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地的溫泉街幾乎位於核領域的正中央。


    在地理位置上與去年我和朔奈還有米莉森特一同潛入的聖都雷哈伊西亞接近。


    據薇兒所說,似乎「這裏自古以來就是穆露奈依特帝國和天照樂土共同管理的觀光地」。也正是因此,街市在整體上或多或少的會讓人感到和風的氣氛。建築物幾乎都有瓦蓋的頂棚,河流上的橋也全是木製的,而且排列於街道上的街燈也都是燈籠似的形狀。


    我走在銀裝素裹的街道上,打量著四周的風景。


    這裏應有盡有,溫泉旅店自不必說,還有餐館啊禮品店啊等等,甚至還有一些娛樂設施。


    種族各異的人們都歡談著在街上散步——


    「——唔呣。不錯。真不錯。正是能夠激發我創作熱情的景象呐。」


    二月十七日。星期五。綿綿細雪。


    我用掉了帶薪休假的機會,來到了弗雷吉爾溫泉街。


    來這裏的一共有我和朔奈和薇兒和艾絲蒂爾四人。本來抽獎得到的是三人份的資格。不過正巧這時候我們得知了一件令人震驚的事實。我們預定要住的旅店居然就是艾絲蒂爾的娘家。世上還有這種偶然呐——當我正如此感歎的時候,薇兒提議道「那艾絲蒂爾也一起去吧」。就這樣,她也加入了我們一行。


    我忽然向後看去。


    如同小鴨崽跟隨媽媽一樣跟在我身後的少女,艾絲蒂爾?克萊爾。


    她是在軍校中以首席成績畢業的精英學生。雖然被薇兒任命為特殊班班長之後經曆了各種各樣的苦勞,但最終還是以把部下揍個稀爛的方式贏得了部下們的信賴。


    話雖如此,那也是因為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能駕馭得住部下的方法了。這名少女並不像其他人那樣腦子裏的螺絲都不知道飛哪去了。我很期待今後能以她為中心,把正常的倫理觀念滲透給第七部隊。就好像一條臭魚會餿了一鍋湯一樣,一朵花兒能讓一鍋湯變得美味不也可以嗎?(我心願如此)


    「那個……!您覺得怎麽樣啊?覺得弗雷吉爾溫泉街……」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視線。艾絲蒂爾不安地詢問道。


    「是個很好的地方呐。隻是走在街上就讓我心曠神怡呢。」


    「太好了……實際上我還在擔心這裏能不能合閣下的心思呢。因為聽說您有讓自己不中意的溫泉街灰飛煙滅的興趣……」


    「這都是誰和你說的啊!?」


    「我。」


    在我身旁吃著饅頭的薇兒幹脆地自白道。


    那熱氣騰騰的饅頭看著好好吃啊——不對不對這些都無所謂的。


    「又是你在一個勁地胡說八道!艾絲蒂爾當真了該怎麽辦啊!」


    「隻是開個玩笑喲。艾絲蒂爾也應該心裏清楚的——話說回來,真是個好地方呢。東西也很好吃,真是太棒了。」


    「……那個饅頭是哪來的?」


    「這是我在那邊的攤子賣的“巧克力饅頭”。軟乎乎的外皮下包裹著香甜糯軟的巧克力濃汁。好吃到讓人臉蛋都要融化了這句話一定說的就是這個喲。」


    「我的那份呢?」


    「對不起。」


    「…………」


    「不過如果您無論如何都想吃的話,就請同意我一個要求吧。我想想呢……首先是今天入浴的時候,讓我親手為小鞠大人清洗身體吧?」


    真是過分。我看這家夥心中對主人的尊敬都趕不上米粒的大小。


    我當然是不可能答應薇兒的要求的。但是我很想嚐嚐那個巧克力饅頭。隨便一提,不知為何我的錢包是由這女仆管理的,所以沒法擅自買東西。淨給我胡鬧——我正心裏這樣想著,「小鞠小姐」,忽然另一側的朔奈喚我道。


    「我也買了哦,您要吃嗎?」


    「欸,真的嗎!?要吃要吃。」


    「請等一下,梅墨瓦魯小姐!請不要給小鞠大人投食!」


    「我是哪來的野生動物嗎!哎呀,你別搗亂——!」


    「請你不要來搗亂,薇兒赫澤小姐。小鞠小姐有權利吃自己想吃的東西。來,張嘴哦,啊——」


    「啊啊!小鞠大人!」


    我張大嘴,咬了一口朔奈手中的饅頭。


    我慢慢地嚼起口中的饅頭。巧克力的香甜味緩緩地在口中擴散開來。真的太好吃了。說不定我就是為了吃這個饅頭才來到這裏的。


    「小鞠大人,那樣不行。我的巧克力饅頭要更好吃喲。」


    「怎麽樣,小鞠小姐?好吃嗎?」


    「嗯,好吃!果然能為我實現願望的隻有朔奈了呐!」


    「小鞠大人您快看!!我的饅頭裏還加了蜂蜜喲!!」


    「欸嘿嘿……那之後就讓我親手幫小鞠小姐洗身子了呢。」


    「小鞠大人您快看看這邊!!現在正在饅頭上澆奶油喲!!」


    「哇啊啊啊啊!?你不要這樣猛塞過來啊!?這配料加太多了吧!!」


    我們幾人就這樣吵吵鬧鬧地在溫泉街中不斷前行。「那是閣下吧?」其他的觀光客都在注視著我們,不過我毫不在意。因為最近我發現了,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佯裝不知才是最好的選擇。


    我們又前行了一會,「我們到了」忽然艾絲蒂爾如此說道。


    「就是這裏。既是各位預定下榻的旅店,也是我的娘家,“紅雪庵”。」


    「哦哦……!」


    我不由得讚歎起來。


    佇立於眼前的是一個巨大的旅店。那將富有天照樂土與穆露奈依特風格的設計精巧而鮮明地組合交融在一起的外觀,比我在街上看到過的其他建築都要大氣豪華。


    難不成艾絲蒂爾其實是個好人家的大小姐嗎……?


    「請進。我已經通知過員工說閣下要來了。」


    「是這樣啊。小鞠大人,那請讓我現在就為您褪去衣物吧。」


    「還太早了吧!喂,你別亂摸啊!」


    和這女仆一起來溫泉說不定是個錯誤的決定呐。


    就在這時,突然間,我似乎感覺到了誰的視線。


    旅店第二層的窗戶那裏,有個正在看著我們的人影。是一個身穿睡衣的少女。她剛和我對上視線,就以「啊糟了」這樣的感覺快速地蹲了下去。


    是怎麽回事啊。感覺上和平常遇到的那種看熱鬧的人不太一樣呢。唉,算了——我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走進了今天要入住的旅店之內。


    「——什麽!?不讓包場是什麽意思!?錢要多少我有多少,所以請你把其他客人都趕出去吧!要不然姐姐大人都沒法好好享受了!」


    「就算您這麽說……那樣會給其他客人添麻煩的。」


    「就是因為有其他客人在,才給我們添了麻煩啊!真是個沒用的旅店——本來是看旅行雜誌上你們家有☆5的評價才遠道而來的!難道對vip就是這種態度嗎!快把負責人給我叫來,趕快!」


    剛一進入旅店,我們就遇到了一個難纏的客人。


    有一個滿口抱怨如暴風雨似的少女正站在接待處前。


    那晶瑩閃亮的輝煌銀發。任誰都能看出少女是個蒼玉種。她不顧接待人員的困擾,說著什麽「請讓我包場!」「要不然我就在旅行雜誌上投稿說『這家旅店有兩萬多隻蟑螂』」之類的蠻不講理的話。


    不過她那難以理喻的言行讓我感到似曾相識。


    好像,有在戰場上遇到過這孩子。而且還是最近遇到的。


    「啊——夠了!既然這樣,那我就親自處理掉其他客人——」


    「那邊的那位。請問你可以讓開嗎,站在那裏很礙事的。小鞠大人正覺得很為難呢。」


    「什麽?你們才是礙我的——」


    蒼玉少女回過頭來——那紅色的雙瞳捕捉住了我的臉龐。


    她不知為何驚歎了一聲「欸?」,整個人僵住了。然後又一下子恢複過來。她突然用食指指著我尖叫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


    「嗯。是我……你是誰啊?」


    「我是誰!?前不久我們打過仗的吧!?難道不記得了嗎!?話說回來為什麽緹拉鞠會在這裏啊!?不會是為了把溫泉街變成蛋包飯什麽的才來的吧!?」


    「那是不可能的吧……啊原來如此!我想起來了……!」


    她是上個月舉辦的那什麽我完全不知道是要感謝什麽的而舉辦的叫做“超級殺戮巨型感謝祭”的活動裏和我戰鬥過的那個孩子。好像是六凍梁大將軍普蘿西莉亞?茲塔茲塔斯基的左右手,代替因為感冒臥病在床的將軍率領部隊出陣來著。


    我記得她的名字是——皮特麗娜?謝列皮娜。


    我對她隻有武斷胡亂地使用突擊戰法的過激狂戰士這樣的印象。


    然後她現在似乎正在對接待處發起過激的突擊行為。


    「為什麽會在這裏……難不成所謂的其他客人就是緹拉鞠嗎……!?」


    「沒錯,謝列皮娜小姐。我們是為了慶祝在超級殺戮巨型感謝祭上完全且徹底地把你的軍隊打得落花流水體無完膚哭天喊地而來進行溫泉旅行的。」


    快住口。才不是那樣的吧。隻是抽獎中獎了而已吧。你不要煽風點火如呼吸一般好不好啊。人家要是生氣了可怎麽辦啊——我剛這樣想到,就聽到了對方暴怒的吼聲。


    「哎呀哎呀真好呢來悠哉地旅遊了呢!這就是勝者的心情嗎!不過那也隻不過是井底之蛙一樣的心情罷了!你知道嗎?如果那時候姐姐大人身體健康的話,瞬間就會碾碎像小鞠隊這種蚊蟲一般的烏合之眾!」


    「啊?滿口什麽青蛙蚊蟲鳥獸,我聽不太懂呢。就連罵人都罵得沒品味呢。」


    「和有沒有品味有關係嗎?對於我們來說,重要的不是口頭上的小打小鬧而是在戰爭裏決出的勝負吧!?」


    「打輸的不就是你嗎?這正可謂是來自敗犬的虛張聲勢呢。」


    「你聽到我說什麽了嗎!?如果姐姐大人身體健康的話,我們就贏了!無論你怎麽垂死掙紮都會是茲塔茲塔斯基隊的勝利!所以那場戰鬥就等同於是我們的勝利!隻不過是因為在戰爭前日姐姐大人的睡衣偶然被掀開露出了肚子所以才走上了錯誤的命運而已!」


    「不管怎麽講都和她講不通呢。小鞠大人,我們還是趕快去房間裏吧。」


    「哎喲,你打算逃嗎!趕快承認現實吧,趕快!喂女仆!你不要把緹拉鞠帶走!我親自要碾碎那個蚊子!」


    猛地一下。


    我感到身旁的薇兒散發出了一股強烈的殺氣。


    「——小鞠大人。請給予我殺人的許可。」


    「別說這麽危險的話了。今天可是和平的休息日哦——」


    「哈!連做出殺人許可的膽量都沒有的七紅天,還真是前途渺茫啊!——哦喲?這不是朔奈?梅墨瓦魯七紅天大將軍嗎。繼承了蒼玉之血的您不需要從屬於這般蚊蟲哦?和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這種人在一起會玷汙了您的!您要不要加入我們茲塔茲塔斯基隊啊?」


    又是猛地一下。


    我感到身旁的朔奈也散發出了一股強烈的殺氣。


    「小鞠小姐。我能稍微和這個人說兩句話嗎?遇到像她這樣會種族歧視的人,我實在是控製不了自己。或許改寫一下她的星座矯正一下她的思想比較好呢……」


    「欸?朔奈,你認真的嗎……?」


    「那個……閣下……要是在這裏開戰,稍微有些……」


    「我,我明白的!啊呀,真是沒辦法呐。」


    我推開薇兒和朔奈,向前走去。


    薇兒按住我的肩頭叫道「不行,小鞠大人,小心被她咬手喲!」,不過我無視了她。皮特麗娜狼狽地後退了半步,瞪眼看著我。


    「怎……怎麽!?想要廝殺的話,我是不會退縮的哦……!?」


    「才不是呀!我們並沒有要和你敵對的想法。忘掉娛樂戰爭的勝負,好好相處吧。畢竟大家都難得一次來溫泉玩。」


    我稍有緊張地伸出了右手。


    薇兒和朔奈還有艾絲蒂爾——甚至就連皮特麗娜都瞪大了雙眼。


    最近我意識到了。以誠待人就會被人以誠相待。


    皮特麗娜好像看到了外星人似地看著我。不過她好像也明白了什麽。緩緩抬起那初雪般潔白的手——


    啪。


    扇開了我的手。


    「——哼!我們才不是朋友!如果被共產黨本部發現我和吸血鬼扯上了關係,又不知道他們要我怎樣了!」


    「還是殺了她吧。」


    「我來給她洗腦。」


    「等下等下等下等下等下等下!!在這發生爭執會給旅店裏的人添麻煩的吧!!」


    然而事態卻在不斷惡化。薇兒還有朔奈和第七部隊的那些人不一樣,並不是好戰之人。但是為什麽她們會如此怒氣衝天呢?


