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五班,在辦占卜屋~」


    「超恐怖鬼屋,要不要試試~?」


    校舍到處都洋溢著喜悅的喧囂。


    平日裏枯燥無味的學校走廊,唯獨今天也是截然不同。紙帶和貼紙將其裝飾得很是華麗,醬汁的香味也在四周滿溢。


    文化祭正式開始。


    在我知道了火乃子醬的心意之後,就盡量不和古賀君單獨相處了,然後終於到了文化祭當天。


    在那之後我真的想了很多。


    用自己不夠用的大腦,深夜也幾乎不曾入睡地,拚命地深思熟慮著。


    當然自己對古賀君的心意是絲毫沒有動搖的。


    我想的是,要怎麽樣給自己的戀心做個了斷。


    ——人不失去某些東西的話,就什麽也得不到。這就是世間的常理。


    火乃子醬以前對我說過的這句話,真的讓我很痛苦。


    因為我想要同時擁有和大家的朋友關係,以及和古賀君的戀愛關係。


    但在那痛苦之中,我終於得出了答案。


    不,“得出了”這種說法,有些不太合適吧。


    我隻是一開始就在逃避而已。


    當火乃子醬在大家麵前堂堂正正地公開宣言說自己「喜歡古賀」的時候,我本覺得什麽都沒能說出口的自己已經輸了——但果然不行。


    這份戀情並不是這種程度就能放棄的事物。


    在今晚後夜祭的舞台上,我要為了古賀君一人而演奏。


    那是代替我的表白的一曲。我要傾注自己的全部心意,傳達給古賀君。


    要是那份心意能好好傳達到的話……我就打算去說服他。


    全世界我最喜歡古賀君了,所以和我成為真正的戀人吧。


    不要秘密地交往,向大家老老實實地說出來吧。


    當然古賀君大約不會簡簡單單就同意。


    但我還是覺得要是靠自己的演奏將自己的心意傳達到了的話,多少還是可以有所期待的。


    至今為止我們一直在瞞著大家秘密地幽會。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得知了火乃子醬的心意。


    事到如今再將自己和他的關係老實交代的話,實在是會令她討厭的吧。


    但事已至此的的話——我也隻能選擇相信了。


    相信盡管如此我們還能是朋友。


    雖然這決斷下得過於晚了,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火乃子醬自不必提,我的表白會讓青嵐君和田中君也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吧。


    但我也隻能選擇相信我們還能是朋友。


    五個人一起度過的時光就是如此特別,我想大家也一定是如此認為的。


    所以我賭上了微弱的可能性選擇去相信。我要清楚地將心意傳達給古賀君,並得到他的理解,然後兩個人一起向大家全部言明。


    就是說,我在苦心思索之後得出的答案,就是如此地單純而又任性。


    果然我『到頭來無論戀情還是友情都不想放棄』。


    接下來就隻是全力投入後夜祭的舞台了。


    作為它的前哨戰——這種說法雖然可能有些失禮,剛才在體育館進行的班級合唱也圓滿結束了。


    我在伴奏的時候一點失誤也沒有,順利地完成了。


    現在的話,我有能夠完美完成後夜祭舞台上的樂隊演奏的自信。


    但還是要慎重一些。


    雖然離後夜祭還有四個多小時,為了進行單獨練習,我還是背起心愛的電吉他,走向音樂準備室。


    「啊,成嶋同學」


    我走在洋溢著歡快聲音的熱鬧走廊裏,結果遇到了田中君。


    他的胳膊上帶著「文化祭實行委員」的袖章。好像正因為是文化祭當天,實行委員的田中君才會有很多工作要做,因此沒法慢慢閑逛的來著。


    「你要一直單獨練習到後夜祭開始啊。明明時間還這麽早,去和純也他們一起去逛逛模擬店什麽的也是可以的啊。上午你也哪都沒去吧?」


    「哈哈……現在沒什麽去玩的心情呢……」


    班上的合唱被排在了上午的進度表中的最後一個。在那之前同學們大都因為過度的緊張,選擇靜靜地待在教室裏。


    然後就出現了反作用呢。在正式合唱結束之後,班上同學大家就飛也似地衝了出去,加入了文化祭的喧囂。


    古賀君他們也不例外,現在應該正和青嵐君以及火乃子醬三個人一起到處閑逛吧。雖然他們也邀請了我,但我鄭重地拒絕了。我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裏吃了自己帶來的便當,然後就到了現在。


