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譯版 轉自 百度貼吧


    禦鏡靈吧聯合漢化


    1


    天上下著雪,給公交車站的頂棚鑲上了一道白邊。我和霧切在頂棚下躲雪,望著灰幕之外透出的遠處城市的燈光。


    返程公交還沒來。


    公交車站的名字是“偵探圖書館前”——


    二月底,我和霧切響子來到了偵探圖書館。


    偵探圖書館是一個收藏了六萬五千五百多名偵探情報檔案的地方。偵探圖書館按照dsc(detective shelf ssification,偵探圖書館分類)這種獨特的分類法將每個偵探分列在書架上,方便那些向他們尋求幫助的人找到自己想找的偵探。


    dsc是用三位數字表示的,前兩位數字表示偵探擅長的範圍,而最後一位數字則是等級,表示該名偵探至今為止為多少案件的偵破作出了貢獻等等。


    我跟霧切初次見麵的時候,我的dsc編號是“888”——等級是“8”。這個數字從“9”開始,隨著等級的提升,數字會逐漸減少。


    那之後過了兩個半月,我請工作人員幫我更新了等級卡片,數字變成了“885”。


    “快、快看,霧切妹妹!又升了一級啊!”


    “噓——,圖書館內請保持肅靜。”


    工作人員一如往常地提醒我。圖書館內靜悄悄的,除了我們之外沒別人了。


    “太好了,結姐姐大人。”


    霧切響子表情冷淡地說。


    順帶一提,這個時候她的dsc編號已經變成“912”了。才初一就拿到了“2”,可以說已經是足以代表世界的水準了吧。擁有這等才華的少女在這兩個半月期間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們一起破案,一起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我的等級之所以能夠提升,幾乎也都是她的功勞。我與她的邂逅讓我的命運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然而……我之所以會遇到她,難道僅僅是偶然嗎?還是說一切從最開始都已早有安排?


    到了現在我已經說不清了。


    無論如何,對我來說她的存在都一樣是無可替代的。命運這種東西,不管中間經過什麽樣的道路,最終也一定會歸結到應有的位置上。


    我又一次盯著印有“885”字樣的卡片瞧。


    隨著數字的減少,我正在一步一步向著我理想中那個追尋真相、救人於危難的偵探形象接近。最重要的是,這個數字不隻是我一個人的東西,而是我和霧切一路走來的記錄,這一點讓它顯得尤為珍貴。


    在等待返程公交的時候我還在一遍又一遍地看著卡片,霧切以眼角餘光瞥了我一眼,說了句“你很開心的樣子”。她仍然把側臉對著我,白色的氣息悄然融入飄雪之中。


    “那是當然,這可是等級‘5’呢。我一直覺得這一輩子再怎麽努力頂多也就這樣啦。”


    “你恐怕太小瞧自己了吧。有結姐姐大人這樣的實力,應該還有進步空間的。”


    “哎呀,怎麽了,居然這麽誇我,真是少見。今天又不是我的生日。”


    “我隻會陳述事實。”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還真是一點都不了解我呢,我腦袋沒那麽靈光,也不懂什麽竅門。”


    “要想在偵探這一行做下去,不需要頭腦多聰明,也不需要懂什麽竅門。不過……結姐姐大人你說對了一半呢。”


    “一半?”


    “我看似很了解結姐姐大人的樣子,其實一點都不了解你。”


    她眼望遠方,像是在對著一個不在這裏的人說話。


    “不過也有很多事情隻有你才知道啊。也隻有你跟我一起洗過澡……”


    我打圓場說道,霧切的注意力卻幾乎完全不在我身上。


    有沒有那麽一天,我們能夠把什麽案件、什麽偵探的身份統統拋開,隻是像兩個普通的女孩子那樣相處呢。我怎麽也想象不出那樣的未來。


    “霧切妹妹你不開心嗎?這可是等級‘2’呢,距離你的目標零級就剩一點了吧。”


    “這隻是其中一個階段啊。”


    “你果然厲害,”我聳了聳肩說。“既然說是其中一個階段,之後呢?你打算繼續讓零增加,變成三零級嗎?”


    “0”是最高等級的證明,在此之後繼續累積功績,三位數字都變成“0”的時候,就會得到三零級的稱號。


    過往三零級隻有寥寥數人,他們每一位都是遠遠超出常規的超規格偵探。


    “安樂椅伯爵”——龍造寺月下。


    “法律執行官”——喬尼·亞普。


    “身分不明(ghost in the mirror)”——禦鏡靈。


    他們都曾經從我們麵前經過,以快得可怕的速度遠去。和他們之間的戰鬥實在太過脫離現實,現在回想起來甚至還讓人懷疑那是不是一場夢。


    ……不知道利科現在是不是在美國過得很開心。


    “‘0’有一個就夠了,再多也沒用。”


    “為什麽?因為太引人注目了嗎?說起來,霧切家的偵探好像是不能引人注目的吧。”


    “不是這個原因,在偵探圖書館登記就已經不是霧切家的偵探該做的事了,但是有件事情我無論如何也要去完成。”


    “無論如何也要去完成?”


    我問道,她似乎在斟酌言辭,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繼續說道:


    “訣別。”她這樣說道,垂下眼簾。“為此我需要進入希望之峰學院。那所學校是推薦製的,沒有實際成績的人他們甚至看都不會看一眼。從這個意義上說,偵探圖書館的數字會是一個簡單有效的指標。”


    “原來,你……打算去希望之峰學院啊。”


    我感覺自己終於知道了她對未來的展望是什麽樣的,以及她所承擔的問題又是什麽——


    對此我並非毫無頭緒。不久之前我偶然見過霧切響子的父親,據說他離開霧切家之後正在希望之峰學院執教。我現在還記得,對於自己的女兒,他表示“我沒臉見她”,當時他臉上的表情頗有幾分落寞。


    他將家人和偵探的自尊全都拋下一走了之——至少霧切是這樣認為的。對於這樣的父親,她心中理應懷有怨恨;然而,她卻偏偏要去希望之峰學院,這一點僅僅用仇恨或是怨懟這一類的感情是解釋不通的。盡管如此,說是出於扭曲的愛也不對。


    她是個聰明人,而且是非同一般的聰明。因此,她一定能夠對自己進行冷靜的分析,發覺自己一直被過去所束縛。並且就像平時解密的時候那樣,她也想到了破解這個詛咒的方法,那就是向父親宣告訣別,她認為如此一來就能了結這個問題。


    然而事情真能那麽簡單就解決嗎?這是關乎心靈的問題,跟破解密室或者暗號那樣的解密不一樣。


    從一開始,她的父親就絕對沒有拋棄她。然而就算我這麽告訴她,她也不會相信,再說他已經嚴令禁止我泄露跟他見過麵的事,我不能這麽輕易說出口。


    但願有一天他們父女倆能和好……


    我注視著霧切的側臉。在那稚氣未脫的臉頰上落下了一片雪花,很快融化了,這是她現在就存在於此,活在這裏的證據,這個事實讓我心中充滿愛憐之情。


    但願我能為她派上用場,哪怕是一點點也好。


    霧切突然抬起頭,注視著道路前方。


    從飄雪形成的紗幕之外,公交車向這邊駛來。


    最後車在我們眼前停下了。我和霧切上了車,並排在座位上坐下。


    又經過了好幾站之後,一位身穿西裝、把頭上的氈帽壓得低低的老人上了公交車。他從我們身邊經過的時候問了一句“請問這路車能到目由良車站嗎”,我點頭回答說“可以的”。


    “謝謝。”


    他這樣說道,在我們後麵的座位上坐下。他右邊唇角處有一道很大的傷痕,讓我印象很深。


    2


    三月起是期末考試。


    由於之前一直忙著破案,我基本沒怎麽顧得上功課,考試的結果不出所料相當慘不忍睹。


    “以你這個分數,關於工作那邊的事情,是不是該重新考慮一下了呢?”


    負責我所在的班級的女老師話裏帶刺地這麽說。我經常為了偵探工作向學校請假,這令班主任不太高興。


    “你這是自食其果。”


    霧切就這麽一句話把我頂了回去。


    說起她的考試,自然幾乎都是滿分。對於她這樣當助手時麵對的都是世界級案件的人來說,初中生的考試題大概完全不值一提吧。


    上個月開始,霧切借住在了跟我同一棟宿舍的另一間寢室裏。在此之前她都跟我兩個人擠在一間小寢室裏,宿管看不過去,借了一間空寢室給我們,因為這棟宿舍本來是供高中學生住宿的,這隻是特別破例。宿管似乎看出了她的情況比較複雜。


    盡管不住一間寢室,大部分時間裏我們其中一個人都會待在另一個人的寢室裏,跟以前沒什麽區別,兩個人還是經常在一起。


    因為誰都說不清什麽時候突發事件就會不期而至。


    然而,目前犯罪受害者救濟委員會仍然保持著沉默。


    以前三零級偵探新仙帝為首的犯罪受害者救濟委員會挑唆那些原本是一般人的犯罪受害者去報複,驅使他們參與“黑之挑戰”這一披著遊戲外皮的殘忍罪行。龍造寺月下和喬尼·亞普也是這個組織的高層智囊。


    然而現在龍造寺和喬尼都已經不在了。失去龍造寺之後,這個組織應該已經遭到了沉重的打擊,就像他本人說的那樣,“無異於失去了一隻手臂”。而且,負責處理遊戲違規者的喬尼也離開了,可想而知遊戲本身已經陷入了難以為繼的狀態。


    剩下的隻有組織的頭號首腦新仙帝了——


    我們並不清楚現在這個組織弱化的程度,搞不好也有可能它根本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這個組織是新仙帝的靈魂凝結形成的實體,喬尼曾經說過類似這個意思的話,如果事實果真如此,那麽不管我們再怎麽掃除外圍的障礙,隻要不打倒新仙帝本人,這個組織就不會死去。


    擅長偽裝和化裝、神出鬼沒的“變奏偵探(variationist)”——新仙帝。不知道他現在在什麽地方,正在做什麽,接下來又有什麽企圖。


    考試結束後,直到畢業典禮舉行前的大概一周時間,學校會放考試假。三年級學生在此期間要排練畢業典禮,不過這跟一年級的我沒什麽關係。


    考試假期間,我和霧切時而一起學習,時而一起試做新菜,享受著短暫的平靜時光。對大多數人來說,這是再平凡不過的日常生活——而對我們來說,這一切卻是那麽特別,那麽燦爛,如同玻璃一般……單薄、脆弱又縹緲。


    這份平靜瞬間化為烏有的日子很快就會來到,這一點我非常清楚,因為一張黑黢黢的紙片正靜靜躺在我教室的櫃子裏,就如同橫亙在我們未來麵前的一道陰影。


    那是一張純黑色的名片。


    是喬尼留給我的。他應該沒有惡意,但也很難斷定他是出於好心。他把這張名片交給了我,還附上一句留言:“life is what you make it(人生全靠你自己)!”