    「好啊!既然如此,那就在這旅店裏鬧出一場殺人案好了!殺人犯當然就是我了!我準備好第一時間自首了!來吧,放馬過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盥洗室裏沒有供暖啊!!要凍死我了!!」


    突然傳來了一個耳熟的聲音。


    在場的人都轉頭看了過去。


    有個抱緊自己身體的少女正向這邊走來。


    雖說在看到皮特麗娜在這的時候我就預想到了。


    「皮特麗娜!趕快到房間裏去!入住手續辦完了吧……嗯?」


    看來她也注意到了這邊。


    是擁有著標誌性紅寶石般的雙瞳和白色長發的蒼玉種——普蘿西莉亞?茲塔茲塔斯基。


    她一副出乎意料的的表情,盯著我看。


    「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你問我為什麽……我隻是來觀光而已哦。因為中了獎。不如說普蘿西莉亞在這裏讓我吃了一驚呐。」


    「說是吃驚也太失禮了吧!就算蒼玉種擁有很強韌的肉體,也是需要保養的。我聽說這裏有很多熱乎乎的溫泉才來的。雖說其實我倒是沒有很期待,但是部下們一直吵鬧個不停說『去吧去吧』,所以就過來了。」


    004


    不知為何,普蘿西莉亞連珠炮似地說個不停。


    或許是因為現在是休假狀態吧。她並沒有身穿平常的軍裝,而是穿戴著看起來就暖呼呼的大衣和圍巾。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視線。她喊道「不要看我!」,然後不知為何很害羞地把臉扭向了一邊。


    「總,總之真是碰巧啊!今天放假。忘記戰爭,好好休閑一下吧。……啊啊對了對了,隨便一提,盥洗室很冷,你們要注意哦。戴一條圍巾是不夠避寒的。」


    「話說,你的感冒好了?」


    「說到底我就沒感冒!沒參加之前那個超級殺戮巨型感謝祭是因為我臨時有事了!絕對不是因為感冒發燒臥病在床了!」


    不是很懂。不過我還是有些開心起來了。


    這個少女在去年的吸血動亂中,前來幫助穆露奈依特了。回想一下,在天舞祭那時候她在最後也成為了迦流羅的同伴。然而我卻沒有好好地向她道謝過。話說回來,我甚至都完全不了解普蘿西莉亞。這說不定是加深關係的機會呐——我心想如此,「這可是預料之外呢」但不知為何身邊的薇兒卻這樣嘟囔道。


    仔細一看,朔奈和艾絲蒂爾的表情也有些嚴峻。


    欸?難道是和她關係不好嗎?我倒是覺得普蘿西莉亞是個好孩子啊。


    「——普蘿西莉亞大人。我們不能認同吸血鬼們的存在。」


    突然響起的說話聲嚇了我一跳。


    是皮特麗娜。她做出了一副和之前吵吵嚷嚷的樣子截然不同的表情。


    「我們的休假之中不需要有吸血鬼這樣的異物存在。如果您希望的話,下官會親自為您包攬下旅店。首先用武力將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一行人逐出——」


    「你在說什麽啊?我和緹拉鞠同為對等的客人,並不是需要相爭的關係。你那可是盜賊思想。不怎麽值得稱讚哦。」


    「下官失禮了。如您所願。」


    皮特麗娜一反常態,老老實實地敬了一禮。


    這家夥怎麽回事。對待普蘿西莉亞的態度和對我們的態度簡直是天壤之別。


    到底哪一邊才是她的本性呢?——我暗自疑惑著,「總之!」這時普蘿西莉亞為事情畫上了句號。


    「今天我並不是為了和你戰鬥而來的。我們雙方不如就痛快地享受假期吧。——皮特麗娜,我們走吧。我想要趕快去考察一下那個叫做溫泉的東西。」


    「我明白了。」


    說罷,二人組離開了。


    我本以為如此,結果皮特麗娜又獨自一人猛衝了回來。


    她狠狠地瞪著我,壓低聲音說道,


    「要是覺得這樣就贏了可就大錯特錯了呢!哼!」


    「到底哪邊才是你的真麵目啊?」


    「我這是在姐姐大人麵前表現出“模範的聯邦軍人”的樣子!因為我不希望讓她失望!你要是敢把我真實的樣子告訴給姐姐大人——我就叫你這樣。」


    皮特麗娜雙手做出剪刀狀,像螃蟹似的一開一合。我不是很懂那動作是什麽意思。說到底,我就不明白為什麽她會把自己的弱點告訴我。


    「——喂,皮特麗娜!別磨磨蹭蹭的!溫泉要是涼掉了可怎麽辦。」


    「對不起,普蘿西莉亞大人。下官馬上過去。」


    皮特麗娜又對我吐舌頭做了一次鬼臉之後跑開了。


    感覺是個很有個性的人呐。算了,我還是享受旅遊的快樂吧——正當我漫不經心地這樣想到的時候,忽然,我發現身旁的薇兒正抿嘴壞笑著。


    「去告訴茲塔茲塔小姐吧。把那家夥的本性。」


    「還是算了吧……」


    就這樣,三日兩晚的溫泉旅行開始了。


    ☆


    我們被分到的是在二樓的一個三人間。


    由我和薇兒還有朔奈使用。隨便一提,艾絲蒂爾有自己的房間,所以沒有和我們在一起。自己的家是溫泉旅館也太厲害了。那豈不是能隨便泡溫泉——在心中暗自羨慕艾絲蒂爾的我撲倒在了靠著窗戶的那張床上。


    「小鞠小姐要挨著窗戶嗎?那我就用中間的這個床吧。」


    說著,朔奈坐在了中間的床上。


    然後又露出得意洋洋的目光看向了薇兒。


    「哎呀哎呀」受到挑釁的女仆歎了口氣。


    「小鞠大人旁邊的床位被占領了呢。真是沒辦法。」


    「先下手為強。就請薇兒赫澤小姐去睡牆邊的那個床吧。」


    「不。我要和小鞠大人共用一張床。」


    「!?!?」


    朔奈一副五雷轟頂的表情。


    這是要幹什麽?——在我心生疑問的工夫裏,薇兒坐在了我的床上。不是,為什麽啊。正常地睡在邊上那個床上不好嗎。


    「喂。我們有三張床呀,放著一個不用也太浪費了吧。」


    「核領域裏的氣溫要比穆露奈依特低不少。為了讓小鞠大人不著涼,我要整個晚上抱著您。」


    「才不用啊!喂朔奈!快說點什麽!」


    「不行的哦,薇兒赫澤小姐這是圖謀不軌。作為代替,還是我來為小鞠小姐暖身子……」


    「欸?為什麽朔奈也坐到我的床上了?」


    「你聽聽,梅墨瓦魯小姐。這張床和小鞠大人是歸我所有的。」


    「才不是你的。」


    「我認為獨占是不好的。而且薇兒赫澤小姐一直都是和小鞠小姐在一起的吧?我覺得偶爾讓我和小鞠小姐在一起也挺好的啊。」


    「是這樣啊。那麽我們就比相撲定勝負吧。」


    「喂,住手。別搞什麽相撲啊。」


    「求之不得!我是不會輸的哦……!」


    「住手呀朔奈。別上薇兒的鉤啊!」


    「先掉下床的人是輸家喲。請小鞠大人為我們做裁判吧。」


    「誰要做啊!我稍微去外麵走走了!」


    我無視了身後爆發的爭執,走出了房間。


    難得來一次這樣豪華的旅館,獨自一個人享受寬廣的大床多好啊。而且,我自己也想要自己睡大床的啊。難道朔奈是為了阻止薇兒的胡鬧才接受了相撲比賽的條件嗎?要是這樣,那朔奈果然是個無害的美少女呐。


    沿著走廊前行的我在心中將朔奈的評價向上進行了修正。


    然後,我正巧碰到了從自己房間中出來的艾絲蒂爾。


    「啊……閣下!有什麽事嗎?」


    「稍微散下步而已。因為她們房間裏爭吵起來了呐……話說回來,這裏真是個不錯的旅店呢。雖然我才剛剛來。」


    「謝謝您的誇獎……!」艾絲蒂爾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我很榮幸這裏能夠博得閣下的歡心。實際上紅雪庵在弗雷吉爾溫泉街之中也是擁有頂級評價的旅店哦。經常被選為人氣第一的旅店呢。」


    「欸。這裏的服務確實很厲害呐。房間裏也是幹幹淨淨閃閃發光的。」


    「是的。我也是從小就作為旅店家的女兒接受了嚴格的教育——啊,對,對不起!我的身世根本沒什麽有趣的!還請您忘掉……」


    「倒不如說我很想聽聽喲。那艾絲蒂爾將來要當紅雪庵的老板娘嗎?」


    「那個……我選擇了成為軍人的道路。所以繼承紅雪庵的應該是我的妹妹。」


    這時,艾絲蒂爾的表情變得有些黯淡了。


    「閣下」她神色緊張地注視著我,


    「實際上……我的妹妹是閣下的粉絲。」


    「欸?是這樣嗎?」


    「是的。她聽說能見到閣下之後非常的開心。如果不給您添麻煩的話……能請您和她見上一麵嗎?——不不不!那個,我很清楚妄求閣下的時間是何等的罪孽深重!如果您不方便就算拒絕也完全沒有任何問題的……!倒不如說您要是拒絕的話會更人輕鬆但……!」


    艾絲蒂爾誠惶誠恐的模樣如此說道。


    明明不需要這麽害怕的……雖然我這樣想,但她還是個新人,所以那樣可能也是無可奈何的吧。我也沒有道理拒絕艾絲蒂爾的請求。而且我反倒還挺想見見她妹妹的。


    「——我明白了。那就拜托你帶我去令妹那裏吧。」


    我被帶到的是一個標注著『非相關人員禁止入內』的區域。


    我被帶到了那區域裏最深處的某個房間——那房間門上貼著寫有『莫妮克』字樣的牌子。


    「莫妮克!小鞠凜閣——加德斯布拉德閣下來了喲。」


    艾絲蒂爾敲著門,向門內打招呼。


    沒一會,房門“吱嘎”一聲向外打開。門後露出身影的是一位白衣少女。這孩子就是莫妮克?——我本以為是,但似乎不對。「啊」艾絲蒂爾後退了一步。


    「庫雅醫生……!您過來了呢。」


    「啊啊。今天是星期六,所以我就過來尋訪問診了。」


    是一個有著仿佛在頭上頂著兩隻丸子一樣的發型的神仙種。


    被稱為庫雅的少女抬頭以明顯睡眠不足的雙眼看向艾絲蒂爾。


    「你是在休假吧。那就去看看莫妮克君吧。和家人相聚聊天也對心靈的療養尤為重要。」


    「嗯。那個……莫妮克的情況怎麽樣啊?」


    「還是沒什麽變化。雖然每周都會用神器進行一次治療,但看不出什麽效果。治療方法還沒有確定下來啊——話說」


    夭仙的目光停在了我的身上。真是個氣質獨特的人呐——我心裏這樣想著,「非常抱歉!」而艾絲蒂爾連忙道歉道。


    「閣下。這位是莫妮克的主治醫師庫雅。庫雅醫生,這位是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閣下。我想庫雅醫生應該也知道——」


