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君軒忍不住冷笑,「這倒省了功夫,他自己撞到身邊來了。」


    楊柳兒則跑去牆邊轉悠,這鋪子東家許是個不缺銀子的,包廂之間不像別家隻用薄薄的木板阻隔,而是正經的青磚,外麵又糊了織暗紋的錦緞,美觀又隔音,平日看上去自然極好,但這會就成了攔路虎了。


    楊柳兒心急至極,手下胡亂抓撓,倒還真被她發現兩根玉米秸杆粗細的銅管從牆角延伸出來,不知是用作取暖還是換氣之用,她趕緊扯了椅子上的錦墊鋪在地上,側耳貼上銅管,聲音果然清晰很多。


    連君軒疑惑的走上前,不等他說話,就被她拉著一同做起了「情報工作者」,聽著銅管上傳出來的聲音就好像近如咫尺一般,連君軒驚得望向一旁的楊柳兒,滿眼都是驚奇。


    楊柳兒不知如何同他解釋固體傳聲的道理,隻得咧嘴幹笑,示意他先顧正事要緊。


    隔壁房間裏,穿了一身湖水藍綢緞長衫的連大少爺正坐在窗邊的紫檀雕花太師椅上,手邊的白釉蓮紋盞裏盛了淺碧色的茶水,嫋嫋散著幽香,可惜他卻無心品嚐。開口就問眼前躬身站著的青衣管事,「你可打探清楚了,老二果然到了?」


    「大少爺放心,小的早就安排了小夥計在鎮子口上盯著,昨晚將要天黑的時候,二爺他們那一隊車馬才進了鎮子,如今正落腳在平安客棧的天字一號院,聽客棧夥計說他們明日一早才往皇都趕呢。」青衣管事顯然平日是個伶俐的,說話極有條理,聽得連大少爺連連點頭。


    他本就長了一雙上挑的丹鳳眼,這會眯在一處,徹底掩蓋了陣子裏的陰狠之色,待抬頭淡淡應道:「行了,辛苦你跑這一趟了。二少爺回京趕考是大事,雖然他平日待我並不如何親熱,我當兄長的總不好對他不聞不問。你去忙吧,若是有人問起,知道怎麽說吧?」


    「知道,知道。大少爺放心,小的省得。」那青衣管事連連鞠躬,末了倒退出了包廂。


    守在門口的一個身形瘦高、臉色蒼白的長隨模樣之人關了門,走到主子身旁低聲道:「大少爺,可要小的出手?」


    「不,不。」連大少爺連連擺手,一反方才溫和儒雅的神色,笑得陰狠又狡詐,「若是你出手就無趣了,上一次鍾家那蠢貨太不爭氣,生生壞了我的一出好計。這一次還用「借刀殺人」那招,我就不信那野種能再逃過去!」


    「大少爺英明,小的聽候吩咐。」那瘦高長隨輕輕拍了一記馬屁,心裏卻有些不屑。


    他這位主子生性好大喜功,空有歹念卻沒有那個心機,每次都是铩羽而歸,隻希望這次他不要連累了自己才好。


    連大少爺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半晌,才仔細囑咐道:「你去買通平安客棧的夥計,把老二從那院子換到別的空院,鍾家那個野蠻丫頭得了消息必定會找過來,到時候帶她過去。記得事先給老二的茶水裏下些「補藥」,到時候他們兩個成就好事,再張揚兩句,最好讓他那些先生、同窗都做個見證,就以他一個不知生母的野種,想娶鍾家姑娘就是癡心妄想,我好心推他一把,也算做兄長的愛護他了。」


    那瘦高長隨趕緊低聲應道:「大少爺說的是,這大宇再也找不到比大少爺更好的兄長了。」


    「好了,廢話少說,你趕緊去辦吧。」連大少爺得意的揮揮手,末了又道:「記得再租個空院子,這樣的好戲總要就近了看才好。」


    「是,大少爺。」瘦高長隨再次恭敬應了,這才退了出去。


    連大少爺一口灌下半涼的茶水,想起先前挨的那頓板子,心裏恨意更深,冷冷一笑,摔了茶杯也開門走掉了。


    隔壁偷聽的兩人翻身坐起,一時間都不知該說些什麽,許是老天爺也見不得這人間的鬼蜮伎倆,兩人不過一時興起出來遊逛,居然巧合撞破這樣的惡事。


    連大少爺的計謀不算如何縝密,但若沒有防備,極可能真就著了道。到時候,連君軒壞了聲名,別說大考,若是女方一力追究,怕是秀才功名都要被摘掉。


    連君軒臉色黑得似墨,雙拳捏得咯咯作響,好似手掌中間握著連大少爺的脖子一般。楊柳兒聽得牙酸,想勸又覺得這時候什麽話語都萬般無力。


    還有什麽比親兄長的算計更讓人心寒?