    「這樣。成嶋同學你也很辛苦啊」


    「沒有。大家都很辛苦。那個,那就……那個」


    想要珍惜每一秒的練習時間的我,正打算結束對話——


    「對了對了。我剛剛遇到純也了。真的超好笑」


    「誒,什麽?古賀君發生什麽有趣的事了嗎?」


    ——我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不管多忙的時候,拋出和那個名字有關的話題就另當別論了。


    「我剛剛走過三年級的女仆咖啡店的時候。正好看見純也連滾帶爬地哭著跑出來啊。他好像是挑戰了那家店的超辣菜式,說著些什麽『那是催淚武器啊~』」


    「哈哈,那麽嚴重?古賀君他不喜歡吃辣呢。真是小孩子。嘻嘻」


    「盡管如此他還是去挑戰了,真是沒救了吧?他泣淚橫流的表情真的超厲害的。在一旁的青嵐覺得很有趣就用手機拍了照片。但純也明明一把鼻涕一把淚地,但還是擺出了v字手勢」


    「哈哈哈!古賀君真是的~這不就是字麵意思上的鼻涕蟲嘛。呐,然後呢然後呢?」


    「嘿嘿,然後連古賀同學也——」


    「啊,不好意思成嶋同學。我得走了」


    田中君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


    不管怎麽說我讓他駐足了五分鍾之久。我感覺很抱歉。


    「嗯。不好意思你這麽忙還留住你。聊得很開心哦,謝謝。實習委員的工作加油哦」


    我拍了拍田中君的肩膀,露出自然的笑容目送著他。


    然而田中君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呆呆地注視著我的臉。


    「怎麽了?還不走嗎?」


    「不是,那個……怎麽說呢……前麵我就在想了,今天的成嶋同學……」


    「嗯?」


    「怎麽說呢……感覺氣氛有些明朗吧……」


    「呢嘻嘻。有嗎?」


    我有自覺的。在最後的練習之前聽到了許多古賀君的有趣話題的我,不僅緩解了緊張,心情也從變得非常好了。


    「嗯……感覺看上去比平時更美了——哈哈,我在說些什麽呢」


    「嘻嘻。能被你這麽誇獎我真的很開心。再留住你就真的不好意思了,我先走了啊?拜拜」


    我照顧著遲遲不想離去的田中君,先一步轉身了。


    「啊,對了,成嶋同學」


    田中君最後一次叫住了我。


    「純也他們也說過的。作為今天文化祭沒能一起逛的代替,下次要給成嶋同學辦一個盛大的生日派對」


    「……嗯,謝謝。我會期待的」


    文化祭之後不久,就是我的生日。我就會再長大一歲。


    到那時我們五人的關係,會變成什麽樣呢。


    一想起這些,果然有些……可怕啊。


    文化祭的正式部分姑且在四點半就算結束了。


    雖然在這時候就可以回家了,但大部分學生都沒有回去。


    因為從五點起,就是備受矚目的後夜祭了。


    在校舍外的一部分小攤還會繼續營業,還會有樂隊的露天舞台演出,最後的時間還會圍著篝火一起跳民族舞——。


    明明是為了惋惜文化祭的結束而進行的活動,結果卻顯得這邊才像是正式部分了。


    對我來說也是一樣。


    搭建在操場上的特設露天舞台。之後我就要站在那裏,和青嵐君以及輕音部的常盤君三人一起,展示練習的成果。


    而我現在就在舞台旁的出演者用帳篷裏,和大家一起度過著正式演出前的安靜時光。


    「你有緊張嗎,成嶋?」


    「沒有。感覺現在,意外的冷靜……」


    我對著關心我的青嵐君微微笑了笑。


    其實我也對自己的冷靜感到吃驚。從出演者用帳篷向觀眾席看去,明明那裏已經有很多學生聚集了,但我卻絲毫不為所動。


    因為終於可以讓古賀君聽到我的琴音的喜悅更勝一籌。


    「就算你的手因為失誤停了下來,也不用慌張啊?我們會幫你接上的,你就慢慢找回去就行了」


    「就是就是。到時候,就是本chopper(注:即pping奏法,chopper是日本獨有的說法)常盤的貝斯獨奏的開幕哦?成嶋同學就放寬心盡情失誤吧。但是你要拒絕?真是的~不用客氣啊~?」


