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征暑期工讀】


    ◆想不想和我一起踏上賺取經驗值的驚險刺激冒險之旅呢?◆


    誠征願意加入冒險隊伍的戰士、騎士、劍士、武鬥家、僧侶、神官、魔法使、煉金術師等,各種勇者及勇者候選生。經驗、年齡不拘。本人為吟遊詩人。聯絡方式080-xxxx-xxxx


    我一看見這份超像求職陷阱的暑期工讀廣告,便立馬拿起了手機。我之所以會這麽做,也是逼不得已的。


    我先說明一下事情的原委吧。


    魔王候選生就讀的麻櫻中學,暑假作業是一本厚厚的問題集,名為“夏天的強敵”。


    不知為何,我明明是勇者,卻陰錯陽差地來到了這間除了我之外,其餘六百六十五名學生


    都是魔王的學校就讀。我是三年級的遊佐英雄,現在正在暌違已久的家裏,悠哉地寫著暑假作業。


    ‘分數問題3 魔王必須將半個世界送給四人隊伍中的勇者a、b、c、d。請問勇者a能得到多少世界?


    (1)半個世界


    (2)四分之一個世界


    (3)八分之一個世界’


    我一邊用指尖轉著自動筆,一邊喃喃自語:


    “如果是我的話……首先,應該會先命令四名勇者‘給我互相殘殺到剩下一個人為止’吧。四個人當中,應該至少有一個人,會有想多分到一點的想法吧。如果四個人全都陣亡,那麽就不用把世界分出去了,這樣當然也很好。而就算隻剩下一個人,這個人就是為了一己的私欲,而連同心協力打到最終魔王決戰的夥伴都能全部屠殺殆盡的家夥。那麽給他半個世界,把他當成魔王的心腹,他就能成為最適合和我一起用黑暗力量支配世界的人選了啊……”


    我自言自語到這裏,才赫然回過神來。剛才的我所思考的內容,該不會比魔王還要殘酷吧?


    我頓時全身日汗。這是因為我身處於位在東京,但不屬於“※區”的家裏,房間裏隻開著電風扇,所以很熱……不,不是這樣的。(譯注:意指東京都23區。)


    上周之前,我都待在龍宮城。因為我去我的同班同學,也就是最弱的冒失鬼魔王——龍崎流娜的老家玩……為了不讓和我一起去龍宮城玩的其他魔王們發現,我決定偷偷回家。


    可是,如果不先和龍崎說清楚,依照那家夥的個性,一定又會擔心到不行。而且她這個冒冒失失的劣等生魔王,說不定還會因為急著找我,而跌倒受傷呢。因為我很擔心這點,因此在出發之前,便先去跟龍崎打了聲招呼。


    我輕敲龍崎的房門,進入房間,告訴她事情的原委,沒想到龍崎便立刻潸然淚下,同時用雙手握住我的手——


    ‘英雄,你明明說過還會在龍宮城待一陣子,為什麽要這麽急著回去呢?不,本宮能理解你想避開班長她們的攻擊這個理由,本宮的頭腦真的明白,可是胸口卻因為寂寞而像要被壓碎似的。不過,英雄,等新學期開學之後,我們就又能見麵了,對吧?我們一定還能再見麵的,對吧?暑假期間,本宮會寫盛夏問候明信片給英雄,這樣英雄就不會忘記本宮了,對吧?要不要也順便寫殘夏問候明信片呢?你絕對不可以忘記本宮喔!本宮也會每晚都先親一下英雄的照片之後再睡覺的!’


    她非常依依不舍地啜泣著。這個愛哭鬼魔王的模樣深深烙印在我的心中,無法忘懷……先不管這個,另一件令我無法忘卻的,則是龍王所說的話。


    龍崎的父親,也就是龍王,擁有掌控全世界海洋的可怕權力。他對我說:


    ‘勇者輸給了自己內心的黑暗麵,而墮落成魔王,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喔。“勇者是下任龍王”這種波濤洶湧、超乎想像的發展,不是也很不錯嗎?沒關係,隻要你從現在開始努力念書,相信你在十六歲生日之前,就可以擁有從容應付魔王檢定考,拿到頂尖成績的實力。’


    不、不、不、不!


    雖然我就讀魔王學校,但我是勇者素盞嗚尊·日本武尊的後裔,從小就充滿正義感,嫉惡如仇,夢想著成為一名頂天立地的勇者。我完全沒有想當魔王的意思,卻因為在一個周遭都是魔王的環境中念書,結果連想法也變得接近魔王了嗎?


    不,若隻是看到(1)、(2)、(3)這三個選項,可能就連魔王都不會想到那麽殘酷的地方去吧。我究竟是……


    “怎麽辦……!難道我就要這樣墮落至黑暗麵了嗎……?”


    我忍不住抱著頭。


    總之,我得先解決眼前的“夏天的強敵”。就是因為連暑假期間都在做魔王學校的功課,我的想法才會變成這樣的……我這麽想著,同時從書架上抽出“勇者檢定考 考古題”。


    “我得念一些勇者檢定的書,讓腦袋恢複成勇者幕式才行……”


    這是我的死黨天竺弗利特,從他就讀的勇者培育學校——也就是我本來應該要去念的學校——“聖傳說中學”的圖書館幫我影印回來的。


    由於弗利特已經聯絡過我,說他會帶著這個回家。因此我也才離開龍宮城,回到陸地上。龍宮城相當涼爽舒適,龍崎也每天都說“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喔”。但就是因為太過舒適,我才擔心自己會不會像浦島太郎一樣整天都在玩,根本沒念書就開學了。所以我才會藉著向弗利特拿講義的機會,從龍宮城回到家裏。


    ‘魔方陣問題5 製作一個5行5列的魔方陣,並填入可使縱向合計與橫向合計相同的自然數。同一個數字不能使用兩次。’


    魔方陣問題啊……小學時,我曾在勇者補習班學過3x3格的小魔方陣。在考試的前一天……


    6 7 2


    1 9


    8 3 4


    我做到這一題,題目問處應填入多少。答案是5。也就是說,“5被藏起來了”↓“一把5藏起來”↓“*及格”。原來這是一個讓考試及格的魔法發動的魔方陣。(譯注:日文中兩者發音相近。)


    愈大的魔方陣,擁有的魔力就愈強大,聽說高級的魔法數學者,還能輕鬆地使用每邊一百格的魔方陣。既然我以劍與魔法兩者均衡發展的勇者為目標,那麽魔方陣問題就得好好做才行。


    “呃——5x5也就是共有225格,那麽應該也會有二位數囉?咦,所謂的自然數,到底包不包括0啊……?”


    魔王學校教的,都是古代語係的魔方陣,因此是在國文的古文單元中學習。數學類的魔方陣裏,並沒有黑魔法類的力量,魔王學校根本就不教,所以這是我第一次挑戰。但這是什麽啊,我完全不會解。


    “等等……所以說聖傳說中學的學生,都會解這種問題喔?”


    我翻到後麵一點,發現還有製作7x7魔方陣的題目,以及9x9魔方陣的填空問題。5x5魔方陣根本就是初學中的初學。


    “哇……我本來想趁暑假趕上進度的,看來根本不可能啊。”


    就算不會解,在勇者學校還可以透過打倒魔物的實習,來獲取勇者經驗值。而我身在魔王學校,唯一能獲得經驗值的方法,就隻有打倒偶爾會從海中襲擊我的魔王烏賊了。像這樣念書和經驗值都落後這麽多,我真的能通過勇者檢定考嗎……?


    我一邊感到焦急,一邊翻著講義。此時,一張再生紙忽然從用魚尾夾固定的講義中間飄落。


    “……?”


    我撿起那張紙,紙上蓋有“聖傳說中學 學生事務處”的章,看來似乎是暑期工讀的征人廣告。上麵畫著幾個圓圈,大概是弗利特做的記號吧。


    由於這是特別送往勇者學校的征人廣告,因此內容也和一般的打工資訊不一樣。當然,這是在魔王學校拿不到的東西。


    ◆勇氣漢堡◆


    征店員,無廚房經驗可。在勇者工會中心裏的漢堡店打工,是份愉快的工作。


    看起來雖然像是一般的征人廣告,但重點是勇者公會中心。勇者和魔王就像學閥一樣,隻要透過關係,便能獲得較佳的職位或特殊待遇。因此勇者和魔王的存在,對一般人是保密的。所以,就算是漢堡店的工讀工作,也隻開放給勇者吧。


    ◆勇德寺◆


    每到孟蘭盆節,地獄的鍋蓋就會打開,地獄的魑魅魍魎便會隨著亡者的靈魂來到這個世界。本寺為了保護參拜者的安全,誠征在孟蘭盆節期間驅除這些魑魅魍魎的短期工讀生。本寺本著聖職者之立場,不希望直接戰鬥,故征求懂得設置防止魑魅魍魎的防護罩之補助魔法係勇者。


    喔喔,這好有勇者氣息喔。但我不是補助係魔法勇者,而且不能打倒敵人,也就沒辦法獲得經驗值了吧。我想多練習一下新發明的“不用說話也能發動的劍咒”,所以還是找有實戰機會的工讀比較好。