    「自小就因為祖父疼我,他不知道找了我多少麻煩,幾次差點把我害死,他怎麽不想想,父親和嫡母有多疼寵他!我隻有祖父,爵位我不同他爭,家產我也不爭,為何他還是不肯罷手?」連君軒恨的一下砸在身旁的牆壁上,手背立刻就破皮見了血色。


    楊柳兒心疼的驚呼一聲,趕緊扯了帕子替他擦抹血跡,焦急勸慰著,「你就是生氣也別傷了自己啊,咱們這不是知道他的詭計了嗎?想個辦法給他點教訓,最好一次打得他長記性,省得瘋狗一樣到處咬人。」


    連君軒低頭見楊柳兒的兩隻白嫩小手忙碌地把自己的手掌包成同粽子一般,心底漸漸開始回暖,又不願她沾染那些汙糟事體,於是就道:「這事我會處置,你就當沒聽到吧。一會叫夥計包些點心,咱們就回去,記得師兄那裏也不要說。」


    楊柳兒點頭,這畢竟是連家的家醜,她自然知道不好外揚的道理,但想了想又笑咪咪的湊到跟前,說道:「我再問一句話,好不好?」


    「什麽話?」


    「那鍾家的刁蠻小姐是怎麽回事?」


    「咳咳……咳咳!」連君軒聽得心虛,乍然被口水嗆個正著,咳得驚天動地,好不容易喝口茶水壓下,見楊柳兒老神在在的提著茶壺,就知是蒙混不過去了。


    這才小心翼翼的斟酌著說道:「過年那時,老爺子有意給我訂親,我沒辦法拒絕就各處闖禍,有一次攪了一群官家小姐的賞梅詩會,鍾家丫頭喊了護衛打了我一頓,後來也不知道她抽什麽風,總去將軍府找我,但我回甘沛就沒再見過了。」


    「哦,原來如此啊……」


    楊柳兒拉著長長的音調,手裏的茶杯轉得連君軒心慌,趕緊賭咒發誓,「我說的都是真話,我同那鍾家丫頭沒有半點私情!」


    「哼!」楊柳兒高抬下巴,勉強算是接受他的說法,「這事先給你記帳上,以後再算。趕緊包二斤點心,回客棧!」


    「二斤哪夠?你最喜歡吃的這幾種,每種都來一斤!」連君軒趕緊狗腿的喊了小夥計進來,包點心、結帳,殷勤備至,看得小夥計幾乎直了眼睛。


    這到底是哪裏的規矩,怎麽是主子伺候小廝?這般做奴才,難道不怕被打死?


    楊柳兒被看得臉紅,趕緊拎了點心出門,連君軒順利過關,哪裏還記得先前的惱恨,歡喜的又賞了小夥計一塊碎銀,半點沒看到楊柳兒嘴角揚起的一抹狡黠。


    倒是小夥計樂得見眉不見眼,直琢磨今早出門是不是踩了狗屎,運氣也太好了。


    【第三十章 舉杯澆仇仇更仇】


    另一頭,楊誠在客棧裏足足惦記了大半日,好不容易見師弟和小妹回來,長長鬆了一口氣,抱怨道:「你們再晚一會,怕是先生都要回來了。」


    楊柳兒吐吐舌頭,趕緊把手裏的點心送到二哥跟前,獻寶道:「二哥,我們找到一家茶樓,點心好吃極了。你快嚐嚐,等回去的時候再多買一些帶回家。」


    見小妹笑得臉上酒窩深陷,楊誠的心情也是大好,找了一塊芋頭酥來吃,也是點頭稱道。


    而連君軒心裏藏了事,閑話幾句就回屋去了,讓楊誠心下不由疑惑兩人是不是吵了架?


    要知道,但凡有小妹在的地方,師弟是一定要賴在跟前,片刻不離的。


    楊柳兒生怕二哥看出不同,含糊遮掩道:「二哥,我們走了太多地方,好累。我也去歇一會!」


    一聽見這話,楊誠果然疑色盡去,趕緊攆人,「快去躺會吧,吃晚飯我再叫你。」


    「好啊。」楊柳兒脆生生應了,轉身回了內室,臉上的笑意立刻就退了下去。


    她捏著帕子滿地轉悠,很擔心連君軒一個不小心當真中了人家的奸計,若是真同那鍾家姑娘攪纏到一處,她可真是要哭死了。


    也不知道轉了多少圈,院子裏突然傳來家安的抱怨聲,楊柳兒趕緊趴在窗口偷聽,好似是客棧小夥計失手把兩桶洗澡水踢灑了,屋子裏發了大水,今晚是不能再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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