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俯瞰他人的記憶,就會有仰望夜空中浮遊的星星般的感覺。


    構成記憶總體的零件的最小單位,是等同於豆粒的點。這些點正是刻印於人類腦內的知識與故事其本身,就好似散布在宇宙之中的繁星一樣數不勝數,而且每個點都通過電流信號或者其他什麽,複雜地聯係在一起,呈現出猶如未知的星座一般的模樣。


    因此,查看記憶與遊蕩於天體之間是同義的。


    曾經,朔奈喜歡和家人一起去觀測天體。但是,現在怎麽樣了呢?雖然並不討厭,但是在反複進行窺探他人的記憶這樣的行為的過程中,星星與血腥味的印象變得糾纏不清也是確實。


    「——但是啊,如果再像過去一樣和家人們去看星星的話,說不定會看見不一樣的風景喲。」


    父親擔心地這樣說道。


    傍晚,朔奈結束了七紅天的工作之後,回到了宿舍,不久,父親就來登門拜訪了。他常常一聲不吭地過來,說著「我是來做飯的哦」然後真的做好了飯再離開。和過去一樣。父親比母親更擅長料理。


    「觀測天體嗎——。什麽時候能去啊?」


    朔奈抱著親手製作的小鞠毛絨玩偶,望著站在狹窄的廚房中圍著圍裙的父親的背影。


    「這就要看朔奈怎樣努力了啊。雖然很想幫你的幫,但是你看爸爸我,不是很明白那樣的事情啊。」


    「嗯。不努力的話……」


    咚咚的切菜聲悅耳動聽。父親笑著說道「沒問題的」。


    「我認為朔奈十分地努力了喲。作為七紅天把隊裏的各位集結到了一起,還為了抓到恐怖分子巡邏到深夜。」


    「但是,今天不用巡邏了哦。薇兒赫澤小姐說恐怖分子暫時應該不會出現了……」


    「是嘛。那今天就好好地休息吧。」


    實際上是不能休息的。


    朔奈除了表麵上的工作之外,還有暗地裏的工作。


    換言之——作為恐怖分子集團『逆月』的一員的工作。


    等了一會兒之後,父親端來了料理。是咖喱飯。沒錯,父親做的咖喱飯很好吃。記得小時候就很喜歡。


    二人說完「我開動了」之後,拿起了勺子。盛起一點送到嘴裏。果然很好吃。和記憶裏的完全一致。


    然後,朔奈與父親聊起天來。那真的是微不足道的閑聊——聊喜歡的書,喜歡的音樂,喜歡的星座,然後是家人,姐姐。


    在因為逆月傳來的指令而心力交瘁的每一天裏,和家人一起度過的愜意時光是無可替代的。想著這樣的時光永遠地持續下去就好了。如果可以的話,不隻是父親,母親,還有姐姐也一起——


    「多謝款待。」


    但是,越開心,時間就流逝得越快。吃完咖喱的父親緩緩地站起,留下一句「那,我過段時間再來」就回去了。倒退回了苦痛的現實。


    「父親……」


    朔奈回味著離去的父親的氣息。


    那個人的記憶總體,也就是精神構造,和被稱作『天鷹座』的星座相似。朔奈的家人們,都有著美麗的星座形狀的記憶。


    「我,會努力的。……為了守護家人。」


    望著天花板上貼滿的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的照片,朔奈勉強地彎起了嘴角。然後突然想起來了。


    從緹拉鞠小姐那裏借來的小說,一定要讀。


    ☆


    最糟糕了。


    總而言之,七紅天爭霸就是七紅天之間進行相互廝殺。我隻能認為,把這個誇口稱為娛樂的皇帝,有著與眾不同的感性。嘛,那個人別說感性了,我覺得她就連存在感都與這個世界相異。


    七紅天會議的第二天。等待著和平時一樣被迫上班的我的是玩笑一樣的「『七紅天爭霸』開幕預告」。不用說,在得知了奧帝諾?梅塔魯和芙蕾蒂?瑪斯卡雷爾的企圖的我變得絕望起來。已經完全喪失了工作的心情的我,癱在辦公室裏軟綿綿的椅子上,愣愣地仰望著天花板,靈魂出竅了。甚至不能對抓住了這個好機會而反複進行性騷擾(在各種各樣的地方揉來揉去)的變態女仆采取合適的應對措施,在定點報時的鍾聲響起的同時,我毫不猶豫地回家了。平時的話,是和朔奈一起在皇宮中巡邏,但是薇兒卻說「暫時就不巡邏了吧。因為看不到成效。」,所以就沒必要加班了。說不定她也有她自己的考慮吧。


    所以,回到家的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已經完了。要死了。絕對要死了。雖然不知道至今為止已經有多少次以為「要死了呐」,但是這次的「要死了呐」的等級是不一樣的。是鯨魚和沙丁魚之間的那種程度。


    我被無比絕望的波浪衝擊著。一步都不想動。


    「小鞠大人,請您起床。晚飯準備好了喲。」


    「我失去感情了。已經完了。」


    「今天是多蜜醬汁(demi-ce)漢堡肉。」


    「…………」


    考慮了一會兒,我慢吞吞地爬了起來。有句話叫餓著肚子沒法睡回籠覺(注:「腹が減って哈二度寢ができぬ」,實際上這句俗語是「腹が減って哈戦ができぬ」,餓著肚子沒法打仗),薇兒好不容易做給我吃的話,我就欣然吃掉吧。


    坐在自己房間的桌子前等著的時候,薇兒把晚飯送了過來。


    多蜜醬汁(demi-ce)漢堡肉。好香。好好地進行了飯前問候(我開動了)之後,用叉子送到嘴裏嚐了一下,幸福的味道一下子就擴散開來。總覺得心裏也隨之高興了起來。果然薇兒做的料理世界第一。


    「怎麽樣,小鞠大人?」


    「嗯,好吃——」


    「七紅天爭霸也能努力嗎?」


    「嗯,努力——……不可能努力的吧!?」


    幸福的心情煙消雲散。別說把我拉回現實的話喲。


    「怎麽辦啊!這下是真的要死了啊!」


    「死的時候我也會一起的,所以請您安心吧。」


    「不要啊沒法安心啊!」


    「如果小鞠大人要死了的話,我就作為盾牌而死。」


    「不用說到這種程度也可以啊!」


    怎麽辦才好啊。裝病?不對,絕對沒用。終歸會被薇兒強行帶出去的。那麽賄賂籠絡其他的七紅天怎麽樣?這也沒用。終歸會被薇兒阻止——話說這個變態女仆隻會阻礙我呐!可惡!


