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奶糖 他以前沒有護住的人,現在要保護…… 傅辭洲想過祝餘反常的原因,但僅僅隻是局限於兩人相見的過激表現。 他沒有林巍了解的那麽透徹,甚至就算在七年前知道了祝餘的過去,也壓根就沒往心理疾病上去想。 “慘案”和“重大打擊”這兩個詞就像是兩根釘子,一下釘在了傅辭洲的心上。 “恐懼症…” 他輕輕念著這個有些陌生的名詞,腦海中閃過七年前祝餘在自己家門前時眸中的驚恐。 或許就是那時候,來自他人的恐懼深深刻進了祝餘的骨血。 可是… 傅辭洲想不通。 曾經那樣活潑開朗的祝餘,怎麽會是心理不健康的樣子? 那個愛笑愛鬧,窩在他懷裏撅著嘴巴說“我叫祝小魚,小美人魚的魚”的祝餘,依舊不是他自己? 腦海裏突然飄過許多隻言片語,傅辭洲努力抓住其中最為清晰的幾句。 “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我其實都在騙你。” “不過你也不用太過失望,因為我騙的人有很多。” ——這不過是一小時前,祝餘對他說過的話。 當時他並不是很清楚這句話的意思,但是直到現在,傅辭洲才像是逐漸明白過來。 祝餘在騙他。 過去的那些,祝餘都在騙他。 就像尉霞想讓祝餘活成自己兒子一樣,傅辭洲想讓祝餘活成“祝小魚”。 所以祝餘把所有的複製重新再來一遍,隻不過這一次要更為簡單一些。 傅辭洲比尉霞好騙。因為壓根就沒有“祝小魚”這個人。 祝餘隻需要按著傅辭洲的喜好來,憑空塑造一個出來。 壓根沒有破綻。 祝餘演的自己都入戲了。 “你愛他什麽啊?”林巍握著一罐啤酒,從傅辭洲身邊走過。 他故意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沒用多大力氣,但是去把傅辭洲撞得側了身子。 “你差點害死他。” 林巍說完,跟陣風似的晃晃悠悠離開了。 地上還放著喝剩了的啤酒,七零八落的,裹著白色的塑料袋。 昏黃的路燈下,傅辭洲有些恍惚。 過去的記憶一幕幕的重複,他甚至分辨不清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假。 笑著的祝餘,落淚的祝餘。 擁抱時的祝餘,分離時的祝餘。 最後那個印在額頭上的親吻,還有那一句消散在空中的告白。 傅辭洲醒著,聽見祝餘說出那三個字,再起身離開。 他閉上眼睛,仰頭把手裏那罐啤酒一點一點喝完。 有些冷了,傅辭洲拉了拉自己的衣領,呼出一團白霧。 轉身離開時從口袋裏掏出一顆奶糖,撥開糖紙把糖咬進嘴裏。 傅辭洲頭腦簡單,問題想得也簡單。 他愛祝餘,祝餘愛他。 管他是什麽祝餘,哪個祝餘。 也就這事兒。 不是什麽事兒。 - 隔天,鍾妍起床準備去醫院接傅蓓蓓的班。 他們也就在年裏才來元洲,住的還是原來奶奶家的老房子。 傅蓓蓓成家後有了自己的家,雖然搬出去住了,但是還是經常回來陪老人。 而傅辭洲回國之後也就在元洲定居,在奶奶家附近買了房子。 所以昨晚本應該回自己家睡覺的傅辭洲,竟然一大早坐在了老房子的客廳裏,鍾妍看到後嚇了一大跳。 “哎喲!”她捂著心口拍了拍,“怎麽還有個人在這裏!” 傅辭洲眸中布滿血絲,明顯一夜沒睡。 他手上還捏著一張被折成紙鶴的糖紙,最終被按壓在了一個小蜜桔下。 “爸呢?”傅辭洲問道。 鍾妍回頭看了眼臥室,傅延霆正好出了房門。 “來跟你們說件事,”傅辭洲站起身,手指壓在了桌子邊緣處,“希望你們能言而有信,別再搞一些見不得台麵的小動作。” 