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服務員用一種奇異的目光掃了他們一眼，神情變得有些古怪，隨即加快了步伐匆匆離去。 岑魏麵子上頓時就掛不住了，滿腔的氣焰如火山爆發，轟的一下全部迸發了出來。 他指著岑凱諾，氣急敗壞地大聲道：“難怪，我就納悶這些年來你為什麽一直拒絕相親，也從沒見你談過什麽女朋友，沒想到你居然搞起了同性戀！” 同性戀本是個中性名詞，從岑魏的口中說出來，卻成了一種赤裸裸的性取向歧視。 岑凱諾不予反駁，他了解岑魏，知道自己不可能說服對方的觀點，沒必要為此浪費口舌。 偏是他這種一臉無所謂的平淡表情，惹得岑魏更為火光。 “為了你的婚姻大事，這幾年我就沒少操心過，好姑娘一大堆你不選，非要挑個男的，岑凱諾你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怎麽不說話，啞巴了啊？” “我沒想什麽，隻是覺得喜歡誰那是我自己的事。” “荒唐！你這完全就是心理不正常的表現！” 岑魏氣得雙手發抖，“你現在簡直越來越不像話！” 站在一旁的韓千景聽得眉頭微蹙，他用餘光瞄了一眼岑凱諾，暫不做聲。 “再不像話，至少我認準了一個人就不會變，總比你結了婚還瞞著妻子跑到外麵去偷腥好得多。” 岑凱諾的話尖銳如利刃，精準的戳中了岑魏的肺管子。 兒子的忤逆讓他惱羞成怒。 火上心頭的岑魏朝前跨一大步，照著岑凱諾的臉兩手就要打下去。 過去和岑魏鬧矛盾的時候，即使岑魏對自己動手，岑凱諾也從不反抗。 他不是躲不開，而是岑凱諾始終對父親抱有一種敬重。 他一直都在努力地說服自己，讓自己嚐試著再給岑魏一個機會，總是天真地想著，或許父親終有一天願意接受真正的自己。 隻可惜，在多年漫長的等待中，他對岑魏的情感已經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消磨殆盡。 這一次，岑凱諾終於作出了新的抉擇。 麵對將要落下來巴掌，他抬手抓住岑魏的手腕，用力甩開了。 “你憑什麽打我？給我找工作也好，為我安排相親也好，你做這些的出發點全是為了你自己。從小到大我的事情你就從來沒真正關心過，所以往後我的人生也不需要你來指手畫腳。” “憑什麽？” 岑魏怒極反笑，“就憑我是你老子，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 岑魏還不罷休，攥緊青筋暴凸的拳頭揮向岑凱諾。 韓千景跨著大步擋在岑凱諾麵前，把岑魏給攔下。 可以的話，他並不想以這樣的方式跟岑凱諾的父親打招呼。 “本來應該叫你一聲伯父的，但現在我覺得你不是很配。” 韓千景說話的聲音不大，字裏行間卻充滿了對岑魏的蔑視。 被一個年紀輕輕的晚輩如此羞辱，岑魏氣得整張臉都發黑，所有的理智頃刻一掃而空。 他用盡力氣將韓千景狠狠推開：“老子的家事輪不著你來插手。” “岑魏，你小子給我住手！” 一聲帶著怒意的吆喝從長廊的另一頭傳來，岑凱諾立馬聽出那是自家姥爺。 年過七旬的牟德雖已滿頭銀絲，發起火來儼然還是一副內蒙人的架子，氣勢十足。 他和岑凱諾的姥姥剛到飯店沒多久，前往包廂的途中隱約聽見處有人在吵架，聲音聽著有幾分耳熟。待他拐了個彎，下一秒便看見岑魏那家夥暴跳如雷地對自己外孫帶來的客人動起手來。 牟德夫妻倆本就不待見這位前女婿，即便不清楚引起眼前這場爭端的理由，他們也絕不會讓岑魏得逞。 不光是姥爺，岑凱諾的姥姥也過來幫腔：“岑魏，你經常找你兒子的麻煩還不夠，現在連他的朋友也要為難，人家招惹你什麽了？！” “朋友？” 