    「唔~唔……果然對我來說七紅天什麽的太沉重了……有很多人想幹的吧,就讓給那些人吧。」


    「那樣的話小鞠大人就會爆炸喲。而且,不那樣也是沒問題的——小鞠大人,您還記得迄今為止我都為您做過什麽嗎?」


    「性騷擾?」


    「不對,那是愛情的表現。——不說那個,迄今為止,我有哪一次讓小鞠大人死掉了嗎?」


    被她這麽一說,我也什麽都說不出來了。確實,托這家夥的福,我好幾次死裏逃生。昨天的七紅天會議上也是多虧了這家夥我才沒有死。但是——也不能保證這次也能獲救。


    「……哈啊。為什麽會這麽辛苦呐?明明根本不想當七紅天什麽的。」


    「那麽請問,小鞠大人想要從事怎樣的職業?」


    「我沒打算就職。」


    「那永久就職怎麽樣?」


    永久就職……?啊啊,是說當新娘?


    那個說不定還可以。但是沒有結婚對象所以不行。


    「我是單身(free)的喲。」


    「哈?」


    「所以說,想要永久就職的話,就和我……」


    「你在說什麽啊。薇兒是女孩子吧。沒辦法和我結婚的喲。」


    「…………」


    不知為何,她臉上露出了微妙的表情。還是老樣子,我不明白她在想什麽。我把漢堡肉肉末含在嘴裏,咕嚕地咽下去說道。


    「…………嘛,將來的夢想的話,我是有的呢。我想成為小說家。」


    「我明白了。無論是多麽無聊的作品,有七紅天的名聲的話,就會大賣的吧。」


    「我不想要那種。我想用筆名。……用本名的話,有點害羞。」


    「是什麽筆名呢?」


    「還沒決定。現在還暫時用本名寫的……」


    「原來如此。新作『橘色季節之戀』也是嗎?」


    「嗯。在原稿的第一頁背麵寫上了名字。」


    「那就暴露給朔奈?梅墨瓦魯大人(殿)了呢。」


    「嗯?」


    「原稿,讓她讀了呢。」


    「…………」


    哈?不對,等一下。


    那就——那就,


    「那,那就……」


    「那就?」


    「那就大事不好啦!!」


    我抱住腦袋站了起來。最差勁了


    。我……這個身為稀世的賢者的我,居然犯下這樣的錯誤!本打算匿名的,卻寫上了本名,笨蛋啊!這不是相當於自曝嗎!我注入靈魂撰寫的……那個最高傑作被……朔奈讀了……而且還暴露了我是作者……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接下來去朔奈家!」


    「去了之後怎麽辦?反正已經暴露了喲?」


    「還沒確定有沒有暴露了吧!所以要去!如果暴露了我是作者的話,就要失去作為前輩的威嚴了啊!」


    「威嚴什麽的有過——啊,小鞠大人!一個人走夜路的話很危險的喲——」


    我穿著居家服就從家中飛奔而出。女仆的聲音什麽的就無視了,無視。


    現在必須盡快去朔奈家中取回原稿。然後一定要把寫著「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的地方抹掉,再重新交給朔奈。


    現在不是宅在家的時候……!


    ☆


    體力連一分鍾都沒堅持下去。


    運動不足的我全力奔跑,這樣是當然的。


    「……可,可惡……絕對……絕對不能……被讀到……」


    腳疼。胸悶。但是——隻有這個是絕對不能退讓的。


    從旁邊看的話,說不定會以為是看到了好不容易從戰場上戰敗逃跑的士兵。呼吸也逐漸變弱,但是我沒有停下腳步。


    因為,那個小說裏有……那個,稍微,少兒不宜的描寫。並,並不是我喜歡那種畫麵,而是為了故事的展開不得不加入的。但是……不管寫那個的理由是什麽,如果知道了我寫了那種東西的話,會被朔奈抓住把柄的。隻有這個是絕對不行的。明明好不容易有了相同煩惱的同誌的……


    懷著必死的心情繼續走著,終於看到了橋。是懸在流經穆露奈依特皇宮用地的什麽什麽河(名字忘記了)的一座橋。過了那個橋的話,朔奈的家——帝國軍女子宿舍就在那邊。


    「好,好了。等著吧朔奈——哇?」


    被橋上的台階絆倒了。


    然後順勢向前摔倒,差點就要把臉撞到欄杆上,所以趕忙轉動身體,但是沒能做到。因為疲勞,不能很好地控製身體,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以滑行的方式從河壩上掉了下來,噗咚!氣勢十足地落在了略微溫熱的河水中。


    然後,無底的恐懼向我襲來。


    腿動不了。這條河,這麽深的嗎……?


    「誰,誰來……救,」


    手腳胡亂地撲騰著,想要靠近岸邊,但卻是徒勞的。水花飛濺,身體不能如我所願地活動。隻是一個勁地向下沉。灌入到口中的水嗆到了肺裏。


    不行了,好痛苦。已經沒救了。沒想到竟然會因為這種事情死掉什麽的。更別說七紅天爭霸那種程度的事情了。要是稍微練習一下遊泳就好了啊——在我像這樣放棄人生的時候,


    「沒事吧!」


    聽到了某人的聲音。我感到手腕被緊緊地握住了。在我莫名其妙,痛苦萬分的時候,我的身體,以如同在空中飛舞一般的氣勢,被向陸地方向拖去。


    輕飄飄地,我屁股著地落在了地上。我想大概是因為支配重力的魔法。


    已經沒有活著的感覺了。我咳咳地不住的咳嗽著,這才明白了自己勉強保住了一條命。話說回來,到底是誰救了我呢。聲音聽起來不像是薇兒——這樣想著的時候我抬起頭來,


    「千鈞一發呀!不過話說回來,加德斯布拉德大人(殿)不會遊泳還真是意外啊!」


    穿著祭服的男人站在眼前。


    是信奉神明的怪人。赫魯德斯?海文。


    「為,為什麽在這裏……?」


    「哈哈哈。因為有點工作要做啊。」


    這前麵就隻有女子宿舍了。總覺得有犯罪的味道,但是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就不要追究了。——沒錯,救命恩人。我被這個人救了。


    我趕忙向赫魯德斯低下頭。


    「真的是,謝謝你了。多虧了你,得救了。」


    「哎呀!竟然被時運亨通的加德斯布拉德大將軍感謝了,看來我赫魯德斯?海文還是有可取之處的啊!——話說回來,您的身體還好吧?可以的話,我送您回到貴府吧。」


    「沒,沒事的。不必擔心。很抱歉,但是我很急——之後會準備充分的謝禮的,敬請期待吧。」


    「不用道謝也是可以的。救助陷入困境的人乃是身為神之信徒理所當然的行為。那個先暫且不提,您換個衣服比較好哦。雖說是夏天,還是會著涼的。」


    「所以說沒事的,我差不多該——」


    「呋呣。是什麽讓加德斯布拉德大人(殿)著急到如此程度啊?」


    嚇了我一跳。雖說沒做什麽虧心事。


    我盡量冷靜下來說道。


    「是朔奈啊。我是想去一下朔奈那裏。」


    赫魯德斯眯起了眼睛。——嗯?感覺氣氛改變了?