鍾妍身子一僵,轉身看向傅延霆。 傅延霆的目光倒是沒有躲閃,一動不動看著傅辭洲。 “我六歲那年就看上他了,六十歲也看不膩。性向是天生的,不管再過多少年,我還是這樣。” 傅辭洲吸了口氣,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指:“這麽多年我沒怎麽回過家,也沒找你們要過一分錢,有記恨,但是時間太久了,已經快沒了。” “我已經不是七年前我的了,我要做什麽事根本沒必要和你們匯報。這次我來不是征求你們的同意,而是求你們,不要再為難祝餘。” “他膽子很小,什麽都不敢。當初是我先開始的,也是我先挑明的,是我造成這一切的,他就等於才同意,然後就被我甩了。” “祝餘的身體一直都不好,現在心理也有問題,不能受一點刺激。相比於我,他更在乎你們。當初他不是被你們說動了,也不是害怕了,你們那點技倆我都能看出來,你覺得他能不知道?爸、媽,祝餘真的非常尊重你們,你們能不能,能不能對他好一點啊?” 傅辭洲眼眶微微發紅,就連說話也帶了些氣音。 七年前,他和父母鬧翻是為了祝餘;七年後,他再向父母低頭還是為了祝餘。 傅辭洲皮糙肉厚,可以被打也可以被罵。 但是祝餘不行,祝餘就不能受一點點的委屈和傷害。 他以前沒有護住的人,現在要保護好。 鍾妍忍不住落淚的,重新回到臥室,而傅延霆也移開目光啊,走向廚房。 “隨你。” 他簡單扔下兩個字,可傅辭洲卻像是劫後餘生,輕輕笑了出來。 拿開那棵蜜桔,下麵壓著的紙鶴微微舒展了一下自己的糖紙翅膀。 傅辭洲把它撿起來,裝進兜裏。 每一天都在積累努力,生活是越過越好的。 他和祝餘那些空缺了的時間,在這一刻也算是有了一點點的回報。 傅辭洲會提前掃除兩人前路上的障礙,再拉住祝餘的手,慢慢帶著他走回他們本應走的路。 那是他的小魚。 - 早上八點,祝餘日常跟著主任一起挨個病房查床。 今天除夕,他收到了不少病床的新年祝福,病人們的病情都恢複得比較平穩,暫時沒有大事讓他們操心。 最後一床是住院最晚的奶奶,祝餘的衣兜裏還裝著昨晚傅辭洲給他的奶糖,進房前還是忍不住垂了目光。 傅辭洲就站在床邊,手裏正拿著前一天的住院收費單認真看著。 也就是這個人,大早上跑到他的辦公室送來早餐,惹得路過的小護士睜大了眼睛。 祝餘沒動那些早飯,全部分給了同樣熬了一夜的同事。 “小餘啊,”奶奶笑得開心,衝他招了招手,“你來啦。” 祝餘捧過奶奶蒼老的手臂,輕輕“嗯”了一聲。 主任醫生加上其他規培生一共五六個,站在床尾看著他們隔代親。 在詢問過家屬覺得沒什麽事後,主任躬起腰,打趣似的問奶奶:“您今天感覺怎麽樣啊?” “好!”奶奶笑著說,“過年了,給你們發紅包!” 站著的小年輕都笑了起來。 “吃糖,”奶奶伸著手臂,抓了一把奶糖塞進祝餘的手心,“你吃。” 她的手上牽著連線,傅辭洲趕緊上前整理好。 隻是老人家的手上沒多大力氣,抓來的幾顆奶糖灑在床邊,送到祝餘手裏隻剩一個。 “嗯…”祝餘喉結上下滾動,聲線不穩。 “認錯孫子了。”主任笑道。 “沒有沒有,”奶奶連忙反駁,“小餘喜歡吃糖。” “啊?”一邊的實習生詫異道,“是嗎?” 平日裏冷冷淡淡的祝醫生,竟然喜歡吃奶糖嗎? “我孫子說的,我孫子也愛吃,去年我特地去買了,二十塊錢一斤呢…” 奶奶絮絮叨叨地說著瑣事,主任笑了一聲,看向傅辭洲:“原來是熟人?” 傅辭洲撿起床邊的奶糖,報以笑容:“我和祝醫生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