    ◆勇敢建設◆


    為改建配合地區改造計劃的廢墟,誠征多位驅逐流浪怪物者。


    以一般被稱為“鬼屋”的廢墟為巢的,不是幽魂,而是流浪怪物。若勇者的召喚獸或魔王的使魔自己逃走,或因主人無法再飼養而被丟棄,便成為所謂的流浪怪物。它們在人類世界作惡多端,而一旦當它們出現在人類的眼前,隻要勇者與魔王的存在仍是秘密一天,公會便會拚命地隱瞞它們的存在,並對電視台和報社施加壓力。於是,蛇型的怪物就被報導為槌之子,龍型的怪物被報導為尼斯湖水怪,人型的怪物則被報導為雪怪等等。


    流浪怪物的狩獵,不但是勇者學校的實習科目之一。而且,這份工作征求的人數很多,應該會讓我們組成隊伍才對。而我正好也想累積一些這樣的經驗……我這麽想,於是立刻打了電話。


    ‘非常抱歉,由於這份工作太受歡迎,因此已經額滿了。’


    對方非常幹脆地拒絕了。我打了很多通電話去應征其他的工讀機會,但也都被拒絕了。


    最後,我的視線停在傳單最下方的一段小字上,上麵寫著“誠征短期隊伍成員”。


    這種短期隊伍,就是即將麵臨勇者檢定考而心慌意亂的三年級勇者候補生。在暑假期間拚命地狩獵流浪怪物,以賺取經驗值的行為。一般常說的“采集昆蟲”,就是這種行為的暗語。


    由於對方是個人而非公司,因此經常發生不確實支付工讀費用的情形。所以,一般人都不太喜歡這種工作。可是對我來說,這正是我可以接觸勇者學校的上級學生們,並從他們身上學習各種知識的好機會。


    ◆想不想和我一起踏上賺取經驗值的驚險刺激冒險之旅呢?◆


    誠征願意加入冒險隊伍的戰士、騎士、劍士、武鬫家、僧侶、神官、魔法使、煉金術師等,各種勇者及勇者候選生。經驗、年齡不拘。本人為吟遊詩人。


    什麽“本人為吟遊詩人”嘛,實在太像詐騙了。而且,還讓人聯想到經常在樂團雜誌的交流園地看見的“誠微樂團成員!征吉他手、隻斯手、鼓手、鍵盤手各一名!本人為主唱。”這種糟糕的廣告,超莫名其妙的。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采集昆蟲”類的唐一告,不過它們在找的都是有某種實戰程度的現任勇者;簡單說就是因為自己的成績太低,需要成人勇者來幫忙自己的意思。這也就是說,我能應征的就隻剩下那個“本人為吟遊詩人”的工讀機會了。


    順帶一提,我到目前為止都沒有遇過吟遊詩人係的勇者。我媽媽說她曾經組過一次隊伍,據說吟遊詩人幾乎沒有魔力,不過卻能夠借用自然精靈的魔力。所以吟遊詩人才必須創作許多讚頌的歌曲,獻給精靈。說得簡單一點,就是精靈受到奉承也會很開心,所以就會把力量借給我們了。


    雖然幾乎沒有魔力,但是卻能借助精靈的魔力,獲得強大的戰鬥力……這不由得讓人聯想到雖是沒有魔力的劣等生魔王,卻受到海中怪物守護的——龍宮城中的乙姬,以及她的女兒龍崎。吟遊詩人的戰鬥方式,或許可以成為龍崎的參考。


    因此,我便伸手拿起了手機。


    “幸會,我是遊佐英雄。我基本上是劍士係的勇者,但我也會使用一點點叫做‘劍咒’的魔法。”


    “我對懷抱不安,卻仍欲與我共同踏上混沌的詛咒之旅的少年,予以詫異的一瞥,唇上浮現‘幸會’一詞。”


    三天後,出現在約定地點的女生,對我打完招呼之後,便突然說出這一大串令人不解的東西。比起內容令人不解,更奇怪的是她為什麽連旁白都要說出來?因為她是詩人的關係嗎?


    我們約好碰麵的地點,是一處窮鄉僻壞的車站前。這裏連站前商店街都沒有,隻有一個公車站牌。當時正好是午餐時間,因此四周毫無人煙,一片寂靜。唯一的聲音,就是盤旋於車站上方的烏鴉所發出的“嘎——嘎——”聲。


    “這是因為我察覺到,我竟然忘了報上自己名字這個恐怖的事實,不禁深感顫栗。我緩緩地深吸一口氣,承襲著自古以來旳習慣,低下了頭,說道‘我是聖十字軍學園中等部三年級的吟遊詩人稻田米子。又名〈已逝遠古神祇咒歌之吟唱者〉。’”


    “呃……那麽,稻田同學。”


    “‘已逝遠古神祇咒歌之吟唱者’!”


    稻田米子用一種仿佛要向我砍來的聲音對我吼道。真不愧是吟遊詩人,聲音好聽得不輸聲優。此外她的穿著打扮也充滿蘿莉風,長得也相當可愛。她的手上拿著有如魔法少女的魔法棒一般,裝飾著蝴蝶結和雕刻的華麗魔杖,頂端還附著被花瓣包住的麥克風。她的這身裝扮,應該可以直接以偶像歌手的身分出道了。


    隻是,不知是否因為她是詩人的關係,那種連旁白也一起念出來的語調,確實很有吟詩的感覺——雖然方向不太對。此外,她似乎不太喜歡自己的本名。


    “可是,稻田同學。”


    “我不是說叫我‘已逝遠古神祇咒歌之吟唱者’了嗎?你的耳朵是裝飾品嗎?要是你的耳朵那麽沒用,那我就把它拽下來,包著豬絞肉和碎高麗菜,煮成水餃怎麽樣?”


    她的肩膀顫抖著。看來她又更生氣了。從頭頂兩側垂下的雙馬尾卷發,也隨著身體的顫動而宛如彈簧般彈跳著。看來這個人一旦生氣,就會忘記加上那些奇怪的旁白了。


    我趕緊安撫她:


    “對、對不起,稻田同學,你在不高興什麽?是說,稻田這個姓氏,不就是八岐大蛇傳說中的櫛名田公主的後裔嗎?我覺得那才是最適合勇者,讓人感受到傳統與顯赫家世的名字呢。我是擊退八岐大蛇的素盞嗚尊的後裔,所以說不定稻田同學是我的遠親呢,你說對不對呀,稻田同學?”


    “我就教你不要用那個名字稱呼我了!我要把你那對除了做麵包時用來測量麵團軟硬度的時候才派得上用場的耳朵給塞進烤麵包機裏去喔!”


    “真不愧是詩人,比喻的種類還真豐富呢。”


    “總之,我的名字一定要叫‘已逝遠古神祇咒歌之吟唱者’,就對了!”


    稻田同……不,已逝遠古神祇咒歌之吟唱者同學,滿臉通紅地怒吼。


    既然我必須和她同組一支冒險隊伍,一直在這裏爭執名字該怎麽叫,也不是辦法。我不是那種在招募隊伍夥伴的酒店裏,猶豫不決地花上一個小時都決定不了夥伴名字的人。


    於是,我大概讓了三十步左右,向她提議:


    “我知道了。但是名字太長也很難叫,所以我簡略地稱呼你‘咒歌同學’,可以嗎?”


    “雖然心中仍殘餘一絲不服之意,但總比稻田米子好太多了吧——於是我被一股有如漫步在春天原野似的安心感包圍。”


    “太好了。那麽,咒歌同學,隊伍該不會隻有我們兩個吧?”


    我再度環視毫無人煙的站前,確認了除了我們兩個之外,就沒有別人了。順帶一提,這個車站也是無人車站,所以真的沒人。


    劍士和吟遊詩人——這種組合或許有美型夢幻的感覺,但期待著傳統隊伍的我,卻難免有些失望。


    於是,咒歌同學(她的名字就這麽決定了,太好了。)緩緩地搖了搖頭。


    “少年問起至今尚未現身的另外兩名旅伴時,我用有如穿過黑暗的風一般細微的聲音回應:‘我說我沒辦法負擔交通費,於是他們便回答:那為了節省公車費,我們騎召喚獸直接去目的地集合好了。’”


    啊,嗯。這麽丟臉的事,確實應該用細微的聲音說。


    “真好,我都不會召喚……話說,所以隊伍裏也會有召喚係的魔法使勇者囉?我在魔王學校隻見過可怕的召喚魔法,而勇者係的召喚魔法應該會閃閃發光,像聖誕節的燈飾一樣漂亮對吧!戰鬥也會變得更華麗、感覺更像勇者隊伍應有的戰鬥,嗯——真棒!好期待喔?”


    我想像著那個場景,不由得心神向往。咒歌同學完全沒回答,甚至讓人覺得她是故意裝出沒聽到的樣子。她帶著漠不關心的態度,用手指敲敲我的肩頭。


    “呃,那個,先別管其他夥伴的事了……公車快來了,你有零錢嗎?要是沒搭上這班車,今天就沒有公車囉。”


    “咦?現在才中午一點,就已經是末班車了?你到底打算去多隱密的深山啊?”


    “因為,這附近城鎮裏的低等流浪怪物,幾乎都被進行暑期‘采集昆蟲’的其他勇者殲滅了啊。要是不去平常少見的流浪怪物大量聚集之處,就來不及了,不是嗎?”


    “啊,呃,我並不是不喜歡去深山啦。畢竟森林和山地的怪物出現率比平原高嘛。如果,全隊一心一意打倒怪物的話,或許山上的效率真的會比較好……”


    就在我說到這裏的時候……


    “嘎嘎嘎!”


