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的燒雞麵鋪子開了一年,不說日進鬥金,起碼一月也有三十兩進帳,加上莊園的豬羊雞又賣了幾批,楊山也隔三差五上山打獵挖藥材,割樹汁供給陳家修水窖,一筆又一筆算下來,楊家手裏足足有四百多兩存銀,雖說還比不上城裏那些富戶,但要置辦一場豐盛的酒宴卻是綽綽有餘了。


    豬圈裏抓兩頭大肥豬殺了,栓在木樁上的羊也殺兩隻,大公雞抓二十隻,魚塘裏半尺長的鯉魚、鰱魚也撈兩盆,如此宴席的主菜就備好一半了,剩下的就直接拿銀子給連家的廚子,他坐上馬車和連強跑了一趟縣城,不過半日就滿載而歸了。


    這世上從來都是雪中送炭少,卻從來不缺錦上添花的人。楊家大放鞭炮,開席宴客這日,擺在村裏糧場的戲台和流水席是人山人海,就連楊家莊園的賓客也滿滿當當的。


    但凡平日與楊家眾人有過一麵之緣的、攀親帶故的,甚至帶了厚禮上門結交道喜的,蜂擁而來的人群簡直驚得楊家眾人手足無措。


    好在史先生來的早,主動幫忙招待一批同「書」字沾邊的客人,比如書院的先生學子,或遠路趕來結交的老舉子們。楊誌則接過那些富戶鄉紳,至於十裏八村的裏正、族老就隻能扔給楊山了。


    三批賀客涇渭分明,分別占據主院的正房、東廂和西廂。楊誠和連君軒就成了連接的紐帶,這裏露一麵,那裏陪著說兩句,比春日的小蜜蜂還忙碌。


    連君軒本想偷個懶,抽空跑去尋楊柳兒說話,可惜楊柳兒這會恨不得長出八隻手來,來客的賀禮要上帳,要安排人續茶水點心,還有掐著時辰上酒席,就是流水席和戲台那邊也要隨時照管著,別少了吃食物件。好在還有魏春兩邊跑著張羅,家安和連強也都能幫把手,才得以讓這宴席順利進行下去。


    除了這些,最讓楊柳兒心煩的是那些坐在後院閑話的女眷,她們總把眼珠子粘在她身上不肯挪開。


    沒辦法,雖然有史先生的夫人坐鎮,楊杏兒也裝扮得漂亮端莊待客,但這些夫人們打探的很清楚,楊家還沒訂親的隻剩剛中了舉人的楊誠和還未及笄的楊柳兒。


    家裏有閨女的,自然指望做個舉人娘子,但家裏隻有兒子的,想要沾光就隻能往楊柳兒身上打主意了,但不管心裏如何盤算,今日這樣的場合沒人敢厚著臉皮馬上開口提親,倒也讓楊柳兒鬆了口氣,偷偷抱怨幾句就繼續忙碌了。


    牛頭村裏的楊氏族人自然也聽說了楊誠中舉的消息,不隻楊家老宅眾人後悔得捶胸頓足,就是楊六爺都是吃睡不香,早知道楊家二小子這般出息,當日無論如何也不能放他們一家出宗啊,哪怕把老宅裏那些懶蟲攆出去,也要留下這一家子。可惜,世上什麽都有,就是沒有賣後悔藥!,


    楊氏族人老老少少聚在一處商議了半晚,都覺這樣的大事不能輕易錯過,就算楊山一家出了宗,但總還是同姓,雖然沾了一個「遠」字,但遠親也是親啊。


    正好,楊田得了兄長的囑咐來請楊老頭去吃酒席,楊氏眾人見了,好似瞬間打了雞血,信心大增。各家湊了些銀錢置辦一份厚禮,這一日就去了柳樹溝。


    除了楊六爺等幾位族老跟著楊老頭進了莊園,其餘老少都去糧場吃流水席、看大戲。


    楊山和楊田本就孝順,一見自家老父臉色尷尬,身後的楊家長輩都陪著笑臉,哪還猜不出他們來意的,但如今人多眼雜,也不是說話的好時候,隻能先引他們入席吃酒。


    楊誠讀聖賢書長大,又知祖父是個厚道的,過來敬酒的時候就磕了頭。


    楊老頭喜得當場就掉了眼淚,悔的不知說什麽好。若是他這些年能管住媳婦,也不至於把三兒子一家逼走,這樣好的孫兒得了功名,他這個嫡親的祖父卻不能告慰祖先,添了這樣的心事,楊老頭手裏的酒碗就端個不停,待酒席散去時,已經醉得連走路都走不穩了。


