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開眼睛,便發現我人在加爾達特郊外的神殿裏。這裏是神體(注:神道中被視為神靈寄宿之物,用於祭祀及參拜)安置之處,當我使用瞬間移動來到加爾達特時必定會出現於此。室內略微帶了點薄霧,令人莫名感到有種神聖的氛圍。我環視了一圈飄蕩著冰涼空氣的室內。萬籟俱寂的神聖空間裏,沒有半個生物的影子。原本應該會有許多玩家透過這裏往來於城鎮,幸好一般玩家並未搭載瞬間移動的功能。換言之,這裏被我包下來了。


    我緊貼著出口的門扉。所謂小心駛得萬年船。我稍稍打開了門,窺探外頭的狀況。看來2a那些人不在這兒的樣子。不過,掉以輕心乃是大忌。我從門扉的縫隙間悄悄溜了出去,一臉泰然自若地委身於人群,而後隨即融入城鎮的風景中。


    我邊走邊看向周遭流逝的景色,可以知道複興的狀況大有進展。從加爾達特攻略戰後過了兩周,這段期間鎮上的居民們精力旺盛地推動城鎮複興,使加爾達特的特徵──融合了歐洲和中東的美麗異國街景逐漸複蘇。被鷹架環繞的建築物一天比一天高,變得一塵不染的米色石磚和石造房屋愈來愈多了。在著手進行修複工作的npc(非玩家操作角色)增加之下,做這些勞工生意的攤販也跟著變多了。拜此所賜,人們過往的活力總算慢慢回到了街上來。


    見到我們地獄尖兵所破壞的街道像這樣再次複蘇,令我在懷抱罪惡感的同時,也有種鬆了口氣的心情……現在不是沉浸在感傷中的時候。我之所以回到這座城鎮,目的是不讓2a眾人接下現正招募中的任務。我回想起阿德勒呈上來的報告書內容。


    那是個等級23的探索任務,類型是攻略迷宮獲取報酬。任務內容是「打倒位在迷宮最深處的頭目怪物『水砷鋅石巨人』便大功告成,並能獲得誅殺魔王之劍」。保護迷宮的怪物已經被決定好了,無法現在安插我或是地獄僚佐進去。


    我也有想過派人運送「誅殺魔王之劍」到英費米亞,不過既有在半路上弄丟的可能性,被2a奪去的空隙也會變大。這麽一想,便不得不讓它留置原處了。照理說回收部隊已從英費米亞進軍,可是迷宮位在加爾達特南邊、隔絕著海洋而綿延不絕的拉姆爾山脈半山腰。從加爾達特前往隻需要一兩天時間,從英費米亞至少也得花上四五天。


    如此一來,首先要努力的便是不讓2a承接這個任務。因為這最簡單啊。假設我沒能成功誘導2a眾人的意見,屆時就隻好以堂巡驅流的身分參加任務,並扯那些人的後腿,迫使任務走向失敗的地步。那將會是一項比較危險且累人的工作。


    我彎過大街稍走一陣後,2a公會的根據地──公會大廳便映入眼簾。那是棟地表六層樓高的建築物,即使在加爾達特中也算是頗具規模。盡管一時之間陷入了半毀狀態,但如今幾乎已恢複了原本的模樣。這棟房子的修繕作業並非由npc,而是由我們2a為中心進行的。我這兩周的光陰多半都奉獻給了它。真虧它能夠修複至這等地步啊──我懷抱著感慨萬千的思緒昂首仰望它。


    不過,導致它半毀的凶手並不是地獄尖兵,而是雫石就是了。


    我走上正麵玄關的階梯,打開門進入裏頭。


    問題是該怎麽說服那些人。我姑且先想好了三組說服方案,而依照對話走向分歧的路線各有四條。關鍵在於能否順利將朝霧卷入其中。照本來的狀況,現在應該是要思考如何驅使一之宮。隻要他行動,2a便會動作。然而,如今不一樣了。


    由於一之宮在先前的戰鬥時受到魅魔集中攻擊,因此被其他成員給誤會了。他成了一個在戰鬥當中敗給了煽情怪物的誘惑,進而拋下戰鬥的家夥。多虧如此,一之宮從2a王者的寶座上摔落,目前仍未弭平和眾人之間的鴻溝。


    我內心暗藏著緊張情緒,往2a公會平常都在此休憩的沙發靠近。


    「……咦?」


    一個人影都沒有。


    我環顧大廳,也隻看到隸屬於其他公會的npc在這兒。為求慎重,我也瞧了瞧樓上的區域,但連個鬼影子都不見。


    難不成……


    我連忙下去一樓,衝向負責接洽任務的窗口。整麵牆上貼著大大小小琳琅滿目的各式任務招募廣告。我指著其中一張「獲得誅殺魔王之劍」的委托書,開口向總是坐在那兒的櫃台小姐問道:


    「請……請問,這份招募,該不會……」


    表情一臉正經八百,穿著卻格外暴露的小姐露出了微笑。


    「是的,2a公會已經承接了。」


    混蛋──────!我慢了一步嗎──!


    是說,我根本完全就被丟下了嘛。別說無視於我的意思了,居然連我的存在都視若無睹!這兩星期我們一起協助複原工作,害我不小心抱有「這樣感覺有點像是夥伴對吧~啊~我明明就沒那個意思,真傷腦筋耶~」這種想法,我恨透了這樣的自己!