    天空突然傳來嘶啞又難聽的聲音。日正當中的景色突然變暗……我想應該是從剛才就一直很吵的烏鴉吧,於是煩躁地舉起手來,想要趕走它們。


    然而……那並不是烏鴉。它的大小有如禿鷹,並有著一張人類女性的臉——而且還是看一眼就會令人背脊發涼的絕世美女。與其說美女,它的年紀還滿小的,或許該說是美少女吧。胸部也很大……呃,這個,身為勇者,才不會因為胸部的脂肪含量多寡而想入非非。應該是吧。


    “嘎!”


    對了,現在不是想入非非的時候。說到鳥身人臉的怪物,也就是希臘神話中的哈耳庇厄。擊退哈耳庇厄的,是搭乘巨大帆船阿爾戈號來到世界盡頭,由五十名勇者組成的龐大隊伍,而這是他們的其中一項任務。換言之,這是一個足以匹敵勇者的敵人,讓我忍不住情緒高昂。


    “雖然,我的劍咒並沒有被封印住,但我想用寫的試試看!”


    我從後背包裏拿出※taora公司生產的“※sensei”,也就是可以用磁鐵筆在上麵寫字的白色板子。我想過很多可能性,最後決定使用這個,是因為它連在水中都可以寫,最為方便。(編注:taora,日本玩具公司takara tom):sensei,為該公司生產的玩具磁性寫字板係列名。)


    “散、彈……”


    我集中精神,寫f這些文字。然而,就在我“彈”的第一筆寫到一半的時候……


    “嘎啊啊!”


    哈耳庇厄突然伸出尖銳的爪子,把“sensei”一把抓起,住空中撕成碎片。


    “糟了!用寫的會比用嘴巴念咒語花上更多時間,所以無法對抗移動速度快的敵人啊!”


    我趕忙對著再次急速下降的哈耳庇厄喊道:


    “散彈槍!”


    這是我平時所使用的“劍咒”——從我口中說出的詞匯,會變成一陣風,像是紡線一樣,一邊卷入四周的空氣,一邊形成具體的形象,最後變成一把散彈槍。在它落入我手中之前,就擊發了一槍。


    砰!


    火藥的爆炸聲在細長的槍身響起,發出有如打擊樂器般的聲音。無數的細小散彈擊向哈耳庇厄,但是……


    “嘎!”


    哈耳庇厄在空中將雙翼在自己的麵前交叉,保護自己。散彈是金屬圓球,因此全都被哈耳庇厄堅硬的羽毛給彈開了。


    不妙……我開始緊張。在我說出下一個詞匯之前,已經重整好態勢(也太快了吧!)的哈耳庇厄,便已逐漸逼近我。它伸出銳利的爪子,準備挖出我的心髒,而且已經來到我麵前了。


    “‘到此為止!你就在〈已逝遠古神祇咒歌之吟唱者〉的咒歌前沉沒吧!’我在令人畏懼的怪物麵前,揮舞著神聖的音杖,以塞麗的祝詞與華麗的樂曲讚揚並祭祀精靈,吟唱出美妙的禮讚之歌,以借助沉睡的精靈的力量!”


    睍歌同學像在實況轉播一般說著旁白,同時把手上的棒子湊近臉旁,張開嘴巴。


    哈耳庇厄警戒地停止了動作,我則滿懷期待地注視著咒歌同學。吟遊詩人獻給“沉睡的精靈”旳讚美歌,究竟有多麽美妙呢……?


    咒歌同學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唱歌。


    “斯裏普拉 斯裏普魯 噢—姆恩古魯 哈—托恩古魯 涅拉 涅拉。”


    好厲害。


    厲害的地方在於,那明明是我未曾聽過的曲子、未曾聽過的精靈語,卻能讓我明顯地知道


    她走音了——她是個超級大音癡。


    “斯裏普拉 斯裏普魯 噢—姆恩古魯 哈—托恩古魯 涅拉 涅拉。”


    咒歌再度重複著。雖然音仍然不準,但音調和剛才唱的根本不一樣。這未免也太不穩定了吧。她本人也一邊唱著,一邊不時帶著不安的眼神望向我。看來她自己也有身為音癡的自覺,但被她這樣一看,我才傷腦筋吧!


    不隻是我,就連哈耳庇厄也顯得非常困惑。它在空中盤旋著,露出極度疑惑的表情,看著睍歌同學。當咒歌同學將不安的視線轉向哈耳庇厄的那一瞬間……


    “嘎……”


    哈耳庇厄輕輕低吼一聲,隨即移開視線,仿佛看見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似的。沒錯、沒錯,就像音樂課考獨唱的時候,輪到超級大音癡的朋友時,心中使會蒙上一種遺憾的心情,不由得閉上眼睛。


    “斯裏普拉 斯裏普魯 噢——姆恩古魯 哈——托恩古魯 涅拉 涅拉!”


    睍歌同學瞪著哈耳庇厄看,用盡力氣吟唱著。她的眼神正在訴說著:都已經唱得這麽賣力了,為什麽都沒有用呢?看見她的眼神,哈耳庇厄顯得相當為難,隻好更拚命地移開視線。


    咒歌同學因為唱得太用力,使得咒歌的音調往上滑,到最後根本完全破音。然而,由於咒歌同學始終眼眶含淚地努力唱著,在這種氣氛之下實在也不能笑,哈耳庇厄的肩膀一直顫抖著,最後就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似地——


    “嘎啊啊啊!”


    發出像是哀號般的聲音,飛走了。看來縱使是怪物,也很難繼續待在這裏聽下去呢——我心想。


    咒歌同單肩膀上下起伏地喘著氣,忽然間與我四目相接。在我慌張地正想移開視線時,滿頭大汗的睍歌同學便對著我用力地比出大拇指。


    “怎麽樣!靠著這首由我作詞作曲的絕妙名曲,把那隻醜死人的雞翅膀家夥趕走了唷!”


    “不、不,這個結局根本就是你勉強拗來的吧!你剛才不是說要借用沉睡的精靈的力量,讓它睡著什麽的嗎?她並沒有睡著吧?”


    “唔!”


    咒歌同學的肩頭微顫,表情僵硬。


    “該不


    會因為咒歌同學足音癡,所以咒歌根本就沒有發動……”


    我盡量委婉地提出我的疑問。咒歌同學頭上的雙馬尾顫抖了一陣,最後雙膝一軟,垂頭喪氣地癱坐在地。


    “……沒錯……遊佐同學,你說的沒錯,我是櫛名田公主的後裔。而櫛名田公主是透過唱歌跳舞祈求稻作豐收的女巫,因此我也擁有作詞作曲的才華。老實說,剛才的曲子,在作曲階段也是非常棒的名曲喔。讚頌沉睡精靈的歌詞也一樣,光是看到文字,就能讓人感動落淚呢。可是,一旦由我來唱,由於我是個嚴重的音癡,不管怎麽讚揚,精靈也總是會把頭轉開。”


    “就算歌唱得很爛,歌詞的內容也是讚美,不是嗎?若是這樣,至少也應該願意借我們一點點力量吧?”


    “你想想看嘛。假設有人說她做了一首情歌要獻給你,並向你求婚好了。要是對方是個超級大音癡,你會接受她的求婚嗎?”


    “我沒遇過這種狀況,所以不知道……”


    不過遇到有人說要給我半個世界的時候,我倒是拒絕了。


    “想讓精靈願意借我們力量,是很不簡單的呢。正因如此,我在聖十字軍學園裏,永遠都是數一數二的劣等生勇者……假如不是因為這樣,我才不會花錢請人來打工,一起‘采集昆蟲’呢。因為,學校裏的同學,不想跟我這個劣等生勇者組隊啊!”


    咒歌同學大喊之後,便哇哇大哭了起來。


    等一……傷腦筋,這個狀況真的令人有點傷腦筋耶。


    首先,跟一個沒用到這種地步的勇者組隊,我的生命可能會有危險,因此很傷腦筋。而在隻有一男一女獨處的狀態下,女生這樣哇哇大哭,會很引人注目,從這個角度來看也很傷腦筋。


    在我感受到切身的危險後,我的心中便激烈地響起嗶嗶的警報聲。同時本能告訴我,應該取消這次的組隊,打道回府,才能確保生命安全。反正就算我不去,也還有兩個人嘛……我心想。


    但同時我又覺得,丟下一個正在哭泣的女孩子不理,自己回家,以一名勇者來說似乎太過冷漠了。而且,如果那兩個人沒來,就隻剩下咒歌同學一個人了。要是這麽不可靠的現歌同學一個人去‘采集昆蟲’,不知會有多麽危險。


    正當我猶豫不決時,公車駛來了我們的麵前。那正是我們要搭的公車……太好了,要是公車早一點來,哈耳庇厄就會被一般人目擊,而為了請勇者公會來進行善後工作,我們還得寫報告呢。


    司機望著我們。


    “你們要搭車嗎?”


    他問道。下一瞬間,他看見了坐在我腳邊哭泣的睍歌同學,於是趕緊別過頭去。


    “啊,不搭是吧,再見!”


    公車的車門即將關上。司機很明顯地全身上下都散發出“看來這裏情況不妙,要是被波及就麻煩了,裝作沒看到吧”的氣場。我趕忙把雙手伸進即將關閉的車門縫隙間。


    “不,等一下!我們要搭,我們兩個人都要!喂,咒歌同學,快點!”