    「我當然知道咯。」


    庫雅醫生露出笑容,向我走來。


    「是拯救了帝國的英雄呢。久仰大名。得以拜見尊容,我不勝光榮。」


    「呃……我才是,很高興見到你。雖然我並不是什麽英雄就是了……話說回來,醫生?」


    我有些疑惑。


    醫生就是治療人的疾病或傷勢的人。似乎很久以前有很多的醫生——但我聽說自從世界處於魔核影響下之後,醫生這個職業就消失了。


    庫雅醫生露出了有些自虐的微笑說道。


    「是個過時的職業呢。但對於醫生的需求還是存在的哦。比方說,受到魔核無法治愈之傷的時候。或者是在本國魔核效果之外處負傷的時候。又或者說是像如今的莫妮克君一樣——身負單憑魔核無以治愈之“心傷”的時候。」


    「心傷……?」


    「沒錯。莫妮克?克萊爾並非是身體抱恙。而是逐漸地失去精氣神,變得無法行動——她得的就是這樣的心病。我把這種病稱呼為“消盡病”。」


    「莫妮克在半年前左右還能正常地去上學……但現在似乎隻能每天呆在房間裏沉睡不起……」


    竟然還有這種病嗎,我心中一驚。


    「唔呣」庫雅醫生把手抵在下顎,視線向上。


    「不過莫妮克君是小鞠凜閣下的粉絲。如果能和閣下說上幾句話,應該會稍微恢複些精神。正好——我認為你們去見她的話,會對她有所幫助的。」


    「對不起,閣下。能麻煩您能和莫妮克稍微說上幾句話嗎?」


    「倒沒什麽,隻是感覺有點壓力……」


    我擔心她看到真實的我之後會幻滅。


    但是既然艾絲蒂爾和醫生都這麽說了,就讓我和她見上一麵吧——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給了艾絲蒂爾,「太謝謝您了」她淺淺地一笑,對我低下了頭。


    「莫妮克君正醒著呢。來,請進。」


    庫雅醫生把門完全推開。


    暖乎乎的空氣撲麵而來。是房間內供暖用的魔法石在運轉吧——隨即,映入我的眼簾的是一間平平無奇的少女閨房。


    房間裏擺放著書架,書桌以及觀賞植物之類的東西。


    然後,一位少女正坐在窗邊的床上。


    「欸……是誰?」


    少女十分驚訝地悄聲問道。


    這位擁有著和艾絲蒂爾一樣的紅褐色秀發的吸血姬,雖然和她的姐姐的容貌相似,但有散發著一種弱不禁風的脆弱而虛無縹緲之感。


    「這位是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閣下。是來見莫妮克的哦。——閣下,這是我的妹妹,莫妮克?克萊爾。」


    「你好,初次相見。我是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在帝國軍中與令姐共事。請多多關照呢——莫妮克。」


    少女那純真無垢的雙瞳直直地注視著我。不過我感覺她好像看的是我肩膀左右的位置。或許是因為覺得和人對視很害羞吧。


    那先無論如何,這時候,我突然發現了一個令人震驚的事實。


    我什麽見麵禮都沒準備。那表演一下才藝什麽的會比較好嗎?但是我會的也就隻有學貓叫之類的了——我擔心起來,但似乎隻是杞人憂天。「是本人啊……」莫妮克的小臉變得通紅,感動地悄聲如此說道。


    「那個。您真的是七紅天嗎?」


    「沒錯哦。是世界最強的七紅天大將軍。」


    「真的有一天會征服世界嗎?」


    「沒錯哦。雖然不會是現在。」


    「真的用小拇指殺死過五兆人嗎?」


    「沒錯哦!我的小拇指裏可是寄宿著五兆人的悲鳴呢!」


    我不想撒謊。但是我也不想破壞小孩子的夢想。


    話說回來五兆人是怎麽回事啊。這數字要膨脹到多少那些人才能滿意啊。都超過全世界的人口了吧。我看有必要之後對六國新聞那幫家夥提出正式抗議——不過想來抗議也是效果為零吧。可惡。


    005


    莫妮克對我露出了尊重的目光。


    視線刺人。別用那種目光看我啊。不對,現在更讓我在意的是其他的事情。


    「——庫雅醫生?她這不是挺有精神的嗎?看不出患病的樣子啊。」


    「在平常她甚至很少會對外做出反應。剛剛也是這樣。歸根結底,她醒著的時間就極端的少——一天之內有十五六個小時在睡覺。這樣看來,現在的情況甚至可以稱之為奇跡了呢。」


    「沒錯。我好久沒有看到過妹妹生動的表情了呢。這都是多虧了閣下。」


    原來如此。雖然我不是很清楚情況,但好像還算是幫上忙了。


    我向莫妮克走去。盡可能地做出一副年長者般富有包容力的笑容,對她說道。


    「謝謝你能支持我。我也高興能見到莫妮克哦。——你要是不介意,能和我一起玩嗎?平常你都在玩什麽啊?」


    「讀書……」


    「這樣啊。我也很喜歡讀書哦。」


    「但是最近我讀不到書了。大家都很忙,不能讀書給我聽了。」


    「那我來讀給你聽吧。莫妮克喜歡什麽樣的書呀?」


    「我想您可能沒聽說過。《郊遊於傍晚森林》之類的……」


    「我知道哦!書裏最後的解密讓人大吃一驚呢!完全沒想到居然最開始出現的狐狸會是伏筆呐。」


    「……!!」


    莫妮克瞪大了雙眼。


    這之後,她似乎對我敞開了心扉。


    以《郊遊於傍晚森林》為起點,話題不斷地向喜歡的書,喜歡的作家,推薦的係列叢書展開。她給我的印象要遙比一開始善談。雖然庫雅醫生說她好像得了「會逐漸失去精氣神的病」——但是她多言愛笑到讓我簡直無法相信她會身患那樣的疾病。


    「我也想讀讀閣下的書啊。出版之後絕對會買的。」


    「謝謝你。雖然有點害羞,但是你就好好地期待吧。」


    我很少有機會和別人談論自己的興趣。因此不由得把連自己有寫小說的事情都告訴了她。莫妮克也非常開心地說「好厲害好厲害」。她的反應實在是太過純粹天真,讓我不禁有些害羞。


    「閣下。差不多是時候了……」


    「欸?」


    聽到艾絲蒂爾的耳語之後我才注意到。


    來到莫妮克的房間之後已經過去差不多二十分鍾了。實在是打擾得太久了吧。莫妮克也睡意朦朧地揉起了眼角。


    「抱歉。說得太久了呐。」


    「沒有哦……我好開心。但是好困……」


    看來是真的一天要睡上十幾個小時呐。之後去問問薇兒吧。精於毒物醫藥的她或許能想到什麽治療方法——雖然我心想如此,但專業的醫生都搞不清楚,我或許還是不要抱太大期待會比較好吧。


    「那麽莫妮克。容我失禮了。明後天我都還在這邊的,所以想要見我就隨時來叫我好了。啊,話雖如此,其實是我過來見你就是了。」


    「嗯。啊……但是……」


    莫妮克似乎有什麽話難以啟齒似地眼眉低垂,然後如此說道。


    「……我想,小鞠凜閣下可能會死掉。」


    「……………………」


    ……嗯?


    我感覺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麽超級出乎預料之外的台詞?


    「哎,哎呀莫妮克!你在亂說什麽啊!?那是不可能的吧!」


    「不是的哦,艾絲蒂爾。因為“影”說了哦,說希望小鞠凜閣下過來。」


    「又開始說什麽影了!那種東西根本就沒有吧?」


    「有的啊!昨天還來我的床邊見我了呢!」


    不是,稍等一下。這兩個人在說什麽啊?影?影,是影子的那個影嗎?——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困惑。庫雅醫生悄悄地對我耳語道。


    「可能是幻想朋友那一類的東西。莫妮克君一而再再而三地堅持影會過來對她說話。我認為可能是精神上的疲勞讓她看到了奇怪的幻覺。」


    「還有這種事情嗎……?」


    「莫妮克君說過『“影”在紅雪庵中遊蕩』。但是除她之外沒有人見過影。當然,我也沒有。然而強硬地否定她的說法也很不好,所以請多加注意。」


    「不用注意的哦,庫雅醫生。那不過是莫妮克的妄想……」


    「才不是妄想!」莫妮克大聲喊道。


    我被嚇得差點以為心髒要停了。她堅定地注視著艾絲蒂爾。


    「影是存在的。還說過要把我帶到一個幸福的地方呢。」


    「不存在的。媽媽也說過沒見過吧?」


    「除了我之外大家都看不到啊。因為影很怕生……」


    這真的是妄想一類的東西嗎?


    又或者是莫妮克在開玩笑?還是說是真正的恐怖事件?


    感覺話題的方向一下子改變了。


    「那個……莫妮克?為什麽我會死啊?」


    「我不知道。但是影對小鞠凜閣下生氣了……」


    「…………」


    哦喲喲。這下看來庫雅醫生的推斷沒錯呐。


    因為我也從未和什麽影見過麵啊。被從未相見過的人(?)生氣什麽的也毫無道理。所以我想這其實莫妮克為了讓我吃驚而想出的笑話。一定是這樣的。


    「哈哈哈。是嗎是嗎。那我就去和那位影說說話吧。怎麽,不用擔心哦。畢竟我可是宇宙最強的七紅天大將軍呐——」


    啪嚓!!——架子上的花瓶裂開。我嚇得差點沒尖叫出來。並不是因為有誰碰壞了它。那花瓶是毫無征兆地突然裂開的。


    莫妮克小聲地如此說道。


    「影在生氣。今晚,說不定有人會死。」


    這下可能投點香火錢驅個邪比較好呐。


    我還是拜托薇兒拿點獻祭用的禮錢過來吧。


    「請您不要在意,閣下!這個隻是因為時間久了,老化了而已。」


    「也是呐。嘛,那個什麽影再來的話,我也會想辦法處理的,所以別再擔心了。——莫妮克,我會再來的,你要好好休息哦。晚安。」


    「嗯。晚安,小鞠凜閣下……」


    莫妮克躺在了床上,靜靜地閉上了雙眼。


    不過十秒,就傳來了平穩的入睡聲。


    「就是這麽回事」庫雅醫生歎了口氣,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


    「我診斷完莫妮克君的病情之後就會離開的。今天謝謝您了,小鞠凜閣下……我認為您讓她稍微回複了一些“意誌力”。」


    「意誌力……?」


    「也就是她的心啊。去吧,你們二位去好好地享受旅遊就好。」


    不是很懂,但有醫生陪著莫妮克,所以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我和艾絲蒂爾一起走出了莫妮克的房間。「非常抱歉。」剛出來的瞬間,艾絲蒂爾就對我低頭道歉了。


    「請您不要在意。那隻是莫妮克的糊塗話……」


    「嗯嗯……」


    就算這樣說,我還是會在意的呐。


    那個影到底是什麽呢。不能舍棄掉庫雅醫生所說的是幻覺的可能性。但是莫妮克的那副表情實在是太認真了。所謂的幻覺會是那樣的東西嗎。而且,在我聽過莫妮克的話之後,我開始懷疑那個名為“影”的存在會不會是什麽不太好的東西。


    比如說「影還說過要把我帶到一個幸福的地方」這樣的台詞。


    總有種很不妙的感覺,是我的錯覺嗎?