岑魏扭頭看向岑凱諾，嘴角擠出了一抹嘲諷的冷笑，“你一直是這麽跟他們說的？” 岑凱諾的臉色一下刷白，愣是回答不上來。 他可以不在乎岑魏怎麽看待自己，但是姥爺姥姥和岑魏不一樣。 老人家辛苦養育自己多年，若是令他們傷心，自己也會為此難過不已。 岑魏有些幸災樂禍：“你剛才不挺理直氣壯的嗎？怎麽突然就慫了？” 他伸手對了一下韓千景，對牟德和莊艾玉說：“朋友什麽的都是屁話，你們的外孫是個同性戀！我剛才親眼看見他跟這小子又親又摟的，惡心得我隔夜飯都快嘔出來。” 岑魏的話說完之後，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岑凱諾屏住呼吸，一度緊張得連心跳都快停止。 他甚至不敢抬頭去看牟德和莊艾玉是什麽反應，他害怕老人家會承受不了刺激，當場昏厥過去。 沉默的氣氛持續了沒多久，首先打破僵局的是牟德。 牟德的臉色絲毫沒有因為岑魏剛才的話有所改變。 他的氣焰不減反增，對岑魏的說話語氣比剛才還衝，指著他的鼻子就是一頓臭罵：“同性戀也比你在這個婚內出軌的畜生崽子強一百倍！岑魏，有的事情老子不說，那是念在你是諾諾他爹的份上，心存善念，姑且給你保留最後一點兒顏麵，你真當老子糊塗，啥他媽也不知道啊？！” 岑魏沒料到牟德突然來這一出，整個人愣了半秒，然後端出一副不知情的樣子搖搖頭：“你說什麽？” 看來這已經是一樁公開的秘密了。 想起過去母親的不幸遭遇，岑凱諾頓時氣不過來。 既然已經徹底撕破了臉皮，也沒有忌諱的必要了，他搶在姥爺開口之前懟道：“你裝什麽？當年你跟林君的那些破事兒連你自己都忘了嗎？你對得起我媽嗎？！” “岑凱諾，再怎麽我也是你爹，給我說話放尊重一點！我看你是當主播太久接觸那些低俗事物多了，現在基本的做人規矩都丟掉了，連心理都變得扭曲變態！” 牟姥爺護犢子，見不得孫子被外人這般詆毀，掄起胳膊，朝岑魏粗暴地甩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放你媽的屁！” 老爺子歲數不小，聲音卻亮如洪鍾，“我孫子喜歡誰那是他的自由，就算他愛上一條狗，他也是我孫子，怎麽著？”第108章 這麽多年來，牟德對岑魏這個前女婿其實一直不太滿意，隻是考慮到孫子還小，日後的成長過程中可能還要經常依賴到父親，所以即便有很多看不慣岑魏的地方，也還是始終保持著一份克製。 這是他數十年來，頭一回衝岑魏發這麽大的火氣，甚至還動起了手。 一巴掌哪怕打得再重，也不足以宣泄牟德憋了這麽多年的憤怒，他抬起另一隻手，還想再給眼前這個沒情沒義的混賬東西多來幾下。 挨第一記耳光的時候，岑魏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會兒牟德還準備來第二下，岑魏自然不可能再忍讓。 他抬起胳膊，使勁抓住牟德的雙手，兩人一個往外推，一個向前頂，誰也不讓誰。 牟德雖然在身高上略勝岑魏一籌，可畢竟歲數擺在那兒，力氣終究比不過中年人，僵持了好一陣之後，明顯就感到有些吃力。 就在這時，岑魏突然來了一下猛推，然後把手鬆開。 牟德踉蹌著，連連往後打退，一個不慎，腳跟踩到了地毯上一處不平的地方，整個身體往後一仰。 岑凱諾和韓千景不約而同邁出步伐，快速衝上去，在牟德摔下去之前把老人家給扶住。 岑凱諾對岑魏的怨憤，在那一刻被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頂峰。 