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辭洲突然悟了:“這就是你睡大街的原因?” 祝餘瞥了他一眼,突然像是想起來什麽,又把腦袋拿開了:“對了,你趕緊回去吧,都快到飯點了。” “我回去你怎麽辦?”傅辭洲把祝餘地腦袋重新按回自己肩膀,“又不是第一天來我奶這兒,一頓飯而已,不吃了。” 他拿出手機給鍾妍發信息,祝餘看自己胳膊不再出血,就把酒精棉裹進紙巾裏,放下了高卷的衣袖。 “少爺,商量個事,”祝餘用腦袋砸了砸傅辭洲的肩膀,“以後能別總是叫祝餘嗎?” 手機上,鍾妍給傅辭洲回複了個“好的”。 傅辭洲收起手機,動了動肩膀:“不叫你祝餘叫什麽?” 祝餘閉上眼睛:“叫我什麽都行,就是別叫祝餘。” 這真是一個比較奇怪的要求,還有人不讓別人叫自己名字的? 如果換個人,傅辭洲大概率要罵一句“你有病?”,然後連對方名字都不惜得叫。 可是這事兒換在祝餘身上,就算再奇怪,傅辭洲往腦子裏一過,也不是不行。 也就是,不讓叫名字而已。 他想了想:“那你有小名嗎?” 祝餘皺皺眉:“小名也不能叫。” “那我叫你什麽?兒子嗎?”傅辭洲有點鬱悶了。 “不知道,”祝餘閉著眼睛,輕聲重複著,“我也不知道。” 如果沒了這個名字,他是什麽,還能叫什麽。 好像隻能叫這個,因為這麽多年了,他隻有這個。 “為什麽不能叫?”傅辭洲還是忍不住問了原因。 祝餘拖著聲音長長“嗯…”了一聲:“你猜。” “讓我猜?”傅辭洲直接笑出來了,“我一會兒頭給你打歪。” 祝餘也跟著他笑:“傅辭洲,一些事情我不想說,你能不能別總逼我。” “真有事?”傅辭洲語氣和緩了許多。 “有,但是都是過去的事了,”祝餘抱著膝蓋歎了口氣,“我自己都不是很想回憶。” “但是你那段時間情緒不對知道嗎?”傅辭洲手指一彈祝餘耳朵,“你有事情可以不說,但是別讓老陳和叔叔擔心。” 祝餘認真聽傅辭洲說完,然後難得乖巧地點了點頭。 傅辭洲沒忍住又在他頭發上揉了一把,總覺得這樣的祝餘有點戳人心窩子。 “祝餘——” 窗口有人念到祝餘的名字,傅辭洲立刻起身,把報告單拿了過來。 “你這樣不穿鞋也不是辦法,”祝餘用腳把拖鞋往傅辭洲那裏推了推,“要不你穿吧。” 傅辭洲把報告單一疊,裝進自己兜裏:“那你呢?” 祝餘拎著塑料袋站在椅子上:“你背我。” 他將近一米八的大高個,站在椅子上就跟要杵到天花板似的。 傅辭洲把拖鞋穿上,微仰著臉去看祝餘:“你就是不想走路吧。” “也沒有,”祝餘按著傅辭洲的肩膀,“我比較心疼你沒鞋穿。” 傅辭洲一點不信這種說辭,但是唇角還是輕輕勾了起來:“就你能扯。” 他轉過身,還沒來得及弓個腰,祝餘的手臂就纏上他的頸脖,整個人像個兔子一樣蹦到了背上。 “你跳木馬呢?”傅辭洲被祝餘這一股衝勁帶的往前走了半步。他胸前垂著塑料袋,稍微有些動作就能晃蕩到肩膀。 “都沒人背我。”祝餘把下巴擱在傅辭洲的肩上,小聲嘟囔了一句。 少年雖然清瘦,但是骨架身高在哪兒,輕也輕不到哪兒去。 傅辭洲托著祝餘的大腿根,把他往背上顛了顛:“我不是人?” 祝餘忽略了傅辭洲是不是人這個問題,轉而挑起了一個新話題:“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有一天下雨了,你媽媽背的你。” “我媽背我?!”傅辭洲似乎有點驚訝,“沒有吧。” 他認識祝餘好歹也有六七歲了,一個大胖小子,還能讓自己老媽背? “那天你好像生病了,然後又下雨,我們老師給你撐的傘,你媽媽把你背進了路邊的車裏。” 傅辭洲聽後沉默片刻:“忘了。” 他站在電梯門口,和三四個人一起等著電梯。 “所以我真羨慕你,”祝餘的聲音很低,“你還嫌棄你媽媽。” “你想多了,我沒嫌棄我媽。”傅辭洲道。 他怎麽可能嫌棄自己老媽? 如果鍾妍不天天扯著嗓子喊他寶貝那就更不可能嫌棄了。 電梯到了,傅辭洲背著祝餘走進去:“你媽媽對你不也挺好嗎?” 祝餘“嗯”了一聲:“她是一個很愛孩子的母親。” 傅辭洲聽這話覺得奇怪,但是仔細一品又覺得意思沒錯。 電梯裏空間狹小,還擠著人,他心裏憋著疑惑,但也沒立刻說出口。 直到出了電梯,走在路上,傅辭洲看著祝餘前後亂晃的腳丫,這才問道:“你之前那樣,是因為阿姨去世了嗎?” 祝餘又是輕輕“嗯”了一聲,沒有說別的。 “嗯”個屁,傅辭洲想。 祝餘這樣的輕微話嘮,單音節蹦他的絕不能當真。 “我信了。”傅辭洲冷笑一聲,說的反話。 “你信唄!”祝餘笑著一蹬腳,像是有些惱羞成怒,“真是煩死了!” - 到了醫生辦公室門口,祝餘在傅辭洲背上掙紮著要下來。 他光著腳,蹦躂幾下就去走廊邊的椅子上坐下。 祝餘有點怵醫生,傅辭洲已經知道了,他這次沒實行強製手段,自己一個人進了辦公室。 “室間隔缺損?那的確是有心髒病,”醫生看著祝餘的檢驗結果,遲疑片刻道,“這兩項檢驗報告也看不出來什麽小問題,得再去做一個24小時心電圖才能確定病情。不過病人看起來不是特別嚴重,可以開點心絞痛的藥先吃一吃。” 提到心絞痛,傅辭洲就想起祝餘死咬著唇按壓心髒的模樣。 他的額角突突直跳,回頭掃了一眼門外的走廊。 祝餘坐的位置貼著走廊,他這裏擋著視線。 “心絞痛是怎麽引發的嗎?”傅辭洲和醫生簡單概括了一下他回家之後和祝餘的對話。 “這個不好說,”醫生把圓珠筆按了又鬆,“心絞痛的誘因很多,你說的這種情況很大可能是受到了刺激。” 傅辭洲眉頭一皺:“刺激?我就叫了他名…”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麽,話說了一半猛地一頓。 “一個人不讓別人喊他名字是怎麽回事?” 醫生詫異地笑了笑:“這個我可不知道,你應該去掛心理科。” 出了辦公室的門,傅辭洲眉頭都快皺出一個珠穆朗瑪峰了。 祝餘正吃著奶糖,還不忘給傅辭洲也剝了一個:“怎麽說?” 傅辭洲接過奶糖:“說你有病。” “我本來就有,”祝餘站起來,手臂一伸就要背,“我們能回去了嗎?” 傅辭洲嚼著奶糖的腮幫停了停,看著祝餘一副沒斷奶的樣子有點想笑。 手上拎著奶糖,渾身散發著奶味,多大的人了,還一伸手要別人背。 “你回哪去?”傅辭洲故意逗他。 “回你家啊,”祝餘回答得極其自然。他掰著傅辭洲的肩膀,把人轉了個麵向,“快點,我上來了。” 傅辭洲懶洋洋地把手往後托去,塑料袋在他麵前一晃,祝餘就穩當地貼在了他的背上。 “趕快走,”祝餘的腳丫子在傅辭洲身前一勾,“我聞這股消毒水的味道都快吐了。” “別急,”傅辭洲箍著祝餘的大腿,“還得去取藥呢。” “取什麽藥?不取。我家什麽藥都有,別浪費錢。” 嘴裏的奶糖化了,口腔裏縈繞著一股子甜膩。 祝餘說話時溫熱的呼吸打在傅辭洲側臉,他扭頭,能看到對方小巧的鼻尖。 “祝某人,”傅辭洲突然開口道,“你想讓我叫你什麽?” 醫院長長的走廊裏,無窗,背光。 祝餘趴在傅辭洲的背上,能感受到對方說話時身體細小的震動。 臨近出口,室溫沒那麽高,祝餘動動腳趾,覺得有些冷了。 “不知道。”祝餘說。 他像活在一麵鏡子裏,鏡子那邊的人抬抬手,他也跟著抬抬手。 等到習慣成了自然,某一天,那麵鏡子突然碎了。 有人問祝餘,“你是誰啊?” 祝餘下意識地去學。 “你是誰啊?” 也沒人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