    “犯罪受害者救濟委員會


    第12區代表


    圓藤藤吉郎 tel xx-xxxx-xxxx”


    按照表麵意思理解,這張名片就是一個屬於犯罪受害者救濟委員會的人的名片。


    然而犯罪組織人真的會用名片這種東西嗎,而且還光明正大地把組織的名字都掛在上麵?這是為了什麽?


    要是這東西是落在地上的,我可能會有所留意,但肯定不會當真。然而把它交給我的不是別人,恰好正是組織的高層喬尼在一場搏命之戰之後給我的。這不可能屬於什麽玩笑。


    這想必就是用來接近新仙帝的單程票。


    這麽一想,一張小紙片立刻就讓人感覺充滿了不祥的氣息,簡直像是一張詛咒符。


    關於這張名片,我至今仍瞞著霧切,沒有向她吐露過半個字。直覺告訴我,這東西不能讓她看到。


    我有種預感,如果讓她看到了這東西,有些事情也就到頭了。


    那也許是戰鬥的終結。


    也或許是我與霧切關係的終結。


    還是說——是世界的終結呢。


    至少有一點不會錯,那就是一定會讓她再次暴露在危險之中。一想到這裏,我就沒辦法打出這張牌。對我來說……當然也對霧切來說,我們有權利享受日常生活,現在卻要自己親手去破壞這短暫的平靜,讓我怎麽下得了手。又有誰能下得了這個手呢?


    正因為如此,我心裏一直有種負疚感。


    一起學習的時候,一起做菜的時候,那個黑色的長方形也時常在我頭腦的某個角落裏時隱時現。


    這下真成了詛咒符了。


    也不能就這麽放著不管,搞不好組織現在已經弱化,正是一舉擊潰他們的好機會,一想到這裏我就心急火燎地恨不得立刻去做點什麽。


    於是,在考試假的最後一天,我終於采取了行動。


    話是這麽說,其實也不過打個電話罷了。


    隻是試探一下對方的反應,如此而已,就像騷擾電話一樣,這種程度應該也掀不起什麽風浪,更用不著特地把霧切叫出來。


    當天,我獨自一人離開宿舍,去往附近的商業區。盡管三月已經過半,但寒冷的天氣仍然持續,路上的行人都圍著圍巾、戴著手套,裹著厚厚的外套。


    我走進一家生意很好的快餐店,點了漢堡和冰紅茶。端著餐盤找到餐桌之後,我在手機上輸入了之前記下的名片上的電話號碼。


    沒事的,手機當然已經設定成隱藏號碼模式了,對方不可能會知道電話這頭的人是誰。話說回來,有誰會去留心一個騷擾電話呢。


    我用顫抖的指尖按下通話鍵。


    電話打出去了。


    揚聲器內傳出一如既往的通話提示音。


    一聲……


    兩聲……


    就在這時,快餐店內不知是誰的手機來電提示音響了起來。


    我嚇了一跳,環視店內。


    無精打采的情侶,對著堆成山的薯條兩眼放光的孩子,關係融洽的一家人,戴著耳機操作筆記本電腦的外國人……


    就在這樣一派平凡無奇的景象之中,一個周身籠罩著格外深沉的黑暗的人坐在餐桌旁。


    一位把頭上的氈帽壓得低低的老人——


    是他的手機在響。


    手機在桌上閃爍著來電提示燈。


    老人緩緩拿起了手機。


    然後按下通話鍵。


    與此同時,我的手機接通了。


    店內孩子們彼此嬉笑的聲音稍遲一步從揚聲器內傳了出來。


    再無懷疑餘地。


    就是那個老人。


    由於恐懼過度,我幾乎動彈不得,甚至沒辦法把手機從耳邊拿開。


    “……請問您是?”


    我戰戰兢兢地問道。


    老人隨即扯了扯帶傷的嘴角,咧嘴一笑。


    “善意第三方。”


    他這樣說。


    那嘴角邊令人印象深刻的傷痕——正是幾天前在公交車上向我問路的老人,我在回想的同時感到一陣寒意。我一直在看著你們——柔和笑容的邊緣,那道歪斜的傷口似乎正在這樣低語。


    “不用對我這麽警惕。如果我真的想要加害您的話早就已經這麽做了,這一點您應該很清楚。”


    我沒有應聲,隻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老人,以便在他作出任何可疑動作的時候隨時能夠拔腿就跑。


    “我本來還在想那位不正經的美國人到底會留下什麽多餘的紀念品,沒想到居然是這個。多虧了他,鍾表的指針不得不往前推進了呢……”


    “您的目的是?”


    我拋出疑問打斷老人的話。


    “我們的目的從來隻有一個,那就是給予那些人生遭到蠻橫掠奪的人們以救濟——我們將幫助您奪回自己的人生。“


    “嗯,這我很清楚,犯罪受害者救濟委員會,頂著善良麵孔接近你的惡魔。”


    “這一點我不否認。以我們所擁有的力量,在世人眼裏確實足以被稱為惡魔。”


    “到上個月之前的確是啊。不過現在呢?”


    “看來您果然對我們的情況很了解。不過請您放心,無論情況如何,對於您的救濟,我們絕無敷衍了事的打算,我們是您的同伴。”


    “我的同伴?不知道你在說……”


    “您難道不想複仇嗎?”


    老人的低語傳進我耳朵裏。


    “難道說……”我終於察覺到了老人的來曆。“你是想讓我當’黑之挑戰’的作案者?”


    “哎呀,我還以為您已經知道了。”


    黑色的名片,呢喃著救濟的聲音,以及複仇的勸誘……這老人不是犯罪受害者救濟委員會的普通工作人員,而是業務窗口,“黑之挑戰”的作案者都是通過他這樣的獵頭加入遊戲的,以前我從被捕的作案者那裏聽說過這個。


    “倒是你不可能對我的立場一無所知吧?我恨不得你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是不是看走眼了?你覺得我會答應你的邀請嗎?”


    “做判斷的不是我們,而是您自己。”


    ——人生全靠你自己。


    喬尼的話從我腦海中一掠而過。


    老人從始至終都沒有轉向我這邊,仍然用帽子遮擋著視線,目不斜視盯住對麵。跟那位老人通過電話交談的人真的是我嗎?奇妙的距離感令我迷失了現實的界限。


    “事到如今,我想也不用再詳細解釋規則了。跟之前一樣,複仇所必需的凶器、手法以及舞台都由我們準備。當然,根據您手中持有的牌的開銷,我們會召喚一名偵探。隻要您能夠成功避開偵探的阻撓,將目標人物盡數殺害,到時您就能夠獲得全新的人生,揮別血淋淋的悲慘過去。”


    “夠了。”


    我拋出一句,打算從椅子上站起來。


    然而又突然改變了主意。


    我是為什麽到這裏來的?


    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單程票,應該有效利用才對。


    如果順水推舟裝作接受他說的話,難道不能挖掘出一些跟組織有關的情報嗎。


    自從和喬尼那一戰過後,犯罪受害者救濟委員會一直偃旗息鼓。對於我和霧切來說是求之不得的平靜時光,但對新仙帝一直放任不管,教人怎麽放得下心呢。


    而且,要是就這樣讓新仙銷聲匿跡的話,就會給他喘息的機會卷土重來。


    我重新坐下,喝了一口冰紅茶,再次把手機貼到耳邊。


    “……複仇是什麽意思?我又沒有什麽想要報複的人。”


    我這樣一說,老人咧嘴笑起來。


    “說謊可不好,有一個人您是不得不殺的。”


    “什麽人?”


    “綁架了令妹之後將她殺害的真凶啊。”


    這句話讓我一瞬間頭腦裏一片空白,心髒好像被刺穿了一樣,胸口掠過一陣劇痛。血腥味在嘴裏擴散開來,握著手機的手在發抖。


    “你知道……殺我妹妹的真凶是誰?”


    “您應該很清楚,我們的事前調查是天衣無縫的。“


    他說得沒錯。至今為止我遇到過的所有“黑之挑戰”的作案者,都是從組織那裏得到真凶的情報之後之後去直麵複仇的,這成了驅使他們鼓起勇氣去麵對這場不符常理的遊戲的動力。


    組織的首腦是曾經的三零級偵探,揭穿過去懸而未決的案件真相,找到真凶,對他來說輕而易舉。判定作為複仇對象的真凶是”黑之挑戰“的根本所在,在這個前提下,這個情報不會有任何虛偽和謊言的成分,並且理所當然的,也不會有錯。


    他們知道殺我妹妹的真凶是誰。


    這個事實讓我在一種難以形容的情緒中感到煎熬。那不是憤怒,也不是悲傷,而是類似於嫉妒的情緒。就連我都不知道她離世之際的情況,組織的人卻知道……


    為什麽不是我,而是他們?


    知道這個真相的人不能是別人,必須是我才對。


    “如果我不表示會參加遊戲,你們是不是不會告訴我真凶的名字?”


    “是的,規則如此。”


    “是嗎……”


    “我們曾邀請過許多犯罪受害者參加‘黑之挑戰’,但還是第一次選擇您這樣有經驗的人扮演作案者角色。之前扮演作案者的可以說都是外行人,就算提供給他們眾多出色的犯案手法,犯罪的新手想要勝過專業偵探還是相當難的。然而您不但是偵探,而且還是一位經過各種”黑之挑戰“洗禮的能手,想必也相當能調動觀眾們的情緒。”


    “我能不能跟那些觀眾見麵?”