    「啊,這裏有封信是要交給堂巡先生您的。」


    「咦?」


    我接下櫃台小姐遞出的那個分外可愛的信封,戰戰兢兢地打開了它。


    唔,看來裏頭並沒有放剃刀片……不過,要放下心來還太早了。畢竟,用了這麽漂亮且女孩子氣的信紙和信封,結果打開裏麵一看,寫著「yeah~你以為這是情書嗎?噯噯噯,你現在感覺如何?」之類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啊!


    我替內心穿上了鎧甲,翻開信紙閱讀。


    堂巡同學:


    你好,我是朝霧。對不起喔,我們把你留下來先出發了。你嚇了一跳對吧?我曾和大家商量過,不過因為任務有時間限製,所以大夥兒還是決定早點動身……


    對了對了,關於重要的任務內容,之前和你提過,有一個任務能夠獲得打倒魔王的道具,而它發生了!我們可不能讓這個大好機會白白溜掉嘛!


    真對不起,沒有和你討論就擅自決定。不過,你不會反對吧?畢竟那是可以一招打敗魔王的武器呢!(雖然不曉得他的真麵目就無法使用啦!可是,真麵目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但是,這也是堂巡同學不好喔!你總是一晃眼就不見人影,也不曉得上哪兒去了。所以說,今後你要確實告訴我預計采取的行動喔!


    假設你讀了這封信,還在趕得上來的時間內,可以跟來沒問題。若是沒辦法,就請你在加爾達特稍待片刻囉。我們一定會達成任務的!


    朝霧凜凜子


    朝霧……你這家夥當真是天使啊。簡直像是將我長了肉刺的心,逐漸化為絲綢般光滑的手感一樣。


    我回頭望向笑吟吟的櫃台小姐。


    「那麽,2a眾人是何時出發的呢?」


    「嗯,這個嘛……記得是五六個小時前吧?大概是這種感覺?」


    這角色明明算是係統介麵,這溫吞的回答是怎麽回事啊?


    這先不管。被拉開了五六個小時的差距,照正常方式是追不上了。由於那座迷宮我沒去過,也無法使用瞬間移動。再說,那兒根本不是城鎮,是否為傳送對象都很可疑。


    這麽一來,還是隻能靠魔王鎧甲了。


    穿上那玩意兒,我就可以發揮超乎常人的體力和體能,或許能追過2a那些人,搶先抵達迷宮也說不定。盡管可能得不眠不休地奔馳半天以上,也隻有這麽做了。


    我抬起頭,前往公會大廳的出口。


    + + +


    我跑過荒野、穿過草原、登上高山、渡過河流,鑽進眼前有如阿爾卑斯般聳立的群山裏。山上不僅有風雨,到了高海拔之處氣溫還會降低,並下起了雪。雖然中途安插了數次休息,但我在這個瞬息萬變的嚴酷環境下疾馳半天後,總算抵達了發現「誅殺魔王之劍」的拉姆爾山


    脈迷宮。


    我開始覺得,自己該不會其實是日本屈指可數的山徑越野跑選手吧?不過僅限於跑鞋和跑服是魔王鎧甲的狀況下。


    「這……這是……魔……魔王……赫爾夏夫特大人?」


    守護著迷宮入口的半獸人,一見到我的身影就瞪圓了雙眼。轉眼間,迷宮裏裏外外便像是打翻了蜂窩般騷動起來。


    「魔王大人竟禦駕親臨了?喂,快把監工找來!動作快!」


    手足無措的半獸人消失在迷宮的深處。一會兒過後,一名身型嬌小,身上的裝備卻比其他人更精良的半獸人來了。這家夥就是監工吧。它一看到我便扭曲了臉孔,冷汗狂噴而出。


    「回收部隊應該還需要數天才會抵達……想不到您居然一個隨從也沒帶,隻身蒞臨此處……」


    監工猛一回神便跪倒在地,而後朝著其他半獸人們怒喝道:


    「混蛋!你們杵在那兒做什麽!想被幹掉嗎?」


    四周的半獸人也連忙跪下,將額頭貼近地麵拜倒著。監工以嚇得直發抖的聲音,向我稟報道:


    「承……承蒙您親臨此等不堪入目之處,小的實在過意不去……那個……我們是否犯下了什麽過失呢?」


    坦白說我喘得要命,根本顧不得那些事。我將手撐在膝蓋上,試圖調整呼吸的同時回答半獸人們:


    「喔……喔……由……由於一些緣故……我先自個兒……來視察了……為……為我帶路吧。」


    在惶恐不已的半獸人們帶領下,我進入了迷宮。雖然入口很寬闊,不過往裏頭去便愈來愈狹窄。盡管內部連照明也沒一個,不過牆上的岩石散發出淡淡的黃綠色光芒,使得整座迷宮都被淡雅的綠光籠罩著。


    「這座礦山可挖掘出會發光的石頭。迷宮的牆壁或地板裏都埋藏著其原石,不需照明亦能進行作業。」


    語畢,監工一臉開心地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走了一會兒後,通路變得比學校走廊還窄,甚至出現轉角和岔路。那並非自然形成,而是有人開挖山洞所打造出來的吧。我鑽過一道狹小的入口,裏頭是一座相當寬敞的石室。監工停下腳步,轉頭望向我。


    「就在我們開采那些礦石的時候,挖到了這座迷宮。我們都嚇了一大跳啊。這似乎是前人建造的東西,陷阱機關都還有作用呢。」


    「你說陷阱?」


    「是的,踩在這塊地板的黑色磚塊上,出口的柵欄便會關閉,將人困在裏頭。」


    我凝視著出口,它位於我們方才走進的入口反方向。頂上確實看得見一部分有如棘刺般的鐵柵欄。那玩意兒會從天而降,把人關在這間房裏是嗎?