    我拉著坐在地上的咒歌同學的手,搭上了公車。咒歌同學以驚訝的眼神望著我。


    看見她那活像被拋棄的幼犬般的眼神,我心想,真是沒辦法。和劣等生勇者共組冒險隊伍的危險性,當然還是很高。隻是,我似乎在不知不覺中,聯想到“劣等生魔王”龍崎了。


    雖然離開龍官城才沒過多久,我的心裏仿佛就已經出現“龍崎不足”的症狀。在暑假來臨之前,龍崎每天都對我喊著:


    ‘英雄、英雄——~’


    並像小狗一樣朝我飛撲而來,帶著天真無邪的笑容,雀躍不已。


    ‘如果你願意成為本宮的手下,協助本宮統治世界,那本宮就送你半個世界!如果你不想要半個世界,那麽把本宮送你也可以喔!’


    身為劣等生魔王旳龍崎,打從一開始就不準備和勇者戰鬥,而直接跳到“最後的交涉”這個步驟。身為勇者的我,當然不能接受這份提議,但龍崎的可愛卻讓我愈來愈動搖,真是太驚險刺激了。


    濃度很高的龍崎成分在進入暑假之後,便一口氣消失,所以我也仿佛感到有點寂寞。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我才無法丟下這個“劣等生勇者”不管吧。


    “遊佐同學……縱然明白我是個比寒冬中的海灘鞋還無用的吟遊詩人,也願意加入隊伍嗎?”


    呢歌同學坐在公車的座位上,淚眼汪汪地仰頭望著我。難道我願意組隊的事,讓她訝異到連那些奇怪的旁白都忘了說嗎?換言之,難道呢歌同學本來很擔心我會不會丟下她不管嗎?看到她那雙眼神……


    “這是當然的啊,幫助有困難的人是勇者的使命啊。”


    基於勇者的天性,我反射性地笑著這麽回答。


    於是咒歌同學也鬆了一口氣,臉上綻放了微笑。雖然我一直覺得她是個喜歡吟唱奇妙詩句的怪女孩,不過她收起眼淚後的笑容,其實還滿可愛的呢……?


    三小時後,我才深深體會到——這時我有拿出佛心,還真是運氣好。


    三小時後,公車便停在深山中一處老舊大門前的停車場。


    坐了三個小時搖搖晃晃的公車,我已經差不多快暈車了。好不容易下了公車,我信步走走,並抬頭看著我麵前的大門。


    “……這是哪裏啊?”


    我一時之間無法理解眼前所見的東西,揉了揉眼睛。


    那是一道油漆斑駁、鏽蝕嚴重的假城門。它其實是一座大門,上麵的“波佩樂園”等字樣也已經破損剝落。


    “波佩樂園……?遊樂園?我沒聽過耶。”


    “對啊。受到泡沫經濟瓦解的影響,這裏已經廢棄超過二十年了。”


    “廢棄……也就是說,已經沒有在營業了?”


    其實光用看的,也一眼就看得出來。園內的遊樂器材全部生鏽,還有好幾個摩天輪的車廂掉落在地麵。


    “……話說,這樣放置不管,不會很危險嗎?一般不是都會先拆除,再整地重新利用嗎?”


    “你要不要在你的頭發黴之前先用它一下?我們不就是為了這個而來的嗎?”


    咒歌同學說。


    “這座沉眠於永劫毀滅之中的遊樂園,因為經營的公司倒閉,曆經了長時間的官司之後,最後成為了縣政府的財產。由於報廢的遊樂設施具有危險性,因此縣政府曾派工人來拆除。但卻遭到棲息在這座遊樂園裏的駭人怪物阻撓,於是隻好作罷。因此,一位過去任職於縣政府觀光設施課的勇者,便向勇者公會提出驅除怪物的征人廣告。”


    “所以咒歌同學就是看到這個征人廣告,才決定來這裏‘采集昆蟲’的囉?”


    “你的笨頭腦總算開始運作啦?”


    “所謂駭人的怪物,具體而言到底是什麽怪物?”


    “這說來又很不可思議了,每個見過那個駭人怪物的人,對於怪物的真麵目,都三緘其口。隻是不斷重複說著‘我看到了很恐怖的東西’。說不定,就像看見蛇發女妖就會變成石頭一樣。因為那怪物實在是太嚇人了,所以連提起它的名字都令人懼怕得要死。”


    “可是,其他的勇者都沒來過嗎?假如它真是那麽可怕又很強的流浪怪物,隻要打倒它,不正是獲得大量經驗值的好機會嗎?”


    “一般的勇者,並不會為了狩獵流浪怪物,而自願坐三小時的公車,來到這個四周沒有便利商店,而且連回家的公車都沒有的深山裏。再進入一個比起被怪物攻擊,更需要擔心被壞掉的遊樂器材砸傷的危險場所。”


    “啊——確實如此。一般人大概隻會去城裏傳說鬧鬼的地方,就算離開城市,也隻會抱著遠足的心情,到近郊的山裏而已吧。想要進行夜間狩獵的勇者,雖然也會露營,


    但也都是在確保有水源可用的露營場……”


    反過來說,這裏不但有從沒見過的流浪怪物出沒……而且感覺上好像很難對付。


    我從圍在遊樂園外圍的柵欄往內窺探,想到這裏麵有個從未被其他勇者踏進的“狩獵場”,心中情不自禁地湧起一份期待。果然,所謂的勇者,平常雖然都表現得很體貼、很紳士,也經常幫助眾人,但骨子裏仍擁有好戰的本能啊。


    “那個,咒歌同學。那我們隊伍的另外兩個人呢?”


    剛才因為暈車而不舒服到快死掉的感覺,已經完全煙消雲散。我抱著想要趕快戰鬥的興奮心情,對睍歌同學問道。咒歌同學環視四周。


    “對啊——……現在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五分鍾,依照一般成人的常識,應該這個時間就要先到這裏等才對啊……”


    我也滿懷著期待,一邊心想著“會從哪裏來呢——”、“會是什麽類型的勇者呢——”,一邊四處張望。


    既然會騎召喚獸來,那會是乘著飛馬從天而降的輕裝弓箭手類型的勇者嗎?還是騎著劍龍的重裝長槍兵類型的勇者呢?又或者是坐在天使背上的治療係?坐在龍背上的魔法使係?


    我想起了前陣子和弗利特在星趴克喝流行的西雅圖咖啡時的事情。


    呃,其實跟咖啡無關啦。總之前幾天,我要向弗利特拿他幫我影印的勇者檢定考考古題,而弗利特指定的碰麵地點就是星趴克。


    那是我從龍宮城回來的隔天的事。


    我平常會去的店,都是從小就為了附贈的玩具而去的魔當勞。但擁有一頭飄逸銀色長發、身材高挑、長得又帥,一看就是標準的勇者的弗利特,常去的卻是沒有附贈玩具,充滿成熟風味的星趴克啊……想到這裏,我不禁再次覺得“弗利特真的好帥喔~”。


    弗利特真不愧是擊退巨龍的英雄齊格弗裏德的後裔。才踏進店裏一步,整間店裏的客人,不分男女,都露出驚訝的表情望向弗利特,讓我有種“哼哼~這麽帥的弗利特,是我最要好的死黨喔。你們很羨慕吧?”的心情。(吐槽:你個變態基佬)


    至於我,則光是踏進這種流行的咖啡廳,都會覺得緊張。而咖啡的大、中、小,又是分成什麽“tal1”啦“grande”的,我根本不懂,於是完全無法點餐,搞得我更緊張。當我說:


    ‘呃,那個,普通的熱咖啡,中杯左右的就好。’


    這時候,站在我身旁的弗利特則華麗地說:


    ‘黑摩卡焦糖可可碎片星冰樂,香草奶油,多加一份巧克力糖漿,grande。’


    聽起來像是某種最終究極魔法一樣,總之弗利特真的很帥。要是龍崎在的話,隻要稍微誇獎一下弗利特,她就會非常生氣。所以,我就趁龍崎不在的時候多誇獎弗利特一點吧。


    呃,不論弗利特點了什麽咖啡,或是他有多帥,都跟我要說的事一點關係也沒有。所以,我們暫時先把這件事攔在一旁(做出把東西擺在旁邊的動作)。


    我想說的是,當時弗利特除了拿考古題給我之外,還讓我看了一本小相本。當然,勇者的存在必須對一般人保密,因此我們坐在店裏最角落的位子,盡量不讓人看見。


    ‘英雄,這是我們去年寒假組隊去狩獵雪山怪物,在那邊露營三天的照片。’


    我打開弗利特遞給我的相本。照片裏的背景是一片銀白色的雪原,而裏麵的男男女女,每個人都擁有讓人想對他說“你就是主角吧?”的光環和長相,閃閃發亮又帶有爽朗的氛圍。正統派戰士係的勇者,每個人手匕都拿著看起來很高級的武器,擺出姿勢。魔法使係的勇者,則手拿著魔杖,擺出帥氣的動作。當然,他們也沒忘記利用魔法把照片加工成大頭貼那樣亮晶晶的。


    ‘哇——!好帥喔——明明是普通的照片,卻好像電影海報或電玩遊戲的包裝似的!’