    “一般來說,這類要求我們不會考慮,但既然是您的願望,我們會接受的,倒不如說希望跟您見麵的顧客可能也不在少數。當然,條件是您同意參加遊戲。“


    “那新仙帝呢?我能見到他嗎?””……我們會嚐試聯係的。我們會以您能夠接受的形式為您提供支持,以便您能夠享受救濟的過程。“


    救濟……是嗎。


    找到殺害妹妹的凶手是我長年以來的夙願,甚至可以說,這就是現在我這個人存在於此的理由。


    如果答應他們,這個願望很容易就能實現,而且與此同時,與新仙帝之間的恩怨也能做個了結。一定要讓他不能再次露麵,否則我和霧切響子都不會有未來。


    這是個機會。


    從這層意思上說,他們所帶來的是毋庸置疑的救濟。


    然而這樣……真的能讓我們得救嗎?


    “好了,您想好答案了嗎?”


    對於默默無言陷入沉思的我,老人開口說。


    他的聲音讓我一下子回過神來。


    快餐店的嘈雜聲再次在周圍複蘇。


    “不用急著得出結論,我們會等上一晚,請您找到對自己最合適的答案。不用管別人,對您來說救濟是什麽,請您為您的人生考慮,找到答案。”


    老人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從西裝內側取出一張小紙片,不著痕跡地放在桌上。


    “明天下午三點,請您到指定地點來,地址寫在這裏。當然,我想您也明白,此事不可外傳。不僅是警方,哪怕隻是認識的人,隻要您說了出去,我們就不會再次出現在您的眼前了。”


    老人這樣說道,第一次正麵轉向我。


    他稍稍把帽子向上抬起,微微鞠個躬,不過直到最後我都沒能看到他的眼睛。


    “那麽下次再見。”


    手機的通話掛斷了。


    我回過神的時候,老人的身影已從店內消失。


    我走近老人之前坐的位置,拾起放在桌上的紙片,上等品質的和紙上畫著地圖。我迅速把它塞進口袋,離開了快餐店。


    3


    第二天,寒冷的夜晚過去,學校籠罩在莊嚴的氣氛之中。


    畢業典禮。


    在裹挾著雪花的風的吹拂下,高年級學生一個個漲紅了臉,帶著緊張的表情依次進入教堂。我們這些低年級學生在目送她們離開之後回到教室,聽完關於明天結業儀式的注意事項後,很快就放學了。


    走回宿舍的途中,我看到一位少女背靠櫸樹而立。


    是霧切響子。


    她正遠遠望著教堂那個方向,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裏,口中呼出白色的氣息。從雲縫間漏出的幾縷陽光投下的樹蔭裏,她的側臉幾乎與細柔的雪花難以區分開來,看起來似乎很快就會消失於無形。


    她不經意間發覺了我的存在,轉向我這邊。我衝她揮手,她好像不好意思起來,將視線移開,逃也似地從樹旁離去。


    “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麽?”我一路小跑到她身邊。“初中部的畢業典禮是所有人都要參加的吧?難道你偷溜出來了?”


    她則搖搖頭。


    “因為跟我沒關係。”


    “又說得像是別人的事一樣,再過個兩年你也要畢業了啊。”


    “很難說呢。我想至少在那個時候,我已經不在這裏了。“


    “……因為工作關係嗎?”


    她仍然凝望著遠方,點了點頭。


    “是嗎,我本來還以為直到畢業都可以跟你在一起的。”


    沉默之中,教堂的鍾聲響起。


    “……我也是啊。”


    “算了,翹掉吧!”我一把抓住霧切的手腕說。“有個地方想帶你去一下,可以吧?”


    “什、什麽?”


    霧切少見地亂了方寸,瞪大眼睛。我不由分說地拉著她的手從校區裏出來了。


    我們就這樣到了商業區。時興的衣服,可愛的文具,這裏差不多全都有,對於住校的學生來說,這裏是唯一的娛樂場所。


    我把霧切帶進了雜貨店,這家商店我前段時間就看好了。我們來到靠內側的貨架前,這裏陳列著橡皮筋、發夾等發飾。


    “上次的案子不是把你的緞帶弄壞了嗎,我想你應該需要換新的,一直在給你找。你看這些怎麽樣?”


    我指著陳列在貨架上五顏六色的緞帶。霧切看著它們,一直頑固地眯起的眼睛變得柔和了。


    “選個喜歡的,我給你買。”


    “呃,可是……”


    “行啦行啦,隻能給你買這麽便宜的東西,我反倒覺得不好意思呢。好了,想要哪個?”


    我這樣說道,於是霧切有所顧慮地望了一會兒貨架,回頭看我。


    “我想要結姐姐大人替我選的。”


    “是嗎,那我來選!”我一眼瞧見一條紅色緞帶,拿在手裏貼在她頭發上看效果。“這個吧……不,還是這邊這個………”


    之後的一段時間,我一條一條把緞帶拿起來看,仔細推敲適合她的顏色和尺寸。最後,因為她說不喜歡太張揚的,我選擇了微微帶點紫色的黑色緞帶。店員把緞帶裝進紙袋子裏的時候,霧切一直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店員手上的動作看。


    紙袋由我拿著,我們從店裏出來。


    “那我們回學校吧。”


    “……學校?”


    “畢業典禮應該還沒結束吧。”


    “要去看嗎?”


    “是啊,我跟你一起去。”


    我們穿過校門,腳步徑直向著教學樓而去。


    “教堂在那邊啊。”


    “特等座在這邊。”


    教學樓裏隻能偶爾見到幾個還沒放學的學生,到處靜悄悄的。我和霧切沿著樓梯往上爬,去往比頂樓更高的樓層。


    道路盡頭是一扇門,我用特殊的方法打開了門鎖,打開的門後是天台。


    積了薄薄一層的雪上沒有足跡,就像嶄新的筆記本一樣一塵不染。我們稍微加快了腳步,向著能看到教堂的地方而去。


    腳下教堂的門恰好在這個時候打開了,參加完畢業典禮的高年級學生伴隨著鍾聲被送了出來。


    “真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呀,三年級學生看起來好像都比進去的時候成熟了一點。”


    “一個人度過了多長的時間就成熟了多少,我覺得這就是事實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我苦笑一下說。“你也要長成一個稍微懂點浪漫的大人才行啊。”


    “什麽意思?”


    霧切眯起眼睛說,我把剛才買的紙袋推到她胸前。


    “給你。”


    “……謝、謝謝。”


    她好像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似的說。


    “今天是白色情人節呢,這是之前的回禮。”


    “是嗎……”


    下麵傳來畢業生們的歡聲笑語。教堂周圍,關係好的學生三五成群,有的彼此說笑,有的在拍照。在稍遠一些的地方,還有學生在獨自一人哭泣。在今天這個日子裏,此前的生活宣告結束,全新的人生即將開始。


    “事不宜遲,我這就給你係上吧。”


    我從霧切手上接過緞帶,讓她把後背轉向我。我看了看她的頭發,注意到她右邊的三股辮鬆了,馬上就要散開。


    “你還是老樣子,不擅長編這邊的辮子呢。”


    我把三股辮解開又重新編好,然後鄭重其事地將緞帶係在兩邊的辮子上。


    這下才終於有了“霧切響子回來了”的感覺。大偵探總是離不開標誌性特征的,按照她的情況,也許可以說就是緞帶和三股辮了吧。


    “不知道為什麽,讓結姐姐大人幫忙編辮子,有種非常恰到好處的感覺。”


    霧切撫摸著自己的三股辮說。


    “那還用說,因為我很熟練了啊。”


    “下次還能請你幫忙嗎?”


    “當然。”


    我點頭,於是霧切開心地露出了微笑。


    看到她的表情,妹妹的笑容從我腦海中一掠而過。


    那是我已經永遠失去的笑容。


    我曾經發過誓,要向奪走那個笑容的人複仇。


    然而,我直到現在——仍然無法得出答案。


    “結姐姐大人……”霧切臉上蒙上了冰冷的陰雲。“難道你又收到’黑之挑戰’了?”


    “咦……?”她肯定是從我的表情中察覺到了什麽。“沒有,沒收到啊。”


    “是嗎,那就好。”


    “這麽重要的事我怎麽會瞞著你呢,而且我也覺得要是沒有你肯定破不了案。要是真的收到了,我第一個就會拿來給你看的。”


    霧切沒有再說什麽了。


    我沒有撒謊,反而說的都是真心話。隻不過,有一件事我沒有說出來而已——


    畢業生的聲音漸漸遠去,再也聽不到了。


    不知什麽時候,頭頂的雲已經散去,陽光普照,盡管如此,在我們周圍仍然不斷有雪花飄落。寒冷的風撫弄著霧切的緞帶,我和霧切成了僅剩的兩個被留在純白世界裏的黑點。


    “犯罪受害者救濟委員會在那之後一直保持沉默,這一點令人放心不下,”霧切垂下視線說。“在這段時間裏,他們應該也在養精蓄銳,現在可能還在某個地方謀劃著什麽新的犯罪計劃。這樣一想……就有種坐立不安的感覺。”


    很少見到霧切像這樣毫不掩飾地表現出焦躁情緒,大概是因為新仙帝給她留下的陰影就有這麽大吧。


    這也難怪,她的祖父被新仙所殺,此外在她眼前失去的生命也不在少數。對於一個初中生來說,她所要麵對的現實未免太過殘酷了。


    “我也一樣心裏很不安啊。“


    我把身體緊靠著霧切說。身體的接觸讓她的體溫傳遞過來,與此同時,我有種內心仿佛也隨時會被她看穿的感覺。


    “不過著急也不會有什麽好事的,他們一定會利用這一點趁虛而入。雖然現在是在裝死,但搞不好他們其實正在等著我們上鉤。”


    上鉤——


    我想起那個戴帽子的老人。


    他所甩出的究竟是釣魚線,還是生命繩呢……


    “明明是結姐姐大人,居然這麽冷靜呢。”


    “你怎麽說話呢,”我半開玩笑地笑著說。“不是所有案件都跟委員會有關係,而且還有很多其他的人也需要偵探的幫助。為了這些人,我們不是也有些事情必須要去做嗎?”


    “是啊,不管遇到什麽樣的案子都必須有能力去破解,那樣作為偵探才能獲得認可……”


    她凜然說道。


    希望你永遠不要忘記那個表情。


    還有……


    希望你不要用那個表情看著我。


    那會讓我得不出答案。


    告訴我,霧切妹妹。


    我該怎麽辦才好?