    「不過入口處沒有鐵柵欄的樣子呢。」


    「是的。半路上有好幾座隱藏房間,前人似乎便是讓士兵事先潛伏在那兒,而後才在這間石室裏慢慢將對方折磨至死吧。」


    「唔……原來如此啊。要是沒中這道機關的話會如何?」


    「那間石室裏有擺了最強的家夥作為寶物的守衛。」


    我們穿過出口,見到一座更加廣闊的石室。一隻巨大的石巨人蹲坐在中央。原來如此,它便是這座迷宮的最終頭目嗎?它全身以帶了黃色的岩石所組成,小小的眼瞳在凹陷的眼睛裏發出光芒。嘴巴裂到耳根處,數十根有如寶石般的銳利獠牙並排著。即使坐著看起來也很巨大,要是站起來八成接近五公尺高吧。它一見到我就低頭致意這點盡管看似可愛,不過若以敵人的身分遇上,將會成為相當大的威脅。搞不好目前的2a公會不是它的對手。


    「它是用來進行施工的水砷鋅石巨人。但由於它是這座工地最強的怪物,我們就先暫且讓它看守這兒了。」


    我懂了,原本它取代了重型機具的功能,現在則負責當守衛是嗎?


    我仰頭望去,隻見水砷鋅石巨人一副很害臊似的抓了抓後腦杓。縱然無法抹去「工地大叔試著努力一戰」的氣息,不過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我挑三揀四了吧。


    「其他還有,我們雇用了好幾名在附近閑晃,對自己的本事信心滿滿的傭兵。」


    如此說完,監工為我介紹了像是沙製玫瑰般的植物怪物、巨大螳螂,以及體長高達一公尺的詭異蜘蛛等。先不論外表,它們的等級似乎全都在20以上。


    「……這樣啊。那麽,誅殺魔王之劍呢?」


    「是的,在那裏……」


    我看向深處的牆壁,一隻木箱擱在地上。走近一看,監工便打開了蓋子讓我確認內容物。


    「這就是……」


    那是一把美麗的白色長劍。不但劍鞘雪白,連劍身也像白瓷一般。劍身上頭備有一處平坦的部分,用以謄寫名字。


    隻要在那兒寫上我的名字,它就會變成能夠一招送我上西天的武器啊。


    「啊!魔王大人,碰觸它會很危險的!」


    麵對意圖伸手拿劍的我,半獸人們焦急地大喊出聲。但在這種狀態之下,不用擔心會受到傷害。我有一件非得確認不可的事情。


    那便是「由我來回收這把誅殺魔王之劍」這個方法。若這是辦得到的,就不用那麽麻煩地妨礙2a的行動,導致任務失敗了。


    「……唔?」


    我觸摸劍並選擇了道具回收的指令,但它並未落入我的道具清單當中。看來我沒資格持有這項道具。


    事情果然沒那麽簡單嗎?


    這時,一隻半獸人連滾帶爬地衝進了石室裏。


    「不……不好啦!人類的隊伍來到山腳下的城鎮了!」


    竟然已經來了嗎!可惡,得趕緊和他們會合才行。


    我向麵露不安神色的半獸人們說道:


    「馬上就要天黑了,那些人類必定會選擇消除旅途疲憊。你們最好認為,他們明天一早就會展開襲擊。聽好了,要死守這把劍!」


    「是!」


    半獸人、傭兵及石巨人皆朝我下跪,而後深深低下了頭。


    「還有一件事得注意。那幫人類當中,有個家夥的鎧甲和盾牌畫有☆標記,別對他出手。」


    「咦?這又是為何……」


    「嗯,隻不過是感覺那個人類稍微有點用處,我現在先讓他暫時逍遙一陣子看看罷了。不用介懷。」


    我接著對歪頭不解的半獸人下達命令:


    「另外,我要你們在這間房的牆上挖個洞,準備一座隱藏房間。無須派士兵潛伏於此,反倒是別讓任何人靠近。」


    半獸人們再次對我深深低頭致意。我瞥了它們一眼,快步向出口走去。隨後我一離開迷宮,便倉皇地衝下山。我偏離山路繞了一大圈,裝作追著2a後頭而來的模樣,前往了山腳下的城鎮。


    + + +


    山腳下的城鎮名為古拉爾斯托克。街景帶有德國和瑞士風格,木框在沉穩的紅色屋頂和奶油色的牆壁上頭一覽無遺。各類不同種族的npc,走在匯集了許多種石頭砌成的石磚道上。


    不僅是人類,像古拉夏那樣的獸人或是身材五短卻有精悍體格的矮人也很醒目。果然因為這裏是山間城鎮的關係嗎?有很多適合從事獵人、樵夫或礦工的種族。在那些粗獷的男人腳邊,有著好似貓咪又像鼬鼠的未知動物竄了過去。


    街上的住宿設施並不多。我抱著照順序找就會立刻發現的想法,一間間窺探在大街上比鄰而居的飯店和旅館。當走進第四間飯店的瞬間,我便受到一道熟悉的清澈嗓音所迎接。


    「堂巡同學!太好了,你趕上了呢!」


    在大廳辦手續的朝霧一發現我,就對我展現出極致的笑容。啊,光是這張微笑和歡迎的話語,便令我受到回報,覺得做了一趟山徑越野跑是有價值的。朝霧閃避擺在大廳的沙


    發,朝我直奔而來。


    「這都是多虧了你留信給我。那個……謝啦。」


    我不禁別開視線如此說道。之後朝霧回了句「不客氣」,九成九還帶著溫柔到好似要融化的笑容。拜我的行為所賜,無緣得見這幕使我懊悔不已。這時一道感覺不太開心的聲音從天而降,打斷了這個幸福的瞬間。