    「謔,是去梅墨瓦魯大人(殿)那裏嗎。有什麽事嗎?」


    「約好了要一起玩。我被邀請和她一起玩扭扭樂(twister)了。」(注:扭扭樂遊戲是動漫裏常見的遊戲。附上百科:遊戲套裝中附有一張印有各種顏色的塑膠板及指針輪盤,由裁判負責轉動指針,對比賽者發號施令,當指針指到哪一隻手、腳要壓在哪一個顏色上,參加者就必須依照指定動作做到,誰能夠堅持到底不倒下,或成為唯一一個離開遊戲圈的人,就是最後的勝利者。)


    「哦哦,我無論如何也想一同玩耍啊。」


    不要。是相當有視覺衝擊力的犯罪啊。


    「開玩笑的哦!請您不要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不過,梅墨瓦魯大人(殿)好像幸運地交到了好朋友了啊。真的是太好了。那孩子從前就常常獨自一人,因此我也很擔心啊。」


    「是這樣的嗎……?」


    我突然想起來了。


    說起來,朔奈是在赫魯德斯經營的孤兒院裏來著?說不定對她來說,這個變態神父是代替了父親一般的人。說是變態什麽的太失禮了呐。嘛,先不說這個,我真的想要趕到朔奈那邊。不快點的話就為時已晚了。


    「總之,謝謝你了,赫魯德斯。沒能好好地表達謝意我於心不安,但今天很急……」


    「我明白了。請和梅墨瓦魯大人(殿)——朔奈好好相處。」


    「唔,唔呣。我也明白了。」


    再次點了點頭行禮之後,我鞭撻著發出悲鳴的肌肉再次跑了起來。沒想到意外是個可靠的人啊,赫魯德斯。嘛,先不管那個,不快點的話。不快點的話。不快點的話——


    也許是因為像這樣著急的緣故吧。


    在我身後低念著什麽的神父的話語並沒有傳到我的耳朵。


    「——再見了,加德斯布拉德大人(殿)。你會在神之國中變得幸福吧。」


    ☆


    到了宿舍,但是我不知道朔奈的房間號。有那麽一瞬間我感到絕望了,但是發現了郵箱上寫有入住者的名字,所以安心了下來。我抑製著焦躁的心情,走到了朔奈的房間前,稍微猶豫了一下便按下了門鈴。


    『咦呀!?』


    從房間裏傳來了尖叫聲。緊接著,隨著咚嘭!嘣嘭!,仿佛有人在發飆一樣的聲音,物體摔落的聲音,恐怕是腳撞到了桌子或者什麽東西上了吧,能聽到『唔唔——!』之類的,含糊不清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從單薄的房門對麵傳來了『唔呀啊啊啊啊啊啊!!』這樣的大聲尖叫。多半是透過貓眼看到了我吧。


    「朔奈,突然過來十分抱歉。……是在忙嗎?」


    「不!那種事情完全一丁點都沒有!」


    門開了。但是不知為何門鏈掛在了上麵。我大概是被警戒了吧。


    即便是從狹小的門縫間也能看出,朔奈穿著平時的軍裝。明明以為能看到私服的,遺憾。


    「那個,緹拉鞠小姐……?是有,什麽事情嗎?」


    「雖說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那個,之前的小說——」


    「——這是怎麽了!?不是渾身濕透了嗎!」


    「嗯,啊啊,這個啊。因為掉進河裏了呐。」


    「河裏!?……趕,趕快換個衣服吧。著涼了的話,就大事不好了。」


    「不,比起那個,小說——」


    嘭!地一聲門被關上了。房間裏再次傳來了亂七八糟的吵鬧聲。在我無事可做,站在門前的時候,朔奈突然微微地推開了房門。


    「那個。那個。替換的衣服……有倒是有,但是,那個,是有點奇怪的衣服」剛說完,朔奈便慌張地搖起了頭。「不是!說是奇怪的衣服真的


    是太失禮了!」


    「奇怪?印上了水豚的畫之類的?」


    「雖然不是那樣的……對不起。我隻有這個。」


    從門縫間遞過來的是一件平平無奇的t恤衫。


    展開看看。


    我的臉(半笑),出現了。


    真是奇特至極了。


    「……這個是從哪裏?」


    「在店裏買到的!不,不經意,因為是認識的人,所以買了……」


    看來這個可笑到令人噴飯的t恤衫在市上流傳的傳言是真的。實在是遺憾。怎麽可能穿這種衣服——


    「阿嚏——」


    打了個噴嚏。朔奈一副十分擔心的表情叫道「沒事嗎?!」


    我勉強地笑了笑說道「沒事沒事」。


    「比起這個,小說——」


    「才,才不是沒問題!洗個澡吧!用我家的就好——啊啊但是,屋子有點亂,如果可以的話,請盡量不要看客廳……說是盡量倒不如說是絕對不要看,我會很,會很高興的……總,總之,我帶您去。請進,歡迎您。」


    隨著有些令人迷惑的台詞,我被招待進了房間。說實話,我根本不想去洗澡。趕快做些什麽把小說給……!但是,似乎在我去洗澡,換上閣下t恤衫之前,朔奈都會固執地不聽我說話的樣子。有這樣的氣氛。


    沒辦法,這裏就先順從朔奈吧。


    「在這邊,請,替換內衣之類的,也會放在這邊的。」


    「……內衣?朔奈的?」


    「不,不是的……是人偶穿的東西,所以我想尺寸應該剛剛好——,不對沒什麽沒什麽請您忘掉!」


    「是,是嗎。雖然不太明白,總之先洗澡吧。」


    「請隨意!」


    這樣說著的朔奈離開了。被留在了更衣室的我脫下了衣服。脫下來的時候才突然想起。……閣下t恤衫,結果還是要穿上呐。真不願意啊。


    果然,還是問問朔奈有沒有其他的衣服吧。


    難不成她隻有這個衣服?那種事情不可能的吧。


    我把脫下的衣服再穿上,走出了更衣室。


    沿著昏暗的走廊前行,慢慢地推開了可能是通向客廳的門。


    「朔奈,不好意思啊,有其他的衣服嗎?畫著自己的臉的衣服實在是——」


    一開始,我還以為是誤入了什麽商店。


    屋子裏放置了數量眾多的『東西』。


    瞬間就明白了這是異樣的光景。


    在房間裏的是,無數個我。


    像是我的人偶,像是我的毛絨玩具,印有我的身姿的抱枕,我的照片,我的海報,畫有我的臉的t恤衫,我的畫像——無論怎麽看都是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就好像是以我為主題的博物館一樣的房間。


    太過衝擊的景色讓我說不出話來。


    什麽啊這是。我是在夢中嗎……?