    要是我能夠把這句話說出口。


    事情會不會有什麽變化呢。


    她白皙的指尖沿著與風嬉戲的嶄新緞帶摩挲,在那注視著這一切的天真眼眸中,我尋找著自己應該選擇的答案。


    不,答案從一開始就已經明了。


    她就是當初我沒能挽救的一切。


    以及現在我必須去挽救的一切。


    不經意間我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鍾,正午已經過去,快要到下午一點了。


    “霧切妹妹,我們去吃午飯吧。”


    她微微點頭,我們離開了天台。


    4


    在我九歲那年的冬天,妹妹繭被殺了。


    我總是跟妹妹一起放學回家的,但那一天我們碰巧分開了。因為手工作業交晚了,放學後我不得不留下。


    妹妹說她跟同學一起回家,先放學走了。我想既然是跟朋友在一起應該沒什麽關係,所以並沒有挽留她。


    現在想起來,那就是我犯的第一個錯誤。


    父母都要上班,白天沒人在家,想來綁架犯自然也掌握了這個情況。綁架犯膽大包天地把車停在家門口,把獨自在家的妹妹帶了出來。對方應該是裝作家裏的親戚之類,通過對講門鈴把她騙出來的。


    我回家的時候,一輛黑色的麵包車就緊挨在家門口停著。盡管我覺得可疑,但沒有想到當時妹妹居然會被關在車裏,跟往常一樣打開玄關大門進去了。


    當時大門的門鎖是打開的。然而那個時間點,我還對身邊發生的悲劇毫無知覺,甚至還在想著妹妹太不小心了,要好好說她幾句。


    我脫了鞋子準備進屋的時候,背後傳來了大門打開的聲音。


    我嚇了一跳,回頭去看的瞬間,視野中突然金星亂冒,回過神來才發現我已經雙手撐在地板上了。


    後腦勺火燒一般發熱。


    眼淚不自覺地撲簌簌往下掉。


    我被人打了。


    隨即出現了一個如同巨大柱子一般的影子,就矗立在我旁邊。


    當時我覺得自己會被殺掉。


    頭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懼。


    關於之後的事情記憶有些模糊。我緊緊抓住綁架犯的雙腿,使出全身力氣反抗,然後跟綁架犯扭打起來,直到這裏我都還記得。


    最後,綁架犯放棄了對我的攻擊,從家裏出去了。盡管我已經神誌不清,但還是把電話打到了母親工作的地方求救。


    隨後,在逐漸模糊的意識之中,我聽到了汽車遠去的聲音……


    醒來的時候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頭上綁著繃帶。當時母親和護士都鬆了一口氣,而在離得稍遠的地方,父親則表情凝重,這一幕我記得非常清楚。


    在這個時間點,關於發生的事件,沒有任何人告訴我一個字。我第二天早上才知道妹妹被綁架了。


    我在病床上把早餐吃完的時候,母親在幾名陌生男子的陪伴下出現在了病房裏。他們說自己是警方的人,想問一下關於襲擊我的那個人的情況。


    然而對於那個襲擊犯,我一無所知。我幾乎沒有看到對方的臉,連聲音都沒有聽到。我隻能給出這樣的證詞:根據身材的高矮和力氣的大小來考慮,對方應該是一個大塊頭男人。


    母親顯得非常失望,警方的人也都跟父親一樣表情凝重。


    “結,你好好聽著,”母親溫柔地對我說。“那個打傷了結的壞人,不知道把繭帶到哪裏去了。你還能不能想起什麽其他的事情?”


    在這個時候,綁架犯已經給家裏打了兩次電話要求贖金,警方也已經開始偵查。綁架犯似乎並沒有說“要是報警就撕票”這種慣用台詞,也許是因為在對方把我這個目擊者留在家裏離開的時候,這件事會驚動警方就已經是顯而易見的了。


    事件在兩天後劃上了句號。


    父親準備好了贖金,到了綁架犯指定的地方,那是附近山頂瞭望台周邊的公共廁所。父親按照綁架犯的指示,打開男廁的隔間門,繭就在裏麵。


    她的身體已經冰冷了——


    此後,綁架犯音訊全無,偵查工作也停滯不前。作為事件的唯一目擊者,我的證詞曾經備受矚目,但很遺憾的是,我沒能回應人們的期待。


    我怎麽也想不起來綁架犯的容貌,這令我懊惱不已。


    綁架犯原本是隻打算帶走妹妹,還是說我也是對方下手的目標,這一點並不清楚。如果第一個到家的不是妹妹而是我,也有可能會是我遭到綁架。


    根據警方的說法,妹妹似乎是在遭到綁架後不久就被殺害了。綁架犯一開始就把人質殺害了,之後卻還在要求贖金,不知道這是對方一開始就計劃好的,還是一時衝動的犯罪。


    不清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當然,直至今日,綁架犯仍然逍遙法外。


    這起事件就是我立誌當偵探的契機。沒能救下妹妹的自己是如此無能,沒能給出目擊證詞的自己是如此沒出息,想要盡可能彌補自己的錯誤,我因而成為了偵探。


    而且,說心裏話——我想向那個綁架犯複仇。


    失去妹妹之後,我的人生簡直一團糟。這件事也毀掉了我的家庭,父母的精神狀態出現問題,性情大變,甚至還為了究竟誰該為妹妹的死負責而激烈爭吵。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感覺很不自在,就好像受到譴責的人是我一樣。幹脆死了算了,我也越來越經常有這種想法。


    對我來說唯一的救贖,就是那些負責偵查案件的偵探。在警方逐漸縮小偵查規模的時候,他們仍然鍥而不舍地追查著綁架犯。


    最後,我終於開始向往成為他們。要想為死去的妹妹報仇,我就隻能自己成為偵探去破案,沒過多久我就開始有了這種想法。


    借著升高中的機會,我離開了家。雖然父母表示反對,但從結果來看,我覺得這是對的,至少我的人生找到了目標。


    我要成為偵探,成為救人於危難的英雄。


    並且有一天,一定要讓殺害妹妹的綁架犯償還他的罪過——


    如果沒有把當偵探作為目標,也許我也就不會遇到霧切響子了。與她相遇之後,當了這麽久偵探以來,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得到了回報。


    所以對於自己的命運我並不後悔。


    我應該沒有做錯什麽。


    沒錯吧?霧切妹妹。


    然而——直到現在,偶爾精神一鬆懈的瞬間,我還是能聽到不知從哪裏傳來的那個聲音。


    那是汽車遠去的聲音。


    我在逐漸模糊的意識之中聽到的那個聲音,真的是汽車的聲音嗎?其中難道沒有摻雜著妹妹的聲音?又或許……那難道不就是妹妹的慘叫?


    隻要我還沒有完成對殺害妹妹的綁架犯的複仇,那慘叫聲也許就不會停止。


    所以我必須作出決斷。


    現在時間是下午兩點——


    距離跟老人約定的時間還剩一個小時。


    我和霧切在咖啡館吃過午餐的意大利麵後,回到宿舍然後分手,各自去往各自的寢室。一路上,有好多次我幾乎就要把秘密脫口而出,但都拚命克製住了。


    之後我立刻離開了宿舍。


    去往對方指定的公園。


    我還沒有得出答案。


    我不可能決定得了答案。


    雖說如此,我總不能白白放過這麽珍貴的情報來源,然而時限正在一分一秒逼近。


    於是我趕在老人之前到達了指定地點,決定先躲起來觀察情況。


    話說回來,真的有必要對他們言聽計從嗎。從遠處監視那個老人,說不定就能搞清楚他是從哪裏來,又是往哪裏去的。


    積雪的公園裏,隨處可見被孩子們踩亂的痕跡。在午後陽光的照射下,雪麵看起來閃閃發光,幾乎有些晃眼。一個年幼的孩子獨自玩著滑梯,母親麵帶微笑守在旁邊,一派十分平和的景象。沒有看到那個老人。


    我發現公園附近有一棟公寓,於是沿著逃生樓梯爬了上去。處在居高臨下的位置,應該就能在不被他們發現的情況下監視了。


    這是一棟老舊的建築物,混凝土表麵的裂痕非常醒目。裏麵靜悄悄的,幾乎讓人懷疑這裏是不是真的有人住。


    我轉過從二樓上到三樓的樓梯平台,那裏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


    一位身穿西裝身材纖瘦的男子正坐在最高一級的樓梯上。


    一瞬間我的心髒劇烈跳動起來,但想到對方可能隻是公寓的住戶在吸煙,我向他稍微點頭致意之後就打算從他身邊經過。


    男子隨即開口說道。


    “你好像還沒拿定主意呢。”


    這句話讓我的心髒顫抖起來。


    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我兩腿僵硬,甚至不敢正眼看男子。


    這是一名陌生男子。


    然而我卻對他非常熟悉。


    “在約定的時間到來之前,要不要跟我談一談?”


    男子緩緩站起身,做了一個像是撣去西裝上灰塵的動作。


    “您是……”


    “好久不見,還有——初次見麵,我是新仙帝。”


    5


    在男子的帶領下,我來到了附近的公園。


    逃跑的機會本來有很多,一路上他一次都沒有回過頭來看我,也沒有表現出任何對我留心的跡象。是不是因為他十分確信我不會有任何行動呢。


    事實上,我的確不敢有任何行動。麵前就是他那毫無防備的後背,我卻隻能乖乖跟在他後麵走。


    反正對方肯定已經把我看透了,麵對反派首腦出乎意料的出場,我還能作出什麽樣的反應呢,光是繃緊神經不讓自己驚慌失措就已經竭盡全力了。


    我們在涼亭簷下的長椅上並排坐下。對麵可以看到滑梯,剛才的那對母子還在那裏玩耍。


    “跟你再見……自從諾曼茲酒店分別以來還是第一次呢,”男子麵帶笑容說。“偵探拍賣會啊,那可是我甚為欣賞的創意之一呢。雖然犯案手法是高強度的體力勞動,但能夠與遊戲設定有機結合之處正是其魅力所在。”


    他這樣愉快地說道。他的容貌並沒有什麽值得一提的特征,是一張年齡三十過半左右、隨處可見的男性的臉,身材也看不出什麽醒目的特點,舉止有如空氣,聲音則有如林間的簌簌作響一般柔和。


    這也是一種化裝術嗎。


    還是說,這就是新仙帝的本來麵目呢。


    而這難道就是——與我們為敵的犯罪受害者救濟委員會的最頂端嗎。


    “您找我有什麽事?”