    ‘平常不是很難遇得到冰屬性的怪物嗎?這能獲得很多經驗值,所以今年的寒假,英雄也和我們一起去吧。’


    ‘咦,你要帶我去嗎?’


    ‘身體因為戰鬥而疲累不堪的時候,泡在可以看見雪景的天然溫泉裏休息,也是很棒的體驗喔!’


    ‘哇t聽起來好棒喔亡!’


    我忍不住興奮了起來。我也能混在這群帥氣的勇者當中,和他們一起與雪龍、冰飛龍、雪怪或大腳怪戰鬥嗎……想到這裏,我的胸口就感到一陣灼熱。除此之外,大家還能帶著滿身的舊傷一起泡溫泉,互相自豪地展現傷口。並且說明著:“這是我單獨一人和一群黑龍戰鬥時受的傷……”呀~好帥喔!我等不及寒假來臨了!


    ……我的回憶似乎有點太長了。簡而言之,我本來就已經等不及寒假的到來了。現在竟然有機會和那麽帥氣又閃閃發亮同時具有傳說感的勇者組隊,一起戰鬥,我的心髒簡直快要因為期待而爆炸了……


    “嘟嘟嘟嘟、嘟嘟、噗咻。”


    一陣像是快要壞掉的引擎聲,停在我的正後方。一回頭,隻見我身後站著一名高大的男子,騎著一輛生鏽的美式摩托車。哇——他該不會是蒸氣龐克係的勇者吧?好帥唷!


    “唔~嗝……已逝遠古的什麽鬼同學,就是你嗎?還是那邊的那個?”


    咦?好像有點不對勁。男子看似不耐煩地拖著身體,從摩托車上下來。他的年紀大約四十多歲,已經可以稱作大叔了。勇者的隊伍中混著一個具有男人味的大叔,看起來似乎更像一回


    事。不過,這位大叔與其說充滿男人味,倒不如說是充滿酒臭味,渾身都是酒臭味。


    他穿著白色長袍……不,那是一件又髒又皺的醫師袍。他骨瘦如柴,看起來非常不健康。他旳鼻子很挺,眼睛也很深邃,年輕的時候應該很帥吧。然而現在卻因為喝酒而滿臉通紅,醉醺醺的眼睛混濁不清,滿臉雜亂的胡渣,頭發也又蓬又亂。


    “話說!騎摩托車不可以喝酒吧!你這樣也算是勇者嗎?”


    咒歌同學大喊道。於是大叔踏著搖晃不穩的步伐走向我們,吐出滿嘴的酒臭,把手中的瓶子推向我的麵前。


    “笨——蛋,這不是酒——這是我調配的魔法靈藥啦,白癡。”


    “討厭,你這個醉鬼是怎樣啦!而且話說回來,你手上的飲料比酒還要危險吧?”


    “像你這種小鬼頭,大概不知道吧,大人可是很辛苦的呢!人生是地獄!所以,光是靠酒怎麽醉得了呢?”


    大叔語畢,便一口氣飲盡了魔法靈藥,接著瞥了一眼空瓶。


    “嘖,已經沒啦。”


    便不悅地把空瓶往地上扔,空瓶應聲而碎。就算是空無一人的遊樂園,看見他這樣隨地亂丟空瓶,我立刻萌生強烈的退意。咒歌同學也露出像是在說“不該是這樣的啊”的僵硬表情,對大叔間道:


    “呃……我不知道有沒有弄錯,你該不會就是‘勇者公會附屬醫院’魔法外科部長杉田玄二郎醫師……?”


    “‘前’啦,‘前’魔法外科部長!”


    大叔(杉田先生)大大地搖著頭,像是詛咒似地吐出這句話。


    “我因為犯了醫療過失而被醫院趕出來,失去了地位、名譽和家人。信用這種東西一旦失去,就無法再找回了。所以現在我隻能充當治療師的角色,陪小鬼頭們‘采集昆蟲’,賺取一點點小錢。每天過著沉浸在魔法靈藥中的日子……”


    好黑暗!明明是勇者,背後卻充滿了黑暗!這不是我所夢想的隊伍。治療師的形象,應該是平時講話就很輕柔,在激烈的戰鬥中療愈夥伴的角色才對。但是我從杉田先生身上卻感受不到一丁點療愈的成分啊。


    “好啦,趕快出發去殺怪物吧。”


    杉田先生一手拿著用到很舊的黑色皮革醫生包


    ,緩慢地站起來。那應該不是治療師的台詞吧,杉田先生。


    “啊,等一下啦,醉鬼!應該還有一個人會來唷!”


    咒歌同學說。就算他真的喝醉了,這個綽號未免也……


    話說回來,還有一個人啊……我在這個時間點就已經遭受非常大的打擊了。因此我開始警戒著,剩下的那個人會不會也很可疑啊,


    “嗡嗡嗡嗡!”


    我聽見了翅膀的聲音。那並非鳥類那種啪沙啪沙的振翅聲,而是昆蟲的翅膀聲。


    該不會……我抬頭望向天空。天空中有一隻巨大的獨角仙,正在展翅翱翔。


    “這是啥鬼啊——!”


    在我的驚叫聲中,獨角仙緩緩地降落在停車場。它的外型和一般的獨角仙有些許不同,在正中間的大角的兩側,還有兩支短角,看起來相當強。


    一個看起來像小學一年級左右的嬌小女孩,從獨角仙的背上跳了下來。她頭上戴著草帽,手拿著捕蟲網,穿著無袖的連身裙,身上掛著一個昆蟲箱。她把頭發綁成兩個刁馬尾,腳上穿著海灘鞋。不管怎麽看都……


    “……采集昆蟲?”


    “這裏不是在征求采集昆蟲的夥伴嗎?”


    小女孩天真無邪地笑著說。我慌忙地望向咒歌同學,唲歌同學的表情僵硬,雙眼黯淡無光。她用宛如死魚般的眼神對女孩問道:


    “那個……你該不會以為是真的要去采集昆蟲吧?”


    “嗯,銀子看到寄給爸爸的勇者公會會報,就來應征了。銀子想,在這麽深的山裏,應該會找到很多少見的昆蟲係怪物吧。”


    女生打開昆蟲箱,將昆蟲箱對著獨角仙喊道:


    “昆蟲收集王者,card-in,‘亞克提恩象兜’!”


    那句咒語令人想起某個懷念的昆蟲戰鬥卡片遊戲。轉眼間,有如車子大小的獨角仙,便縮小成一張卡片,飛進女孩手中的昆蟲箱中。仔細一看,昆蟲箱裏有好幾十張卡片。


    “咦……這些該不會都是你收集的昆蟲吧?”


    “對呀。大哥哥,你叫什麽名字?”


    小女孩用純潔無垢的表情問我。


    “咦,我?我叫遊佐英雄。”


    “昆蟲收集王者·card—in,‘遊佐英雄’!”


    小女孩突然對著我將昆蟲箱打開。一瞬間,我的身體就縮小了。


    “咦、咦、咦、咦、咦?”


    在我的眼中,周圍的景物則突然愈來愈大,最後視野內隻剩下昆蟲箱了。看來我變成了卡片,被關在昆蟲箱裏了。這是怎樣,為什麽這麽小的孩子,竟然擁有這麽強大的魔力?


    “你在做什麽啊——!”


    咒歌同學大喊道,女孩露出狡猾的笑容,得意洋洋地說:


    “這就是銀子的‘采集昆蟲’。要是不知道對方正確的名字,就沒辦法把對方變成卡片,所以銀子才問了名字。因為大哥哥是銀子喜歡的類型嘛!”


    女孩(銀子)拿起我變成的卡片。等一下,你捏著的那裏很癢耶!


    “你該不會是……你說你是銀子?你是金角銀角的後裔?”


    “賓果!沒錯~”


    “那麽,剛才那隻獨角仙的正式名稱就叫做亞克提恩象兜囉?不能隻說獨角仙嗎?呃,現在不是學習昆蟲知識的時候。金角銀角不是西遊記裏出現的妖怪嗎?隻要喊出對方的名字,就能把對方關進葫蘆裏,把對方溶解。這麽說來,你不就是魔王嗎?”


    “才不是呢——金角銀角是太上老君的家臣喔。他們之所以去襲擊孫悟空,是為了讓孫悟空接受試煉。也就是說,他們是站在勇者這一邊的唷。”


    “咦……是、是這樣嗎?”


    “所謂的太上老君,就是出現在漢文詩課程裏的那個啊,古代中國的老子對吧?’


    今杉田先生插嘴道。睍歌同學說:


    “雖然你成天無所事事,但真不愧是前菁英魔法外科醫師呢。你還是有學問的嘛。”


    “以詩人來說,你的嘴巴也真壞耶,大姊姊。”


    “順帶一提,以吟遊詩人的身分留下許多漢文詩的老子,是我很尊敬的詩人之一呢。據說他熱愛美酒,還在酒醉的狀態下看見仙人呢。不過,事實上,喝酒對身體不好。所以那邊的醉鬼,你是不是也應該在肚子變成啤酒肚之前戒酒呢?”


    “哇,扯到我身上來了!我的事不用你管,況且我已經說了,這不是酒,是魔法靈藥。反正隻要幫你‘采集昆蟲’,賺取經驗值就好了,不是嗎?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太多!”


    “話說,你們不要討論那麽難的東西啦。銀子才小學一年級,聽不懂——”


    銀子一臉無趣地說,接著用食指來回撫摸著我所變成的卡片。我發不出聲音,但好癢啊!


