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大了雙眼,奇異地發現自己並不害怕,甚至是熟悉的。


    難不成她死前就常瞧見屍體?


    該不會……她以往是在義莊當差的?


    另一頭,就見書生冷著一雙俊魅黑眸,任由小清好說歹說,不點頭就是不點頭。


    此時,他聽見細微聲響,黑眸一瞥,瞧見裘化真正徒手挖土,他疑惑地揚起濃眉,等待半晌,見她挖了半人大的坑,再將個孩子給抱進坑裏,輕緩地將土覆上,嘴上念念有詞,像是念著經文什麽的。


    小清說得口幹舌燥,才發現他壓根沒聽見耳裏,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就見裘化真繼續挖坑,好一會,嘴角才揚起苦澀的笑。


    「這孩子天性是良善的,這事總假不了吧,書生。」


    書生眯起偏邪的眸,思索半晌,問:「所以,你現在在打什麽主意?」


    「哪是打什麽主意呢,隻是希望你能多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再陪陪她,好歹也要讓她能夠安身,我才放心啊。」


    「辜氏,我已經多給你兩年的時間了。」


    「既然都多給了兩年,再多給兩年,應該也不成問題。」小清擺出憨甜的笑容,那能將鐵石心腸都給融化。


    書生哼哼兩聲回報,驀地湊近她。「要不要幹脆給個二十年?」


    「其實,一年也可以的。」小清鼓起勇氣比出一根手指。


    「你以為是在市集上與人喊價?你信不信我把你倆一起帶走?」書生一張桃花臉笑得又冷又嚇人。


    「哪有這樣的?你當初說過,隻要我能找到合適她的軀體,就給她機會活的。」


    「我說過?」書生掏掏耳朵,煞有其事地想了下,一臉壞笑地道:「不記得了呢。」


    小清氣得直跳腳。「她已經活了,你不能再幹涉她的生死,更何況要不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她又怎能適巧借屍還魂?」


    書生哼了聲。


    「書生,求你了,隻要她得以安身,我就跟你走。」小清低著頭朝他躬身。「求你了,書生。」


    書生看向正在一一埋葬屍體的裘化真,再睨了小清一眼,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沒吭聲,像是默允了。


    裹著暑氣的秋風迎麵襲來,裘化真眼前一陣花白,不知道是日光太刺眼,還是餓得太慘,導致她幾乎是垂著頭拖著腳走。


    「化真,你是怎麽了,是不是身子不適?」小清瞧她腳步越發不穩,擔憂地走到她的身側輕問。


    裘化真無力地看她一眼,黑潤的眸子掃過周邊,確定這縣城街上的人潮不多,才壓低聲嗓道:「小清,我餓了。」


    她初來乍到,實在不想一開始就被當成瘋子,讓自個兒往後的日子更難過。


    「……餓?」


    「我快餓昏了。」她很確定這是饑餓的感覺,如果要問她有多餓,她想,她應該可以吞下一頭牛。


    小清聞言,不禁看向另一頭的書生,就見書生笑得溫文儒雅的桃花臉慢慢地冰凍了起來。小清識時務地幹笑幾聲,將心裏的請求用力地咽下肚。


    這下怎麽辦?她是鬼,吃不著也餓不了,但化真不成,她是個人了呀,身無盤纏,居無定所就算了,要如何填飽肚子可真是個大問題。


    偏偏這陽世之物她摸不著也碰不了,想偷也偷不來,想搶也搶不得,真是教人太為難了,一點法子都沒有。


    小清正苦惱思索著,突見麵前一個約莫五六歲大的孩子直朝裘化真跑來,她伸手要攔阻,那孩子卻是穿過她的手,直朝低著頭走路的裘化真撞去。


    幸得裘化真餓歸餓,這點力道還擋得住,踉蹌了兩步,雙手扶住孩子的肩,垂斂長睫,不住地打量著他。


    「化真,你沒事吧?」小清急問著。


    裘化真眉眼不動,好半晌才沙啞地道:「小清……這小子看起來好好吃……」


    「化真?」小清倒抽了口氣,暗忖著她不會是餓瘋了吧。


    「放開我……」小孩喘著氣掙紮著,後頭隨即跟上幾個小廝怒聲吆喝著——


    「還不趕緊放開我家少爺!」


    裘化真瞧也不瞧幾個小廝一眼,本要鬆手,卻瞥見小孩的臉色蒼白得古怪,哪怕腦袋一點記憶皆無,身體卻是早一步有了動作,纖指往小孩的手腕一按,脈息盡顯,她隨即脫口道:「中毒?」