    而且不知為何影好像對我懷有怒意,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想也想不明白呐。總之還是先享受旅行吧。」


    「好的。我高興您能在紅雪庵過得愉快。」


    我重新打起精神,離開了莫妮克的房間。


    雖然心裏還是惦記那個名為影的謎之存在——但首先還是痛快地享受一下溫泉吧。


    ☆


    當我回到房間的時候,相撲比賽已經定出勝負了。女仆正雙手雙腳展開著倒在地板上。


    「怎麽可能……我輸了……?到底是為什麽……」


    眼前的世界我難以理解。薇兒看起來好像受到了打擊似的,還是先放著她不管了吧。


    這時候,朔奈麵帶微笑地對我問候道「歡迎回來,小鞠小姐」。她不知為何正雙手握拳,坐在我的床上。真可愛。


    「我贏啦!按照約定,今晚就讓我和您共睡一床了呢。」


    「欸?約定?是什麽來著?」


    「您忘記了嗎?我們約好了的,贏家可以和小鞠小姐同床共寢哦。」


    朔奈露出了純真的笑容。


    有這種約定來著?不過朔奈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呐。所以其實一起睡覺也沒什麽。畢竟不會像薇兒那樣對我做什麽奇怪的事情。而且感覺她聞起來肯定香香的。


    「您剛才是和艾絲蒂爾小姐在一起了嗎?」


    「嗯。和艾絲蒂爾一起去見了她的妹妹。不過她妹妹似乎生了病,隻能臥床不起……」


    「原來是這樣呀……需要我為她使用回複魔法嗎?」


    「不用,我覺得她得的不是那種病呐……」


    我想庫雅醫生應該早就試過回複魔法了吧。恐怕是因為莫妮克患的並不是肉體上傷病,所以魔核起不了作用。也就是說加快魔核的魔力供給速度的回複魔法也起不了作用。


    「這樣啊」朔奈很遺憾地說道。


    「如果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請一定要來和我說——請小鞠小姐這樣告訴艾絲蒂爾小姐呢。畢竟我還算是蠻擅長輔助係的魔法的。」


    「嗯。謝謝。」


    朔奈這樣的好孩子,是不可能像薇兒一樣做出什麽邪惡行為的。


    今天我就安心地摟著朔奈睡覺吧。


    「……小鞠大人。我被梅墨瓦魯小姐從床上推下來了。」


    這時我發現薇兒正淚眼朦朧地注視著我。


    我很清楚。她絕對是在假哭。


    「您看。我全身上下的骨頭都被摔得粉碎。」


    「是嘛。那可真是災難呐。」


    「是啊,真的是大災大難。梅墨瓦魯小姐毫不留情地把不斷哭喊著不要不要的我狠狠地推下了床。明明我隻是想要在小鞠大人的床上睡覺而已……您不覺得這樣太過分了嗎?您就不想抱住這位可憐的女仆,安慰一下她嗎?」


    「比起這個,我倒是更想製定好今天的旅遊計劃。真想嚐一嚐那個溫泉蛋包飯呐。」


    「我明白了。小鞠大人不來安慰我,所以我現在要把小鞠大人的衣服撕得細碎然後扔進溫泉裏。」


    「唔哇!住手啊,別拽我衣服!真到要脫的時候我也自己會脫的!」


    「那小鞠小姐。好不容易來到這裏了……要不要去泡溫泉啊?」


    朔奈忸忸怩怩地如此說道。


    我一邊按住薇兒的腦袋一邊考慮——不去泡溫泉確實太可惜了。但是,到這之後我的心裏就萌生出了些許猶豫。


    畢竟。冷靜地想想,這是要和朋友一起去洗澡哦。


    不覺得很害羞嗎?嘛,或許覺得害羞反倒很奇怪就是了。


    「您怎麽了?去泡溫泉的話,說不定能想出寫小說時候會用到的橋段哦。」


    「呣呣呣……」


    這麽一說倒也是。我一天之內腦內的妄想進展最快的時候就是在睡覺之前和洗澡的時候。而且原本我這次出來旅行就是為了走出小說進展不順的困境的。


    「好吧。朔奈說得沒錯呐。那我們趕快去洗——」


    「請等一下,小鞠大人。」


    薇兒用力地抱住我的肚子,攔住了我。


    她捏著我的側腹,不滿地說道。


    「去洗溫泉我是雙手讚成。但是在那之前有件必須要做的事情。」


    「什麽啊?一定要提前做好準備運動什麽的?還有,你快放開我。」


    「我們不是要去泳池遊泳,所以並不需要熱身運動。——不過,實際上並不隻是我們以及茲塔茲塔小姐一行來到了這紅雪庵。」


    「有其他的客人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吧。還有,別揉我肚子了。好癢啊。」


    「不是那樣的——」


    薇兒取出了通訊用礦石。


    然後把一件令人震驚的“偶然”告訴了我。


    「阿魯卡和天照樂土的各位似乎也來到這裏了。她們不久前發來了聯絡——說是『我們在一樓的休息室等你們,所以趕快過來』。」


    「——小鞠!真是巧遇呢!」


    我剛一進入休息室,就看到一個人影猛衝過來。


    「欸?為什麽你會——」


    我都沒來得及和她打招呼。


    這也是我大概能預料到的。她以子彈一般的速度徑直衝了過來——緊緊地摟住了我。然後完全不理會身後尖叫起來的朔奈和薇兒,用自己的臉蛋緊貼住我的臉來回磨蹭。


    這人的正體不言自明——正是有著桃色雙馬尾長發的少女。


    阿魯卡共和國的總統,妮莉婭?坎寧安。


    「小鞠也來泡溫泉了呢!真的是巧到不能再巧了!你不覺得這就是命運嗎?」


    「先,先不說是不是命運什麽的,還真是巧呐。不過你能先放開我嗎?」


    「才不要!我們可是互分血液的姐妹哦?姐妹之間親密擁抱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更別提我們都差不多有兩個月沒見麵了。」


    蹭來蹭去蹭來蹭去蹭來蹭去。


    妮莉婭的臉蛋來回蹭個不停。太羞恥了,你快住手啊。別人都看到了哦——雖然我心裏是這樣想的,但她就好像是故意想讓大家看到一樣緊緊地貼著我。


    「最近天氣很冷呢。要不要我為你暖暖身子呀?」


    「不,不要!我馬上就要去泡溫泉了。」


    「這樣啊!那我們一起去吧!就讓我擔起姐姐的責任,幫你洗洗後背吧!」


    「為什麽你是姐姐啊!?說到底你和我就不是什麽姐妹,就算是姐妹也應該是我更知性更有成熟的氣質吧!我才是姐姐!」


    「你在說什麽呀?我都已經十六歲了哦。」


    「…………」


    欸?那妮莉婭才是姐姐?話說回來她什麽時候十六歲的啊?我都沒祝賀過她呢——這時候,薇兒把正暗自感到遺憾的我和妮莉婭拉開了。


    「請您住手,坎寧安小姐。小鞠大人那水靈靈的小臉蛋要是被你磨掉了皮可怎麽辦。」


    「怎麽?你嫉妒了?」


    「才沒有嫉妒。因為小鞠大人心中的第一位絕對是我呢。雖然坎寧安小姐為自己是和小鞠大人是交換血液的同伴而自滿,但是我也在上次的動亂中和小鞠大人互相吸取了血液。」


    「是呢。是在我之“後”,和小鞠互相吸了血呢。」


    「……這話是什麽意思?是前是後有什麽關係嗎?你難道是那種會煩惱先有雞還是先有蛋而睡不著覺的人嗎?隨便一提我認為相比於順序前後,次數要更為重要,所以現在就讓我立刻吸一下小鞠大人的血吧。」


    「哇啊啊啊啊啊啊!?喂!!別過來啊變態女仆!!救救我妮莉婭!!」


    「好啦好啦,抱歉抱歉。我是開玩笑的,快停下來吧,薇兒赫澤。」


    妮莉婭壞笑著,放開了我。


    看來剛才她是在戲弄薇兒。不過正站在妮莉婭身邊的格特魯德也嘟著臉,睜大眼睛瞪著我。真的希望她不要再到處播撒紛爭的火種了。雖說我並不清楚到底是什麽引發的紛爭就是了。


    「妮莉婭大人。給這種家夥祝賀……」


    「不也挺好的嗎,格特魯德。你那時候,我不也隆重地給你祝賀了嘛。」


    「就算您這樣說……就算是……我很開心……可是……」


    妮莉婭和格特魯德開始嘀嘀咕咕地說起什麽。我剛剛聽到了祝賀這個詞,是在說什麽啊?唉,算了。比起這些——


    「為什麽妮莉婭會在這裏啊?難不成是中獎了?」


    「差不多是那樣吧。隨便一提不是隻有我們在哦。」


    「——貴安,小鞠小姐。您近來可好?」


    叮鈴,鈴聲響起。


    有位少女正坐在休息室的桌前啜飲茶水。是身穿一如往常的和風服飾的天照樂土大神,天津?迦流羅。身穿忍者服裝的峰永?小春,正坐在她的身旁吃著布丁。啊,我也想吃布丁。


    「迦流羅也中獎了嗎?」


    「是的。這一定用盡了我一生的福運。」


    「……不覺得這偶然有點偶然得太過頭了嗎?同一時間抽獎中獎還都因此住在了同一家旅店,這種事情也可以有的嗎?」


    「正常是不能有的。正因為不正常才有的。」


    「哎呀,小春!你不要多嘴!要是被發現了該如何是好啊!」


    被發現……?在說什麽啊?


    我正迷惑不解,見此,「還請不要在意」迦流羅露出了討好似的笑容向我走來。感覺她們好像在隱瞞什麽,不過我還是聽她的,不多想了吧。


    「您身體可好?我聽聞說穆露奈依特帝國正在穩步複興呢。」


    「欸?啊啊——我覺得沒什麽大問題呐。現在的生活也沒什麽問題哦。」


    穆露奈依特帝國的帝都經由去年年末的恐怖襲擊而受害頗深。


    不過現在正在皇帝的主導之下高速複興。被破壞的城市基本完成修複了,吸血鬼們也逐漸取回了和平的日常生活。


    想來這一切都多虧了來協力鎮壓恐怖分子的妮莉婭和迦流羅吧。


    怎麽感謝她們都謝不完。


    「逆月那幫人也真是壞呢。說是要破壞魔核——但明明都很清楚那樣做會使得世界陷入混沌。」


    「或許是正因為追求混沌,他們是恐怖分子吧。祖母大人也曾說過,他們之中的多數人的主要目的就是殺戮與破壞哦。」


    「真的都不是什麽好人呢。隻論理念的話,甚至不如說馬特哈魯德都要更像樣些。」


    妮莉婭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這時,我想起了斯皮卡?拉?傑米尼。


    她到底是出於什麽想法才對帝國宣戰的呢。我感覺她除了「破壞魔核」之外還有其他的目的——但是我想不明白。似乎有必要和她敞開心扉地聊聊呐。雖說我也有可能在敞開心扉之前就被她先掏了心窩子。


    「坎寧安小姐。就別提了那些煩心事。現在重要的是把之前製定好的計劃進行下去喲。」


    「說得是呢!」妮莉婭快活地笑著握起了我的手。「那小鞠,趕快去泡溫泉吧。」


    「啊不……但是……」


    「怎麽?害羞嗎?別擔心。我會認真地做好護花使者的工作的。」


    ☆


    原本,我認為洗澡什麽的一定是要一個人單獨做的事情。


    是不受任何人打擾的治愈時間。唯有洗澡才能將我在每日的繁忙工作之中所積攢的壓力一掃而空。在這一點上,女仆似乎也很體諒我,她不會在我入浴的時候闖進來。啊不對,有時候還是會的,差不多是每洗三次有一次會闖進來的頻率吧。


    但是——今天不一樣。


    要和大家一起泡溫泉了。不僅僅是和女仆,還要和其他的朋友一起。


    再重新想想,我實在想不出比這件事更讓人羞恥的事情了。我要不要稍微和大家錯開一下時間啊?——在更衣室的角落裏,僵直著身體的我思索著。


    「——小鞠大人?怎麽了,您為什麽不動彈了?」


    「沒什麽……」


    「啊啊!我忘記給您帶兒童浴帽了。真是抱歉。這下,泡沫要跑到小鞠大人的眼睛裏了呢。」


    「我才不要那種東西!唉,不是那回事呐……」


    「原來如此」薇兒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所以您是覺得害羞呢。那我來幫您脫衣吧。」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別過來!不用你幫,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來做!」


    「就算您這樣說。天津小姐和坎寧安小姐都已經過去了喲。」


    薇兒現在就已經是赤身裸體了。她就不覺得羞恥嗎。算了,對薇兒在羞恥心上抱有期待就是浪費感情呐。畢竟這家夥是變態女仆。話說回來,她這個樣子我都不知道該看哪裏了,我要怎麽辦才好啊。


    「那個……沒有毛巾什麽的嗎?」


    「有的,您拿好。不過把毛巾帶到溫泉裏是絕對不行的哦。」


    我接過浴巾。但是我仍舊不能動彈。


    「……那什麽,薇兒。你能先過去嗎?」


    「不能。因為小鞠大人說不定就逃跑了呢。」


    「我才不會逃的!隻是……太害羞了。」


    「您在說什麽小孩子一樣的話呀?羞恥心這類東西有百害而無一利。想要享受溫泉的話,回歸自然是很重要的——您還記得嗎?去年夏天,大家一起去海邊那時的事情。」


    「還記得就是了……那又怎麽了?」


    「小鞠大人一開始覺得在公共場合穿泳裝很害羞。但是,您在試著穿上泳裝之後就把羞恥心給忘掉了吧?」


    「那倒是確實……」


    「現在您就算穿著泳裝走在大街上也無所顧慮了吧?」


    「那絕對會顧慮的吧。」


    「這兩件事的道理是一樣的喲。全裸一次之後就會覺得全裸是很普通的事情了。但是如果小鞠大人說不願意全裸的話,那就由我來為您脫衣吧。好,小鞠大人請不要亂動喲。我會讓您立刻赤身裸體——」