    「……緹拉鞠,小姐…………」


    白銀的少女,正站在那異樣的光景的正中央,一副眼看著就要哭出來的表情。簡直像是絕對不能被知道的羞恥的秘密被發現了一樣的表情。或者說,就是那個表情本身。


    「不,不是的。這個不是……」


    有什麽「不是」的,她並沒有具體地說明。是沒辦法說明吧。


    我隻能呆呆地站在那裏。


    已經不是小說那種程度的鬧劇了。


    這名少女似乎背負著更甚於我的危險炸彈。因為在署名的小說中出現了三回kiss畫麵而驚慌失措的我就好像笨蛋一樣。


    「緹拉鞠小姐……」


    她以哀求般的目光望著我。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因為不知道,所以我先這樣說道。


    「我去洗澡。」


    ☆


    二十分鍾後。


    洗完澡的我,正在滿是我的房間的正中央和朔奈麵對麵。順便一提,因為沒有能提出換成閣下t恤衫以外的衣服的餘裕,所以在我的肚子上有一張我的臉的畫像。羞恥至極。或者說這個房間本身就很羞恥。朔奈到底是怎麽想的,布置了一個這樣了不得的my room 呢?


    「……朔奈」


    「呀——」


    隻是被叫到名字,就和見到了蟑螂一樣嚇了一跳。我盡可能地用溫柔的語氣說道。


    「真厲害呐,這個房間。有一堆我。」


    「嗚嗚嗚嗚嗚……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不用道歉,別哭了!你看,我並沒有生氣啊!」


    「對不起……我,我……喜歡緹拉鞠小姐……!」


    「…………」


    這是哪種告白。就算不說,也能看得出來。


    朔奈結結巴巴地說了起來。


    「緹拉鞠小姐,強大,美麗,還帥氣……所以,就想自己也能變成這樣就好了,然後在調查有關緹拉鞠小姐各種各樣的事情的時候,收集和製作了周邊,房間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還製作了周邊嗎?」


    「是的。十五個和緹拉鞠小姐等身大的人偶,我認為是最棒的傑作。每天都會好好地和她們打招呼,聊天,就像對待真正的緹拉鞠小姐一樣……」


    我轉身環顧四周。站在牆壁旁的我們正無表情地看著我。我感受到了從朔奈身上溢出了陰暗的氣息。


    「是,是嗎。嘛,興趣因人而異呐。嗯,因為我也有一兩個不想和別人說的秘密啊。」


    「是說寫小說的事情嗎?」


    這不是暴露了——嗎!!


    「…..是倒是,你知道的嗎?」


    「是的。以前薇兒赫澤小姐告訴過我。」


    還是變態女仆說的啊。絕對不原諒——雖然很想這樣說,但是我覺得暴露給朔奈也並沒有什麽問題。在看到這個房間的時候,我就理解了出現kiss畫麵的小說也不算什麽。


    「對不起。被嚇到了吧……竟然收集了這種東西。」


    朔奈用幾乎聽不清的聲音這樣說道。某種意義上,「這種東西」的叫法有點失禮,但是先不管那個,即使收集了周邊也並沒有什麽實際上的危害,所以我絲毫沒有責備朔奈的意思。我不想和她的關係產生裂痕。


    「我完全不在意的喲。不公開的話,就隨朔奈喜歡好了。」


    「真的嗎……?那製作更多的周邊也可以嗎?」


    「嘛,差不多吧。」


    朔奈綻放出了花朵一般的笑顏。真可愛。


    「緹拉鞠小姐好溫柔。如果是普通人的話,遇到這種事情絕對會想和我絕交的。」


    「哈哈哈。因為我是最強的七紅天呐,這種程度是嚇不到我的呐。倒不如說很高興。沒想到朔奈會如此在意我的事情啊。」


    「是,是這樣嗎……欸嘿嘿嘿嘿」


    「哈哈哈哈哈」


    ……………………。


    ……說什麽才好呢。被很多的我盯著的緣故,我的腦袋轉不過來了。雖然裝模作樣地說這種程度是嚇不到自己的,但是說實話,這是能夠影響日常對話那種程度的衝擊性的光景。好像夢裏會出現的畫麵一樣。


    話說回來,我才想到,已經沒必要再打擾朔奈了吧?小說的事情已經無所謂了。也就是說,這下可以完全自由地說話了……沒錯,早在以前我就想和她聊一些興趣相關的話題了。那就聊一下興趣吧。


    「緹拉鞠小姐,七紅天爭霸,怎麽辦?」


    正想著的時候,朔奈卻拋出了話題。而且還是那個話題。


    「我…..很不安。大家都是真正的強者,像我這樣弱小的吸血鬼不會不合時宜嗎……會不會被立刻殺掉……」


    不管怎麽想,立刻被殺掉的絕對是我啊。


    「沒有那種事喲。朔奈不是能使用很厲害的魔法嗎?」


    「不厲害。即使能用魔法……即使能用《烈核解放》……不能殺掉對手就沒有意義。」


    「欸?殺……」


    朔奈一副陷入沉思般的表情。是我聽錯了吧。剛才好像聽到了「殺掉」——不對,嘛,雖然我能理解七紅天爭霸的目的是殺人,但是沒想到那個柔弱的朔奈竟說出了這樣危險的話。


    正想著的時候,她慌張地低下頭說道「對,對不起」


    「說錯了,是『被對手殺掉就沒有意義』……我真的是一個沒用的吸血鬼,不管能使用多麽厲害的魔法,也絕對會在使用之前被殺掉的。我害怕被殺掉……」


    「是嗎……無論是誰都害怕被殺喲。」


    「而且,我不想和緹拉鞠小姐戰鬥。」


    她泫然欲泣地看著我。


    七紅天爭霸,顧名思義就是七紅天之間的鬥爭。一般來說,會變成我和朔奈互相殘殺的吧。但是——我有個想法。


    「組成同盟就好了。」


    「欸?」朔奈發出了聲音。


    「應該沒有不許組建同盟的規則。我和朔奈齊心協力的話


    ,就會少一個敵人,多一個盟友。不覺得是個好主意嗎?」


    「可以嗎?我會拖緹拉鞠小姐的後腿的……」


    「沒關係。倒不如說我擔心會不會拖你後腿喲。」


    「但,但是……」朔奈忸忸怩怩地說道。「為什麽對我這麽溫柔啊?明明我是,緹拉鞠小姐的,跟蹤狂……一樣的家夥。」


    跟蹤狂什麽的,說實話無所謂。我身邊有一堆類似的人。


    理由是——和朔奈協力的話,我生還的可能性會變高,雖然當然也有這樣的想法,但是更重要的是不能對她的事情置之不理。


    看到那脆弱的表情,便無論如何都想幫助她。……不對,這完全是自以為是的想法呐。我才是百倍落後於朔奈的。所以——這個是,那個。


    「因,因為是朋友啊。」


    我說出來那樣的話。


    「朋友之間協力合作是很平常的事情吧。所以邀請了你。」


    「朋友……」


    「……唔。抱歉。討厭和我做朋友的吧……」


    「不討厭!做您的朋友是我的榮幸!請多關照!」


    「是,是嗎……!這邊才是,請多關照。」


    匆忙地相互鞠躬。這下我放心了。雖然順勢說是「朋友」,如果朔奈擺出「欸?我和你是朋友?笨蛋嗎?」這樣的表情的話,我就要去上吊了。


    話說回來,朋友嗎……嗬嗬嗬。第一個朋友。沒有比這個更開心的事情啦……!