    「哎呀,怎麽?你來啦?」


    正好走下樓梯來的人是毒島惠。我是覺得這句話當作招呼有點太過分了啦,而且她還一臉超厭惡的樣子。


    「咦,不會吧,匿蹤俠同學真的來了嗎?」


    跟在毒島後頭出現的人是宮腰蝶羽。她和毒島一同擔綱辣妹二人組的一角。不過由我來看,宮腰與其說是辣妹,不如說是酒店小姐。不用說,我根本沒上過酒店喔。總覺得有大人物說過,那兒不該是自掏腰包,而是要花公司的錢去的地方哪。


    倒也不是說「真不愧是酒店小姐」啦。但宮腰和厭惡之情全寫在臉上的毒島不同,一副很開心似的笑著。掩藏情緒這點要比毒島還來得惡質。


    「不過,畢竟匿蹤俠同學平時總是不曉得在哪兒做什麽嘛。你跑去哪裏啦?」


    不不不,我可是將近兩星期都在修理公會大廳不是嗎?反倒是我想抱怨個兩句說,你們在那段期間淨挑輕鬆的工作做吧。


    「嗯,我稍微跑去……獨自升等和收集道具……還有繪製地圖。打從以前開始,單人遊戲就是我的基本玩法,即使是rpg也一樣。」


    於是宮腰發出了嘻嘻嘻的竊笑聲。


    「匿蹤俠同學果然喜歡單人遊戲呢。」


    「唉,你很適合安慰孤寂的自己就是了。」


    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麽翻譯單人遊戲這個詞的啊?老師不會生氣的,說出來看看吧。


    「然後呢?你有找到什麽不錯的道具嗎?或是發現了什麽能夠瘋狂升等的地方,不然就是很棒的度假勝地之類的?」


    毒島糾纏著我,繼續出言挑毛病。


    「不,我並沒有找到那種……」


    於是毒島誇張地歎了口氣。


    「這家夥果然一點用都沒有耶。夠了,你回去行不行?不但孱弱到在戰鬥中幫不上忙,除此之外的支援又是這副德性,待在這兒也沒用。根本就像是我們的寄生蟲一樣嘛。」


    我也在內心歎了口氣。毒島並非認真要求我做出成果,她隻是在藉由貶低他人,享受著自己感覺好像很優秀、變得很了不起的氛圍罷了。不過,一想到我必須在2a當中進行的遊走鑽營,被瞧不起算是恰恰好。我隨便地陪了個笑臉,隨後打算前往櫃台訂自己的房間。


    「那麽,我就此──」


    「毒島同學,再怎麽樣那也說得太過分了吧?」


    朝霧往我的麵前跨出一步。


    「啊?什麽呀,朝霧,你要替這個獨行俠撐腰嗎?」


    「這跟撐不撐腰無關,堂巡同學也是2a的夥伴吧?我們大夥兒要是不攜手互助、通力合作,就無法從這個世界中脫離不是嗎?我們得打倒魔王赫爾夏夫特才行呀。」


    我的內心一陣刺痛。難得朝霧那樣為我說話,但在這個瞬間我依然持續背叛著她。


    麵對出乎意料的反擊,毒島漲紅了臉,顫抖了起來。


    「是呀!我好想快點離開這個莫名其妙的世界!人家想回去呀!明明我們能依靠的隻有阿洸……他卻……」


    淚水從毒島的雙眼滿溢而下……呃,不會吧!你會因為這種事情而哭?


    「他卻和那種怪物做色色的事情,人家被殺了也置若罔聞……我已經無法再依賴、相信任何人了。」


    一旁的宮腰摟著毒島的肩膀,於是毒島便將頭靠在宮腰的肩上。


    「你冷靜點,小惠。還有,你連蝶羽我也不能信任嗎?這可能讓我有點打擊呢。」


    「嗯……蝶羽另當別論。」毒島哽咽地答道。


    麵露苦笑的宮腰,摟著毒島走上階梯去了。


    我側眼偷瞄朝霧,發現她的表情也一樣難受。


    「啊,那個……謝啦,朝霧。若是害你和大家打壞關係就不好意思了,所以你不用袒護我沒關係喔。」


    不如說這點程度的小事,她視若無睹會比較有幫助。然而朝霧卻搖了搖頭。


    「那樣不行呀。」


    語畢,她無力地笑了。


    「……希望阿洸能夠重新領導大夥兒就好了。自從先前那場戰鬥以來,他和大家都處不好對吧?我認為隻要時間一久,大家也會冷靜下來,明白那是一場意外。所以我才會想說這段期間先暫代阿洸一下……啊哈哈,果然沒那麽順利呢。」


    一之宮之所以會失去其他成員的信任,歸因於我使用了高潮迭起和付費道具魅魔所致。盡管對我來說也是意料之外的狀況,不過結果倒是很圓滿,反倒可說是超乎預期。然而,如今這卻折磨著朝霧。


    「不……我覺得你做得很好。雖然和一之宮不同,但也──」


    「沒那回事,我根本不行。這樣一來,難得有個可以獲得誅殺魔王之劍的任務,搞不好也會落得失敗收場……」


    我確實有搞到任務失敗的意思。若是結果導致朝霧喪失自信,不再以領袖身分活動的話,屆時2a公會將化為一群烏合之眾,那正是我所期盼的結局。明明我應該感到高興才是,不知為何內心的芥蒂卻變得愈來愈大。