    杉田先生趕緊幫我阻止她。


    “啊,小妹妹,你再一直玩,會把卡片折斷吧!不要開玩笑了,快把他變回原狀!”


    “銀子沒有開玩笑啊?銀子最喜歡收集喜歡的東西了。大哥哥,你願意當銀子的收集品吧……?”


    銀子凝視著我(變成的卡片),眼神空洞。好可怕,這家夥應該是魔王吧?不,要是這家


    夥是勇者,才更可怕!


    “所——以——我——說!你那個比在學校自稱搞笑天王的同學所說的笑話還要難笑的玩笑,差不多該結束了。你把遊佐同學變成卡片,我們隊伍的戰鬥力豈不就減弱了嗎?”


    咒歌同學把我變成的卡片從銀子手中搶走,銀子帶著不耐煩的眼神望向咒歌同學。


    “什——麽——?連大姊姊你也要抱怨銀子?銀子在學校把討厭的同學變成卡片之後,爸


    爸媽媽就馬上罵了銀子一頓。‘勇者的存在必須對一般人保密,而且勇者應該要保護一般人。利用勇者的力量做壞事,是魔王才會做的事。’……銀子很生氣,於是就把爸爸和媽媽都變成卡片了~”


    銀子發出“啊哈哈哈哈’的幹笑聲。


    “等一……什麽把爸爸和媽媽都……這家夥真的瘋了。”


    咒歌同學慘白的臉上,就像是寫著“完了!不應該是這樣的!”懊悔不已。


    根據剛才銀子的說法,銀子的父親應該是勇者才對。別說勇者檢定考了,就連勇者學校,或是為了考進勇者學校的勇者補習班,她都還不能念。頂多隻能進入小小勇者補習班的年紀的她,竟然能把成人勇者變成卡片?她的魔力到底有多強啊!


    “可是銀子很生氣啊!是惹銀子生氣的人不好吧?”


    銀子毫無愧疚之意。


    咒歌同學是個劣等生勇者。杉田先生雖然曾是菁英勇者,但卻已經墮落了。而銀子若以魔力來說,或許已經是傳說中的勇者等級,但精神麵卻太過危險。學校要教的不隻是課業,還包括心的教育……這種像是教育部推薦電影的幼稚台詞,不禁在我的腦海中浮現。勇者學校和魔王學校存在的目的,或許就是這個吧——我心想。


    仔細想想,就連我的好朋友弗利特,一開始也曾陷害我、阻礙我考試,還襲擊魔王學校。


    他在被我打敗之後,才總算找回勇者的心。不過,我想更大的原因,是他在被勇者學校的老師斥責後,有所反省的關係。


    擁有強大的魔力,心卻是劣等生……這簡直就像失控的火車一樣,是最危險的啊!


    不,這可不是別人的事呢……我忽然發覺這點,不由得緊張了起來。要是我在魔王學校讀著讀著,勇者的心也變得墮落了,豈不是無法通過勇者檢定考了?


    “所以,如果大姊姊也對銀子頂嘴的話,銀子會生氣喔。銀子在打電話應征的時候,已經問過大姊姊的名字了,所以銀子知道你的


    名字喔。”


    銀子眉毛歪斜,露出陰險的笑容,太邪惡了。這種表情不該出現在勇者臉上,更不該出現在小女孩臉上。


    “話說,銀子己經生氣了。就算你哭,銀子也不會原諒你唷。髒髒的蟲,銀子是不收集的,會把它的腳和翅膀扯下來之後再丟掉。那銀子也把大姊姊變成卡片之後,再撕碎丟掉喔!”


    哇,等一下,你是認真的嗎?快住手啊!


    “昆蟲收集王者card〡in,‘一 ㄕ ㄩㄢ ㄍㄨ ㄕㄣ ㄑ一 ㄓㄡ ㄍㄜㄓ 一ㄣˊ ㄔㄤˋ ㄓㄜv’!”


    銀子毫不猶豫地吟唱了咒語,臉上掛著確信自己絕對會勝利的笑容。咒歌同學則緊緊地閉上眼睛,仿佛已經放棄。


    然而,什麽都沒發生。銀子臉色發白,同時咒歌同學也露出一抹笑容。


    “我發現——這個有如被封印的遠古邪神遊戲般的邪惡魔法,對綽號似乎起不了作用。”


    咒歌同學慢慢地踏出一步。我想她應該隻是想嚇唬銀子吧,她的臉上掛著笑容,但是眼神卻充滿了憤怒。銀子驚慌失措地後退——


    “等、等一下!應、應征的傳單上有寫大姊姊的本名,銀子有看到!”


    “喔?那你告訴我,我在傳單上寫的名字是什麽呢?”


    “咦……※ta……!……ko?” (譯注:田子的日文發音應為“yoneko”。)


    啊!原來如此,因為她才小學一年級,所以認不行漢字啊!


    “ta?ko?喔,你竟然罵年長的人是章魚,看來你膽子挺大的嘛?”


    “嗚嗚……因、因為,一年級還有很多漢字沒學過嘛!”


    銀子啜泣了起來。我本以為她的魔力非常高強,沒想到竟然有這種弱點。如今情勢完全逆轉,咒歌同學狡詐地笑著,用魔杖敲敲銀子的頭。以一個勇者來說,這個人的個性也是很壞啊。


    “好吧,接下來換我進攻囉?你是要把遊佐同學從卡片裏放出來呢?還是要讓我把你的屁屁打得像桃子或李子一樣紅呢?”


    “嗚……昆、昆蟲收集王者,card—out,‘遊佐英雄’!”


    銀子心不甘情不願地打開了昆蟲箱的蓋子。我的身體“砰”地膨脹變大,有種像是劇烈地深呼吸的感覺。一秒之後,我便掉落在停車場的地上。


    “好痛痛痛……!太好了,咒歌同學,謝謝你。”


    “ㄓㄡ ㄍㄜ同學?”


    銀子的眼睛瞬時露出光芒。這時,咒歌同學再次用魔杖敲了敲她的頭。


    “當然,那也不是我的本名。你這個一有機會就想伸出邪惡魔爪的小丫頭的天真想法,我早就石透了!”


    “好痛、好痛!不要打人家啦!”


    銀子開始哇哇大哭。明明就打在草帽上麵,應該沒有那麽痛才對。因此,我想她大概是因為不甘敗北才哭的吧。


    “啊,喂,等一下,沒有什麽好哭的吧。”


    我慌了起來。我沒有應付哭泣的小孩的經驗,到底該怎麽辦才好呢?咒歌同學似乎也和我有同感,我們隻好麵麵相覷——


    “好啦,小妹妹。別哭,大叔背你啦。”


    始終帶著不耐煩的表情,隻在一旁看著的杉田先生(大概是不想被波及吧),用手指輕輕地敲了敲銀子的草帽。雖然他的口氣粗魯又帶著不耐,但銀子卻擦掉眼淚,抬頭望著杉田先生。


    “……叔叔,可以嗎?”


    “沒辦法啊,看到小孩子在哭,我怎麽能置之不理呢。我的老婆也是勇者,可是我們離婚了……我女兒被我前妻帶走了,她今年也要上小學了呢。她是個很喜歡唱歌跳舞,很可愛的女孩子喔。我身為父親,卻連個書包都沒辦法買給她……一想到這些,我就……”


    杉田先生背起了銀子,銀子環住杉田先生的脖子。


    “原來叔叔的小孩,跟銀子同年啊?”


    “所以啊,小妹妹,不管再怎麽生氣,也不可以把爸爸媽媽變成卡片喔。爸爸媽媽也是因為擔心,所以才會對你嘮叨的呀。”


    這個氣氛是怎麽一回事。看來好像滿和樂的,不過怎麽看都不像是“就以這支隊伍去戰鬥吧!”的氣氛吧?


    “……嗯,銀子知道了。對不起。”


    “那就把爸爸媽媽和朋友放出來吧。”


    “啊,嗯,等之後。”


    “等之後?”


    “因為都已經來到這裏了,所以銀子想抓蟲嘛……而且,爸爸和媽媽都說采集昆蟲很危險,不準我去……”


    “唉呀,真拿你沒辦法。那就和大叔趕快去,趕快抓到蟲,然後趕快回家吧。”


    “嗯!”


    這些人真的要在這種溫馨家庭連續劇的氛圍下,開始進行任務了嗎?可是,就算說趕快去,遊樂園的大門是關著的,周圍又被高高的欄杆圍住……正當我感到傷腦筋時,眼前的銀子就在大叔的背上打開昆蟲箱——


    “昆蟲收集王者card—out,‘巨大綠蚱蜢’!”


    於是,一隻巨大的綠色蚱蜢立刻出現在我們麵前。銀子似乎堅持隻收集稀有的昆蟲呢。


    “大哥哥、大姊姊也坐上來,我們走吧。”


    聽見銀子這麽說,我和咒歌同學趕緊爬上蚱蜢的背。杉田先生也背著銀子,跨坐在蚱蜢上。蚱蜢輕輕一跳,便輕鬆地越過了圍欄。


    “那我們就直接騎著蚱蜢前進吧。”


    銀子笑著說。雖然她在個性上有很大的問題,但不可否認的是,隊伍中有銀子在,戰鬥力確實會提高許多——我望著屁股下的蚱蜢,心裏這麽想著。


    咒歌同學的歌雖然很那個,而杉田先生雖然頹廢,但過去也曾是菁英魔法醫師,說不定這支隊伍真的可行呢。隻要我能夠確實獲得與勇者組隊、一同戰鬥的經驗,就算繼續就讀魔王學校,也一定能夠通過勇者檢定考!