    「我明白了,那麽,第七部隊和第六部隊是,協力關係,這樣可以嗎?」


    「唔呣。會轉告給大家的。」


    「啊,對了。」朔奈突然想到什麽,拍著手說道。「也請赫魯德斯先生協助吧。那個人的話……大概會明白的。」


    「赫魯德斯……?沒問題的嗎?」


    「雖然是有點奇怪的人,但是能夠信任。」


    確實,他救了落入河水中的我呐。而且在七紅天會議上也各方麵地援護了我。對他的第一印象是隻考慮神明的『神宅』,但是再考慮朔奈對他的態度的話,他說不定意外的是個正經的人。


    「那就也請赫魯德斯協助吧——說起來,朔奈以前是在那個人的孤兒院嗎?」


    「是的。他收留了家族全員被殺害的我。」


    「…………」


    突然沉重過頭了。我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反應才好。


    「啊,不。但是我還有家人喲。」


    「是因為魔核複活了嗎?那樣的話,為什麽到孤兒院……?」


    「嗬嗬」


    朔奈神秘地(mysterious)笑了。這孩子還有這樣的表情嗎——我稍微感到些許寒氣,打了個冷戰。我感覺在她的雙眸中好像寄宿著非同尋常的妖氣。但是那也真的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很快她就變回了平常的弱氣的朔奈。


    「那是我的家人。」


    朔奈把書架上的照片拿給我看。


    在那上麵的是,幸福的四口之家。


    小時候的朔奈。把手放在朔奈頭上笑著的女孩子——大概是她的姐姐吧。然後在姐妹兩側站著的是慈眉善目的父母。


    「我的姐姐,名字是小鞠喲。」


    「這樣的嗎?有種親近感湧上心頭呐。」


    「是的,是一位持有美麗的『海豚座』的記憶的人——」


    「……嗯?什麽意思?」


    「我能直接感覺到。人的精神的形狀。」


    朔奈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是冰冷的。


    「冷嗎?手變涼了哦。」


    「不。蒼玉種是沒有體溫的種族。特征是冰凍般鐵壁的身體——白極聯邦是極寒之地,所以不是這樣的身體就無法生存。」


    「呃,嗯。」


    「我的血一定很冷。要喝喝看嗎?」


    「算了吧。」


    那就好,朔奈笑著說道。


    「要不要去看看星星?——最後看到的是美麗的事物比較好。而且在這裏的話,會讓房間變髒的。」


    「朔奈?等一下,」


    被強行抓住手腕。我在莫名其妙中被帶到了外麵。被呼啦呼啦飛起的蝙蝠嚇到的我悲鳴起來。朔奈無視了這樣的我,一個勁地前進,直到走到寂靜的後院,她突然停下腳步。


    那是一個平淡無奇的庭院。能聽到貓頭鷹的鳴叫。定眼一看,庭院中到處開滿了紫陽花。白天過來的話,想必會看到美麗的風景吧。


    「緹拉鞠小姐,請向上看。」


    照她說的仰望天空。展現在天空中的是炫目的繁星。是沒有什麽特別的平常的夜空,但也因此這樣注視的話,就會發現迄今為止從未發現的自然之美。


    「那是『海豚座』。是神明乘坐在其背上漂洋渡海的海豚的樣子。然後那邊是『天鷹座』,在那旁邊『綠座』,它的旁邊是——」


    (注:『みどり座』——『綠座』,wiki上或者其他百科上是查不到的,但是可以查到the green neb——綠色星雲。)


    朔奈用手指著星星,熱心地為我進行說明,但是哪個是哪個我完全不明白。不過我明白了星星閃閃發光的很美麗……我說不定欠缺理解情趣的感性。


    「像這樣看著星星,會安心呢。」


    「是呐。星座很美呐。」雖說我不清楚哪個是星座。


    「緹拉鞠小姐的記憶,也如同星座般完整無缺。」


    我感到疑惑,悄悄地看向朔奈的側顏。她正熱心地仰望天空。


    「——緹拉鞠小姐,你覺得恐怖分子是為了什麽殺人的?」


    「唔欸?」突然變更話題有點讓我不知如何是好。「那是……那個吧。因為殺人是興趣?在我的身邊也有一堆殺人魔。」


    「大概不是。是因為不得不殺人。」


    「那也可能是那樣吧……」


    「……緹拉鞠小姐,問兩個問題可以嗎?」


    「呃,嗯」


    「謝謝——如果,隻是如果喲,恐怖分子將家人劫持為人質……然後,被『不想家人被殺的話,就殺掉其他的某人』這樣說,是緹拉鞠小姐的話,會怎麽做?是順從?還是……拋棄家人逃跑?」


    什麽啊這個問題。大概心理測試的一種吧?


    但是朔奈的表情認真到了極點。我想,在這裏給出玩笑般的回答是不太對的。所以我直率地將心中浮現出的意見說出了口。


    「打倒恐怖分子。」


    「欸……」


    「有錯的是將家人劫持為人質的恐怖分子吧。那家夥不在了的話,問題就解決了。」


    討厭殺人。也討厭家人被殺。所以懲戒那個元凶就好了。


    ……嘛,說起來簡單,但是能不能實際實行就另說了。我的話,逃跑的可能性很高。不過即使不情願,也沒辦法舍棄家人……唔唔唔,真是讓人煩惱呐。


    以那樣的感覺幹脆利落地回答了之後,卻這樣優柔寡斷地煩惱的時候,朔奈欽佩般地歎了口氣,說道。


    「真不愧啊。是我的話,那種事情……」


    怎麽說呢?從她的樣子來看,可不是單單的心理測試那樣的感覺啊。難不成是真正的事情——怎麽說都不可能吧。


    突然,朔奈轉頭看向我。


    不知為何她眼中含淚。


    「請就這樣仰望星星吧,馬上就會結束的。」


    「等一下。從剛才開始你的樣子就不太對勁……那個,難道是哭了嗎?哪裏痛嗎?呐——」


    朔奈緩緩地伸出手。


    我的身體動彈不得,沒辦法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我有預感,一直這樣不動的話,就會發生什麽出乎意料的事情——但是我隻能注視著朔奈的眼睛,如同被蛇盯上了的青蛙一樣無法動彈。


    然後我發現自己被施了魔法。


    是初級拘束魔法【金縛】。


    難道是朔奈生氣了嗎?是啊。絕對沒錯。絕對是因為我擅自窺探了秘密的房間而怒火中燒。燃燒了複仇之火的她打算就這樣對我處以撓癢癢地獄之刑。朔奈的指尖,觸碰到了我的肚子。