    我盡量保持冷靜針鋒相對地說。


    我現在跟新仙帝並排坐在長椅上。


    在這奇異而惡劣、如履薄冰的狀況之中,究竟隱藏著什麽樣的真意呢。


    然而他卻用沉穩的笑容緩和了這種緊張的氣氛。


    “你的語氣簡直跟霧切響子一模一樣呢,是不是因為長時間待在一起所以越來越像了?”


    “您的目標是她嗎?”


    “——這個嘛,不算錯,不過你應該有所誤會。”


    “誤會……?您對她做了這麽多過分的事,現在居然還說是誤會?”


    “我無意為自己開脫。對於霧切響子,我的確對她作出了過分的要求,這是事實。然而,正是因為她擁有足以改變世界的力量才會如此。關於這一點,你應該也不會否認吧?”


    足以改變世界的力量——


    雖然我也不知道這樣斷定對不對,但她的能力的確與眾不同。她的力量能夠讓受到不可能犯罪歪曲的真相回歸本來麵目,也許這的確可以說是足以改變世界的力量。


    “就算真是這樣……您又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執著?”


    “這一部分就是你誤會了的地方。我對霧切響子並沒有任何執著。”


    “咦……”


    “你的表情看起來很出乎意料啊,看來你果然對我有所誤解。”


    “說什麽誤解……事到如今難道您還打算聲稱自己是正義的?還是說準備開始講述自己悲慘的過去?不管您過去經曆過什麽,您對她做過的事情都是不可饒恕的!“


    我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失聲大喊起來。


    “你終於找回自己了啊。身為偵探,應該要誠實麵對自己才行。”


    “……我可不想聽您講解偵探理論。”


    “不要這麽說,”新仙把雙手插進口袋,換了一下交叉疊放的腿。“總之你是認為,我是想要爭奪‘霧切’這塊金字招牌對吧?”


    “難道不是嗎?”


    “很遺憾不是,真實情況與你所想的相去甚遠。多半是不比等先生的兒子給你灌輸的想法吧,實在是非常一板一眼的思維方式。“


    “您的目的並不是繼承霧切的名號……?””沒想到在你看來我隻有這種程度,真是令人遺憾,“新仙裝腔作勢地歎了口氣。”這種程度的事情輕而易舉,並不需要我傾注全部心力。“


    “那樣的話……您究竟想要做什麽?您已經站在偵探的頂點了,像您這樣的人不惜墮天也要達到的目的,究竟會是什麽?”


    “跟你一樣啊,“新仙仍然注視著正前方,低聲說。”我想要拯救所有被命運折磨的人。”


    “請不要把我和您說的像是同類一樣。”


    “不,就是同類。你隻是還沒有下定決心而已。”


    這句話把我嚇了一跳。


    龍造寺月下也曾經對我說過這句話。龍造寺想要邀請我加入組織,我理所當然地拒絕了,但是——


    “從本質上來說,你是我們這邊的人。你會為了那些向你求救的人,不惜弄髒自己的手。”


    “我才不是呢。”


    現在我能夠清清楚楚地說出口了。


    新仙嘴角邊浮現出一絲笑容,緩緩搖了搖頭。


    “反麵的反麵不一定是正麵——人心尤甚。”


    “……什麽意思?”


    “我們言歸正傳吧,”他這樣說著,把雙手從口袋裏抽出來,手指交叉放在膝上。“我是來當說客的。”


    “說客——?”


    哦,原來是這麽回事。


    是黑還是白。


    是偵探還是罪犯。


    “在下次‘黑之挑戰’中,希望你務必扮演作案者的角色。”


    “這是威脅嗎?”


    我盡可能裝出強勢的樣子問道。


    然而我的膝蓋卻因為恐懼而顫抖不已。


    “絕無此事,”新仙麵無表情地回答。“按照既往的經驗,強迫別人去扮演作案者的角色是無濟於事的,這一點我很清楚。作案者必不可少的是完全封閉的密室一般堅實的決心——也就是動機。”


    為此他們慣用的手段就是去煽動那些複仇者。


    “您是想讓我為了給妹妹報仇心甘情願做你們的棋子?這種事……您覺得我會答應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您的計劃可就失敗了,”我強迫自己振奮起來,滔滔不絕地說著。“要是殺害妹妹的凶手就在我眼前,我的確會恨不得殺了他,不久之前,可能我已經實際這樣行動了。但是現在,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訴您,我不會這樣做,我是不會當作案者的。真是諷刺啊,經過你們的‘黑之挑戰’之後我已經成長了。“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你已經不是從前的你了。”


    “是的。”


    我下定了決心,點頭回答。


    要是拒絕他的要求,我可能會當場被殺。


    即使如此,我也不願意被逼著去扮演作案者。


    我絕對不會成為作案者。


    “不過,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您想說什麽?”


    我問道,新仙直直凝視著我,像是看進了我的眼睛深處。


    “對你來說,那個不可替代的人從妹妹變成了霧切響子,如此而已。”


    他的低語就仿佛在溫和地勸誡一個不聽話的孩子。


    一瞬間我頭腦中一片空白。


    仿佛透明的利刃刺入胸口一般疼痛不已。


    “如果霧切響子身上發生了什麽事,你——”


    新仙的這句話讓我下意識地站了起來,狠狠瞪著他。他沒有必要再多說什麽了,因為我已經愚蠢地用自己的行動作出了表示。


    “不用這麽慌張,還有時間。”


    新仙微微一笑。


    那是惡魔的笑容。


    直到現在,我終於開始後悔到這裏來了。完全是不知天高地厚,我不該以為自己能殺他個出其不意的。


    “難道您想綁架她……綁架霧切響子嗎?”


    “我不會做那種拐彎抹角的事情,看來你還是什麽都不明白啊。”新仙指著自己旁邊,示意我重新坐下。“我把話說得再明白一點吧。”


    我把千言萬語都吞回了肚子裏,按照他的指示在長椅上坐下。


    “還記不記得我在諾曼茲酒店跟你說過什麽?我能夠看見人的死亡,這並不是什麽超常的能力,而是觀察與推理造就的。”


    “原來……那是認真的嗎?”


    “沒錯,我從小時候開始就是這樣。隻要看到別人,就能夠預測出那個人的死狀;隻要走在街上,就能夠想象出將會發生在那個地方的事件。對你來說聽起來可能很奇妙……打比方來說,就類似於天氣預報。現代的天氣預報,由於過往的數據積累以及觀測技術的提高,能夠相當準確地預測未來的天氣。然而在過去,觀測原本就是很有限的,所以不能預知未來。也就是說,這就是你和我的區別。”


    “是啊,您跟我是完全不一樣的人,這一點我還是明白的。”


    “那麽,你不妨想象一下這種情況:你眼前有一個人,你明知他會死,並且你救不了他。”他這樣說道,然後沉默了十秒鍾左右,像是讓我想象。“並且,這樣的人,充滿了城市的大街小巷。”


    “……您是想讓我表示同情嗎?您救不了該救的人,那又怎麽樣?您就是因為這樣的理由,創立了犯罪受害者救濟委員會,開始玩那些荒唐的遊戲?”


    “嗬嗬……真是尖刻啊。簡要來說,的確如此。”


    “是嗎,我想我有一點明白犯罪組織的首領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了。”


    “那麽,接下來談一談霧切響子吧。”


    他這樣說著,像是在觀察我的反應,向我這邊瞟了一眼。我裝作沒看見,遠遠望著滑梯那個方向。本來在那裏的那對母子此時已經不見了。


    “你如果認為我是打算從霧切響子那裏奪走什麽,那可是大錯特錯。正好相反,我是打算把一切都交給她。”


    “……啊?”


    我難以理解,不由得叫出了聲表示疑惑。


    “那就是——偵探的一切。她擁有與終極偵探相稱的器量。”


    “終極偵探……?”


    “很遺憾,我並不具備成為終極偵探的能力。但是她不同,她才能夠成為足以改變世界的偵探。”


    新仙用平淡的語氣編織著語言。


    這個瞬間,我跟他之間勉強架起的理解之橋完全崩塌了。


    他果然就是犯罪受害者救濟委員會的首腦,新仙帝。


    “我是無法拯救世界的——從我領會到這一點的時候開始,我就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尋找能夠超越我的終極偵探上。霧切響子原本隻是無數候補人選的其中之一,不過緣分真是奇妙,因為她正好就是我師父的孫女,我們的命運本來就是有所交會的。雖說如此,我也並不會因此就對她另眼相待。”


    “至今為止的一切都是為了尋找終極偵探而進行的類似於實驗的行為……是這個意思嗎?”


    “如果說有哪個詞語能夠形容得更加準確——那就是’通過儀式’吧。”


    說到底不就是類似於邪教儀式一樣的東西嗎,為了這個儀式,也不知道到底犧牲了多少人。


    “如果她……就是那個終極偵探,對您來說又有什麽意義?”


    “我做不到的事情,她卻做得到,”新仙的言語中開始含有了熱情。“那就是這個世界的救濟。”


    “救濟到底是指什麽?”


    “就是字麵意思,拯救人類啊。對於你這樣無法預測未來的人大概難以理解,也許你甚至會覺得我看起來不正常。客觀上說,我的確殺了太多人,但總有一天,我的行為會被證明是正確的。”


    當然,我是完全不明白他到底在說什麽。世界終有一天會迎來末日,到那時霧切響子將會成為拯救全人類的救世主嗎。


    如果這是真的……她會願意事情變成這樣嗎?


    “如今霧切響子正在向著具備成為救世主資格的偵探蛻變。然而——還不夠,有的時候她還不能把邏輯貫徹到底。”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她還隻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啊?”


    “才能與年齡無關。再這樣下去,到了關鍵時刻,她會錯過作出決斷的機會。為了破解案件,就必須舍棄一切情感。”


    新仙說的這句話讓我想起了霧切家的家訓。


    “先去完成偵探工作,再送家人最後一程。”


    歸根到底,要想作為偵探活下去,就必須放棄自己作為人類的那部分嗎。


    如果是這樣——偵探到底是要幫誰?


