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嶽十娘動作很大的起來,拽了她的手落坐,笑吟吟地說道:「衫兒,你可來了。」


    「家裏有事擔擱,勞姊姊掛心了。」她不敢看樓天臨,但她感覺得到他一直在看著她。


    他們原就是認識的,這嶽十娘也知道,不打招呼更奇怪吧?當然了,她都不敢和他視線對上,這也很奇怪。


    「我都聽說了,錢姐兒病了,如何了?」嶽十娘關切地問。銀衫眼睫低垂。「已經無事了,多謝姊姊關心。」


    他還在看著她哪!一直在看著她,怎麽辦?她要不要抬頭?


    嶽十娘仿佛沒看見他們古怪的情況,直率地說道:「我看你還是早點搬進城裏來住吧,你們村裏不是沒有大夫嗎?住城裏,你娘抓藥也方便些不是?」


    銀衫輕輕點頭。「姊姊說的不錯,我正有此打算。」


    嶽十娘喝了口茶。「那這樣吧,我有一處閑置的宅子,是個二進的院子,有八個房間,雖然小了點,不過你先去看看,若是還滿意就帶著家人先搬進去,這樣我找你也方便些。」


    銀衫臉上一縷驚訝之色閃過。「那怎麽行?是姊姊的宅子……」怎麽回事?才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來,她是福星轉世不成?


    嶽十娘露了個笑臉。「等到分紅,你還怕不夠付那宅子的銀子嗎?何況咱們是姊妹,你還跟姊姊客氣?」銀衫感激道:「多謝姊姊美意,妹妹確實有需要,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對了,大人在此,如此風采,衫妹妹不會沒瞧見吧?」嶽十娘打趣道,一雙笑眸別有深意的瞅著樓天臨。這位大人可真會裝啊,早跟她確認了今日銀衫會過來,他一早就來了,奉上房產地契,要她無論如何要讓銀衫帶著家人搬到城裏來。


    看來,她這個義妹不但是天生帶財,還很有運氣,縣令夫人的位子是板上釘釘了。


    「見過大人。」銀衫順勢起身朝樓天臨欠身,她鼓起勇氣抬起頭來,就見他眨也不眨的看著她,眼神悠長,她的耳根不自覺地發熱。


    嶽十娘看在眼裏,打鐵趁熱地說道:「大人不是說今日休沐無事,可否請大人陪同衫兒去看宅子?」銀衫嚇了一跳,正想婉謝,樓天臨已不緊不慢地道:「樂意之至。」


    銀衫一愣。他要陪她去?


    「太好了。」嶽十娘撫掌道:「那麽,咱們來談正事吧。」


    明珠進來續茶水又送上三盤鹹甜點心。


    嶽十娘綻開抹笑道:「大人和妹妹若是尚未用早膳,不妨嚐嚐我家廚娘的手藝,這些都是早上才做的。」事實上,這些點心都是樓天臨上城裏最好的點心鋪子「素記小館」買來的,讓她不得餓著銀衫。


    「確實不錯。」樓天臨嚐了一個,用眼神示意嶽十娘。嶽十娘表示我這紅娘真苦命,還要兼做婢女。


    「衫兒,你也吃吧。」嶽十娘連忙拿了一個鬆子百合酥、一個香滑芝麻糕遞給銀衫。


    「多謝姊姊。」銀衫確實沒吃早膳,她怕自己待會兒肚子餓會咕咕叫,反而糗,便很快吃了。


    她一吃完,嶽十娘便又拿了一個火茸酥餅塞進她手裏。「也嚐嚐這個……還有這個,這叫團圓蛋香酥,可是素記小館……不是,我是說,這可是我家廚娘的拿手點心。」


    銀衫全都從善如流吃了,除了她確實餓了之外,糕點也做得細致可口,不油不膩叫人吃了還想再吃。


    吃了十來個點心又喝了兩盞茶,銀衫已經很飽了,嶽十娘拿眼看著樓天臨,這樣行了吧,大人?樓天臨微微頷首,行了。


    銀衫沒注意到他們「眉來眼去」,自顧自的吃飽喝足之後,很自然的談起了正事。


    「姊姊,方才在外麵已聽明珠姊姊說了,如今雪兜供不應求,訂製也要二十日後才能取貨。」


    「何止如此!」嶽十娘馬上「告狀」,她一股腦兒地說道:「許多盤商要我發貨給他們,甚至郡縣的大鋪子也來搶貨,眼看著白花花的銀子從眼前溜走又不能賺,實在難受。偏生我們人手不足,就算現在立即招滿一百名衣匠也應付不了龐大的需求,更氣人的是,有幾間成衣鋪子買了咱們的雪兜回去照著做,如今已有仿作品出現了。」