    「等,等下,朔奈!我特別怕癢,有稍微被碰一下腋下就會呼吸困難而死的自信!我會對發現秘密的事情道歉的,所以——」


    「——小鞠大人,差不多該回家了喲。」


    瞬間,啪!地一聲,朔奈如同碰到熱水了一樣縮回了身子。


    我驚訝地回頭。


    變態女仆突然從夜幕中出現了。什麽時候在的啊?有點嚇人哦。


    「明天也有工作。太熬夜的話,會起不來的。」


    「你說工作!?明天是星期六吧!」


    「您在說什麽。為了七紅天爭霸做準備,必須要訓練部下們。來,回家了喲。應該還沒過晚飯時間呢。」


    「啊」


    剛想起來肚子就發出了「咕——」的聲


    音。想吃薇兒做的漢堡肉。已經冷了吧。


    「那麽梅墨瓦魯大人(殿),今宵就此別過。」


    「好,好的。」


    薇兒優雅地向朔奈鞠了一躬。與此相對,朔奈卻——不知為何露出了膽怯,焦慮,卻又安心了一般的表情。


    我察覺到了什麽事情。但是卻沒能了解到那個的真麵目。


    「那朔奈,我們就回去了。七紅天爭霸的事情,拜托了哦。」


    「好的。晚安,緹拉鞠小姐。」


    「嗯,晚安。」


    隻說了這些,我便和薇兒一起離開了女子宿舍。突然回頭,我看到朔奈正愣愣地仰望著夜空。所以我有些擔心,正打算回到她身邊的時候,薇兒猛地抓住我的手腕阻止了我。


    「什麽喲。有點疼啊。」


    「對不起。但是,朔奈?梅墨瓦魯有些危險。」


    危險?意義不明啊。還有,放開我的手,不要順勢牽起我的手啊,不要自然而然地十指相扣啊。不行,因為握力的差距我甩不開她……!


    「有什麽危險的啊。我覺得你這邊才是相當的危險。」


    「感覺到了殺氣。雖然隻有一點……」


    「那是當然的吧。朔奈想對我撓癢癢來著。——說起來,為什麽要牽手啊。又不是小孩子。」


    「如果迷路了就大事不好了,所以就讓我享受小鞠大人那細嫩光滑的小手手吧。」


    (注:「禦手手」:用於形容小孩子的手,所以是小手手沒錯,不是我惡搞。)


    「住手啊,很害羞的吧!」


    「我覺得穿那樣的襯衫才更害羞。」


    「…………」


    我有同感。「總之」,薇兒以認真的語氣繼續說道。


    「有必要留神一下朔奈?梅墨瓦魯的動向。小鞠大人盡可能不要接近她比較好。兩個人單獨看星星什麽的,簡直豈有此理。那種情況是絕對不應該被允許的。因此,下次就隻有我們兩個人去看星星吧,絕對的。」


    薇兒突然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住手呀。再用力的話,我的骨頭就要啪唧啪唧的被折斷了啊。別小看了我的脆弱喲。


    盡管像這樣戰戰兢兢著,我還是和薇兒手牽著手走上了回家的路。


    但是,我不能否定我的心中留下了芥蒂。


    朔奈的那個表情,眼中含淚的憂愁表情。


    她到底在想些什麽呢?


    對於不能使用窺視他人內心的魔法的我來說,我完全想不明白。


    ☆


    坦白地說,朔奈?梅墨瓦魯的烈核解放是能夠窺探被殺掉的人的記憶的精神幹涉係的異能。恐怖犯罪集團『逆月』想要利用朔奈的異能來查明魔核的下落。


    魔核——那是給予眾人無限的魔力與生命力的特級神器。不過,雖然任何人都知道它的存在與效果,卻沒有人說看到過魔核本身。這倒也是應該如此。魔核乃是第一級國家機密。它的所在地與外形等等情報都被各國政府嚴密隱匿(順便一說,奉獻鮮血於魔核,從而獲取無限回複的恩惠,乃是現代常識,但是這樣的儀式並非是在魔核實物之前進行的,而且通過遍布於國內各處的『魔泉』,將鮮血自動傳送到本體處。有關傳送目的地的情報——換而言之,魔核的本體的所在,就連舉行儀式的專門官吏都不知道。)


    ——總而言之,因為有這樣的情況,朔奈才會夜夜徘徊於皇宮之中,數次殺害政府高官。


    但是卻一無所成。


    就連帝國宰相阿魯曼?加德斯布拉德也不知道魔核的所在之處。或許能夠殺掉皇帝的話,便會一下子就知道了吧,但是以朔奈現在的實力,是不可能殺掉那位雷帝的。因此,逆月傳來的指令是——「暫且獵殺七紅天來收集情報」。


    迄今為止,朔奈殺害的目標隻限於文官。但是,在重視武力的帝國之中,武官才會手握重要情報的吧——似乎逆月是這樣判斷的。


    「太好了……太好了……」


    朔奈仰望著滿天的繁星,這樣喃喃道。


    她不忍心殺害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將朔奈視為朋友的溫柔的少女,怎能無情地殺掉呢。


    所以,在薇兒赫澤到來,失去殺害她的時機的瞬間,朔奈變得安心了。至少,今天不會殺人了。


    ……不,歸根結底,朔奈不認為憑借自己的實力能夠殺害那位七紅天。她到底強大到什麽地步呢?雖然沒有像芙蕾蒂?瑪斯卡雷爾那樣的疑惑,但的確,關於她的戰鬥能力,有太多不明的點了。既然在幾天前將阿魯曼?加德斯布拉德殺害了,那就應該連那方麵的情報也收集下來。不過現在說也已經晚了。


    朔奈不禁歎了口氣。


    自己到底在做什麽啊?表麵上作為七紅天,進行著力不能及的工作。暗地裏作為恐怖分子,做著最厭惡的殺人行為。這樣的人生有意義嗎——這樣煩惱著的朔奈回到了房間中。


    忽然吹起了風,朔奈不由得閉上眼睛。


    突然一看,明明不記得打開過的窗戶被打開了。呼喲呼喲地搖擺著的窗簾,在房間中映出了陰森森的影子。


    為什麽?——在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違和感,走進滿是小鞠的客廳的時候,放在桌子上的通訊用礦石發出了光。


    心如同裂開了一樣。但是,不得不回應。


    隨著魔力的流出,那一如既往的掃興的聲音響起了。


    『——沒有意義啊,朔奈?梅墨瓦魯。』


    朔奈縮起肩膀。


    『真的是完全沒有意義。眼看著讓獵殺獵物的好機會溜走是怎麽回事?怠慢工作的人是沒有存在價值的啊。』


    「什……」


    朔奈以生鏽的機械般的動作,環視著周圍。


    被看到了。被看到了!


    和緹拉鞠小姐的談話……!