    「……正麵對抗那個魔王我也不覺得會有勝算,所以──」


    所以暫時先別向他挑戰吧──當我正要如此開口時,朝霧的雙眼銳利地眯細起來,發出有如刀刃般的光芒。這股好似殺氣的壓力,令我的背脊竄過一陣寒意。


    「朝霧……同學?」


    「我們會贏。一定要贏。縱使得不到誅殺魔王之劍,也必定會以其他方式取勝。」


    「嗯……嗯……說得……也是呢。不過,感覺你格外地幹勁十足呢。啊哈哈。」


    朝霧如是說,臉上的表情和平時大相徑庭,那是張數次越過死線的戰士臉龐。


    「赫爾夏夫特他在玩弄著人心。雖然我不清楚詳情,但阿洸多半也是中了魔王的策略才會被操縱沒錯。就連我也──」


    噤口不語的朝霧緊咬著嘴唇。


    難不成朝霧她……其實……都還記得嗎?記得自己中了我的高潮迭起後,受到各種淫穢攻勢的事情。


    「那種把人當成玩具般踐踏內心的家夥,我絕對無法原諒。我不曉得魔王的真麵目是指什麽,假設那並非npc而是某個人的話,我會……」


    我的背後和胳肢窩汗如雨下,心跳快如擂鼓。該死,給我平靜下來啊,心髒。鎮定點啊,我。


    朝霧果然還記得嗎?隻是難以對他人啟齒,才佯裝忘記罷了。


    先前我也有感覺到,朝霧對赫爾夏夫特抱持的殺意十分異常。假如她還記得高潮迭起的事情,那我就能接受了。


    還以為能夠輕易地重挫朝霧的內心,結果卻是大錯特錯。


    搞不好我製造出了一個最棘手的敵人。


    總之──


    唯有朝霧,絕對不能讓她察覺。


    萬一被她發現的話,那時就──


    朝霧的手伸到我麵前來。


    「──!」


    銀色的光輝劃開了我眼前的空間。


    「嗚啊!」


    我使勁向後跳開,撞到了身後的沙發,發出一陣巨響。


    「你……你怎麽了?」


    朝霧一臉驚訝地凝視著我。


    「咦……啊……」


    她的手上握著附有房號吊牌的鑰匙。我連忙端正姿勢,過意不去似的抓了抓頭。


    「……抱歉……我想事情想得


    太投入了。可能沒聽到你在說話。」


    朝霧一副「真拿你沒辦法耶」的模樣笑了笑,將鑰匙遞給我。


    「你大概是勉強追上來的吧?我想你應該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房間是在三樓的深處喔。」


    「嗯……好……謝謝。」


    我一拿到鑰匙,便逃也似的當場爬上階梯。


    可惡,害我緊張了一下。感覺不光是體力,連心神也耗損了不少。好想趕快躲到房間裏獨自休息。


    我爬到三樓,在走廊上前進。吊牌上頭刻的數字是301。來到走廊最深處後,就發現那兒是我的房間。正當我將鑰匙插進鑰匙孔中轉動一陣時,反方向的房門開了。


    「哎呀,這不是失蹤的迷途狗兒嗎?」


    用不著轉頭我也知道來者何人。


    ──雫石乃音。就某種意義而言,是我在2a公會當中最為需要警戒的對象。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應該說,我最不想碰見的就是這家夥。在如今心神困頓的狀況下,我實在沒自信和她抗衡。


    「那個,雫石同學?最起碼叫我孤狼可以嗎?」


    我回頭望去,看見目光一如往常險惡的雫石站在那兒。


    「若是希望我以狼來稱呼你,就露個獠牙來瞧瞧吧,狗兒。」


    混蛋,你剛剛麵不改色地說我是狗對吧?


    「啊,不對,我要更正……狗雜種?」


    哎呀,可惡!總覺得我能夠體會到古拉夏被阿德勒瞧不起的心情了!


    「別再聊狗了。我很累,要去休息了。」


    「啊,等一下。stay。」


    「我就叫你遠離狗狗的話題了嘛!」


    「我要犒賞你,特別給你一個和我談話的機會。過來。」


    早說有話想講不就好了,這家夥為啥這麽麻煩啊?


    不過,我好歹也是個男人喔。七晚八晚找男人到房裏去……她究竟打算聊什麽?


    恐懼和一絲期待在我心中來來去去。


    啊!不好,那種奇幻故事根本不可能發生。我反倒該抱著「進入此門者當放棄一切希望」(注:出自義大利詩人但丁所著的《神曲》中,刻在地獄之門上頭的文字)的念頭告誡自己才是。


    我帶著慷慨就義的覺悟走進雫石的房間,反手關上了門。雫石坐在床上,也沒有特別要邀我入座的意思。


    我大致確認了一下房裏的模樣。裏頭約有四坪大,還擺了床鋪、桌子及兩張椅子。我尚未看到自己的房間因此無從比較,不過格局恐怕是一樣的吧。


    由於這隻是今天訂的飯店房間,並非這家夥的生活起居之處。但光是分配給她,看起來就和男生的房間有所不同,這是為什麽呢?雖然我自認已經有自我叮嚀過了,但一想到我們倆在飯店的房裏獨處,心髒便違逆著理性而怦怦跳個不停。雫石似乎也有些靜不下心來的樣子,指尖在床上遊移著。


    「這次的任務會獲得一項非常重要的道具。」


    「嗯,是啊。」


    「……你覺得赫爾夏夫特大人會來嗎?」


    大人?


