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化真隨即起身,和柳芫到殿門前接駕。


    「德妃狀況如何?」


    「脈息已穩。」


    「如今可以隨朕到殿上了麽?」華重盛看了眼床上的德妃,眉眼一沉低問著。


    「不成,如裏皇上非要審我,請將相關人等請到偏殿共審。」


    華重盛微眯起眼,難以相信她一介女流竟是如此不卑不亢,看似無所畏懼。「好,就這麽著。」


    「十三,你留在這裏,要有什麽事,讓外頭的宮人通報一聲即可。」跟柳芫交代一聲,她便跟著華重盛前往偏殿前的園子涼亭。


    等了一刻鍾,瞧見幾名大臣排成兩列走來,而她爹也來了,花世澤則是走在最末……不,後頭還有一個人,她一眼便認了出來。


    「……溫二爺?」她低喃著。


    「你識得那個人?」華重盛問。


    「識得,在重陽城時,這人還害我被卷入一宗殺人案,要不是侯爺相救,我早已不在陽間。」


    「喔?可那人的說法與你所說的有所出入。」


    「肯定是如此的。」要不然人家會是千裏迢迢特地來探望她嗎?


    記得要開重陽城時,花世澤還特地要縣令重審該案,看來花世澤一走,縣令收了賄就了事了,畢意天高皇帝遠,花世澤又不可能突然回頭確定案結。


    隻是,到底是誰將這人給引至京城?當初那案件,隻有縣令和知府曉得,若非有朝中大臣穿針引線,這事也不會串連得這麽快。所以說是有人想要利用她反咬花世澤,藉此挑撥他們甥舅感情?


    突然想起花世澤的警告,她不由朝他望去,瞧他絲毫不為所動,唇邊甚至還噙著若有似無的笑,她突然恍然大悟。


    他是早知情的,所以將計就計,引君入甕。而他要她盡力就好,要是德妃真有差池,就能逼皇上動怒,大刀砍功臣了。


    這人……怎麽老是不把命當一回事。


    「皇上。」幾名官員來到涼亭前,垂首作揖。


    「讓那重陽人氏上前。」華重盛一個眼神,黃公公隨即喊道。


    溫二爺有些膽怯地左顧右盼,來到前頭,隨即雙膝跪下。「草民重陽人氏溫二叩見皇上。」


    「將你方才在殿上所言,再說一遍。」黃公公尖聲說著。


    「皇上,這個女子就是裝神弄鬼,在重陽城裏招搖撞騙,甚至與威鎮侯合謀,讓縣令扣了草民罪名,草民心有不甘一再上狀,幸得首輔大人援手,引草民入宮,就盼皇上不要著了二人的道。」


    裘化真瞅著溫二,不禁輕輕搖頭。


    太爛了,這種口齒不流利的謊也敢說出口,想在皇上麵前混口飯吃,至少也要她五成功力才成呀,糟成這她步,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裘姑娘作何解釋?」華重盛低聲問。


    裘化無奈地走出亭外,居髙臨下地看著溫二爺。「好久不見,溫二爺,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扣我罪名,但你能否告知我是對誰裝神弄鬼,招搖撞騙?」


    「你假藉雙眼能觀陰陽,從賴家拿走了數百兩銀子,這事在重陽城裏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更可惡的是,你為了五千兩殺害方武,卻與威鎮侯合謀,將這事推到我身上,還請皇上聖裁,還我公道。」


    嗯,這氣憤模樣看起來倒有幾分真實。裘化真帶著些許讚賞眼光望去,又笑問:「既是如此,怎麽沒將賴大老爺給帶上京呢?我記得當我畫出賴老太太畫像時,他還嚇得說不出話來,況且若非已故的賴老太太親口告知,我又怎會知曉他賴家的契本匣子藏於何處。」


    一旁的鞏首輔隨即向前一步,道:「皇上,裘氏說已故賴老太太,此話竟是她的眼真能觀陰陽不成?」


    「大人,民女確實能觀陰陽。」


    「你能如何證實?」


    「無法證實。」


    「那就是信口雌黃!」


    裘化真無奈地笑了笑。說真的,她連這位大人是誰都不知道,何必這麽針對她呢?歎了口氣,她回頭朝華重盛福了福身。「民女無法證實,乃是因為在真命天子麵前,任何孤魂野鬼都須回避。」喏,她把皇上端出來了,真有不滿,衝著皇上吧。