    「對,對不起!想要動手的,但是薇兒赫澤小姐來了……」


    『那就連著女仆一起殺了就好了吧。是何種烈核解放?』


    「雖,雖然看到了臉,但好像是被隱藏了一樣,」


    『那麽為什麽不殺了她。在能做的時候做能做的事,這是逆月的宗旨吧?』


    那種宗旨第一次聽說。


    男人不顧朔奈的困惑,繼續說道。


    『無法發現魔核的話,實行部隊也無法行動。一個人的失敗便會擾亂整個組織的運作。這種事情是絕對無法原諒的。』


    「…………」


    『……哼,算了。在七紅天爭霸中抹殺全員就沒問題了。絕對不許失誤——我為了這個瞬間,已經作為間諜潛入帝國軍七年了。優先瞄準的目標你是知道的吧?』


    「佩,佩特蘿——」


    『佩特蘿絲?卡拉瑪麗亞。那家夥擔任七紅天的時間最長。接下來是芙蕾蒂?瑪斯卡雷爾。那是當今皇帝任命的七紅天。掌握魔核情報的可能性很高。然後是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這家夥是集皇帝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姑娘,也就是你剛才沒能殺掉的鼠輩。』


    「對不起,對不起……」


    『除此之外的七紅天就算是不殺也罷。不過就算怎麽說,總之還是殺了吧。以防萬一是逆月的宗旨。殺不了的話,就把你的家人都殺了。』


    「嘶……」


    殺掉家人。


    已經不知道聽過多少次這樣的威脅了。朔奈被恐懼所束縛著。每當聽到殺掉家人的話,就會渾身顫抖著蘇醒心理創傷。不想再失去了。不要再孤獨一人了。所以不努力的話——


    ——有錯的是將家人劫持為人質的恐怖分子吧。那家夥不在了的話,問題就解決了。


    突然間,小鞠的話反響於腦中。


    是多麽豪邁的發言啊。明明像她那樣行動的話,就不會遭受痛苦了。討厭恐懼。討厭痛苦。再過多地反抗的話,又會被做過分的事情——所以朔奈就隻能唯唯諾諾地順從可恨的恐怖分子。


    『你沉默什麽?明白命令了嗎?腦袋還靈光嗎?』


    朔奈回答道「沒問題的。」


    發出了連自己都能聽出來的膽怯的聲音。


    『還是一如既往沒有氣魄的小姑娘啊。這樣的話,不管什麽時候都爬不出吊車尾的位置吧。——算了,今天我給你帶了個禮物。看看你愛得不得了的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人偶。』


    討厭的預感。


    然後發現了。


    端坐在床上的小鞠小人偶,正抱著一個小瓶子。朔奈小心翼翼地靠向人偶。


    是一個裝著好像有毒的顏色的液體,隨處可見的普通的小瓶子。


    『是科尼利厄斯的秘藥。至少有聽說過吧?』


    「…………」


    朔奈屏住了呼吸。科尼利厄斯的秘藥。那是逆月的幹部,所謂的『朔


    月』中的一人,蘿妮?科尼利厄斯秘密製作的增強劑。據說如果服用的話,便會獲得常人所不能及的魔力,但是它的副作用卻是毀滅性地大,之後會手腳無法動彈,精神崩潰變成廢人一樣,情況不妙的話,甚至會當場吐血而死。朔奈有一個同事,就是在實際喝下了這個藥之後,最後臥床不起,被以「已經沒法用了」這樣的理由處理掉了。


    『朔奈?梅墨瓦魯的實力的話,以七紅天五人為對手來說,略有困難。因此特意準備了這個。品味著喜悅屠殺敵人吧。』


    「但是……喝下這個藥的話,副作用……」


    『你說副作用?好像確實有……但那又怎樣?』


    「因為……說不定,會死啊……?」


    『所以說,那又怎樣。確實說不定會死——但是為了組織獻身才是夙願吧?難不成會說怕死吧。還是有什麽不滿?嗯?有的話你說出來試試?』


    不可能說得出口。


    男人冷酷地笑著,對什麽都說不出來,渾身顫抖的朔奈咂舌說道『別擔心』


    『如果能破壞穆露奈依特的魔核的話就給你獎賞。召集據點的同事們,舉辦盛大的論功行賞典禮吧。嘛,雖說是如果能活下來的話。』


    「謝謝……謝謝您……」


    『啊,還有』


    男人用若無其事的語氣說道,


    『在據點的時候想起來了,你,好像時不時地回來啊?』


    據點——不言自明,就是逆月的據點。話雖如此,也並非是『朔月』或者『boss』所在的,地點不詳的根據地,而是潛伏於格拉=阿魯卡共和國南方密林中的,朔奈所屬的支部。通信對象的男人便是那個支部的部長。


    『並不是說不讓你回來,但是如果搞什麽小動作的話,就會立刻處分你。』


    「……銘記在心。」


    『那就好。我可是期待著你的,朔奈?梅墨瓦魯!就算犯錯了也不要重蹈米莉森特?布露娜特的覆轍。失敗的話,就會落得像那個女人一樣被抓住殺掉的下場。』


    「是的,我明白了。」


    『願你奮鬥到底。』


    通話中斷了。


    ——太好了。沒有暴露。


    但是安心隻是一瞬間。什麽問題都沒能解決。


    愣愣地低頭看著小鞠人偶抱著的小瓶子。


    劇毒的紫色液體。通過蘿妮?科尼利厄斯的烈核解放製作出的神器的一種。副作用是死掉了的話,便無法複活。


    不知不覺間,朔奈的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了下來。


    太過分了。


    這樣的實在是……


    「…………」


    魔核可以無限地治療身體的傷痛。


    但是,刻印於朔奈心中的傷痕卻會永遠地留在上麵。特級神器隻能治療物理傷害,卻不能治愈到心靈。那樣的東西是殘次品,朔奈這樣想。


    「痛苦……」


    喃喃的話語未被任何人聽到就融於黑暗。


    痛苦,難受,想死,又不想死。體會這樣的苦痛的人,全世界也隻有自己一個吧——


    ——不要重蹈米莉森特?布露娜特的覆轍。


    朔奈突然想到。


    那名青色的少女現在正在做些什麽呢?盡管優秀到被視為次代『朔月』候補的程度,卻因為私人恩怨而暴走的,失去了一切的吸血鬼。


    不對,是成功失去一切的吸血鬼。


    「米莉森特……」


    和她並沒有什麽接觸。雖然因為同是吸血種而被拿來對比過,但是除去烈核解放的有無這一點的話,米莉森特的一切都很優秀,無法與她分出勝負。隻留下了「竟然有這樣厲害的人啊」這種程度的印象。


    但是,現在她的事情卻在朔奈的腦中揮之不去。


    想要和她見一麵。


    ☆


    米莉森特?布露娜特最後被監禁在帝都外的監獄中。


    洗澡衝掉身上的泥濘,換上閣下t恤衫,就這樣在去食堂後的歸路上,順便去監獄看了一下,但是卻沒能看到她的身影。


    就算是問了看守也隻是得到了「不在這裏」的拒絕。


    應該沒被判死刑吧。雖然沒聽說過那樣的傳聞——


    「見到了,也沒辦法,嗎?」


    朔奈這樣對自己說著,折返回家。


    穆露奈依特是不夜之國。即便太陽沉落於地平線的彼端,帝都之中也滿是通行的吸血鬼。有誰指著朔奈大叫道「那不是七紅天的梅墨瓦魯大人嗎?」。變得有名是件麻煩事——朔奈為難著,加快腳步走上歸路。