    開口詢問的雫石,坐立難安的情緒盡顯在外。


    「……你想要見那個……赫爾夏夫特嗎?」


    雫石的雙頰微微染上一抹紅暈,隨後換上一張感覺很不悅的表情。


    「是呀,我想見他。」


    為什麽啊……


    「嗯,應該見得到吧?你想見他的話。」


    「那樣子不行啦!」


    「咦?為……為何……」


    雫石一副「你什麽都不懂耶」的模樣交抱起雙臂。


    「那個呀,赫爾夏夫特大人可不是我想見就會現身的小人物,拜托你別看扁他了好嗎?」


    咦……那是要怎樣啦?


    「你仔細想想。這次可以獲得的道具是誅殺魔王之劍。當然是有其條件存在沒錯,但那把武器可是暗藏了一招打敗自己的可能性喔,他會眼睜睜地放過嗎?」


    最好是會放過啦──我也不能如此回答。


    「天曉得。可是他也沒必要自己大搖大擺地出現吧?一般會派他的手下地獄僚佐,或是利用當地的怪物來應付,不是嗎?」


    我不明白雫石所追尋的答案為何,於是忍不住隨口答道。雫石眉頭上的皺紋刻劃得更深了,嘴角卻勾起微笑。


    「喔,你講得一副自己很清楚的樣子嘛。」


    奇怪?她是在開心?總之快點結束這個話題吧。再繼續聊赫爾夏夫特下去,感覺露出馬腳的可能性會變大。


    和我的心情恰好相反,雫石一副「休想逃」的模樣探出身子,接著問了下去:


    「噯,你覺得若是我們得到了誅殺魔王之劍,赫爾夏夫特大人會怎麽做?」


    「呃,就算你這樣問我也……我又不是赫爾夏夫特。」


    「那還用說,別講些汙蔑人的話。」


    這可惡的女人……要不要我揭露真實身分,破壞你的幻想啊!呃,不好不好,要是做出那種事就完蛋了。就各種意義上而言都是。是說,年輕男女在夜晚的飯店裏獨處這樣一個令人心跳加速、歡欣鼓舞的場麵,和這樣的話題很不搭調耶。總覺得好像在辦赫爾夏夫特同好會的網聚一樣嘛。


    「嗯……說得也是呢。那我也差不多該……」


    雫石輕快地站起身子,走近擱在牆邊的桌椅,將樸素的木椅拖到房間中央來。


    接著她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去,在床上坐了下來。


    ……咦,是要我坐下的意思嗎?


    我以如此詢問的視線看向雫石,她便一臉嫌麻煩似的揚起下顎指向椅子。


    這……這家夥……


    我不情不願地坐在那張椅子上。什麽獲得女孩子的允許待在房裏啦、受邀就座啦,或是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之類,絕非此等氛圍。真要說的話,我的心情就像是被人家說「喂,我要來認真盤問你了喔」一樣。


    「嗯……嗯……這個嘛……他大概會搶回誅殺魔王之劍……或是阻止企圖調查真麵目代表何種意義的我們吧。」


    我一邊含糊其辭,同時小小聲地在嘴裏喃喃說道。可能是聽不清楚而感到煩躁,雫石將身子探了出來。嗚,我們之間的距離意外地近耶。


    「搞不好他早已采取了因應對策。比方說,其實另有阻擋誅殺魔王之劍的道具存在之類的,或是他設想了無法進行物理性接觸的手段。」


    「原……原來如此……」


    「倘若它當真是個威脅,赫爾夏夫特大人此等人物不可能置之不理。八成有什麽讓劍失去意義的策略才是……」


    聽她這麽一說,我確實沒有去找過可用來對抗的道具。回到城裏後再派人調查吧。讓劍失去意義是嗎……


    「譬如說,四處散布關於真麵目的錯誤情報。」


    雫石的雙眼熠熠生輝,直指著我說:


    「這想法不賴。我至今從沒思考過資訊戰呢……感覺若是赫爾夏夫特大人,就會麵不改色地采用這種計謀。當我們以為抓到了他的尾巴,結果隻是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間。不過,這時我會藉由那條微不足道的線索,慢慢接近赫爾夏夫特大人……」


    不知不覺間,雫石的眼神變得像是憧憬王子殿下的少女一樣。見到這對閃閃發光的眼瞳,我的心髒重重地跳動著。她陶醉不已的濕潤雙眸直直地對著我,卻是盯著人不在現場的赫爾夏夫特,以及並非現今的某段時光。如今雫石的雙眼中沒有我的存在。而她的臉上也褪去了險峻,當真是既美麗又可愛的少女麵容。


    這家夥為何如此欣賞赫爾夏夫特呢……


    我不發出一點聲音地靜靜站了起來,而後轉身背對雫


    石。


    「我也會思考看看的。要是你有注意到赫爾夏夫特的其他事情,再告訴我吧。」


    「咦?啊,等等,我的話還沒說完──」


    我一離開房間便關上了門,掩蓋掉雫石試圖慰留我的聲音。


    接著我將鑰匙插入對麵房間的鑰匙孔中。這次一下子就打開了。我走進房間關上房門,隨後立刻上了鎖。這時我才終於獲得解放。


    「唉……真傷腦筋哪。」


    如我所料,我房間的格局和對麵雫石那間相同。我踩著虛浮的腳步走向床鋪,而後直接倒了下去。


    總之先來小睡片刻吧。當我這麽想時,有人敲了我的房門。


    咦?難道她追上來了嗎!拜托就饒了我,別續攤啦!