    「住手!我自己脫啊!薇兒給我轉過去!」


    沒轍了——我以認命的心態抓住了身上的衣服。


    薇兒剛剛說的那些雖然很胡鬧,但也有點道理。換句話說就是習慣成自然。習慣之後就不會再對和大家一起泡溫泉這件事有所顧慮了。也就是說,隻要先踏出一步,在過後的事情就順其自然了。


    我一邊在心中拜佛念經一邊脫去衣物。


    排除雜念。名為溫泉之至福的事情就在眼前了——


    「——小鞠大人?您準備好了嗎?」


    「呃,嗯……」


    我猶豫地點了點頭。然後剛才一直背對著我的薇兒轉了過來。


    剛回過身,她就「哎喲!」的驚呼一聲。


    「多麽美妙的身體啊!我好久沒在有光亮的地方拜見過小鞠大人的裸體了,感覺馬上就要流鼻血了呢。要不要把照相機拿過來呀?」


    「你那是犯罪吧!!我先走了!!」


    「那可不行。」


    在我跑出去的瞬間,就被薇兒用力地從背後抱住了身子


    原來落入蜘蛛網的蝴蝶就是這種感覺呐——我轉瞬間就理解了蝴蝶的無助。


    「——快鬆手,放開我!喂,哎呀,別摸奇怪的地方啊!你要是再繼續做什麽變態行為我就去向朔奈告狀了呐!」


    「這並不是變態行為喲。」


    「那是什麽啊!」


    「在浴室內跑動可能會出事故的。那邊也有警示牌這樣說喲。」


    牆上貼著一個公告。


    一隻卡通小兔子在那裏說著『小心摔倒!不要亂跑哦!』。


    感覺自己另一種意義上害羞了起來。


    「我能明白您想要玩鬧的心情。但是一定要注意別受傷喲。」


    「……才不是想要玩。都怪你說了奇怪的話。」


    「是這樣呀。真是抱歉。我們還是一起過去吧。」


    「嗯。」


    我躲在薇兒的身後,走進了浴場。


    紅雪庵似乎擁有好幾個浴場。


    我們去的是那些浴場之中可以觀賞到雪景的露天浴場。進入浴場的瞬間,一股徹骨的寒風就撲麵而來。身上因緊張而生的發燒感也被一掃而空。好想趕緊泡在溫泉裏暖和起來——這樣想著,我向前看去。


    「小鞠!水暖暖的,很舒服哦。」


    妮莉婭一行人已經泡在溫泉裏了。格特魯德,迦流羅還有朔奈都完全沒有表現出害羞的樣子。事已至此還在心裏猶豫不決的我說不定反倒很奇怪呐。


    嘛,沒問題的吧。這裏蒸汽騰騰的,應該能遮住身上的各種部位。


    我先衝了個澡,之後向被岩石圍繞的浴池走去。


    先把腳探入水中,再緩緩地把身子也浸入到水裏——終於,我連肩頭也浸泡在了溫泉之中,大功告成。


    然後,我不由得長舒口氣。


    「好舒服……」


    「是吧!?」


    突然,妮莉婭急速靠了過來。


    她和我肩並著肩。被她那燦爛的笑容看著的我,不由得退縮了一下。


    「那邊的看板上有寫溫泉的功效哦。回複疲勞,消除壓力之類的功效更不用提了,而且這個溫泉似乎還有保養皮膚的效果哦。說是溫泉水裏含有魔力呢。」


    「欸。畢竟這裏是核領域的中心呐。」


    「而且據說還有讓人長個的功效哦。」


    「真的!?」


    我震驚地站了起來。掀起的水花濺到了妮莉婭,「哎呀,小鞠~!」她這樣埋怨了一句。我連忙道歉「抱歉抱歉」,然後重新坐了下來。


    有點不太好意思呐。


    我最近才意識到,對“能讓人長高的飲料”或“讓人長高的體操”之類的東西表現出過度的反應有些不太好。因為這樣就會把我很在意自己的小個子的心思暴露得一清二楚。還是堅持貫徹「身高什麽的我都無所謂的哦?」的態度要更帥氣一些。


    因此,我還是在表麵上表現得冷淡點吧。


    雖說這個溫泉我是準備能泡多久就泡多久了。


    「——啊,說起來,我最近開始練習按摩了哦。」


    「按摩?怎麽了啊,突然要練這個。」


    「因為格特魯德說很累啊。我之前看書學習了一下——上麵還有『幫助長個的按摩方法』呢。泡完溫泉之後我給你做。」


    「真的!?」


    我又震驚地站了起來。掀起的水花又濺到了妮莉婭,她笑話我道「果然你很在意呢!」。我絕望了。這個條件反射是怎麽回事。我的身體在渴求身高,不聽我的使喚。


    「坎寧安小姐。就不勞你費心了,按摩就算了吧。」


    「哎呀,是這樣嗎?不過小鞠好像很想長高哦?」


    「小鞠大人不需要長高。能隨時搬運走的尺寸正合適。」


    「沒錯,妮莉婭大人。緹拉鞠的身高是這世界上最不需要在乎的事情了。而且原本您就是為了幫我緩解疲勞才學的按摩……」


    「你累了嗎?格特魯德。」


    被我這麽一說,格特魯德的肩頭猛地一震。


    臉上一副從未想過我會對她說話的表情。仔細回想一下,我和這個女仆少女幾乎沒怎麽說過話。畢竟一直都是妮莉婭夾在我們二人中間。


    「……是啊。累了。當八英將可是個重活。」


    「格特魯德不僅僅在當八英將,還在當我的女仆哦。而且她還要幫蘭茲華斯巡視首都。畢竟我們那還遠遠不夠安穩呢……每天都有很多起殺人案哦。」


    「這樣啊。感覺很不容易呐。」


    我這句無心的話似乎觸怒了格特魯德。


    她眼尾高挑,狠瞪向我。


    「怕你忘記了我先說一下!我和緹拉鞠……小姐,可是地位相同的將軍啊!為什麽我就要那麽辛苦地工作,你每天卻遊手好閑的啊!?」


    「欸!?我……我每天也算是挺忙的啊!?」


    「請不要扯謊!你遊手好閑的證據就在——你看!」


    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事出突然,我不禁叫了一聲。


    「——你這兩隻胳膊不都軟塌塌的嗎!這就是不知苦勞之人的身體!想要妮莉婭大人給你按摩的話,就請你稍微長點肌肉再說!」


    「等……別捏來捏去的啊!很癢的吧!」


    「隻有格特魯德能捏也太不公平了!我也想揉揉小鞠軟綿綿的胳膊。」


    「翦劉們請退下。小鞠大人的胳膊可是我的第三和第四胳膊。」


    「第一個該退下的就是你!!喂,你這——別揉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妮莉婭和薇兒兩人毫不客氣地黏了上來。


    我揚起水花,想方設法地想要逃脫變態們的魔爪。格特魯德則不知為何很羨慕似地瞪著我。你要是很羨慕的話,那就快來把妮莉婭帶走啊?——我正心想著,「啊哈哈哈哈!」妮莉婭忽然開心地大笑起來。這家夥並不是因為想做變態行為才這樣的,而是想要借此逗弄我。


    才不會叫你得逞!——我心中壓抑著怒氣的堤壩一下子產生了裂痕。


    我揚起溫泉水,封鎖住妮莉婭和薇兒的視線。在她們兩個躲閃的工夫裏,我趁機“嘩啦嘩啦”地撥開水,從地獄中逃了出來。


    「啊啊!小鞠大人好過分!明明我還想再享受一會呢!」


    「啊呀啊呀。都怪薇兒赫澤。都怪你又來鬧別扭了。」


    「你在說什麽啊。我是因為坎寧安小姐在性騷擾才過來的。」


    她們兩個又在我身後鬥起嘴了,哼,不管不管。


    我就這樣匆忙地跑到了浴池的對側。看到了我們的一舉一動的迦流羅苦笑著迎接了我。


    「小鞠小姐受人傾慕呢。」


    「受人傾慕……嗎?都是一些淨會摸奇怪地方的家夥哦……?」


    「我想,那正是您受人傾慕的佐證——不過,薇兒赫澤小姐和妮莉婭小姐的做法確實太過激了呢。」


    迦流羅的附近隻有朔奈和小春。


    在這裏就很安全了吧。隨便一提,妮莉婭和薇兒還在那邊爭吵個不停。想要阻止二人的格特魯德被薇兒用水槍直擊顏麵。一瞬間,女仆二人扭作一團。都來這旅遊了,大家好好相處不好嗎。


    「……這邊沒有人是變態,終於能安下心了呐。」


    「欸嘿嘿……小鞠小姐。之後我來為您洗身子吧。」


    「欸?呃,嗯……」


    朔奈慢慢地走了過來,坐在了我的身邊。


    水滴正沿著她那被溫泉蒸得通紅的肌膚緩緩下流。實在是太美少女了,我都要以為自己幻視到雪上的妖精了。——嗯?感覺是不是有點太近了?胳膊都碰在一起了哦?


    不過朔奈是不會突然揉過來的呐。所以應該是無害的。雖說感覺她好像正在極近距離下直勾勾地盯著我看,不過無害就是無害。


    我連忙轉向迦流羅。


    「話,話說回來,我好久沒旅遊了呐!迦流羅總會去泡溫泉什麽的嗎?」


    「天照樂土中有很多溫泉,所以在空閑時我就會去多加利用哦。——啊啊,不過弗雷吉爾溫泉街我是第一次來呢。這裏的雪景真是美不勝收。」


    「是呐。來到這裏真好呐。」


    在露天浴池之中可以觀賞到雪花緩緩飄落漸漸積攢成堆的光景。


    銀裝素裹的世界——忽然,我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果然,我以前來到過這裏。


    那還是媽媽仍然在穆露奈依特帝國的時候的事情。


    當時我對溫泉什麽的完全沒有興趣,明明難得出來旅遊卻窩在房間中一個勁地盯著窗外看,然後看不下去了的媽媽對我說「一起出去吧」——


    「——小鞠小姐?星座好像稍微閃耀起來了呢。」


    「星座?現在還是白天啊……」


    「不。我說的是記憶的形體。」


    朔奈這麽一說,我才一下子反應過來。我過去的記憶說不定正在不斷地蘇醒。


    話說回來,朔奈就算不打穿別人的肚子也能讀取記憶嗎?


    要是這樣可就不僅僅是不妙了呐。說不定我平時為了報複薇兒而偷吃她點心的事情會暴露出來。


    嘛,那種事情先無論如何。


    過去的事情並不那麽重要。


    現在就想想盡可能地泡在這個溫泉裏然後長高高這件事吧。


    「啊~~~~話說回來,真是重獲新生呐。俗世中的疲勞都被慢慢抽離了身體……」


    「小鞠小姐也很忙呢。您今後還有進行戰爭的預定嗎?」


    「有哦。我不清楚,不過薇兒確實有做過預定呐。——嘛,比起這件事,更讓我擔心的陷入了瓶頸呐。」


    「陷入瓶頸?」


    「啊,是說小說的事情哦。在和出版社的人交流的過程中,我變得越來越不明白該寫什麽才好了。要是能在這三天兩夜裏脫離瓶頸就好了呐……」


    「那還真是棘手呢——」這時迦流羅好像想起來了什麽,轉向身旁。「啊對了,小春。你不是有話想和小鞠小姐說嗎?」


    「!!」


    之前一直默默地泡在溫泉中的忍者少女——小春,轉了過來。


    她露出了有些躊躇的表情。然後又似乎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以忍者般悄無聲息的動作來到了我的身旁。


    「緹拉鞠。」


    「怎麽了?」


    「這個……」


    不知為何她遞過來了一支筆。這筆之前藏在哪了啊?——我看著小春。她一副害羞的模樣,忸忸怩怩的。然後用蚊子般的聲音小聲嘟囔道。


    「……想要你的簽名。」


    「欸……簽名?我的?」


    「不是你作為七紅天大將軍簽下的名字。是想要你身為作家的簽名。」


    我大為震驚。我以前確實以將軍的身份開過簽名會。不過作為小說家的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而被人請求簽名的事情還從未有過。


    我心跳加速。全身流汗。


    怎麽回事。這個心情,到底是什麽……!?