    我本來很擔心長期就讀魔王學校的自己,心會不會因此而變得像魔王。但此時此刻,希望之燈再度在我的心中點燃。


    我們騎著蚱蜢,在廢棄的遊樂園裏四處尋找流浪怪物。我們是在四點抵達這裏的,之後又因為那些有的沒的,花了一個小時,因此現在已經五點了。


    夏天的五點,太陽還沒下山,天色也還很亮。但這座深山裏的遊樂場,由於被鬱鬱蔥蔥的茂密樹木包圍,因此整個被籠罩在陰影之下。


    遊樂園已經完全荒廢了。旋轉木馬的支架已經折斷、木馬也東倒西歪、雲霄飛車卡在壞掉的軌道上,一半垂在軌道外。


    “巨大的綠蟲踏著被疲累泥沼包覆的腳步前進,隻見前方那早在久遠的過去便被舍棄的異形人偶,雙眼正眺望著虛無的空間。它藍色的體表,溫度比死還要冰冷,髒腑仿佛被什麽人給吃掉似地,空空蕩蕩。但那空虛的軀體,卻依然像是在我們耳邊輕聲低語,魅惑著我們,欲將我們當作飼餌吞噬。”


    “喂,不要再實況轉播了啦,咒歌同學!很恐怖耶!還有,那個什麽‘早在久遠的過去便被舍棄的異形人偶’,根本就是人坐進去就會動的哆啦○夢遊樂設施嘛!不要敘述得那麽可怕好不好!”


    我回頭對坐在蚱蜢最後方,毫不保留地發揮文采,但令人傷腦筋的吟遊詩人抱怨道。順帶一提,那個所謂的“早在久遠的過去便被舍棄的異形人偶”,正左右搖晃著它鏽蝕的身體——


    “你好,我是哆啦○夢。坐定後,請投入一百圓。”


    不斷持續著根本沒有人聽的說明。卡通人物的臉,在損壞一半之後,再加上那種卡通的味道,反而更可怕。咒歌同學的台詞又使那份恐怖感倍增,讓我忍不住刻意移開視線,不去看它。


    不隻哆啦○夢的遊樂設施,鬼屋和餐廳等建築也


    都殘破不堪,瓦礫和碎玻璃散落一地。對人類來說,這種地麵幾乎是無法步行的狀態,但蚱蜢的腳被堅硬的外殼所包覆,因此能夠若無其事地踩踏過去。


    “……話說回來,小銀的召喚蟲還真有用呢。”


    為了降低恐怖感,我故意轉移話題說道。為了指揮蚱蜢行進的方向,而在半途從杉田先生的背上下來,移動到最前麵的銀子,得意洋洋地發出“哼哼”的笑聲,轉向就在她身後的我。


    “大哥哥,你該不會愛上銀子了吧?”


    “你那種自以為的解讀能力,也太嚇人了吧。”


    “銀子經常幻想著,一個女勇者拯救了國家之後,王子便向她告白。於是女勇者便穿著白紗,在城堡裏舉行結婚典禮這樣的情節。不過,如果是大哥哥的話,你就算不是王子也沒關係唷,劍士也很帥呢。”


    “呃,等一下!這……”


    聽見白紗的那一瞬間,為什麽我的腦中使突然出現身穿白紗的龍崎?


    “啊,大哥哥臉紅了。你果然愛上銀子了,對吧——?”


    “不,所以我說,這樣我會很困擾的。”


    總覺得腦海中的龍崎好像正在看著這一切,因此我拚命地否認。龍崎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裏,更重要的是,銀子隻是個小學一年級的女孩。我很清楚自己其實不需要這麽慌張,但卻莫名地手足無措。


    這該不會是表示我真的很喜歡龍崎吧……我發現這一點之後,臉又變得更燙了。


    “你的臉好紅——一看就看出來了——好,等采集昆蟲的任務結束後,我們就在那裏舉行結婚典禮吧!”


    銀子滿麵笑容地指著聳立在遊樂園正中央的城堡。那是一座仿佛會出現在童話中的、有很多個尖頂的城堡,但是有些高塔已一經倒塌,彌漫詭譎旳氣氛。


    “那是波佩城,以前是遊樂園紀念品的販賣部兼餐廳。那裏還附設遊樂園婚禮鬧的教堂,所以舉行結婚典禮是絕對沒問題的唷,小妹妹。”


    坐在我身後的杉田先生,一邊看著不知從哪裏撿來的破破爛爛的園內導覽圖,一邊說道。


    “等一下,杉田先生!請不要提供這種多餘的訊息!”


    “哇——遊樂園婚禮耶,好棒、好棒喔!”


    “小銀,所以我不是說了,這樣我會很困擾馬?”


    “我預測著未來——屆時,身為吟遊詩人的我,為了祝福他們,應該會製作一曲祝福之歌獻給愛之精靈,並為他們獻唱吧。隻是我對歌聲沒什麽自信,這部分就跳過。”


    “連咒歌同學也這樣!我才不要結婚呢!”


    正當我拚命拒絕的時候,杉田先生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小弟,你知道所謂的魔法外科,是怎麽樣進行治療的嗎?”


    “咦……既然是外科,應該就是用手術刀切開,再用針線縫合之類的吧?”


    “那是一般的外科。魔法外科,則是用魔法來進行那些步驟。換言之,就是所謂的‘靈療’。”


    杉田先生語帶玄機地說,接著將手輕輕地放在我背後的正中央。咦,等一下,所謂的靈療,該不會是……


    “該不會是指不用手術刀,而直接用手伸進體內,把癌細胞取出的那個吧?”


    “我說小弟啊,世界上每個作父親的,最大的夢想就是看著女兒穿上白紗,牽著女兒的手,走上紅毯啊。離婚之後,我的這個夢想就再也無法實現了,但至少我想在小銀的結婚典禮上,充當一下父親的角色啊。要是有哪個無情又冷血的人拒絕這個要求,那他的心髒一定是黑色的。我想要不要把它拿出來,洗幹淨之後,再放回去呢——”


    杉田先生突然用手指按壓我的背。與其說是背部的正中央,倒不如說是心髒的正後方。


    “哇——!好痛、好痛、好痛!那不是勇者該做的事吧!”


    “所謂的勇者,不是應該以助人為己任嗎?反正我想當新娘的爸爸,如果你不想接受靈療,就給我幫忙!”


    “我才不想被杉田先生說教,告訴我勇者是什麽咧!你之所以被醫院趕出來,一定不是什麽醫療過失,而是有別的理由吧!”


    我和杉田先生在蚱蜢背上你一言我一語地吵了起來。這時——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一陣刺耳的金屬聲,正朝我們的方向靠近。我嚇了一跳,往聲音的方向望去,隻見摩天輪從軸心脫落,像運動會上的滾輪胎比賽的輪胎一般,往我們滾來c銀子發出尖叫。


    “呀——快逃,巨大綠色蚱……”


    “不行,來不及了!”


    “杉田先生,咒歌同學就交給你了!”


    我抱著銀子,從蚱蜢的身上跳下。杉田先生僅僅遲了一秒鍾,也抱著咒歌同學跳了下來。但滿地都是尖銳的碎石與瓦礫,因此……


    “跳高時用的軟墊!”


    我立刻吟唱了劍咒。雖然情況非常緊急,但由於我指定得很精確的關係,因此魔法確實地發動。我們的下方出現一個柔軟的白色墊子,輕柔地接住了我們的身體。


    摩天輪從我們身旁擦身而過,但蚱蜢不知是搞不清楚狀況,還是因為體型太大而頭腦不好,卻站在原地不動。


    “喀啦、喀啦、喀啦!”


    “嘰嘰嘰嘰嘰嘰……:!”


    噗滋一聲,蚱蜢被輾過了。


    “呀——!銀子的收集品變成瑕疵品了——!”


    “摩天輪上有人!”


    睍歌同學指著隻剩下框架的摩天輪。的確,上麵有人。我瞥見了一個白色的人影,接著人


    影又躲在摩天輪搭乘處的後麵。


    “找到怪物了!趕快殺了它,賺取經驗值吧——!”


    “不,那影子看起來像是人類耶。”


    “怪物裏麵也有亞人型的怪物啊,就像雪怪或蜥蜴人之類的。”


    “竟敢壓爛銀子的收集品,不可原諒!”


    我們四人彼此交換視線後,點點頭。


    “好——!我們去摩天輪那邊,殺殺殺他個痛快!”


    “還是不要騎蟲好了,這樣目標太大,很容易被發現。就由最年長、經驗最豐富的我來打前鋒,小弟你就殿後吧。”


    “我知道了!”


    杉田先生的命令,讓我緊張的心稍微舒坦了一些。啊,我現在真的加入了勇者的隊伍,即將要展開團隊戰鬥了呢——我深深體會這個感覺。


    咒歌同學和銀子走在中間,我們排成一列,小心翼翼地踏在滿是瓦礫的地上,走向摩天輪。但是隨著天色愈來愈暗,我們漸漸看不清楚腳邊的狀況。


    “咒歌同學,有沒有可以照亮四周的咒歌啊?”