    偵探是為什麽而存在?


    “好了,你差不多也能夠理解目前的情況了吧。對於霧切響子來說,她所缺少的最後一塊碎片——那就是你。由霧切響子來指證淪為殺人犯的你,到那時,終極偵探即宣告誕生。”


    我就是最後一塊碎片。


    她究竟能否舍棄一切情感,遵循邏輯,指證我的罪行……


    “這是我對你的請求,請你讓她變得完美吧,再這樣下去,在拯救未來之前,她就會先迎來自己的毀滅。這也是為了不讓事情發展到那一步,她需要你的幫助。”


    “你以為我會聽信你這些胡說八道的話嗎?”


    “嗯,你會聽的,隻要是為了她好。”


    “——為了她好?”


    “如果你拒絕參加’黑之挑戰’,我們的組織將除掉霧切響子。”


    “那怎麽行……”


    “一切已經安排妥當,除掉她之後計劃將從頭再來,隻不過,時間想必已所剩不多……結果可能會導致世界毀滅。”


    世界毀不毀滅無所謂。


    我的選擇將決定霧切響子是否會遭到殺害——


    我想得太簡單了,就算不去實施什麽綁架,他們也一樣能挾持霧切當人質。


    沒錯,她現在就是人質。


    所以他們才會選擇我嗎?


    選擇我這樣一個過去沒能成功救出人質的人……


    腦海深處響起了求救的聲音。


    我左右環顧空無一人的公園,尋找著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她。


    “你好像還沒拿定主意呢。”


    新仙將表情沉穩的臉轉向我說。


    “那是當然。”


    我低下頭尋找答案。


    再怎麽為霧切好,我也不能跟他們同流合汙。


    但要是不聽他們的話,霧切就會被殺。


    複仇的確是我的人生目標。我絕對不會放過殺害妹妹的凶手,總有一天我要親手替她報仇——這是我一直以來的願望。


    他們會幫我把一切準備妥當,會幫我把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仇人送到麵前。並且在完成複仇的同時,霧切響子也能得救,對我來說,這就跟救出了從前沒能救下的妹妹是一回事。


    這是個無可指摘的計劃。


    在我旁邊露出沉穩笑容的這名男子,正是他構想出了至今為止的全盤布局,一想到這裏我就不寒而栗。曾經有人把他比喻成黑洞,也許事實正是如此,與其說他是一個人,倒不如說他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


    是同意參與他們的計劃,還是拒絕他們。


    讓我拿不定主意的並不是這道選擇題。


    第三個選項。


    隻要我現在在這裏殺掉新仙帝,不就全部結束了嗎?


    曾經遙不可及的暗星,現在就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為了這個瞬間的到來,我們一直與他們的組織奮戰到現在。我循著喬尼留下的線索專程來到這裏,難道不就是為了這個?


    消滅掉最後的敵人。


    但是……我做得到嗎?


    要怎麽做?


    “你的眼神變了啊。”


    新仙的話讓我心裏咯噔一下。


    與此同時,新仙的臉上也蒙上了陰影。


    “很遺憾,即使除掉我,計劃也不會中止。剛才我不是說過嗎?一切已經安排妥當。”他像是看透了我心中所想似的說。“順帶一提,我可以攤牌講,在你們的努力下,我們的組織規模的確縮小了,現在剩餘的人都是隻會盲目聽令的棋子。然而,這同時也意味著組織化作了一個效率至上的裝置,裝置內的程序將源源不斷地提供複仇作為遊戲。當然,即使我不在了,組織也仍然會按照程序繼續運行,‘黑之挑戰’也會跟從前一樣照常舉行。”


    “怎麽會呢……”


    “所以就算你在這裏殺了我也沒有意義。”


    “真的嗎?至少不會有人會對霧切妹妹動手了不是嗎?”


    “——要不要試試看呢?”


    新仙攤開雙手說。


    緊張的空氣在寒風中凝固了。


    停滯的時間化作結晶,如棘刺一般將我們包圍,令人絲毫動彈不得。我啞口無言,在靜謐之中與新仙互相對峙。


    新仙隨即輕輕一笑。


    “真是不能小看你啊,你是真的想著要殺我。”


    因為我隻剩這唯一一個選項了。


    如果這樣能消滅敵人。


    那我甘願主動去殺人。


    “果然隻能這樣了嗎。”


    新仙這樣說著,從西裝內側取出手帕,鋪在膝蓋上開始把它展開。


    手帕裏麵藏著一樣奇妙的物體。最開始看起來像是個小盒子,從折疊狀態逐漸展開之後,不知不覺就變成了一把匕首。


    這把匕首的形狀非常奇妙。刀刃異常細長,與其說是把匕首,倒不如說是把大號冰錐——看起來也有點像是指揮棒。


    麵對突如其來的強烈殺氣,我恨不得馬上拔腿就跑,但我的身體卻沒有動,我的視線無法從那潔白如雪的刀刃上移開。


    “這把匕首很適合用來刺穿硬物。”


    新仙一邊用指尖拈著刃尖一邊說。


    他打算拿那把匕首對我做什麽——


    “當然我還準備了槍,不過我不忍心讓你身上染血。”


    他這樣說著,用刀刃的尖端抵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咦……?”


    “沒錯,這就是我曾經目睹的景象,”新仙的表情充滿了安詳。“在偉大的故事之中,我也不過是配角之一。”


    “什、什麽——”


    “最後的敵人,指的並不是我。對於霧切響子來說,最後的敵人——五月雨結,是你。”


    新仙這樣說著,用手掌抵住匕首柄的底部開始用力,雪白的刀刃沒有遇到任何阻力,一寸寸被推進他的太陽穴。


    我甚至發不出任何聲音,一直定定看著他,直到最後那個瞬間,他臉上沉穩的表情就這樣凝固了。刀刃大約還剩下三分之一左右的時候,推動匕首的那隻手頹然垂下了。


    “住手,新仙!”


    不知從哪裏傳來的響亮聲音讓我回過神。


    一位陌生老人向著我們坐的長椅跑來。


    “遲了一步啊……”


    新仙已倒在長椅上,老人把手放在他脖子上說。


    “您、您是……”


    我用幹澀嘶啞的聲音問道。


    “我是霧切不比等——響子的祖父。”


    6


    我從長椅上站起來,僵立在原地,呆呆地注視著突然出現的老人。


    身為霧切家家主,同時也是一位仍活躍在一線的偵探的霧切不比等——由於他的工作需要跟各國要人打交道的關係,常年不在國內。不過我聽說他最近剛剛回國了……


    “你就是五月雨君吧,以前我們在電話裏交談過。”


    霧切不比等一邊神經質地撫摸著下巴上的白胡須一邊說。我用不成聲的聲音回答“是的”。


    “回國之後我就一直在監視他的動向……”他俯視著新仙說。“結果他這麽簡單就逃過了我的眼睛,又這麽幹脆就離世了。”


    聽說霧切不比等與新仙帝曾經是一對偵探師徒,雖然不知道他們是出於什麽原因分道揚鑣,不過要是他們沒有斷絕師生關係的話,也許結局就不會是這樣了。


    確認新仙已死,霧切不比等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充滿了悲哀。


    “這、這個人……他突然自己用匕首,把自己的頭……”


    “放心吧,我知道不是你幹的。”


    “好的……”我勉強挪動顫抖的膝蓋,盡量遠離新仙。“這個人……新仙……他死了嗎?”


    “已經沒有呼吸了。應該也已經救不回來了吧。”


    “為什麽會這樣……我完全不明白。他為什麽會突然……”


    正在我驚慌失措的時候,背後突然響起什麽東西咚的一聲落下的聲音。我回頭看去,一個臉色大變的阿姨正站在公園入口處望著這邊發抖,一個塑料購物袋落在她腳邊。


    “呀——!”


    阿姨發出慘叫聲,把塑料袋留在原地跑掉了。


    “這下事情麻煩了,“霧切不比等看了一下手表。”警察應該會在十分鍾之內趕到。五月雨君,你最好馬上離開這裏,剩下的交給我來處理。”


    “但、但是……”我用混亂不堪的頭腦拚命思考著。“這樣下去霧切妹妹她……”


    “響子的事情不用你擔心。不管他有什麽企圖,響子都不可能會輸給他。他們兩個人我都非常了解,所以我可以很自信地這麽說。”


    “我也……這麽覺得。”


    ——即使扮演敵人的是我也一樣嗎?


    這句話我吞回了肚子裏,因為”不可外傳”這句話從我腦海中一掠而過。


    不知道霧切不比等到底了解多少呢。他想必已經知曉孫女成為了組織的目標,不過對於霧切家的偵探來說,也許這也隻是一樁平常小事而已。


    “有一件事我想向您確認。這個人……是新仙帝沒錯吧?”


    “嗯,沒錯,這張臉就是我所認識的新仙帝。今天早上,他給我發送了暗號告知自己的所在之處,我本來以為還是平時的遊戲……看樣子我被叫來的任務就是向你證明‘新仙帝之死’啊。”


    新仙帝的死亡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新仙帝死了——


    也就是說,我失去了第三個選項。


    他為了堵住我的退路,甚至連自己的生命都能夠輕易拋卻。


    剩下隻有兩條路了。


    是參加,還是退出。


    “五月雨君,偵探就是一種生存方式。你要活出你自己的‘偵探’樣。“


    這樣的話,至少讓自己不要後悔——


    我點點頭。


    “可以的話我也很想立刻給你們提供幫助,但他留下的紀念品稍稍有些不好處理呢,”霧切不比等指著仍然刺在新仙頭上的匕首說。“這是我以前送給他的東西,想必我的指紋也原封不動保留在上麵。”


    “可能會被警方懷疑……”


    “這就是他用來絆住我的手段吧。不過不必擔心,我有成千上百證明自己清白的方法。更大的問題在於你在這裏,要是警方知道了你的存在,事情就複雜了。你快走吧。“


    “好的……”


    我快步離開涼亭。出了公園大門,我回頭看去,霧切不比等正帶著悲哀的表情俯視著學生的遺體。


    遠遠傳來了警笛聲。


    我跑了起來,卻不知道該去往何方。


    呼吸困難。


    眼淚不自覺地滑過臉頰。


    7


    我漫無目的地徘徊了好一會兒之後來到了車站。


    我一路上被那些急著回家的乘客推搡著上了電車。我已經精疲力盡,看到一個正好空著的座位便坐下了。


    一個老人突然站在了我的眼前,我下意識地站起身打算給他讓座。


    “不用不用,算了,我下站就下車了。”


    我被他攔了回去,又重新坐下。


    這個老人的聲音似曾相識。


    嘴角邊的傷痕隨著咧嘴一笑扭曲了形狀——


    “好了,請問您得出答案了嗎?”