    楊山帶著兒子送客人,見自家老父這般樣子,心裏三分愧七分疼,上前扶了他就勸道:「阿爹,你等一下,我找車送你回村。」


    沒想到楊老頭聽了卻是用力擺手,抓住兒子的袖子哽咽道:「三兒啊,你別怪阿爹,阿爹實在是沒辦法!」


    「阿爹!」楊山也紅了眼眶,「阿爹說的是什麽話,什麽時候你在老宅住煩了,就搬來這裏,我和老四給你養老。」


    「好、好。」楊老頭抹著眼淚應著,末了又拍拍兒子的肩膀,堅持不肯坐馬車,搖搖晃晃回家去了。


    楊六爺幾個在不遠處看著,臉色都有些尷尬,沒有多說什麽就告辭出門,趕上楊老頭扶著他走了,楊家人見狀,臉色都緩和了一些。


    等到晚上,楊誠又陪著父親去糧場轉了一圈,同各村聚來看戲吃流水席的鄉親們寒暄好半會才回來,也是到了這時,楊家眾人還有來幫忙的陳家老少和魏春,才終於能一同坐下來吃頓安生飯了。


    陳二舅原本就有意把自家十幾畝旱田掛在楊誠名下,可今日一見這個樣子就不肯再開口了,飯後,楊山抽出煙袋鍋,點了一撮煙絲,心裏很是為難。


    若是他不理會楊氏族人,誰也挑不出錯。但那畢竟是他的血脈親人,有些是看著他長大的長輩,有些是一同下河撈魚、上樹掏鳥蛋的玩伴,真要看著他們繼續過著半年饑半年飽的日子,他實在於心不忍。


    楊誠也是皺眉,其實他也聽說過很多人家的免稅田明麵上是二百畝,可暗地裏多有超出,他若是打點一下衙門,倒也不見得辦不成。但他剛剛得了功名,史先生也提點他不可讓人抓到把柄,再說先前楊家同縣令大人還有些說不得的「過節」呢,想走暗路就更使不得了。


    楊柳兒坐在裏屋翻揀今日的禮單,耳裏聽著父兄們商量,心裏倒很是不以為然。不是她心腸冷,而是楊氏族人先前曾待他們一家並不親近,甚至還隱隱偏向老宅那幾個,如今二哥出息了,他們又厚著臉皮靠過來占便宜,這樣的行事做派,放誰身上也喜歡不起來,但眼見父兄為難,她又有些心疼。


    正當一夥人都愁眉不展時,一直坐在楊誠身邊醒酒的連君軒開口了,他可還惦記做楊家女婿呢,這樣出力露臉的時候,怎麽能錯過?


    「大叔,我先前總覺你待我同師兄一般無二。今日一見,我才知你還是把我當外人了。」


    「這話怎麽說?」楊山聽到這話,手裏的煙袋鍋都放下了,不明白連君軒怎麽挑理了,就是陳家眾人也有些驚疑,倒是精明的魏春、楊誌和楊誠心裏猜到幾分。


    就聽見連君軒道:「大叔若是待我同師兄一般,怎麽就沒想到我名下還有二百畝的免稅田沒著落呢?大叔隻顧給師兄張羅,怎麽就不替我費心些?」


    「啊,這個……」楊山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陳二舅卻是拍手笑道:「連少爺真是個仗義的,姊夫,他這是替家裏分憂解難呢。」


    楊誠倒是有些過意不去,低聲勸道:「師弟,你年歲大了,名下是該張羅些田產,不好為了我們一家都搭進去。再說這麽大的事,你總該問過老將軍,說不定他老人家有安排。」


    連君軒怎會聽不出楊誠是在為自己著想,但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更堅持地道:「師兄,我明白這道理。但連家的田產記到我名下,怕是一粒糧食都送不到我手裏,倒不如尋些普通人家,好過被人克扣掣肘。」


    楊誠還要說些什麽,連君軒卻是笑嘻嘻地道:「正好我尋些莊戶離咱們家裏近些,過幾日一起去縣衙,把咱家莊園旁邊那塊地買下來,也建個大院子。以後收租有大叔和大哥幫忙,我也能躲清閑了。」


    聽了這番話,楊誠下意識地掃了一眼裝作忙碌的小妹,見她沒有特別吃驚,顯然是清楚師弟這些打算,當下他心裏真不知該歡喜師弟的執著,還是頭疼他的癡纏了。


    楊山不知二兒子的糾結,可他這會終於聽懂連君軒是要把楊家族人的田地收在名下,算是解決了自家的難題。他又是歡喜楊家人溫飽有指望,又是愧疚累連君軒跟著吃虧,嘴唇動了半晌也不知說什麽好。


    似是瞧出楊山的心思,連君軒朗聲笑道:「大叔,以後我蓋了院子,住的近了,日日跑來吃飯,你可別嫌我踩破門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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