    “呃——這個……基本上,我是會創作讚頌光之精靈的咒歌啦——”


    咒歌同學沒什麽自信地說完後,便把魔杖靠近嘴邊,開始唱歌。


    “夏依納恩格魯 拉依托—古 布拉依托—古 弗拉—夏 弗拉—夏。”


    難聽到很完美的歌聲,回蕩在黑暗之中。杉田先生呆若木雞,銀子則——


    “噗!”


    “喂,不可以笑人家!”


    我慌忙製止。咒歌同學滿臉通紅,肩膀微微顫抖著。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我們的周圍忽然變亮了——雖然,那光芒就像電池快沒電的手電筒一樣微弱。我竭盡所能地歡欣鼓舞。


    “好棒喔,咒歌同學,這不是成功了嗎!”


    “原來如此,當所有的音都走音時,偶爾也會有幾個音湊巧對上音準啊。多虧那些精靈心胸寬大,願意認可那微乎其微的部分,所以才會有這麽一點點的成功啊。”


    “杉田先生,我都幫她說


    話了——!”


    咒歌同學的肩膀顫抖得更厲害了,我的頭忍不住痛了起來。勇者隊伍中,如果成員的等級相差太多,那麽位居中間等級的勇者,就必須像這樣處處費心啊——我深深體會這個感覺。


    “大哥哥,多虧了大姐姐那超難聽的歌,周圍是變亮了了一點,可是這個要怎麽辦?”


    聽見銀子毫不修飾的這番話,我不禁垂頭喪氣。我望向她指的地方。


    我們和摩天輪之間,有一棟坍塌的建築物。建築物裏麵有電子遊樂場、鬼屋和餐廳。位於兩側的遊樂場和餐廳皆已毀壞,瓦礫成堆。壞掉的雲霄飛車軌道,就這樣插在瓦礫堆裏……看來是經過這楝建築物上方的軌道損壞掉落,把建築物的兩端砸毀了。


    換言之,我們的眼前是一堆瓦礫,而瓦礫的外側則是雲霄飛車的軌道以及鋼骨支架,簡直就像一麵牆壁一樣,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唯一看似能穿過去的路,就是那名為“hollor hause”的奇怪鬼屋入口。這鬼屋哪裏奇怪呢?從入口處看板上的英文拚音就很奇怪。擺在入口的機械人偶也都殘破不堪,有的頭斷掉,有的身體被切成兩半,中間的電線垂落,看起來恐怖極了。


    “‘難不成……隻有穿過這個詭異的鬼地方一途了嗎?’我不經意地朝滾落在地麵的人偶頭問道。人偶頭失去了原本塞在眼窩中的電燈,宛如正從漆黑的洞窟底部望著虛空,一副正在詛咒著什麽的模樣。”


    “所以我說睍歌同學,你再這樣實況轉播,我們就需要更多的勇氣才能往前進了!”


    身為勇者的我,在精神麵上也每天都在自我鍛煉,不斷想像著與魔王召喚出來的可怕魔物戰鬥的情形。我是一個人在半夜看僵屍電影也沒關係的人。可是,日式的恐怖片真的很恐怖,所以我還不太敢看。至於鬼屋,如果是一般遊樂園的鬼屋,倒還沒關係,但這種“可能會出現真的鬼”的,就……


    “好,走吧。你們想讓我一個人去嗎?不跟上來嗎?”


    杉田先生不由分說,便自己走進了鬼屋,讓我連猶豫的時間都沒有。杉田先生說的沒錯,要是讓他單獨行動,萬一遭到敵人的攻擊,那就太危險了。


    有點害怕的我們,趕緊追上杉田先生,走進鬼屋中。


    鬼屋裏布滿了灰塵,到處都是蜘蛛網。恍歌同學的睍歌所發出的朦朧亮光,隱約照亮了保麗龍製成的墓碑,以及壞掉的妖怪人偶。線控傀儡的骷髏,骨頭幾乎都掉光了,隻剩幾根骨頭還垂吊在線上。


    “當我穿過黑暗的幕帷,踏進那虛幻恐怖的館內……”


    “咒歌同學,不準再實況轉播了!”


    我很快地阻止咒歌同學再繼續說下去。走在最前麵的杉田先生,用無趣的口吻說道:


    “這種假的東西,到底哪裏恐怖了?真正的怪物中,還有很多比這些更嚇人的呢。”


    “不,正因為這些是假的,所以才更令人不舒服啊,醉鬼。”


    “對呀。怪物是活的,所以不管多可怕,我都覺得還好。可是形骸係的那種,卻會讓人毛骨悚然,不是嗎?就像那個……”


    我對杉田先生這麽說後,咒歌同學也不住地點頭。


    “我隻想到在夏日灼熱沙灘上的蟬的空殼,那空虛軀殼的背部裂開……”


    “咦——鬼怪雖然可怕,可是收集蟬的空殼很好玩喔——收集很多之後,塗上顏色,用線串起來,就可以當房間的門簾了呢!”


    真不愧是昆蟲收集者,銀子的想法是別人無法仿效,也不想仿效的。話說,這樣家裏的人會很困擾吧——


    “哎,不過,說到鬼怪啊,比起四處飄蕩,我倒希望它停著不要動。這裏的鬼怪應該不會動吧?”


    我問道。咒歌同學回答:


    “這裏沒有電,應該不可能會動吧。你要不要重修一下小學自然課的幹電池和小燈泡的課?”


    “這裏沒有電嗎?”


    “據說關園之後,電力公司就把電源設備撤走了。要是放在這裏不管,明明就沒有人用”卻還得花錢維修不是嗎?”


    的確,剛才我也正是因為天色都變暗了,四周還是沒有任何燈光,所以才勉強咒歌同學吟唱燈光的兄扻痲。


    ……咦?可是,等一下?如果這裏己經斷電的話,那剛才的哆啦○夢為什麽會動?


    我的心中湧起這樣的疑問,正當我試圖更深入思考的時候——


    “呀啊啊啊啊啊!”


    銀子突然朝我狂奔而來,猛力地撞上了我的腹部。


    “唔!”


    我不禁發出怪聲。在那一瞬間,哆啦○夢的事情也從我的腦中消失了。


    無論銀子再怎麽嬌小,被她使盡全力用力衝撞,我也受到了重擊。銀子不給我機會站穩腳步,就緊緊地抱住了我。我難過得幾乎發不出聲音來,但仍勉強擠出聲音向銀子問道:


    “怎……麽了,小……唔!”


    “大哥哥,那個——!好可怕——!”


    銀子緊抱著我,同時指著排列在旁邊一個台子上的人頭。看起來很明顯是當它感應到有人走過去,觸動開關後,便會飛起來的裝置。


    “沒關係啦,小銀。那是假的,而且這裏已經斷電了,所以根本不會動啊。”


    這時我已經完全忘記哆啦○夢的事了。銀子的一雙大眼噙著淚水,微微發著抖,仰望著我。


    “銀子知道它不會動,可是光是看到就好恐怖嘛~!”


    “沒關係,那並不是可怕的人偶,而是漂亮的美人呢。與其說美人,倒不如說是美少女吧。不過,如果你真的害怕,我就把它轉過去吧。”


    我在被銀子緊緊抱住的狀態下,拿起一顆人頭。那是一個金色長發少女的頭,它的眼睛是閉著的。正當我昨備將它轉向後方時……


    “嘰噫噫噫!”


    人頭突然睜開了眼睛,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我被人頭那詭異的怪聲,以及它根本沒有連接電線或其他東西,卻自己會動的現象嚇了一大跳,於是不自覺地放開了手。人頭“咚”的一聲掉落在地麵,滾啊滾……接著頭頂向上,在地上穩穩地立著。人頭惡狠狠地瞪著我。


    “噫!”


    我忍不住發出丟臉的尖叫聲。然而,下一瞬間我才發現,我尖叫得太早了……因為,那顆人頭的切斷麵忽然長出宛如金針菇大小的白色觸手,而且數量也像金針菇一樣多得數不清。這些東西在人頭的下方動來動去,讓像是拖把一樣的人頭開始移動。


    “嘰嘰噫噫噫……嘰唷嘰唷嘰唷……”


    下方長出白色拖把須的人頭,逐漸朝我們逼近。這真的太恐怖了,剛才的尖叫應該留到這個時候才對。但是在此時此刻,我已經嚇到發不出聲音了。銀子當然也全身僵硬,別說睍歌同學,就連杉田先生都忍不住後退。


    “我原本以為我在醫院工作的時候,已經看過太多惡心恐怖的東西,所以早就習慣了。這還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啊……”


    杉田先生的臉頰鼓起,怎麽看都像是在忍著想吐的感覺。我也因為太害怕,而沒辦法再直視它——


    “總、總之,這是第一隻流浪怪物對吧?我要吟唱劍咒囉。火焰放……”


    我想直接用火焰放射器一口氣消滅它。我稍微後退幾步,以防自己被火燒到,接著準備吟唱“火焰放射器”的咒語。


    然而,突然有人從我身後將雙手從我的腋下伸出,再從我的後頸處雙手相握,牢牢架住了我。我一心專注在攻擊上,徹頭徹尾地忘了我在隊伍裏是殿後的,身後沒有人會保護我……我深刻體會到,沒有就讀勇者中學的我,似乎太小看實戰了。


    “嗚~!”


    將我架住的家夥,在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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