    再仔細一瞧,孩子的眼下浮腫,氣短紊亂,就連腳步都不穩,這很明顯是中毒的征狀,至於是哪種毒……


    診出的脈息在腦袋裏快速地匯整出結果,教她不由頓了下,正疑惑自己怎會知曉的當頭,人被狠狠地推了一把,然後華麗地往後翻滾了兩圈,摔得她頭昏腦脹。


    「民兒,沒事吧?」


    裘化真狼狽地坐起身,就見一名身著錦衣華服的少婦將那小孩給擁進懷裏。


    「二嬸……」小孩像是受到驚嚇,緊抓著少婦,氣息紊亂的他彷佛要癱軟在少婦懷裏。


    「還瞧什麽!還不趕緊送少爺回府。」少婦一喊,一名小廝趕緊上前抱過了孩子,送上馬車。


    眼見少婦要坐上馬車,裘化真一鼓作氣地衝向前,喊道:「這位夫人,這孩子中了毒,得趕緊醫治才成,遲了就來不及了。」


    少婦聞言,美目瞪去,瞥見街上有不少人投來注目,隨即冷聲喊道:「是哪來的乞兒敢在這兒胡言亂語,還不將她拉下!」


    哪怕裘化真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被推得連翻幾個筋鬥,趴在地上爬不起來,急得小清都快掉淚,幸好有路人伸出了援手,拉了裘化真一把。


    「多謝。」裘化真滾得七葷八素,痛得她眼淚很不爭氣地滾落。


    「你這可憐的孩子是打哪來的?瘦得都不成人形了。」


    頭頂上響起憐惜的嗓音,她費力地抬眼望去,露出畢生最可憐的神情,道:「我沒事,多謝姊姊。」


    一聲姊姊讓食堂老板娘黃大娘笑眯了圓圓的眼,吆喝著夥計拿顆包子過來。「你這孩子是摔傻了不成,怎會衝著我叫姊姊,我都能當你的娘了。」


    「可是姊姊看起來就像個姊姊啊。」她嗬嗬笑著,二話不說地接過包子,用力地將口水咽進肚子裏,繼續諂媚。


    黃大娘笑得可樂了,幹脆將她拉到食堂外的板凳坐下。「小丫頭,你是打哪來的,怎會一進縣城就招惹上賴家的二太太?」


    「我……我隻是好心跟她說那孩子中了毒……」裘化真怯怯地說著,水眸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黃大娘的反應。


    就見黃大娘驀地一愣,就連周圍幾個聽見的人也停下腳步,一個個伸長了耳朵,像是等著第一手的消息。


    「你怎會知道那孩子中了毒?」黃大娘湊近她低問。


    哪怕黃大娘神情嚴肅,但裘化真就是能瞧見她那正經臉皮底下的三姑六婆麵容。「我給那孩子診了脈,一診就知曉了。」她佯裝局促地道。


    她這話一出口,現場響起陣陣抽氣聲。她目不斜視,但光感覺身上的光線暗了些,就知道人都靠攏過來了。


    很好,也許她賭對了。


    「你這丫頭懂醫?」


    「嗯……懂一些,況且中了毒的脈象很好診出的。」她狀似天真地說著,但她比誰都清楚,這話一出肯定會爆開漣漪般的聯想。


    瞧方才那賴家的二太太一身錦衣華服,釵飾滿頭,意味著賴家要不是富便是貴,如此富貴人家請進府的大夫,肯定是縣城裏叫得出名號的,豈可能診不出中毒的脈象?這裏頭肯定大有文章,不隻是她好奇,圍繞她身旁的百姓扒糞的興趣恐怕比她還大。


    至於她為何如此肯定……應該是她失憶前就是個很懂得揣測人心的人吧。


    圍在裘化真身邊的人們一陣交頭接耳後,黃大娘輕咳了聲,道:「不過懂醫也沒什麽用,咱們這兒沒有女的坐館大夫,你在這兒是無法營生的。」


    裘化真一聽就明白,黃大娘在這兒是開門營生的,自然不願得罪賴家,所以刻意轉移了話題。


    她好不容易挑了個頭,哪會這麽容易就收手。


    「我也還沒想那麽遠,隻是方才瞧那孩子有些古怪才替他診脈的,誰知道那位夫人就差人把我給推了。」她靦腆害羞地垂著臉,努力不去看手中的包子,省得餓瘋的她一張口就將包子給塞進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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