    我們樂隊的貝斯手,輕音部的常盤君一如既往地情緒高漲。


    但他確實是在關心我,果然他倆在的話我心裏就很有底了。


    「那個……到時候造成麻煩的話,就請多多擔待哦……?」


    「完全不麻煩的~不如說能讓我變得顯眼起來的話,得要射射你?還是說謝謝你?」


    「黃段子好惡心啊。抓緊去死吧」


    呆住的青嵐君悄悄對我耳語道。


    「拋開常盤不談,我是真的會好好支援你的,所以不用擔心。那個……因為成嶋你,是我唯一一個,將煩惱說出口的好朋友。那時你對我說的『盡管如此我們是朋友的事實不會變』這句話,真的讓我很開心」


    那是在青嵐君對我闡明『自己可能是無性戀』的不安時的事情。


    「嗯……我也很想,和大家一起做朋友……」


    我發自內心地這麽想。


    包括青嵐君在內,那五人組對我而言,已經成為不可或缺的存在了。


    就算我和古賀君秘密的關係被公開,也希望還能和大家繼續做朋友——。


    「喂喂。二位,幹嘛,在悄悄說著些什麽呢」


    常盤君繞到後麵,把胳膊搭在了我和青嵐君的肩膀上。


    「反正正式演出之前很閑,要不要玩玩撲克?試試我設計的『抽王八』怎麽樣?規則支離破碎地,隻要玩一個小時的話就會沉醉其中的哦?哦呀哦呀哦呀!」


    感覺常盤君情緒格外高漲。


    明明出演者用帳篷裏除我們之外還有很多學生樂隊的人在,氣氛正一片緊張呢。但常盤君卻比其他任何人都顯得要輕鬆。


    肯定是在期待自己即將向自豪的女朋友展示自己帥氣的一麵吧。


    我也稍微有些懂他的心情。嘻嘻。


    包括我們在內,總共有五組學生樂隊會在後夜祭的舞台上演出。


    這五組樂隊,組成了五點到六點四十的時間表。


    據常盤君稱,聚集在出演者用帳篷裏的樂隊之中,沒有一個輕音部的部員。


    我們姑且是算作輕音部的,因此被賦以舞台壓軸的重任。


    所以按時間表進行的話,我們將會在六點二十分左右出場。當然在那之前,我打算帶著一半享受一半學習的心態,去聽其他樂隊的演奏。


    用手機看了眼時間,差不多要五點了。第一組的樂隊該上場了。


    但在出演者用帳篷之中,卻沒有要動起來的人。


    青嵐君也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我說。第一組差不多該到準備時間了吧?」


    「應、應該是吧……?怎麽回事呢……?」


    文化祭實行委員的田中君和另一位陌生女生飛奔進了帳篷。


    「不好意思!稍微有些麻煩了!」


    「啊?怎麽了新太郎?」


    田中君對著青嵐君點了點頭,然後環顧著帳篷裏的全體出演者說道。


    「預定在第一組出場的樂隊,在文化祭的時候受了點傷,所以臨時棄權了」


    帳篷裏的出演者們「誒?」地騷動了起來。


    「所以打算把時間表推前……怎麽說?」


    田中君將目光投向待在我們旁邊的四人組男生樂隊。


    看這個意思,那群男生應該就是要在第二位出場的樂隊成員了。


    「不是不是,等一下啊。就算你說要我們現在登場……」


    「就,就是說啊。我們也是需要有心理準備的……」


    那四人組的樂隊,已經可憐得臉色一片蒼白了。


    心理準備這種事我很懂。我們畢竟隻是學生的業餘樂隊,而不是專業的。而且這還是人生第一次登上舞台,會畏縮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田中君也是明白這一點的,所以他並沒有強迫。而是一臉不安地看向一旁同樣戴著袖章的女學生。