    「——小春讀過了小鞠小姐的『黃昏三角戀』哦。雖說尚未出版成書,但我們家裏有原稿。結果小春好像變成了小鞠小姐的粉絲。」


    「拜托了。老師。」


    「!?!?!?」


    老師。老師。老師——


    這絕對是宣告新世界拉開帷幕的福音。


    我感覺到自己好像聽到了神明的聲音。發覺了自己一定要拿出全身之力為小春寫下簽名作為贈禮的使命。


    我拚命控製顫抖不已的手,接下小春的筆。


    簽名。是簽名。迄今為止悄悄練習的成果得以發揮的時機到來了。


    「順,順便問一下,你讀過了『黃昏三角戀』吧?覺,覺,覺得怎麽樣……?」


    「很好看。所有的場麵都很好。不過——最後攜手眺望黃昏天空的場麵最棒了。深受感動。」


    小春單純樸素的感想徹底破壞了我的理性。


    我握住筆大叫起來。


    「——我明白了!就讓我拿出全身的精力為小春簽名吧!」


    「那個……可是要簽在哪裏呢?」


    朔奈這麽一說我才反應過來。正常簽名的時候都會簽在書本或者紙箋上。但是這裏沒有這類東西。不對,在浴場裏沒有才是理所當然的。


    小春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個事實,她露出了絕望的表情發起抖來。


    「我忘記帶紙箋了……明明都準備好筆了……」


    「哎呀哎呀。那找件你自己的東西讓小鞠小姐給你簽在那上麵如何?」


    「我的東西……這裏也沒有……」


    「房間裏有吧。等泡完溫泉之後再讓人家簽名吧。」


    「……不對。果然這裏有。」


    小春一把鉗住迦流羅的胳膊。


    「欸?」——迦流羅迷惑不解地叫了一聲。不過小春毫不在意,一用力,直接把自己的主人扯了過來,推到我的麵前。


    「我的迦流羅大人。就用這個簽名吧。」


    「等——小春!?我並不是你個人的所有物啊!?」


    「好!你等著吧……我現在就實現你的願望……!」


    「小鞠小姐!?請您不要把小春的玩笑當真呀!!」


    「不是開玩笑。是真心實意。」


    「你開什麽玩笑!那是油性筆吧?很難弄掉的吧!?」


    「簽在屁股上吧。那裏比較低調。」


    「這到底有什麽意義啊!?」


    「那個……小春?簽在屁股上實在是……」


    「拜托了。老師。」


    「!?!?!?——交給我吧!我現在就把我的簽名刻印在小春的迦流羅身上!」


    「等……停……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我緊緊按住用力掙紮的迦流羅,大筆一揮。


    絕對不能拒絕粉絲的請求。這可是值得紀念的第一次簽名。絕對不能失敗——在我心中燃起這般使命感的時候。


    喀拉一聲。浴場與更衣室相通的門開了。


    「抱,抱歉,在大家盡興的時候打擾大家了!」


    走進來的是紅褐色長發的少女——艾絲蒂爾。


    泡在溫泉裏的大家(包括我)都停了下來,看向她。


    「根據弗雷吉爾的天氣預報員所說,馬上就要下暴風雪了。為了安全起見,露天浴場暫時關閉……十分抱歉,在各位盡興之時潑了冷水,實在是過意不去。但還懇請各位做好出浴的準備……」


    我不經意地仰頭望天。雪花正不斷從灰色的天空中向下飄落。似乎風也在漸漸變強。雖然還想要再稍微享受一下的……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吧。就聽艾絲蒂爾的,趕快出去吧。


    在我準備起身的瞬間,突然意識到自己正緊緊握著迦流羅的胸。我光速收回了手。這豈不是和變態女仆一樣了嗎。


    「也是呢。」迦流羅紅著臉嘟囔道。


    「我們還是在暴風雪來臨之前趕緊離開吧。反正還有其他的浴場。」


    「簽名……」


    「簽名也請你讓人家簽在我屁股之外的地方!——妮莉婭小姐,薇兒赫澤小姐,我們先回到室內吧。」


    「欸——」薇兒和妮莉婭發出了不滿的聲音。


    我想她們大概隻是趁機起哄而已。不過艾絲蒂爾在聽到她們的聲音之後便開始全心全意「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地道起歉來,結果似乎因此反過來感到很抱歉的薇兒和妮莉婭兩人都做出認真的模樣鄭重其事地回應道「開玩笑的開玩笑的!」「我們會聽艾絲蒂爾的」。她們兩個的這副模樣還真是令人印象深刻。艾絲蒂爾這個類型的人對於她們來說似乎也很新鮮。


    總之——第一天的露天溫泉就這樣告一段落了。


    隨便一提我並沒有注意到。


    被要簽名的時候。小春說過「準備好了筆」——那也意味著她知道我會來溫泉。然而我一開始在這裏和迦流羅見麵的時候,她們完全沒有表現出這樣的意思。很明顯是隱瞞了什麽秘密,不過這時候的我已經因為溫泉和簽名而心裏興奮得不得了以至於忽略了這件事。


    ※


    普蘿西莉亞無疑是世界上最強的人——皮特麗娜?謝列皮娜少佐心想。


    在世間,天津?迦流羅,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等人有很高的人氣。但是皮特麗娜從不認為普蘿西莉亞劣於其他的將軍。她在世間評價過低的理由很簡單——因為她隸屬於所謂的“惡役國家”。


    白極聯邦因為自身那陰險狡詐的外交政策而被世間冷眼相待。


    也因此六凍梁大將軍相比於七紅天或五劍帝更容易被人風言風語。


    簡直是豈有此理。明明普蘿西莉亞?茲塔茲塔斯基就是最強的。


    所以皮特麗娜很不滿——對自己所敬愛的長官被認為不如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一事感到不滿。


    「——普蘿西莉亞大人。您覺得水溫如何啊?」


    「唔呣。挺好。」


    普蘿西莉亞腦袋上頂著個毛巾,浮現出心蕩神馳的表情。


    在紅雪庵的柏木溫泉浴場之中。雖說這裏貌似也有露天浴場,但似乎是普蘿西莉亞說了「外麵很冷!」,所以就選用了室內的浴場。順便一提,這裏沒有其他的客人,所以與包場無異。


    「算是沒來錯啊。滯留在這的這段時間裏,一直泡溫泉或許是個好主意呢。」


    「那麽下官去脅迫旅店的人,讓這裏可以用上一整天吧。」


    「用不著做到那個地步。我們要守規矩哦。」


    在六國之中的評價先姑且不論,茲塔茲塔閣下在白極聯邦內部擁有極高的人氣。


    她在平常那英姿颯爽的一舉一動都無異與聯邦軍人的身份相稱,但在私下地,她卻又會意外地展露出處事不慌不忙悠然自得的一麵。想來是很擅長切換自己在工作與休閑時候的狀態吧。


    皮特麗娜偽裝成“冷靜的部下”,慎重地開口說道。


    「……話說回來,普蘿西莉亞大人。您前些日子裏身體抱恙了來著。」


    「那也是無可奈何的吧。誰叫氣溫驟降了……」


    「下官明白。竟然沒有博得普蘿西莉亞大人的許可就擅自降溫,實在是不可饒恕。」


    「你這是在生什麽的氣啊。」


    「是在對世界抱有憎惡之情。——那請問您現在身體感覺如何啊?」


    「我的身體很健康,沒問題的。已經完全治好了哦。……比起我,你倒是怎麽樣了啊?有沒有好好吃飯啊?你這不是又變瘦了嗎?」


    「感謝您的擔心,下官不勝惶恐。但是下官有不吃不喝堅持勞動的覺悟。」


    「那可不行。該休息的時候就要好好休息……因為休假很重要啊……更何況你的工作在某種意義上比將軍的工作要更艱難……」


    「您言重了。收集情報是下官的興趣。」


    「但是啊你看,你還記得吧。前不久做完在拉佩利科的工作之後你不也累壞了嗎?」


    「那隻不過是因為和野獸們不氣味相投而已。工作本身是沒有什麽障礙的。——作為“聯邦安保委員會”的成員來說這是理所當然的。」


    皮特麗娜?謝列皮娜既在聯邦軍人之中擔任少佐,又隸屬於名為“聯邦安保委員會”的組織。而且倒不如說,委員會那邊才是她的工作主體。


    那邊的工作,簡而言之就是做間諜。


    潛入他國,獲取各種各樣的情報。上個月皮特麗娜潛入了冬眠中的拉佩利科王國,調查那裏是否有什麽不安定的活動。在那期間她披著熊皮作為變裝,但因為對獸毛過敏而受了大苦。也不過僅此而已。


    「拉佩利科的尼瓦特裏國王沒有異常。看那樣子,一定是沒有把白極聯邦放在眼裏吧。似乎腦子裏隻想著打鳴報曉了。」note


    注:ニワットリ:尼瓦特裏。而實際上ニワトリ就是雞的意思


    「那種工作拒絕就好了啊。是書記長叫你去做的吧?」


    「但那份工作對於獲取書記長的信任來說是至關重要的。」


    「話雖如此啊。我還是覺得你有點工作過頭了哦。」


    「容下官失禮……但下官認為反倒是普蘿西莉亞大人才應該好好休息。聽說您每周周天還會去從事無關於軍隊的勞動。」


    「是說當鋼琴老師的事情嗎?那個就像是我的興趣一樣。擁有技術者身懷傳授技藝於後人的義務。而且最近又新來了不少孩子,變得很熱鬧哦。大家都是好孩子啊……之前還送了我串珠的工藝品呢。對我說謝謝老師。我很高興呢。」


    「真是一項令人尊敬的高尚活動。還請您原諒下官僭越的發言。」


    不找重點的閑談就這樣繼續了下去。


    「呼啊——」普蘿西莉亞伸了個小小的懶腰。


    就算如此,皮特麗娜還是覺得普蘿西莉亞在工作時和休閑時的差距太大了。


    令人意外的是,這位蒼玉少女似乎是某個好人家的大小姐。


    鋼琴,小提琴之類的樂器她都會演奏。舞蹈也會跳,唱歌也很好聽。在休假時還喜歡去打獵,也有時會勤於讀書。普蘿西莉亞甚至還擔任著“為荒野添綠會”的會長,關注於環境問題。作為一名聯邦軍人,她實在是一位非同尋常的人才。


    白極聯邦的書記長經常如此評價普蘿西莉亞——「那孩子一直都想要成為正義的夥伴啊」。直到現在皮特麗娜都不明白這話的意義。


    就在這時,突然,遠處傳來了一陣笑聲。


    大概是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一行人在喧鬧的聲音吧。


    「緹拉鞠好像很有精神呢。真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種地方偶遇到她。」


    「豈止是緹拉鞠,天津?迦流羅和妮莉婭?坎寧安等各國要員都聚在了一起。現在這裏對於恐怖分子來說是絕佳的狩獵場呢。」


    「唔呣……」


    普蘿西莉亞抱起雙臂仰望頂棚。


    這裏熱氣騰騰的,視野很差。


    「除了我們和緹拉鞠一行人之外,這裏就沒有其餘的客人了。想來是背地裏有什麽陰謀呢。嘛,不過我們還是作為旁觀者,好好地享受溫泉吧。」


    「明白。起初下官就是作此打算的。」


    「話說回來」普蘿西莉亞歎了口氣。


    「白極聯邦的孤立處境還真是讓人為難啊。明明也可以來和我打個招呼的……」


    「??——容下官失禮。白極聯邦不是在維持“光榮獨立”嗎。」


    「那種想法已經不符合當今時代了哦。恐怕現在真正需要的,就是像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和妮莉婭?坎寧安所主張的和睦包容友好相處的思想吧。書記長也明白這個道理——正因為明白,所以那個男人才會感到焦急。」


    「焦急……?」


    「這不過是我的預想。不過我想,白極聯邦今年會發生動亂。」


    「…………」


    既然普蘿西莉亞說會,那就一定會。


    而且不管怎樣,皮特麗娜要做的事情就隻有一個——


    「——請交給我吧。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將普蘿西莉亞大人的敵人盡數殲滅的。」


    「真可靠啊。但是我不想讓部下過度操勞——吸血動亂那時讓大家受了傷,我一直都覺得很抱歉。下次還是調整一下方向,努力讓大家都不受傷吧。」


    皮特麗娜心中對普蘿西莉亞的尊重之情愈發加深。


    果然這名少女是緹拉鞠之流無以匹敵的逸才。


    「……普蘿西莉亞大人還是老樣子呢。您就是這種地方很出色呢。」


    「你這是在說什麽啊?我明明是與日俱進。說到底,就沒有人會始終如一。就連你,今天都好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呢。」


