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宮女撩開珠紗,一名修眉鳳眼、豔光四射的女子言笑晏晏的進亭子裏來,她一身百鳥朝鳳的暗紅色襦裙,披著一條銀狐皮披風,更顯得風姿綽約、朱唇皓齒,有幾分江湖兒女的豪情。


    見了亭裏宮中的兩大人物,她也不參見,卻是笑意不減的說道:「母後和皇上忙裏偷閑在這兒賞雪,竟不叫上臣妾?」


    她是大寧朝的皇後樓天愛,祖父樓伸雲是內閣首輔,人稱「樓閣老」,乃是兩代帝師、三朝元老的柄國之臣,父親樓思修為戶部尚書。


    太上皇後睨了樓皇後一眼。「你這孩子不是最討厭下雪?像這樣大雪紛落的日子,你最愛歪在榻上看話本子,淩兒又怎麽敢去招你厭煩?」


    李淩執著白玉杯盞,嘴角微揚,並沒有為自己分辯,也間接說明了太上皇後沒有說錯半個字。


    樓皇後當沒看到他的表情,自若一笑。「那些不過是用來打發空閑的風月小說,如果是和母後賞雪,臣妾自當不會厭煩。倒是母後和皇上適才在說什麽,不會見到臣妾來就不說了吧?」


    「你這孩子,對你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太上皇後帶著寵溺的眼神白了樓皇後一眼,語氣淡淡地道:「在說梅太妃和紫陽親王意圖謀逆之事,為免後患,需得一棒子將他們打得永不能翻身。」


    「哦?」樓皇後柳眉微挑。「母後,所以眼下要接那人回宮了?」


    太上皇後點了點頭,一臉凝肅道:「本宮也不想攪動原本平靜的池水,弄得宮裏和朝廷動蕩不安。如今是下下策,是最萬不得已的做法,卻也是最有效、最能立竿見影的法子。」


    樓皇後興趣來了。「要派何人去接?」


    她對朝野權謀沒興趣,但對於把一個人的生活搞得大亂很有興趣,尤其是與她關係親近之人,她越愛看那人失序到無法自我掌控的樣子,比如,皇帝,比如……手足。


    太上皇後眉心微蹙。「適才便是與皇帝說到這裏,此事要隱密的進行,絕不能走漏風聲,尤其是在安嬤嬤突然染病過世後,要找到人並不簡單。」


    樓皇後笑咪咪地說道:「母後也無須太過憂慮,不是知道大概位置嗎?那就沒有找不到的道理。」太上皇後輕輕抿了一口茶。「但是,要找到能辦這件事的人並不容易。」


    樓皇後嘴角掛著若隱若現的笑意。「母後,眼前不就有個絕佳人選?」


    太上皇後麵上隱隱露出一絲威嚴來。「皇後在說自個兒嗎?別給本宮添亂,尋人需得離宮一段時日,本宮可不想惹得皇帝怨本宮。」


    樓皇後嘴角似有若無地逸出一絲笑意。「不是臣妾,是和臣妾長得一模一樣,臣妾的兄長。」太上皇後一愣。「天臨?」


    「正是。」樓皇後鳳目一轉。「母後不知道吧?臣妾的兄長自小便有尋物的天分,有著狗鼻子的綽號,不管臣妾將他收藏的珍寶埋在哪兒,他都能找出來。如此不凡的才能,咱們不好好利用,豈不暴殄天物?天理不容?」李淩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天臨好兄弟,你的妹妹存心要給你添堵,朕也救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


    太上皇後一笑。「瞧你這孩子說的,好吧!就讓天臨走一趟,本宮相信他能將此事辦得妥妥貼貼,不會讓本宮失望。」


    樓皇後笑咪咪地說道:「那是當然,臣妾的兄長,絕對不會讓母後和皇上失望,就跟他也從不曾讓臣妾失望一樣,總是秉持著長兄如父的氣度關照臣妾,讓臣妾受益良多。」


    嗬嗬,樓天臨,做為雙胞胎一起長大,你在爹娘背後可沒少欺負我啊,等著吧!為妹送個大禮給你!


    樓天臨不想相信,但眼前的情況迫使他不得不相信……他,帶了一群路癡出門。


    「這裏究竟是哪裏?」看著眼前天蒼地茫,樓天臨歎息。點石和成金同時慚愧道:「屬下……不知。」


    沒有下雪都沒有問題,但一下雪,問題就來了,道路都成白皚皚的一片,便分不清東南西北。再說了,這白陽縣他們都是生平第一回來,迷點路……好吧,迷了兩個時辰的路也是正常的……吧?