    敬告偵探


    傾聽黑之呐喊


    地點?天狼星天文台?15億


    凶器?匕首????????5000萬


    凶器?北非蠍毒素???3000萬


    凶器 昏迷藥物?????1000萬


    手法 密室???????? 4億


    其他 現金???????? 1億


    其他 鎖鏈???????? 5000萬


    總開銷???????????21億4000萬


    以上述開銷,召喚以下偵探


    霧切響子


    第二章 透き通る黒(深不見底的黑)


    1


    第二天早上,從鏡子裏看到一雙腫得通紅的眼睛。


    在洗麵台洗了臉,冰涼的水打在臉上讓人清爽了許多。接著整理了一下睡亂的頭發,剛換好學校製服,寢室的門就被敲響了。


    打開門,門外站著已經整理好著裝的霧切響子。


    “早上好。怎麽了嗎?要去學校的話還太早了吧?”


    不經意地問道,但很快就注意到了她臉上嚴肅的表情,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郵筒裏,放著這個。”


    她從提包裏拿出一個漆黑的信封,鮮紅的蠟封像血一樣粘在上麵。


    “假的吧…”


    希望這是假的。


    但是,這毫無疑問是宣告『黑之挑戰』開始的挑戰狀。


    為了避開視線,我看向了時鍾。


    離上學的時間還太早了一點。


    “要不要過一會再拆開信封?”


    “為什麽?”


    霧切像是感到些許可疑地問道。


    “因為今天是畢業典禮啊。上午就能結束了吧,在那之後再拆開信封也……”


    “是想出席畢業典禮什麽的嗎?”


    “也、也不是這個意思。”


    “這樣的話就更不是猶豫的時候了,我覺得應當盡快確認裏麵的內容。”


    她一臉急迫的表情說道。


    “有必須要這麽急的理由嗎?”


    “倒不如說想聽聽能在這種情況下從容不迫的理由呢。結姐姐大人不會有疑問嗎?為什麽這次的信不是寄給結姐姐大人,而是送到了我這裏來?這種事還是第一次,肯定和以往有什麽不同。”


    “確實……”


    她察覺到了情況的異常。


    再反駁下去的話,可能會不經意間讓她察覺到違和感。


    “我明白了,那就在七點整時打開信封吧。在那之前得先吃完早飯。”


    霧切似乎是過於焦急,眉間皺起了小小的皺紋,終於還是接受地點了點頭。


    來到了宿舍的食堂,從架子上取下了長麵包。用烤麵包器烤過之後,和霧切一起默默地啃著。我假裝在看電視上的新聞,故意什麽話也沒說。即使是在這種緊張的空氣中,能和她一起度過隨意的早餐時間,就讓我感受到想要哭出來的幸福感。


    『黑之挑戰』在挑戰狀被拆開之後算起,168小時內犯人能將目標全員殺死,就相當於遊戲結束了。把拆封時間定在七點整是為了能容易計算時間。


    然後新聞的整點報時,作出了七點整的通知。


    霧切毫不猶豫地,打開了黑色的信封,拿出並展開了裏麵疊放著的信紙。


    『敬告偵探


    傾聽黑之呐喊


    地點 天狼星天文台 15億


    凶器 匕首 5000萬


    凶器 卡律布德蠍毒素 3000萬


    凶器 昏迷藥物 1000萬


    手法 密室 4億


    其他 現金 1億


    其他 鎖鏈 5000萬


    總開銷 21億4000萬


    以上述開銷,召喚以下偵探


    霧切響子』


    “果然這回扮演偵探角色的是我呢。”


    “終究還是盯上霧切妹妹了嗎?”


    我一遍又一遍地反複讀著被寫在那的她的名字。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是搞錯了,但是不管讀再多次上麵寫的毫無疑問就是『霧切響子』。


    “說到『天狼星天文台』的話,就是我們之前去過的那個地方吧。”她始終冷靜地接受著信息。“雖然地點相同,但案件的情況似乎完全不同,上次也沒有出現密室之類的。”


    “話說回來二十一億……還真是不像話的開銷啊。啊,這個『卡律布德蠍毒素』有之前見過的印象。”


    “是在龍造寺月下準備的事件裏,作為凶器使用的毒藥呢。不止是這個,其他的項目也盡是些至今為止見到過的東西。”


    “該不會詭計的使用也是相同的?”


    “這樣的話解決起來倒是輕鬆了……”霧切沉思著,用手托著臉頰。“如果這次的犯人是參考了我們的過去,有目的地製定了計劃,那麽這背後很大概率是有新仙帝的企圖混在其中。”


    還真是敏銳。僅憑一張犯罪預告狀,就看清了事件的全貌。


    “新仙到底有什麽企圖……”


    她陷入了沉思呢喃道。


    “選了霧切妹妹來扮演偵探的角色,會不會純粹是因為總開銷的原因?”


    在『黑之挑戰』裏,在詭計上使用的金額越高,就會有dsc等級更高的偵探被召喚。


    “說到底被召喚的偵探的標準也是他們擅自決定的,那麽肯定會選擇對他們來說合適的偵探。”


    霧切表情冷淡地說道。


    “這個挑戰狀,要接受嗎?”


    “當然。”與霧切的話語相反,她憂慮地垂下了眼簾。“還差一點就能觸碰到新仙帝了,我有這樣的預感。”


    “太危險了,可能會回不了頭也說不定。”


    “沒有回頭的打算哦,我從一開始就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我的歸宿不是還有這裏嗎——


    如果是這麽說的話,該有多好呢。


    從隻有十三歲的女孩子口中說出的話,實在是太過於悲傷,而我隻能默默地聽著。


    因為,遊戲已經開始了。


    2


    在那之後我造訪了教師辦公室,傳達了要缺席畢業典禮這件事。班主任什麽也沒有問二話不說就給出了許可。反正是覺得這是常有的事了吧。


    折返回宿舍房間去拿行李。


    以前也有和霧切一起生活過,在這狹小的房間裏。將房間收拾到了即使父母突然來拜訪也不會感到羞恥的程度,現在看起來,甚至會給人一種沒有生活感的寂寞的印象。日記和照片之類的也全都扔掉了。


    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這對我來說也是一樣的。


    大概,再也回不到這裏了。


    我披上掛在衣架上的外套,背上背包走出房間。


    霧切在食堂裏將麵包和瓶裝飲用水塞進提包裏,看起來對其他起床了的住宿生的視線毫不在意。


    “在做什麽呢,霧切妹妹?”


    “犯人在食物或飲料裏下藥的可能性很大,這是從上次得到的教訓。所以這些是預防的措施。”


    “原來如此……”


    我也效仿著她的做法,將架子上放著的零食放進背包裏。當然緊急用的巧克力和糖果已經放進去了。也準備了裝著仿照霧切做法沏的紅茶的水壺和礦泉水。


    抱起稍微有點鼓起來的背包,我們離開了宿舍。


    與前往校舍的學生們擦肩而過,穿過校門。


    這樣一來日常就結束了。


    我們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走出學校沒多久,就從馬路對麵駛來一輛吉普車,在我們眼前一個急刹車。


    在注意著發生了什麽事時,駕駛座的窗戶降下了,一名三十歲左右的女性一邊把手肘搭在窗框上,一邊探出身子。


    “要去現場吧?上車嗎?”


    她用爽快的語氣和我們打招呼。


    我立刻擺出警戒的架勢。


    “你……是誰?”


    “和你們一樣,是偵探哦。”


    她不知道從哪裏抽出一張偵探圖書館的登記卡給我們看。


    雪村白狐(ゆきむら しろこ) dsc編號『880』


    “我叫做雪村白狐,請多指教了。”


    “編號零……”


    我不由得漏出了聲。零級是作為偵探如果沒有超越他人的才能和實績的話,就無法到達的領域。而且和我相同,是擅長解決誘拐事件的『88』編號。憧憬的存在。


    “啊,等級就不要在意了。這幾年放下了工作所以有一段空白期——”


    “沒有乘坐陌生人的車的打算哦。我們走吧,結姐姐大人。”


    霧切沒有把對方的話聽到最後就準備走開了。


    然後雪村她,向著霧切的背影拋出一句話。


    “是要去天狼星天文台吧?”


    霧切停下了腳步。


    “為什麽會知道這個?”


    代替霧切,我向她問道。


    “我可是比任何人都要擅長情報收集的。你別看我長著一張小臉,麵子可大著了呢。”雪村開玩笑似的笑著。“嗯,你是五月雨結妹妹,然後那邊的是霧切響子妹妹吧。這樣一來我們就不再是陌生人了。那麽,準備怎麽辦?正好我也是往天狼星天文台的方向,如果可以的話,一起?”


    “謝謝你的邀請。”


    霧切依舊是毫無興趣。


    我慌忙拉住了準備繼續向前走的霧切。


    “機會難得,我們就上車吧?”


    “認真的嗎?太危險了。”


    “我也這麽覺得但是……”我小聲說道。“趁現在打探清楚那個人的意圖不是更好嗎?目的地看起來一樣,反正到了現場之後還是要碰麵的。而且你想,你是這回扮演偵探的人,從規則上,不需要擔心會受到傷害。”


    “在監視著那條規則的喬尼·亞普不在的當下,不能保證規則會被嚴密地遵守。”


    “話是這麽說……”


    “嗯?起了爭執嗎?”


    雪村伸出脖子窺視著我們。


    “不,什麽事也沒有。車,可以載我們一程嗎?”


    “我會不會多管閑事了?”