    「您此話怎講?」


    「?你在旅店接待處和緹拉鞠的女仆爭論起來了吧。啊,那與其說是爭論,不如說更像是小孩子的吵架就是了……原來你也有符合年紀的稚嫩的一麵呢。」


    「……………………」


    冷靜下來,皮特麗娜?謝列皮娜。


    這並不意味著自己的本性已經暴露出來了。一定有辦法能蒙混過去的。


    「……或許是您的錯覺吧。可能是過度寒冷看到了幻覺。」


    「是嗎?雖說確實那時候盥洗室冷得都讓我冷靜不下來就是了。」


    「都是您的幻覺。下官身為聯邦軍人,是不可能像小孩子一樣和人鬥嘴的。話說回來,普蘿西莉亞大人認為下官會對您隱瞞什麽事情嗎?」


    「說的也是。就當作是幻覺吧。」


    「好險……」


    「你說什麽?」


    「沒,什麽都沒。」


    在普蘿西莉亞麵前裝作是“模範的聯邦軍人”——準確來說,並不是“裝作”。其實是皮特麗娜隻要在這位少女身邊,就會緊張得無法把自己原本的模樣表現出來。


    這無疑是過度的尊敬所招致的悲劇。


    如果自己原本那野丫頭般的性格被她知道了,她會不會感到失望啊?——皮特麗娜被這樣的恐懼限製了自身的行動。一直使用敬語說話偽裝成拘謹嚴肅的軍人也是為了自己能不在她心中被“扣分”而采取的權宜之計。而且,這種“偽裝”狀態也不能憑借自己的意識隨意開關,是更類似於病情發作那種機製的東西。


    換言之就是,不在普蘿西莉亞身邊的時候,皮特麗娜是無法表現出“模範聯邦軍人”的樣子的。


    所以如果不采取什麽手段加以控製,皮特麗娜的本性暴露給普蘿西莉亞也隻是時間上的問題。


    因此,皮特麗娜對周圍人使用脅迫,籠絡,殺害,甚至下跪,賄賂,哭泣哀求等手段,使得自己咋咋呼呼的本性不被自己敬愛的長官所知。


    皮特麗娜常常會想,自己活得實在是太累了。


    「——不過,如果真有什麽萬一我也會想辦法處理的。危險的話題以後再說,現在享受溫泉為好。畢竟,說不定這是我最後一次長期休假的機會呢。」


    「下官明白了。」


    「唔呣——」


    普蘿西莉亞又抬頭仰望天棚。


    她的耳朵抖了一抖。


    「……今晚要下暴風雪了啊。簡直就像是要被封閉起來了一樣。」


    「難得的慰勞旅行都被糟蹋了。」


    「別那麽泄氣嘛。這樣也別有風趣。」


    普蘿西莉亞合上雙眼,歎息道「哈啊啊~溫泉真不錯~」。然後,這位白極聯邦的人氣偶像歌手開始哼起小曲。普蘿西莉亞雖然喜好古典樂曲,但最近還很喜歡鋼琴教室的孩子們告訴給她的流行歌曲。


    皮特麗娜全神貫注地聆聽她的歌聲。


    突然間皮特麗娜注意到。在浴室的門旁,似乎有個影子一閃而過。


    ※


    夜幕降臨的時候天氣已經完全惡化了。


    狂風呼嘯。看向窗外,可以看到雪花狂舞。要是在這種情況下出門,我這樣的貧弱吸血鬼肯定會一瞬間就被狂風帶走吧。


    話雖如此,宅在室內就沒問題了。


    現在,我們正聚集在妮莉婭的房間專心地玩遊戲。note


    注:這裏雖然說是妮莉婭的房間,但似乎後麵又變成小鞠的房間了。


    是撲克牌遊戲。如果抽到了相同花紋的牌,可以把手裏的牌扔掉,然後最先扔掉所有牌的人獲勝……就是這種單純的遊戲。


    然而這遊戲卻意外的很難。不知道為什麽我完全贏不了她們。


    這些家夥就好像能看透我手裏的牌一樣,連連回避其中的鬼牌。隨便一提現在已經是第五局了,我和小春正在就最下位展開熾烈的鬥爭。我手裏還有兩張牌。鬼牌和紅桃5。


    小春麵無表情地緊盯著我的臉。


    「緹拉鞠老師。哪張是壞牌?」


    「我才不會告訴你的吧!這可是擔負我命運的重要一戰呐!」


    「這張?」


    「你猜呢?」


    「那這張?」


    「……不是呐。」


    「緹拉鞠老師是不會說謊的人呢。那就這張。」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結果我被小春輕而易舉地奪走了紅桃5。「贏啦」小春毫無感動的棒讀道,然後把牌扔在了床上。我絕望地低頭看著手裏剩下的鬼牌。


    這不可能。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差距啊。這不是全靠運氣的遊戲嗎……?


    「五局勝負的結果出來了。第一局最下位?小鞠大人。第二局最下位?小鞠大人。第三局最下位?小鞠大人。第四局最下位?小鞠大人。第五局最下位?小鞠大人。全場最下位——還是小鞠大人。因此,判明完畢,小鞠大人最弱。」


    「用不著挨個說一遍吧!?不用你說我也知道的啊!!」


    「推薦您像我一樣學習如何做撲克臉。小鞠大人的表情實在是太藏不住心思了喲。」


    「騙人。就沒有人比我更懂演技了。第七部隊的大家都沒有看穿我的真麵目。」


    「那是因為第七部隊的大家都是笨蛋。」


    「別這麽說啊。背地裏說人壞話可不好。」


    「是我失禮了。」


    「別說那些了,快點做懲罰遊戲吧!」妮莉婭笑容滿麵地靠了過來。「規則是成為全場最下位的人要聽其他參加者的命令哦。我想你沒忘掉吧?」


    「沒忘沒忘。但是我在想要不要把這件事當作沒發生。」


    「小鞠戰敗是事實哦!要命令你幹什麽呢——」


    其他人也都各自開始思考起要做什麽命令。這規則明顯有漏洞。全員都能對最下位做命令是不是太奇怪了?是不是給我的負擔大過頭了?——在我對此心懷極其憤慨的不滿的工夫裏,大家好像都做好了決定。


    「作我的女仆!」——妮莉婭。


    「那可以請您品嚐一下新製作的點心嗎?」——迦流羅。


    「明天我來幫您洗身子吧。」——朔奈。


    「讓我讀『黃昏』之前寫的小說。」——小春。


    「請和我結婚。」——薇兒。


    「對閣下做命令,我實在是不敢……!」艾絲蒂爾這樣說。對這話做出反應的是打算從皮包裏取出女仆裝的妮莉婭。「你在說什麽呀——!」她笑著啪!的一聲,拍了艾絲蒂爾的後背。


    「這可是難得的能對小鞠隨心所欲的機會哦?不有效活用就太可惜了。」


    「坎,坎,坎寧安總統……!我……我做不到!原本區區一介軍人的我和各位同席就已經是異常事態了……!」


    「和是軍人還是總統還是大神都沒關係啊。因為今天是和工作完全無關的旅遊。」


    「但是……但是……」


    隨便一提艾絲蒂爾是中途參加的。差不多在第二局結束的時候格特魯德突然說「有東西落在浴場了,我去拿」,然後就離開了。


    雖然就這樣繼續下去也沒什麽,但正好艾絲蒂爾來給我們送茶,所以就強行讓她代替格特魯德參加遊戲了。


    被妮莉婭抱住肩膀的艾絲蒂爾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身體僵硬。


    我不由得露出了笑容。果然這個少女擁有著這世間稀罕的正經的感性。是那些隨處可見的變態不可比擬的。


    「——你們看看!艾絲蒂爾才不會像你們幾個那樣提出不合理的要求的。啊不對,迦流羅和小春還有朔奈倒是沒什麽。總之,艾絲蒂爾是我的同伴!」


    「換是我就不行了,但是梅墨瓦魯小姐您就說可以,您不覺得標準崩壞了嗎?」


    「朔奈是純潔的好孩子,所以才可以的吧。還有艾絲蒂爾也是好孩子。」


    「啊,啊哇哇,閣下……」


    我摸了摸艾絲蒂爾的腦袋。我邊摸著邊想,艾絲蒂爾多少歲了啊?雖然我完全是打算把她當成年下於我的孩子對待了。心裏正想著,薇兒突然大叫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太狡猾了,艾絲蒂爾!竟然假裝是好孩子讓小鞠大人摸腦袋……!這可饒不了你!」


    「欸欸!?我並沒有那樣的……」


    「可真怪呢。不是變態的人是不會靠近小鞠的。難道你其實也和朔奈?梅墨瓦魯一樣,是裝老實的嗎?」


    「那個……妮莉婭小姐,我並沒有裝老實呀……」


    「不,不是這樣的!我覺得自己會對長官做出命令感到猶豫是人之常情!」


    「狡辯就免了。來吧,請你露出變態的馬腳吧。」


    「等……薇兒姐!?不要……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薇兒和妮莉婭開始對艾絲蒂爾發起撓癢癢攻擊。


    我以矯健的身手進行閃避,以防被波及進去。看到艾絲蒂爾也完全和大家打好了關係,我安下心來。隻要不受到薇兒等人的毒害就好。


    忽然間外麵的風發出了隆隆巨響。似乎是被吹飛的什麽東西撞到了牆上——咚!!猛烈的撞擊聲在屋內回響。


    「天氣真差呢。」我身旁的迦流羅冷靜地喃喃道。


    「這樣就連在溫泉街散步都做不到了。明明是難得的生日……啊不對,溫泉旅行。」


    「聽天氣預報員說,是三年一遇的暴風雪。」


    小春鼓起臉蛋。似乎是對不能再去露天浴場感到些許不滿。


    「【轉移】魔法石也用不了了。魔力被擾亂了。」


    「是這樣的嗎?也就是說我們回不去了嗎?」


    「隻能老老實實呆在室內了呢——啊,您要吃丸子嗎?」


    「嗯。謝謝」我接下風前亭的米粉丸子,向窗外望去。「要是明早天氣能變好就好了呐。我有個地方想要去。」


    「想要去的地方嗎?是蛋包飯店之類的地方嗎?」


    「那倒也想去……不過,我是想要去這附近的小山上看看。」


    看到溫泉街的光景,我想起來了一些事情。


    過去和家人們來弗雷吉爾玩的時候,我被媽媽牽著手帶到了小山上。然後看到了那個倒轉的城市浮現於空中的映像。那到底是什麽我還不清楚,但是我很在意現在還能不能看到那個景象了。


    而且,媽媽把那個現象稱呼為「世界的秘密」。


    好不容易來一次弗雷吉爾,去探索一下世界的秘密也是一番樂趣。


    我簡要地把這件事告訴給了迦流羅,「原來如此」她說著,伸手去拿盤子裏的丸子串。


    「逆轉過來的城市嗎……我之後去問問祖母大人吧。」


    「似乎是幾年才能見上一次。而且還好像是弗雷吉爾特有的現象呐。」


    「那,那件事!我知道哦!」


    突然艾絲蒂爾說道。似乎是勉強從薇兒和妮莉婭的魔爪之中逃了出來。話雖如此,其實我感覺她更像是為了逃出魔爪才來搭話作為借口的。艾絲蒂爾穩了穩呼吸,「逆轉過來的城市啊」,她開口說道。


    「正像閣下說的那樣,是弗雷吉爾特有的現象。這邊的人都叫它“黃泉倒映“哦。這裏會以三年左右一次的周期發起雷雨啊暴風啊之類的大型災害,然後在災害結束之後就會有異界的景色浮現出來。」


    「異界……?異界是什麽?」


    「非常抱歉。似乎沒有人了解它的細節……有人說那是“死後的世界”,也有人說是“其他次元的世界”。這些傳說並不是僅限於弗雷吉爾內,在核領域中央地區流傳有很多和這個異界相關的傳說。比如人會突然消失,或者是發現到了寫有無論哪個國家都不使用的文字的字條……」


    感覺是很浪漫的故事呢。


    而且,我自己也對那什麽異界有些頭緒。在我的吊墜裂開的時候,出現的那個新月的世界。我不禁想到,那個世界和這個異界會不會有什麽關係。


    「說不定……這次的暴風雪之後也會發生“黃泉倒映”的現象。上次“黃泉倒映”正好是在三年前發生的。」


    「不要在那說什麽莫名其妙的話題了啊!是打算逃出我的手心嗎——!?」


    「請,請您住手坎寧安總統!——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妮莉婭抓住了艾絲蒂爾,開始繼續逗弄她。這絕對是格特魯德看到之後會嫉妒得咬牙切齒的情景。畢竟那個女仆真的是最喜歡妮莉婭了呐。


