的破爛帳篷裏去。


    她親自去送了碗筷,然後又打了盆熱水給道陽洗漱。


    道陽隻洗了臉和手腳,那水盆就比墨都黑了,蓮生出去倒水,免不得又哭了一鼻子。


    楚秋雨安頓蓮生上床躺好,拿了被子鋪在桌子上。道陽個子高,整張桌子躺不下,雙腳搭在窗台上倒也勉強。


    許是很久沒有這般吃飽喝足,臉腳又洗得幹幹淨淨,他很快就蓋著羊皮祆睡著,打起了呼嚕。


    楚秋雨遲疑了一下,還是拿了他換下的棉祆坐在床邊,借著昏暗的油燈縫補起來。


    蓮生想要搶,卻被按進了被窩。


    路上奔波,小丫頭也累了,蓋著棉披風也睡了。


    楚秋雨一針一針,竭盡全力想要把這件破爛不堪的棉襖縫補整齊,頓覺頭都大了一圈兒,自然也沒有發現外屋桌子上的人已經收起了呼嚕,一雙清亮的眸子正順著門縫,深深望著她投射在牆上的身影。


    沒有人知道,今日突然見到妹妹和楚秋雨的時候,道陽的心裏是如何的激動,堂堂八尺男兒,幾乎要忍不住掉了眼淚。


    原本讓他痛恨也奪走很多罪囚性命的大雪,因為站了一大一小兩個姑娘而變得多彩起來,妹妹穿了天藍色的棉披風,辮子梳理得整齊,還戴了一朵小小的珠花,小臉紅潤很多,顯見被照料得很好。


    楚秋雨則穿了一件火紅色的鬥篷,領口袖口都鑲嵌了白色兔毛,襯得本來就嬌俏的臉孔更是靈動,好似突然掉落在人間的仙女。


    這樣的仙女,不是來探望別人,隻是為了他而來……


    那一瞬間,之前受過的所有委屈好像都不重要了,他甚至感謝上天降了這些苦難,若是沒有這場大難,他又怎麽會遇到這樣的姑娘……


    夜深了,楚秋雨終於把棉襖整治好了,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躺在蓮生旁邊就睡下。


    第二日一早起來,蓮生發現身邊不見人影,哥哥不在,雨姊姊也不在,不禁慌忙去找,最後在灶間裏發現兩人,一個燒火,一個熬粥,她這才破涕為笑,「我以為你們都走了,不要我了!」


    「傻丫頭,趕緊洗把臉,一會兒吃了飯咱們就要跟車回去了。」


    楚秋雨打了熱水招呼蓮生,蓮生看著哥哥很是不舍,但這個時候邢管事卻是找了過來。


    楚秋雨趕緊迎上去打招呼,「邢叔叔,早飯馬上就好了。」


    邢管事卻是笑道:「你這丫頭,還真以為叔叔就看飯親啊。」


    說罷,他掃了一眼剛剛站起身的道陽,瞳孔微微一縮。武義侯府的事實在太大,就算這裏遠離京城,多少也聽說過一些。他倒是沒想到,楚秋雨想要他關照的人會是武義侯府的小侯爺。


    不過,昨晚已經答應了,而且又不是大事,他也不準備反悔惹得侄女鄙視。


    「你就是雨丫頭說起的那個?放心,一會兒吃過飯就去礦洞找陳校尉,他會安排你計數,不用再下洞了。」


    「謝管事,大恩大德道陽沒齒難忘。」


    若說先前在麵館裏,道陽還有些清高孤傲,如今一個月的非人苦難已經把他磨礪得圓滑了許多。


    果然,邢管事聽到這話臉色好了許多,喝了一碗粥,吃了幾口小菜就走了。


    很快,昨晚的小廝來催促,「車隊要走了,你們也趕緊過去吧。」


    楚秋雨帶來的包裹空了,吃食更是一幹二淨,也沒什麽拾掇的,帶著蓮生就往礦區門口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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