    我粗魯地站起身表達內心的煩躁,發出偌大的腳步聲靠近門扉,接著邊開門邊說:


    「我說啊,雫石,今天就請你放我一馬吧。我會好好想想的──咦……?」


    「……真抱歉啊,我不是雫石同學。」


    站在門扉另一頭的人,是凋零的英雄,曾君臨校園種姓製度頂點的2a公會前領袖──一之宮洸。


    + + +


    「你……和雫石同學是什麽關係?說什麽今天就放你一馬……她要你好好想什麽來著?」


    一之宮看向端過來的菜肴,同時問道。


    「什麽關不關係……我們並沒有任何特別的關係,隻是她陰魂不散地成天出言貶低我罷了。要思考的事情……則是關於明天的任務,還有討伐魔王啦。」


    這家夥也以為我和雫石很要好嗎?話說回來,他的問法該說有點客氣嗎……感覺這家夥應該會直視我的雙眼詢問才對。


    「這樣啊……雫石同學也很認真地在思索如何脫離這個世界呢。」


    一之宮一副了然於心的模樣點了點頭。


    「所以……你要跟我聊什麽?身為現充的你,竟然會邀約我這種人啊。」


    「我想問問你的意見。」


    一之宮拿叉子戳起沉進湯裏的香腸,再將它挪到盤子裏切成兩半,於是肉汁便從香腸中滿溢而出,蒸氣嫋嫋升騰。那道白煙化為一股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刺激著我們的食欲。


    「我一直認為,現充這個詞沒什麽意義可言……如今的我和大夥兒距離太遙遠了。換句話說……該怎麽講才好呢?」


    我也開始動刀享用端上眼前的厚實肉排。鐵板仍散發著高溫,從肉塊上頭溢出的油脂因那份熱度而不斷彈跳著。據說這是名為拉姆爾豬這種怪物的肉,而它棲息在這兒的大地圖上。坦白說實在很美味,超好吃的。


    「你的意思是,初出茅廬的獨行俠一之宮,要來跟老手獨行俠請教嗎?」


    美味的餐點,和摻雜了挖苦與自虐所想到的小玩笑相當搭配。一之宮也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來……呃,真的假的?


    對於我的挖苦他不但沒有臭著一張臉,反而一副十分逗趣似的笑著。


    「的確如此。堂巡你真敏銳耶。該說是會看氣氛還是察言觀色呢,總之你很擅長那種能力。」


    而且我還被稱讚了。


    「另外還附帶一個,你有說笑話的細胞。」


    感覺我見識到了這家夥寬闊的胸襟以及遊刃有餘。反倒是我自討沒趣了。


    「……嗯,要是有什麽地方我幫得上忙就好了。雖然我想八成沒有。」


    「為兩位送上續杯的飲料?」


    一名身穿看似德國民族服裝,並長著獸耳和尾巴的女服務生拿著啤酒杯過來了。盡管裏頭並沒有酒精成分,然而不論是那層白色泡沫,或是底下琥珀色液體升起的泡泡,怎麽看都是啤酒。


    這裏是位於我們訂房的飯店步行約五分鍾距離的啤酒館。雖是木造的獨棟建築,進到裏頭一看卻意外地寬敞,天花板也很高。陳設了三十張以上的桌子八成皆已有客人入座,大概是來療愈一天工作辛勞的獸人和矮人們放聲大笑,開著酒會。


    看來是有大夥兒在的飯店不方便談,一之宮才會帶我到稍遠的這家店來吧。


    話說回來,那個一之宮竟然會主動找我商量,真讓人驚訝。


    「不過就你來看,實際上怎麽樣呢?單人遊戲也不壞吧?你至今多半從未體驗過沒朋友這檔事,應該很新鮮吧?」


    一之宮歎了口氣,略顯自嘲地喃喃說道:


    「一直到大家跟我保持距離,我才發現原來孤獨竟是這麽令人難受。你能夠如此泰然自若,我很佩服你強悍的精神。」


    是嗎?我反倒覺得輕鬆自在呢。


    「反正沒事情可做,為了掩蓋這份辛酸,我獨自專心賺取經驗值去了。多虧如此,我在短期間之內成功升級了。」


    什麽?這件事反而令我在意耶。


    「你現在等級大概多少了?」


    「22。」


    你……你說……22?不久前不是才18還19而已嗎!該死,這家夥不但已經跨越了死亡懲罰,竟然還給我升級了啊。這次的任務建議等級是23,這下不妙了。


    「這……這樣啊……你真厲害。不過,你的心態再從容一點比較好吧?萬一鑽牛角尖鑽到得心病就糟糕了。那比治療身體還要費事喔,大概。」


    見我淺淺一笑,一之宮也對我露出了毫無防備的微笑。


    「我想要取回大家的信任。」


    雖然照理說不太可能,然而那雙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我,視線讓我覺得像是在訴求「這是你的責任,快給我想想辦法」,於是我便往下看著手邊的肉塊,以尋求地方逃避。一之宮對著這樣的我繼續說了下去:


    「我不適合單人遊戲。而且,該說是先前的生活或環境嗎,我還挺中意的。過去我從未意識到,一旦失去後我才明白這件事。」


    「……先前的事情我姑且有聽說了。雖然我在回到公會大廳前就被入侵的怪物給幹掉了啦……我可以問問,事情為何會變成那樣嗎?」


    一之宮灌了一口杯子裏那狀似啤酒的飲料。


    「這我怎麽想也想不透。我完全不曉得遭到魅魔襲擊的時候,自己為何會做出那種事情來。當時我的腦袋一片空白,滿腦子都隻想著眼前的女人。簡直像是被某人操縱了一樣。」


    或許那便是身為淫魔的魅魔之力吧──一之宮補充了這句,再次嚐了一口啤酒。


    確實,一之宮單獨行動或許比較容易升級,不過應該會在某處碰上單人遊戲的極限才是。況且,無論他等級升得多高,一個人絕非地獄僚佐的對手。我在眨眼之間統整好思緒,對一之宮說道:


    「在這次的任務裏,你要重新讓大夥兒見識到你的力量。不需要對大家下指示,或是采取領導行動,隻要身先士卒打倒敵人便行了。換言之,就是靠你的力量製伏他們。一旦讓他們帶有『一之宮洸果然還是很有一套』的想法,過去的失敗記憶便會順利地被覆蓋掉。」


    然而一之宮似乎無法接受,一副忐忑不安似的低聲喃喃道:


    「可是,這樣有辦法取回大家的信任嗎?該說是太單純了嗎,就像是很會打架的家夥令人害怕的感覺嘛。我覺得這和人與人之間的信賴又不太一樣了。」


    我吞下放入口中的肉塊,露出冷笑。


    「不,我們是很單純啊。就算讀到高中了,根本之處卻和小學生沒兩樣。某項能力鶴立雞群的人會受到另眼看待。無論是腳程很快、有很多玩具、對汽車或漫畫瞭如指掌,什麽事都行。好啦,一之宮,在你擁有的許多武器當中,在這個世界裏最強勁的是什麽呢?」


    麵對突如其來的問題,一之宮支支吾吾的。


    「是合群或溝通能力嗎……雖然我不太想提,不過我家很


    富裕,因此經濟能力……不,那並不是我的錢,所以不能算吧。」


    我左右揮動手上的餐刀。


    「是暴力。你最大的武器就是暴力。尤其在這個世界更是如此喔。」


    一之宮露出一臉意外的表情。


    「確實,若是在原本的世界,將你父母親的地位和經濟能力也一並納入考量之下,你的長相、身材、運動和成績的綜合能力發揮得淋漓盡致。但這些事物通常同時也會產生嫉妒和偏見,尤其是長得帥和有錢這兩點。不過原本的世界有秩序存在,任誰都會為你的條件之好所折服。然而這兒換句話說便是異世界,既非法治國家,也沒有警察在。不論是在原本的世界中所做不到的事,甚或殺害玩家都辦得到。即使內心抱有『趁這個機會幹掉看不順眼的人』這種想法,也是非常自然的。」


    「不對,我不認為班上的大家會做出這種事。實際上,我從未遭遇過那種慘況。」


    我想也是呢。不過我可是差點被雫石送上西天了。


    「那是因為你擁有暴力這個終極武器,在戰鬥能力方麵,無人能與你匹敵。在這個世界裏,縱使有人對你出言抱怨,倘若不由分說地遭到砍殺,也根本無從抵抗。」


    「我才不會那麽做!」


    一之宮使勁將啤酒杯擱在桌上,發出一聲巨響。


    「這我知道。畢竟你總是對外施展你的力量。你隻要保持這樣就好。但是其他人會在心底抱有這樣的念頭:『萬一那股力量衝著自己來的話會怎麽樣?』他們是在這種前提之下和你打交道的。」


    「我……真不願意這麽想啊。」


    一之宮挺起身子,交抱雙臂:


    「基本上,堂巡你認為別人統統都是壞人對吧?」


    「我這番話並不是在要求你同意。你隻要做自己就行了。不過……其他人可沒你這麽善良。」


    一之宮的臉龐微妙地扭曲了起來。


    「我……也沒那麽好。」


    「可是你不但失態,而且還打輸了。毫無可取之處。這道理並不僅限於你。由於旁人都是任性的,一旦原本以為很強的人吃下敗仗,明明自己的實力並未淩駕於對方,卻會開始輕視至今為止都覺得很強悍而畏懼的人。」


    一之宮握著叉子的手指增添了幾分力道。


    「我並不是要你去恫嚇其他人,或是采取高壓的態度。你隻管大顯身手不斷打倒敵人就行了。攜手合作一點都不重要,搶先大家一步也全然無妨。如此一來,大夥兒便會自然而然地對你刮目相看才是。」


    一之宮不再開口反駁,直盯著啤酒杯中湧起的泡泡看。


    「為此的事前準備工作,就由我來處理。」


    聽聞這句話,一之宮抬起了頭來。


    「……不好意思。」


    「別在意啦。」


    一之宮緩緩站起身,拿著放在桌上的桌號牌到櫃台去了。


    我盯著他的背影發出竊笑。


    一之宮,你確實是個很了不起的家夥。不管是外表、讀書或運動,我沒有一個要素能夠贏過你。然而你卻擁有傾聽我說話的寬宏大量、耿直的個性,還有善良的內心。


    因此才更好操弄。


    你可別怪我啊,一之宮。我並沒有說謊。隻是為了削弱2a的力量,我得打壞團隊合作,將你們搞得四分五裂。這也是為了讓我們所有人都獲救。


    距離套用santa-還有一個月,忍耐到那個時候就行了。度過了那段期間,一切就會獲得解決。這麽一來,之後……


    ──事情能夠在隻有我招致怨恨的狀況下圓滿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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