    徐壯拱手請命道:「少爺不如在此稍候,屬下到前方探探路。」


    樓天臨慎重的搖了搖頭。「不妥,若你找不到回來的路,豈不是要跟我們走失了?」徐壯表示,少爺這罵人不帶髒字,拐著彎說他是路癡之中的路癡。


    路明望著漸暗的天色,鬥膽進言道:「少爺,不如找戶人家歇一晚,或許明日雪一停就找到方向了。」


    樓天臨聽得直皺眉。「嗯……很有道理,但路明,你能告訴我,你可曾看到這方圓百裏哪裏有人家?」


    「呃……沒。」路明噤聲了。


    眾人又行了幾裏地,此時天色完全黑了,就在他們死心想著恐怕真要在雪地裏過一夜時,忽然見到了一縷炊煙。


    「有人家!有人家!」路明欣喜若狂的喊道。


    「去看看。」樓天臨並不抱希望,有人家,未必有人住;有人住,未必願意借他們住一宿,尤其他們是五個大男人。


    路明向前拍門,意外的,門很快開了。


    門一拉開,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男童衝出來,小手臂一張,不管不顧地就一頭撲進路明的懷裏哽咽道:「爹!」


    「呃——呃——」一時之間,路明舉高了手,嚇得不知所措。


    樓天臨似笑非笑。「路明,想不到你在此處有個孩兒,還這麽大了,藏得真好啊。」路明苦笑道:「少爺別說笑了,小的不認識這孩子啊。」


    偏偏,小男童揪著路明的衣擺不放,頭使勁往他腹部鑽著扭著,眼淚滴滴答答的往下掉,哭喊道:「爹!我不管,我不管,你是我爹!爹回來了!」


    裏頭匆匆出來一個提著燈籠、梳雙丫髻的少女,她硬把小男童從路明身上拉開,蹙眉喝斥道:「別鬧了,進寶,他不是咱們的爹。」


    雖然她也沒見過她爹,不知她爹長得如何,但眼前這個年輕小夥子絕不是能生下她這個大姑娘的年紀。


    「是啊,我不是你們的爹……」路明鬆了口氣,他可是還沒娶妻的小夥子。


    銀衫一手牽著進寶,一手把燈籠舉高照著眼前幾張陌生的麵孔,狐疑地道:「你們有什麽事嗎?」


    路明朝銀衫作揖一禮。「是這樣的,姑娘,我們迷了路,四下都沒見到人家,這種天氣實在沒法露宿荒野,能否在府上叨擾一晚?若得姑娘首肯,定當感激不盡,略奉薄酬。」


    銀衫看了看天色,天已經完全黑了,雪越下越大,他們家在村尾,距離上一戶人家至少要走上半個時辰,若他們再迷路那就不是半個時辰的事了,恐怕是走到天荒地老也找不到人家投宿的,而她從來就不是會拒絕求助者的那種人,加上看他們神色服飾自有一番尊貴,斷不會是來打家劫舍的。


    「可以是可以,但我們家不大,你們……」她看了看,有五個人和五匹馬。「恐怕要擠一擠。」


    路明喜出望外,一疊聲地道:「沒問題、沒問題,我們就是需要一個避雪的地方,等天亮我們就走,絕不會給姑娘添麻煩。」


    點石、成金把馬匹安頓好,幾人隨著銀衫進了有四間草房的院子,剛邁進門就聽到幾個孩子傳來的吵鬧聲。銀衫打起外屋的棉門簾。


    樓天臨看著那五個在堂屋裏跑來跑去的孩子,加上銀衫手裏牽的那一個,一時有種錯亂之感,雖然有男有女,可怎麽……都長得那麽像?


    瞥見他的眼神,銀衫簡單的說明:「他們是兩對雙胞胎,一對龍鳳胎,分別是八歲、七歲和六歲。」


    雙胞胎之於她有特殊意義,前生她的弟妹——小安、小薇就是龍鳳胎,過世的時候才五歲,和這個家裏最小的那對龍鳳胎年齡相仿,所以她毫無滯礙的接受了他們,花了一天時間便能準確的分辨出他們,喊對他們的名字。


    穿越醒來,自己成了十七歲的花樣少女,麵對嗷嗷待哺的六個小蘿卜頭和一個病西施,讓她忙得沒有時間傷心前塵往事。


    再不甘又如何?她和郭啟軒已是兩個空間的人了,她永遠無法從他嘴裏聽到解釋或辯解。雖然她很想知道參加完她的喪禮,他會如期和陸海倩舉行婚禮嗎?她因為交通事故死掉,他不必做那個壞人,不必開口辜負她,他是否鬆了口氣?


    明知道想也沒用,但每每想到這些,她的心緒還是難以平靜……


    「在下樓天臨。」樓天臨深施一禮,引她注意後說道:「敢問姑娘芳名?家中可有大人,我等借住於此,當與主人問候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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