    花世澤聞言,嘴角忍遏不住地揚起。


    裘化真睛他一眼,繼續扮無辜。


    鞏首輔張口結舌,沒想到她一介女流竟是如此油嘴滑舌。


    裘化真瞧他一時想不出話,便又繼續道:「還有,方爺一案,有悅來客棧掌櫃可以作證,是我救了方爺,而溫二你循線找來時,埋下殺機,毒殺了方爺嫁禍於我,此案由曹縣令經審,也查過藥材行,從溫家搜出砒霜,明明是罪證確鑿,為何溫二爺未被收押牢中待刑?」


    「這、這是冤案!」溫二爺漲紅臉喊道。


    「好,若是冤案,便將曹縣令找來,咱們當麵對質!」


    「皇上,溫二上京為裘氏而來,裘氏在重陽城時確實是以神棍之名招搖過市,如今威鎮侯引神棍入宮,空有巧舌而無醫術,致德婦徘徊於生死之間,這事得慎查才成呀,皇上!」鞏首輔隨即向則一步,雙膝跪下。


    裘化真不禁輕嘖兩聲,老人家這麽一跪,恐怕好幾天都走不好路呢。


    「威鎮侯,當初你說裘姑娘是神醫,如今這是——」


    「皇上,裘姑娘如何救治命危的長公主,皇上是比微臣還要清楚。」花世澤淡聲說著。


    「皇上,倘若裘氏真有醫術,可否告知師出何門?」鞏首輔不死心地再道。


    這一問,倒教裘化真麵有難色了。皇朝律令裏,醫者學醫必拜師門,開設醫館必得告知師承何處。民間偶爾可以隨意行事,橫豎府衙也不會無故找麻煩,但在皇上麵前,可是說不得一句假話。


    而她……總不能說她是師承院使大人吧。


    忖著,不禁偷覷花世澤一眼,就見他神色自若,彷佛沒將這問題當一回事……這是怎樣,真這般自信來著?


    「皇上,她無法回答便是師出無門,既是師出無門,豈能行醫。」鞏首輔說著,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笑意。「裘氏不過是個招搖神棍,如今威鎮侯也牽扯在內,求皇上切勿放縱,以儆效尤。」


    「鞏首輔此言差矣。」


    裘化真瞠圓了眼,沒料到爹竟開口替自己說話,甚至徐步來到了前麵,朝皇上作揖。


    「皇上,裘姑娘乃是梅林縣人氏,是下官的外室所出,師出柳派,外室已歿,所以威鎮侯此回前往梅林縣時,才托威鎮侯替下官將小女帶回認祖歸宗。」


    此話一出,一陣嘩然,就連裘化真都不敢相信父親竟會編出這種謊,這……一道靈光閃過,她驀地看向花世澤,瞧自己笑得溫柔,總算明白他那抹愉快的笑意是算計她得逞……她還以為他心性癲狂了。


    真是的,也不先跟她說,要害她胡思亂想。


    隻是,她作夢也想不到他竟會幫她重回柳家,他是怎麽知道她希冀自己還能再喊一聲爹?


    「原來如此。」華重盛啼笑皆非。「威鎮侯,既有此事,當初為何未將裘姑娘交給柳院使?」


    「那時適巧長公主有恙,所以將好留下……皇上,這事說來也巧,臣一離京,長公主便病危,皇上一過府探視,宮中便出了事,而後裘姑娘也遭人暗算落湖,差點沉屍湖底……」花世澤狀似漫不經心地說著,黑眸卻淡淡掃過褚都督。


    一直站在首位沒開口的褚都督,目光微微閃避,隻因上個月遭花世澤斬手退回的美鬟便是他所贈與。


    「威鎮侯,如今已證明了裘姑娘的清白,至於當日陷害裘姑娘落湖事絕不能輕放,還有那位重陽人氏……好好審個水落石出。」華重盛的目光朝溫二望去,溫二登時嚇得麵無血色。


    「皇上,裘姑娘一案牽扯到早前褚都督送給微臣的美鬟,臣定會查個詳實。」不等褚都督開口,花世澤話鋒一轉,直朝鞏首輔而去。「還有,鞏首輔愛民如子,可惜卻未查清前因後果,誤聽小人之言,而這事又牽扯到重陽城曹縣令、謝知府,微臣必定會秉公處理,徹查到底,絕不枉縱。來人,將重陽人氏溫二押進刑部大牢,由本侯親審!」


    「遵命!」


    禁衛隨即將已經嚇得雙腿無力的溫二給架走,涼亭登時鴉雀無聲,隻有陣陣煦風拂過林葉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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