    聽完嶽十娘孩子似的告狀,銀衫笑了笑,給嶽十娘倒了杯茶。「姊姊喝口茶順順氣,稍安勿躁,這些問題,妹妹都想好對策了。」


    「當真?」嶽十娘顧不得一口茶喝到一半便把杯盞擱下,連聲催道:「衫兒你快說!」


    「姊姊,現在咱們人手不足,不用說一百名了,就算招到兩百名衣匠也沒法滿足需求,再說了,也沒那麽多衣匠可以招攬,不如就把雪兜交給其他成衣鋪子來做,一來,咱們不需多招募衣匠,免得將來需求小了還要發他們月例銀子,會拖垮巧繡莊,二來,其他成衣鋪子仿作咱們的雪兜不過就是為了求利,咱們讓他們代工,教他們正確的技巧,給他們該得的利潤,他們也不會仿作了。」


    她說的是現代代工廠的概念,但若是主事者小鼻子小眼睛不肯將利潤下放一些,那麽就成不了事,隻會累死自己。


    「這麽做能事半功倍啊!」嶽十娘融會貫通地道:「咱們隻要將其他成衣鋪子做好的雪兜收購過來,印上咱們的商標就成了。」


    樓天臨聽了也頗為驚訝,他雖然是讀書人,但也有一些商人朋友,他想,若是他們聽到這套理論肯定會極為吃驚。


    「姊姊說的不錯。」她就知道嶽十娘不是心胸狹隘之人。「所以,姊姊隻需掌握住商標的製作方法便行了,印花色漿所需的材料雖然不難取得,可旁人肯定做不出來。」


    「我明白。」嶽十娘滿眼的動容。


    銀衫把最關鍵的印花色漿做法都傳授給她了,說明了銀衫沒有藏私,這在商界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誰會把能發大財的獨門秘方告訴別人?衝著這份信任,她絕對會用最好的來回報!


    「另外,從外地郡縣來的大鋪子,姊姊打聽打聽,每個郡縣挑選一間信譽口碑良好的大鋪子來合作,讓他們獨家代理咱們的雪兜,也就是說,讓他們自行生產銷售咱們的雪兜,咱們隻需派人前往各處監督以確保品質和收益。」


    嶽十娘已經算起來。「這麽說,我得訓練一批可靠的大掌櫃才行。」


    銀衫笑道:「依我看來,巧繡莊作坊裏的老衣匠個個都是人才,都足以擔當重任,且他們對姊姊也都忠心耿耿,隻要姊姊把從郡縣代理商那裏獲得的利潤,分紅兩成給負責監督的衣匠,我想誰都會對姊姊死心塌地,也一定會嚴實監督,免得砸了巧繡莊的招牌。」


    嶽十娘宛若醍醐灌頂。「妹妹說的不錯,作坊裏的老衣匠都跟了我十幾年了,又對雪兜的製作最為熟悉,若不是妹妹提點,我都沒想到他們,哎呀,果然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差點錯過了最佳人選。」


    樓天臨聆聽著她們交談的內容,心中益發狐疑起來。


    銀衫的這套想法在大寧朝可說是前所未聞,甚至可說是見識非凡才說得出來,在銀杏村長大的她不可能憑空想得出這些來。


    「衫兒,雪褲已經做出來了,照你的設計做了十二個款式,咱們到裏間去看。若是你覺得可以,這回先做五千件存貨,免得到時搶購又要手忙腳亂,再來一次我可吃不消……」


    她們要看雪褲,樓天臨自是不會跟,便坐著喝茶等。奇怪了,他竟然有此耐性?


    想到以前每逢新年初一,他母親、妹妹照慣例要上慈雲寺上香,他必須陪同前去時,等待她倆梳妝打扮的時候,他總是頗有微詞,隻要等超過一刻就會不耐煩,今日卻是心平氣和,等得甘之如飴。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銀衫才和嶽十娘又回到暖閣。


    樓天臨和銀衫從巧繡莊離開時早已過了用飯時間,嶽十娘是個工作狂、拚命三娘,說起生意來,渾然忘了要吃飯這回事,所以他們倆也跟著餓肚子。


    「我餓了,先吃飯去。」


    他說得突然,銀衫錯愕一下,連忙跟上去。「大人!」樓天臨見她自動跟上來,嘴角揚起得逞的笑意。


    這幾日,他早想好了一套對她的應對方式,嶽十娘說銀衫自認配不上他,眼下她隻想掙銀子養活一家人,那麽他就讓她習慣他的存在,熟悉他的存在,否則日後她若知道他不隻是縣令而已,豈不是會逃得更遠?


    他認為,她心裏也是有他,否則何以會不顧女兒家的閨譽去徹夜照顧他,甚至口對口的為他渡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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