    迦流羅咕嚕一聲咽下丸子,說道。


    「——唉,歸根結底,這場暴風雪不停下來就什麽都做不了呢。也不能到那個小山上去。」


    「是呐。看這樣子連露天浴場都不能去了啊——話說格特魯德去拿落下的東西了,她沒問題的吧?不會被風吹走什麽的吧?」


    「啊——」妮莉婭好像才想起來似地仰頭看向天花板。隨便一提她的雙手還在不停地撓著艾絲蒂爾的胳肢窩。什麽時候她們突然變得關係這麽好了啊。


    「不如去看看吧?要是真的在哪滑倒之後摔昏過去就太可憐了。」


    「也已經是深夜了。差不多該散夥了吧?」


    「也是呢。那今晚就先到此為止吧。要是鬧到很晚也會給其他客人添麻煩的——雖說其他的客人也就是那兩個蒼玉了呢。」


    說罷,妮莉婭站起身。


    現在,寄宿於紅雪庵的客人,除了我們一行人之外就隻有普蘿西莉亞和皮特麗娜了。也就是說處於幾乎包場的狀態。是預見到會有暴風雪所以大家都沒來預約房間之類的嗎?我不是很清楚。不過還是先不多想了吧——我放棄了思考。而且不知為何懲罰遊戲也不了了之了。


    「啊,對了對了。懲罰遊戲就留到明天了哦。」


    並沒有不了了之。迦流羅她們無視了因絕望而渾身顫抖的我,開始準備回到自己房間了。看來今天就到此為止了。沒一會,她們就打招呼說「晚安」然後接連離開了房間。


    在紅雪庵的第一天就這樣結束了。


    感覺很開心呐。好久沒泡溫泉了。想要明天在弗雷吉爾裏隨便逛逛——但是暴風雪會停下來嗎。


    我心裏懷著些許不安,開始做起睡前準備。


    ※


    在妮莉婭?坎寧安前往浴室去找格特魯德的途中。


    忽然在二樓的走廊中和一位陌生的夭仙擦肩而過。


    「——喂,我說你。」


    「什麽?」被妮莉婭搭話的夭仙回過頭來。


    是一個有著很有特色的丸子頭發型的神仙種。從未聽說過還有這樣的客人。不過比起這個,更讓妮莉婭在意的是——這個夭仙要去的地方。


    「那邊寫著『非相關人員禁止入內』來著哦。」


    「啊啊。」


    “沙沙沙”,少女睡意朦朧地撓著自己的頭,這樣說道。


    「我就是相關人員。你沒有聽小鞠凜閣下說過嗎?」


    「沒有。你這人,好像有點可疑呢?」


    「會覺得可疑也不無道理。畢竟我是在這世間也足稱怪異的“醫生”。我叫庫雅。是艾絲蒂爾?克萊爾的妹妹的主治醫生。」


    啊啊——妮莉婭明白了。


    說起來這個旅店裏好像是有一個臥病在床的少女。記得就是艾絲蒂爾?克萊爾的妹妹。


    那麽有醫生在這裏也不足為奇吧。


    「——真是不幸呢。突然下起了暴風雪。」


    「確實啊。我本想診斷完畢之後就回家的。從昨晚就徹夜未眠,現在我困得要命。啊,抱歉。就算和你抱怨也沒沒什麽用……」


    「你都有黑眼圈了哦。一定很辛苦吧。——那孩子的病有那麽重嗎?」


    「是啊。不過因為涉及到個人隱私,所以我不能和你說多。現在也沒法回去了,所以我就想順便去看看她的情況。」


    妮莉婭仔細地觀察起庫雅老師。


    她像是有些退縮似地視線躲閃著。


    「……怎,怎麽了。我的臉上有什麽嗎?」


    「不,沒什麽。隻是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醫生。」


    「這樣啊。」


    「醫生還意外的是個魔法高手呢。你那衣服下麵,藏著魔杖吧?」


    庫雅醫生的表情稍微僵硬了起來。


    「而且那好像還是戰鬥用的魔杖吧?是我的錯覺嗎?」


    「——真不愧是坎寧安總統。想藏也藏不住啊。」


    庫雅醫生的表情一下子緩和了下來。


    「哎呀,我以前在夭仙鄉的軍隊裏呆過。那時候用過的魔杖被我現在拿來用來醫治傷病了。我還真是小氣呢——隻要它還能用就不想買新的換掉。」


    「什麽啊。原來是這麽回事。」


    「隨便一提雖然我在容姿上看還是個嬌嫩的少女,但千萬別誤會了。我從軍已經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別看我這樣,其實已經活五十年了。」


    妮莉婭很是驚訝。真沒想到夭仙不僅僅長壽,甚至看起來也很年輕。


    不管怎麽說,她似乎是個正派的人。再繼續對人家投出質疑的目光也很失禮——這樣想到的妮莉婭轉過身去。


    「對不起了,剛才把你叫住。還請你工作加油吧。」


    「唔呣。也希望你旅遊愉快。」


    兩人揮手而別。


    現在還是先去接格特魯德吧。雖說她可能已經回到房間裏了——妮莉婭一邊心裏想著,一邊沿著走廊前行。


    忽然,妮莉婭似乎感到身後一陣魔力湧動。


    回過頭去。庫雅醫生已經不見了蹤影。


    「……?」


    是自己的錯覺吧。再多想也不會想明白的,所以妮莉婭決定當作無事發生。


    窗外狂風呼嘯。


    ※


    莫妮克?克萊爾忽然醒來。


    似乎是幾年一次的災害到來了。自己會在這個時間取回意識還真稀奇呢——莫妮克想到。


    靜靜地獨處於黑暗,不知不覺中眼淚撲簌簌地流了出來。


    或許這是自己仍舊擁有情感的證據。


    侵蝕莫妮克身體的病叫做“消盡病”。醫生是這樣說的。


    大腦被迷霧全盤籠罩般的感覺。常常感到倦怠。無論做什麽都不會感到一絲積極的情緒。隻能躺在床上靜待毀滅的瞬間。就是這樣的病。


    我會不會就這樣死掉啊——這樣想到的莫妮克感到恐怖不安,淚流不止。


    但是。但是。


    今天發生了件特別的事情。


    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七紅天大將軍來看自己了。


    莫妮克久違地切實感受到了歡喜之情。


    和那個人說話聊天,就不知為何希望湧現於心。


    「小鞠凜閣下……」


    那個世界最強的吸血鬼似乎要在紅雪庵中滯留三天兩夜。在自己醒著的時間裏,還能再見到她嗎——就在莫妮克思念起小鞠凜閣下的時候。


    她感覺到“影”忽然來到了自己的身旁。


    「怎麽了?」


    影沒有回答,蹲在書架的附近注視著這旁。


    在莫妮克患病之後,影緊接著就出現了。黑漆漆的影對莫妮克說,「我會把你帶到一個幸福的地方」。這也就是說,影是想要來安慰莫妮克的吧。


    「……你生氣了嗎?」


    果然,影還是沒有回答。或者也有可能是回答了。但是因為暴風雪使得她的話語偶然被什麽截斷,所以自己聽不到。


    影似乎在生小鞠凜閣下的氣。但是莫妮克不知道她生氣的理由。不過她總是會用滿含怨念的聲音說「想要和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見麵」。


    唉,不想那麽多了,莫妮克心想。正好現在又覺得困了。


    「晚安。影。」


    莫妮克悄聲說道,“影”悄無聲息地緩緩走進。


    用她那沒有實體的手溫柔地撫摸著莫妮克。艾絲蒂爾主張她「並不存在」。而雙親也對莫妮克露出懷疑的目光,疑問「那不會是死神什麽的吧?」。


    然而這些想法都是不對。


    影就在這裏。非但不是死神,反而還會撫慰莫妮克。


    就在這時。


    「莫妮克君。你醒著嗎?」


    門外傳來了庫雅醫生的聲音。


    ※


    風聲吵醒了我。


    我在床上扭了扭身子,側耳傾聽。不,其實都不需要傾聽。猛擊過來的暴風正把窗戶搖得吱嘎作響。看來今天也不能外出呐——我心想著,把臉埋在了枕頭裏。


    睡個回籠覺吧。感覺太陽還沒升起來呢。


    話說回來,真暖和呐。是因為使用魔法石提供熱量的供暖起作用了吧。想象著被暴風雪吹得不成樣子的外麵,然後享受著暖乎乎的被窩,也別有一番風味呐——不對。等下。怎麽感覺有點難受?感覺自己好像正被誰用力緊緊抱住似的——


    「小鞠大人……這裏有這麽大的麩果子喲……我開動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是麩果子啊!?」


    我用盡全力把摟了過來的薇兒推開,逃出了束縛。


    「麩果子……麩果子……」她嘟囔著夢話,胡亂地動著身子。為什麽變態女仆會在我的床上啊。


    明明昨天晚上艾絲蒂爾都調解過了的。


    昨晚薇兒打破了相撲勝負的約定闖到了我的床上,結果在艾絲蒂爾的調解之下,我們決定三人分床睡覺。


    說起來朔奈呢?——我向牆邊的床上看去。


    沒有看到她的身影。可能是去盥洗室了吧。


    「……喂,薇兒。為什麽你睡在了我的床上啊。」


    「一隻小鞠大人……兩隻小鞠大人……三隻小鞠大人……」


    我問也是白問。她淨在說一些意義不明的夢話。


    算了,這次就放過她吧。這樣被我弄醒也很可憐。那我也睡上個回籠覺吧——就在我這樣想到打了個哈欠的時候。


    無意中我的目光掃到了薇兒的脖子。


    那被窗外射入的黯淡光線映照的雪白粉頸。起初,我隻是呆呆地望著她出神。說起來,我喝過了她的血呐,我胡思亂想著,手緊緊抓住了床單的一角。


    「…………」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我盯著盯著就感到喉嚨發幹。


    緊接著,去年年末的記憶蘇醒了。不,那與其說是記憶,更像是感覺。


    當我用牙齒咬破她的肌膚的觸感,那傳遍腦髓的甜蜜刺激——那比任何飲料都要美味的,我本應最厭惡的赤紅鮮血。


    我自然而然地悄悄靠近了她。


    我當然明白。我擁有著名為【孤紅之恤】的意義不明的超能力。因為那不是能夠憑借自身意誌自由自在地控製的能力,所以在攝取血液的瞬間,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就會把世界毀滅殆盡化為隕石——似乎是這樣的。


    所以大家都不推薦我吸血。


    雖然不推薦……稍微吸一點點也沒關係吧?


    冷靜地想想看。在穆露奈依特皇宮那時,我可是一心一意地吸了薇兒的血。感覺大概得吸了比裝滿一隻茶杯還要多的血。那既然如此,我隻是吸一滴兩滴是不會有什麽問題的吧?


    不對不對不對。我在想什麽啊。這可不像是你哦,緹拉鞠?加德斯布拉德。我不是發了今生今世之誓說要喝番茄汁代替吸血的嗎。還是趕快去夢之世界中遨遊,把這個奇怪的念頭忘掉吧——


    「唔……」


    薇兒翻了個身。她仰麵躺在床上,玉頸一覽無餘。


    我口中湧出了唾液。不行了。口渴得受不了。


    要是她醒過來,我就沒法求她說「讓我吸血!」了。因為實在是太羞恥了。所以現在就是唯一的機會。說到底,薇兒有顯露出過如此毫無防備的姿態嗎?不,沒有。果然,隻有現在了。


    我慢慢地湊近她的脖子。


    沒關係的。就一點點。隻要注意不讓她發現就好了——就當我心如小鹿亂撞,張嘴咬住薇兒的時候,


    啪!!房門打開。


    「——小鞠小姐!!出大事了!!」


    瞬間感知到危機的我像是竹蜻蜓起飛似地當場跳了起來。


    然後一下子以腦袋著地的姿勢摔在了旁邊的床上。闖入房間的少女——朔奈?梅墨瓦魯麵色鐵青地向我問道「您沒事吧!?」。


    「……沒,沒事。我好像有點睡昏了頭。我會吸血什麽的那可是就算世界顛覆都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呐……朔奈才是,你怎麽了啊?要玩撲克牌嗎?」


    「那,那個……」


    朔奈露出一副仍然感到難以置信的表情,如此說道。


    而聽到這話的我,這回真的感受到了世界顛覆般的衝擊。


    「妮莉婭小姐和格特魯德小姐,受到了什麽人的襲擊身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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