沒等他找自己那個人渣老爹親自算賬，廊道的不遠處，突然爆來一句高亢的怒吼：“岑魏我 操 你媽！你對我家老爺子做什麽？！” 那聲音順著空氣傳入耳膜，似乎都能感覺到強烈的震蕩。 來者正是岑凱諾的舅舅牟彥飛。 他兩分鍾前剛到，什麽也不清楚，沿著走廊拐了個彎，就見到牟德被岑魏推得差點兒摔倒在地這一幕。 牟彥飛在家族裏是出了名的暴脾氣，哪裏受得了自家老父親被外人這麽欺負，滾滾怒火蹭地一下全彪了上來。 他大聲罵著髒話，撒腿衝到岑魏跟前，一把揪住對方的衣領子，“咚” 地一聲，將岑魏整個人狠狠摁到牆上。 他老早就看這家夥不順眼了，尤其是從大姐那裏得知岑魏出軌的事情之後，牟彥飛更是對他懷恨在心，偏偏那臭小子一直躲在北京，這麽多年壓根沒能沒找到合適的時機給他來頓教訓。 這會兒正好，新仇舊賬一塊兒算了。 牟彥飛年輕力壯，在他一米九五的壓倒性身高麵前，岑魏簡直連反抗的機會都找不著。 眼見他舉起拳頭就要對著岑凱砸下去，旁邊的牟德製止道：“彥飛！差不多得了。” 岑魏固然可恨，但牟彥飛的脾氣牟德再清楚不過，倘若一旦對岑魏動起真格，那就絕對不是扇對方一兩個耳光那麽簡單了。 搞不好，牟彥飛還可能會被送進警察局。 今天本應是家族親戚一起吃飯聚會的好日子，可不能因為這麽一個人渣，讓所有的高興事兒給毀掉。 牟德拉了拉兒子的衣服，又一次勸道：“彥飛，你快放手。” 牟彥飛這才不情不願地鬆開，岑魏立馬警惕地後退了好幾米。 他用複雜的目光看了岑凱諾一眼，想說什麽，結果卻被岑凱諾搶了先。 “你跟林君怎麽樣都與我無關，我不想插手，但是你以後也不要再找我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岑魏指著岑凱諾，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又是點頭又是搖頭，最後憤然甩手轉身離開。 與岑魏徹底割裂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困難。 看著岑魏越走越遠的背影，岑凱諾重重籲了一口氣，仿佛挪開了壓在心中許久的一塊大石頭，有種前所未有的釋然。 牟彥飛這個時候，才詢問道：“爸，剛才發生了什麽？” 前一秒才釋然的岑凱諾，又在一瞬間繃緊了全身神經。 牟德卻隻是自然而然地擺了擺手，不耐煩地 “嘖” 了一聲：“能有什麽事兒，那畜生崽子老德行，又跑來對諾諾的直播事業指指點點，還把人家的朋友也給罵了。” 莊艾玉挽著丈夫的胳膊，附和著點頭：“好了好了，別提那些晦氣的東西，其他人差不多也該到了，趕緊到房間裏坐去，收拾了一下午的房子，我現在肚子都餓了。” 姥爺姥姥的反應讓岑凱諾有點始料不及。 在得知孫子喜歡男人這件事情之後，他們至始至終沒有露出過任何驚訝的反應。 以岑凱了對二老的了解，牟德和莊艾玉即使再開明，恐怕也還沒到能夠欣然接受同性戀這種事情。 晚上吃飯的時候，親朋戚友熱熱鬧鬧地圍成一桌，房間裏一片歡聲笑語。 岑凱諾時不時地朝姥爺姥姥那邊看過去，兩老似乎都跟沒事發生一樣，該吃吃該喝喝，全程對於岑凱諾和韓千景的事情隻字不提。 越是這種態度，越讓岑凱諾內心忐忑不安，他完全猜不透老人家到底在想什麽。 坐在旁邊的韓千景覺察出了他的焦慮情緒，在桌子底下悄悄牽過他的手，在他掌心上揉捏了兩下，低聲安慰道：“別怕，有事我跟你一起抗。” 一直緊皺的眉頭這才慢慢舒展開，岑凱諾點點頭，勉強地擠了個笑容。 一頓晚飯下來無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