    放棄和米莉森特見麵吧。就算是見麵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一邊像這樣考慮著,一邊躲閃著路過行人的視線,繼續前進的時候,發現了令人大吃一驚的文字,禁不住回頭看去。


    布露娜特。


    門牌上確實這樣寫著。


    然後朔奈想到了——這一帶曾是帝國貴族們建造居城的地域。即使有布露娜特家族的宅邸也並非不可思議。雖說本應被流放國外的他們的宅邸卻仍舊留在這裏,說是不可思議也確實是不可思議。


    朔奈不經意地沿著門的方向看去。


    雖然在過去是富麗堂皇的廣闊庭院吧,但在現在卻是顏色盡失。雜草叢生,絲毫沒有人的氣息,沉積的魔力漂浮於空氣中。即使是佇立於那對麵的住屋,也是令人毛骨悚然。簡直像是鬼屋一般的光景。


    「…………」


    在不知不覺中,朔奈踏入了那個廢墟之中。


    激起她的身體使她行動的是,對米莉森特的興趣,以及小小的冒險心。


    穿過了任其荒廢的前庭,站在了住屋的門前。門沒有鎖。用力推一下試試,吱吱吱,隨著讓人寒毛立起的聲音響起,門開了。


    屋內很暗。月光通過破碎的窗戶,照亮了室內。


    地板上滿是灰塵,不堪入目。牆壁與天花板上到處都是破舊的蜘蛛網。大概是完全被人所遺忘的廢墟吧。


    理性正在呐喊——即使在這種地方探索也沒有意義。


    但是朔奈並沒有停下腳步。一邊注意著腳下,一邊走上樓梯。依靠指尖點燃的白光魔法,沿著走廊前行。


    米莉森特從逆月中脫身而出,是幸福的嗎?不清楚。……不,說到底,那個少女和朔奈不同,應該對逆月的活動不抱有任何的不滿。說不定她正在悔恨自己的失敗——


    突然,感覺到身後有什麽在移動。


    轉過身來。在模糊的黑暗的彼端,裝飾著一幅貴婦人的畫。


    沒有什麽值得懷疑的點。大概是錯覺吧——雖然感受到了絲絲涼意,朔奈還是筆直地向前走去。


    然後發現了。


    有光,從走廊深處的房間中漏了出來。


    明明應該沒有任何人在的。


    朔奈提心吊膽地走近一看。說不定是小偷。如果真的是的話,該怎麽辦啊,說不定會被全身扒光……像這樣,朔奈不像是七紅天大將軍一樣的膽怯著。即便如此也沒能勝過好奇心的朔奈走到了房間前。


    門半開著。悄悄地向裏麵一看。


    那是,明顯有誰住在裏麵的房間。


    看不到灰塵什麽的是不用說的。書架和床,配置有廚房,再往裏甚至連浴室都有的嗎?牆邊上排列著的賞葉植物和插花,賦予了房間清潔感。


    門的內外,就像是兩個世界一樣。


    既然到了這裏,就不回去了。


    慢慢地,慎重地,溜進房間中——然後發現了。


    房間的中央,擺放著桌子。


    那個桌子的上麵,放著一柄眼熟的匕首。


    ——欸?這個是,米莉森特拿著的,那個,


    「幹什麽呢。朔奈?梅墨瓦魯。」


    「咦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嚇了一大跳,連身子都飛了起來。


    腦袋撞到了桌子的邊角上,視野變得閃閃發光。而且還咬到了舌頭。好痛,到處都在痛——在地上來回打滾的朔奈的極近處,好像有誰站了起來。


    戰戰兢兢地抬頭看去。


    站在那裏的是一名眼熟的藍發少女。


    不管怎麽看都是米莉森特?布露娜特——欸?怎麽回事?


    「為,為什麽……?」


    「是逆月派來的刺客?不過那樣的話可就蠢到家了。」


    「不,不是。我,不是,那個……」


    「我想也是。逆月也沒蠢到讓弱氣的你來當暗殺者。」


    雖然被要求當暗殺者了來著。逆月確實是蠢貨——朔奈吞下這樣的台詞,問道。


    「為什麽?您應該是被關在監獄裏——」


    「直到不久之前還是呢。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站起來吧?」


    她伸出了手。朔奈注視著那纖細的手,再盯向她的臉,然後又一次看向她的手,握


    了回去。肌膚的溫度漸漸地傳了過來。不是幽靈。


    米莉森特像是稍微考慮了一下之後,


    「要喝茶嗎?朔奈?梅墨瓦魯。」


    「……我的事情,您知道的嗎?」


    「知道啊。有才能的人自然會受到關注。」


    米莉森特微笑著。


    「坐下吧。有話想要和我說吧?」


    就這樣,和本應該消失了的同事開起了茶會。


    米莉森特拿起銀壺為朔奈倒了紅茶。好聞的香氣。看到她的舉止,便會這樣想到,她果真曾是個貴族啊。


    將茶杯舉在嘴邊啜飲一會,正沉默著的時候,突然米莉森特開口說道。


    「逆月如何?有沒有說過和我相關的什麽?」


    朔奈差點把茶杯摔破。


    「沒,沒有。並沒有……因為我沒怎麽和別人見麵……」


    「是嗎。已經有好幾個刺客來我這了。應該是企圖不讓情報泄露而處理掉我吧。雖然都被我殺掉了。」


    想不到要幫助被敵人抓到的同伴,這便是逆月恐怖的地方。


    不對,比起那種事情,朔奈有更想要問的話。


    「……為什麽,會在這種地方?」


    「發生了很多事啊。」


    「但是……」


    「並不是越獄了。而是得到了外出許可哦。我打算暫時滯留在這個家裏。」


    「那樣的話,再打掃一下會更…….」


    「啊?接下來要做的哦。」


    你有意見嗎?被這樣凶了的朔奈閉上了嘴。


    米莉森特忽然歎了口氣,


    「就算如此,自己的留念令人厭倦啊。明明告訴我帝都的範圍內,去哪裏都可以——卻居然回到了這地方。」


    「那個,我想知道去哪裏都可以的理由……」


    「所以說發生了很多事啊。」


    「那些事,我想知道。」


    「殺了你哦。」


    朔奈不禁直起腰板,好嚇人。


    雖然嚇人,但是說實話,相當在意米莉森特的末路。果然是越獄了?還是賄賂了看守?——各種各樣地猜想著,又被銳利的目光瞪了一下。不要再猜了吧。畢竟是和朔奈沒什麽關係的事情。


    先不管那個,這樣說著,米莉森特定眼看著朔奈,


    「聽說,你當上七紅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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