    “怎麽會。那麽,承蒙您的好意……那就上車吧。”我把霧切推向車的方向。“說到底沒有車也去不了那個地方,這麽做才是正確的。”


    “要是那樣就好了。”


    霧切一臉不情願地坐到後座上,考慮到她過去的經曆,不願意坐別人開的車也是情有可原。但是,我們沒有前往現場的移動手段,這也是事實。


    在我也坐上後座之後,雪村啟動了吉普車。映照在後視鏡上校舍轉眼間就遠去了。


    “真的謝謝您的好意,幫了大忙了。”


    我從背後向駕駛座上的雪村搭話。


    “別放在心上,我也是想要說話的對象而已。”她笑著說道。“……話雖如此,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好意就是了。啊,不用警戒,我沒有打算對你們做什麽。”


    “你對情況了解到什麽程度了。”


    坦率地問道。


    “嗯……幾乎,全部?我知道你們在和犯罪被害者救濟委員會較量。至今為止解決了怎樣的事件,和委員會的幹部們發生了什麽……嘛,也就這麽多。”


    車因為紅燈停下了。隔著鏡子與雪村目光交匯,她是個皮膚白皙,眼睛水靈的美人,長長的頭發在脖頸旁用發圈紮在一起。


    在等到綠燈啟動車的同時,她再次開口說道。


    “不是收到了新的挑戰狀嗎?”


    “……是”


    我誠實地點了點頭。


    “那個挑戰狀,真的是委員會送來的嗎?”


    “誒”


    因為這個從來沒有考慮過的問題,我一時語塞。


    “信封和信件都和以往一樣,蠟封也是他們特有的東西。”霧切回答道。


    “雖然不覺得是假的,但是為什麽會懷疑這個?”


    “如果是真的那倒是無所謂。”


    “回答我,你到底知道些什麽。”


    霧切追問道。


    “呼呼,不愧是把他們逼到近乎毀滅的偵探少女,和傳聞一樣的嚴厲啊。”


    “夠了快回答我。”


    “新仙帝已經死了,這件事……你有聽說過嗎?”


    “新仙他——死了?”


    霧切睜大了雙眼。


    在那同時,我也是和她同樣的表情僵住了。


    那並不是演技,而是發自心底的。當然讓我震驚的,不是新仙的死,而是這個事實已經廣為人知這件事。


    “說到底隻是聽人說的,沒有確切的證據。隻是,從情報的出處來看,是謠言的可能性很低就是了……如果你們不知道的話,就不能說是確定的。也有想過說不定是你們做的,看起來並不是這樣呢。”


    “死了是……什麽時候?怎麽死的?”


    霧切問道。


    “至少看起來不是普通的死法,警方也已經在行動了哦。嘛,說實話,消息的源頭就是那個意思。”


    是從警察相關人員那裏聽到的嗎,看起來似乎是沒有被告知詳細的情況……


    “實在是難以相信。”


    霧切鐵青著臉把身體埋在座位裏。


    關於這件事,祖父好像沒有和她聯係過。如果說在那之後警察立刻就趕到了的話,實在不像是能取得聯絡的狀況。


    “新仙肯定還活著,這就是那個的證據哦。”


    霧切把黑色的挑戰狀展示給雪村看。


    “就算那個是真的,也無法當成證據呢。如果是像新仙這樣有先見之明的人的話,為了在自己死後也能讓組織運轉,應該是建成了萬全的係統才對。”


    “也就是……犯罪受害者救濟委員會已經化為了新仙帝的亡靈這個意思嗎……”


    新仙帝的亡靈——


    也許是那樣。本來就是看不出實體的組織,現在更是化成了伴隨著新仙身影的亡靈,靜靜地站在我們的身後。


    代替愕然沉默的霧切,我向雪村提出了問題。


    “雪村小姐為什麽會知道,我們收到了挑戰狀這件事?”


    “從某個渠道入手的消息哦,消息源是秘密。順便也讓我調查了一下你們的事,還是學生而已,真厲害啊。不是以犯罪組織為對手展開了一場死鬥嗎?我啊,本來不是很喜歡插手別人的事情的,也不由得想要幫助你們了。”


    “所以特地來接我們……?”


    “就是這樣。”


    “不止這樣吧?”霧切語氣尖銳地插話道。“你,有什麽企圖?你的目的是什麽?”


    “果然很嚴厲呢。”雪村笑著說。“當然並沒有做慈善的打算。因為你們看起來並不感興趣才悄悄告訴你們的……我瞄準的是犯罪受害者救濟委員會的隱藏財產——也就是新仙帝的遺產哦。”


    “新仙帝的遺產?”


    不由得提高了聲調。


    “你們也知道他得到了大量支持活動用的資金吧?是叫做『closed circuit(閉合電路)』嗎?據說是讓有錢人支付入場券的錢,開展遊戲的放映會……然後將得到的資金用在下一次的遊戲的開銷上的樣子。隻是那些多出來的錢就已經是莫大的數字了,更有全部資金裏的幾成,會因為犯人game over而回到他的手中。也就是從結果說,有天文數字般金額的錢流入了新仙的那裏。”


    “新仙帝死了的現在,那份隱藏財產變成了所屬不明的狀態……是這個意思嗎?”


    “that’s right!然後我得到的情報是,在天狼星天文台裏有提示隱藏財產所在之處的線索,亦或是那份財產本身就沉睡在那兒。”


    雪村興奮地說。


    和她的氣勢相反,車外的景色,不知不覺間不再是喧鬧的街道,而是延續著的寂寥的雪中林間小道。道路邊緣的細雪在風中飛舞。


    “那個……可能會是失禮的說法,這不是毫無根據的消息嗎?”


    “比大海撈針要好,就算錯了也隻是去找下一處。不過在同與他有因緣的你們一起以同一棟館為目標的節點,我就確信這是『中獎了』呢。你看,我的耳朵在輕微顫動吧,這是狀態絕佳的信號哦。”


    “沒有考慮是陷阱的可能性嗎?”


    霧切說道,她的語氣中流露出些許輕蔑。


    “當然,寶物總是伴隨著陷阱的,我也沒覺得這是一份能簡單完成的工作。”


    “以前有去到過天狼星天文台……但是並沒有看到像是你說的那樣的東西哦?”


    “那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了吧?組織的狀況已經產生了很大的變化,新仙預測到了事態的變化,預先將財產轉移了也不是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吧?”


    “嗯……”


    不著邊際的話語。


    新仙帝的隱藏財產這種東西,真的存在嗎?


    “——就是這樣,幫忙一起尋找寶物的話,就分你們幾成,怎麽樣?”


    “沒有興趣。”


    霧切立刻給出了答複。


    “是嗎,那樣也好。正因為如此,我才會幫助你們。順帶一提寶物全部都是我一個人的,不會有怨言吧。啊,千萬不要妨礙我哦。”


    雪村打開了車用收音機,邊微動著耳朵邊開始配合著播放的曲子哼著調子。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接下來要趕赴戰地的緊張感。這也是零級的從容嗎。


    話雖如此——新仙的隱藏財產什麽的。


    想都沒有想到過的要素,加入到了這次的挑戰中來。如果有那樣的東西的話,就真的會變成巨大的金額了吧。會出現即使犯罪也想奪走遺產的人也不奇怪。


    霧切像往常一樣,用深泉般眼眸眺望著窗外穿流過的白色風景。她到底在想些什麽,無法從她的側顏推測出來。


    廣播新聞裏播放著暴風雨來臨的消息。打在窗戶上的雪漸漸變成了更有質量感的東西。


    “明明已經是三月半了,這個雪量是……嘛,不是我的吉普醬的對手就是了。”


    和雪村說的一樣,車很有力地跑著,穿越重重障礙駛向山的深處。


    然後過了一個小時左右的時候,突然,雪村在路中停下了車。


    向正麵看看是怎麽回事,眼前是雜亂生長著的杉木和白樺樹,看不到路。


    “從這裏開始隻能用走的了呢。”


    雪村歎了口氣說。


    我們下了車,瞬間冰冷的空氣刺痛了臉頰。就像玻璃的碎片撒在空中一樣,雪給天空覆蓋上了一層淺銀色。


    “能拜托你們帶路嗎?”


    雪村把臉埋在圍巾裏說道。


    “誒……那是不可能的啦,我連這裏是哪都不是很清楚。”


    我回答道。


    “哈?騙人的吧?你不說之前有去過嗎?”


    “上回是因為有人帶路……雖然那個時候也是像這樣在中途下了車,走了山路……”


    “是這條路嗎?”


    “不知道”我回頭看向霧切。“怎麽樣?霧切妹妹還記得嗎?”


    “說到底到這裏為止的路線就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


    “哈?真的嗎?真奇怪啊,明明已經好好調查過了……”


    雪村開始驚惶失措。


    這個樣子真的沒有問題嗎?我們前途多難的冒險真的能進行到最後嗎?


    “等等。冷靜一點,白狐。對了,還有地圖哦,地圖!先確認一下地圖吧!”


    雪村回到車上,在駕駛座上展開地圖,我和霧切站在遠處望著她。


    這事,從我們身後傳來了奇怪的聲響。


    那是在曆史劇裏經常聽到的,馬在奔跑時馬蹄敲擊地麵所發出的聲音……


    回頭看去,真的有一匹白馬在跑向這邊。


    一瞬間,覺得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但是那毫無疑問是馬,仔細一看,有誰正跨坐在馬背上。高個子的男人騎著馬,繡著不知道哪個國家的國旗的外套的下擺在飄動著。在刮著雪煙的風裏,白色的馬的鼻息,像是足跡一般殘留在空中……


    他在我們的旁邊勒停了馬,從高處俯視著我們。西方人的長相,細長的眼睛。稍帶紅色的長發,如字麵那樣的馬尾紮在腦後。然後不知道為什麽將手中拿著的畫框——沒有畫布的框——舉到眼前,重新透過那個框俯視我們。


    “……『沒有』呢。”


    他一臉失望地說。


    “在說什麽『沒有』啊,真是失禮!”


    雪村用尖銳的聲音說。


    馬背上的男子無視了她,把畫框對向霧切的方向。然後像是在鑒賞畫作一般開始打量起來。


    “隻有你勉強算是『有』吧。”


    “等一下啊,你這個人真的是……”雪村插話進去。“不要高高在上地隨便評價女孩子啊!”


    “關於俯視的視線是我失禮了,畢竟騎著馬。”


    “我不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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