    「小西學姐,這要怎麽辦……?」


    「說的是呢……」


    看樣子那位女生就是田中君喜歡的小西學姐。她茶色的頭發被蝴蝶結紮在一起,是個有些辣妹感覺的大姐姐。身材也很不錯,想著田中君居然喜歡那種類型的我輕輕笑了笑。


    「觀眾們也聚起來了,必須要想辦法穩住場麵……要不咱倆表演漫才好了?」


    「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吧!」


    啊哈,真是個有趣的人。她肯定是為了緩和氣氛才說出了這樣的俏皮話吧,田中君真是找到了很棒的人啊。


    「那有沒有其他樂隊,可以代而開幕出場呢?」


    小西學姐這麽說道。開幕出場就是說第一個登場的樂隊。原本的樂隊棄權,想要前推時間表也很難的這一情況下,似乎有必要改變出場順序了。


    「我們可以先上哦?」


    常盤君居然舉起了手。


    「誒!?等等,等下等下……」


    我自然會很慌亂。


    雖然古賀君好像已經到了觀眾席,但我也是需要心理準備的。因為原本我們的出場時間還要有一個多小時。


    然後要我現在出場……再怎麽說也太急了……啊……。


    「哦,有位很有活力的男生呢!大姐姐我啊,很喜歡這一點哦——」


    小西學姐將視線投向我。


    「但旁邊這位女孩子,感覺有些害怕啊?」


    「誒……那個……」


    「沒事的成嶋同學!最後一次的合奏都可以打五顆甚至六顆星了吧?我們就在第一位給大家帶來大大的衝擊,讓其他人變得更加難以演出吧?」


    衣服想快點展示給自己自豪的女朋友看的常盤君,拍了拍我的胳膊。


    「輕音部樂隊嗎……可能確實是最合適的,成嶋同學你不要緊吧?」


    田中君一臉抱歉地看著我。


    「常盤的話不用在意他。我們本來就是要壓軸的」


    關心著有些膽怯的我的青嵐君看向了常盤君。


    「話說你不是要玩什麽『抽王八』嗎?老老實實玩那個吧」


    「啊?那玩意有什麽有趣的。你傻嗎宮渕」


    「你這發言太回旋鏢了吧……」


    「總之我想快點登上舞台。說到底也沒其他人要上場吧」


    正如常盤君所言,就算我們談論著這樣的話題,待在出演者用帳篷裏的其他樂隊,也沒有人說「我們想先來」的。


    所以我隻能這麽說。


    「……知,知道了。來吧」


    「呀吼——!不愧是成嶋同學!喂你們幾個,我們會先讓你們聽到真正的音樂,你們就準備好去做『天婦羅』吧?用你們自己身上冒的急汗啊!噗噗!」(注:天婦羅的tennpura和急汗的aburaase部分發音相似)


    常盤君從折疊椅上站了起來,向著待在帳篷裏的其他樂隊的人擺譜。明明其中還有高年級的學生在,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不要緊吧?畢竟古賀君也說過自己已經到觀眾席了吧?


    保險起見,我用手機發了消息過去。


    成嶋夜琉【預定有變,我們要第一個上場了】


    成嶋夜琉【你已經在觀眾席了吧?月與希羅迪亞斯的『群青色』是最後一首哦】


    成嶋夜琉【唯獨那首你要是沒聽的話,之後就啪的一聲折斷你的脊梁骨】


    「那就不好意思,已經沒時間了,可以抓緊開始準備嗎?」


    我向著田中君點了點頭之後,便和常盤君一起背著各自的吉他和貝斯,而青嵐君則拿著自己的鼓棒,三個人一起走出了出演者用帳篷。


    我自然是不能把手機帶上舞台的,因此就把它留在帳篷裏麵了。我也沒有時間去確認發給古賀君的消息有沒有顯示已讀。


    登上舞台的我們沐浴著來自觀眾席的歡聲,開始調音。


    從操場上的特設舞台往下麵看去,觀眾席上擠滿了許多許多的學生,實在是無法找到古賀君的身影。


    而開闊的天空,現在正是淡淡的藍色與明朗的茜色漸變的美麗魔法時間。


    在文化祭與後夜祭之間的魔法時間表白的情侶們,一定會萬事順利的。


    我倒不是相信那個傳說。雖然我們的樂隊實際上成為了後夜祭舞台開始的信號。


    但盡管如此,一想到在這個時間的演奏,能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古賀君之後。


    ……果然還是有些開心的。


    *


    朝霧火乃子獨自站在一年二班的教室之中。


    雖然這裏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自己的教室,可一想到接下來的事情便實在是有些難以平靜。所以坐不住的我便選擇站在那裏。


    剛才還很熱鬧的校舍內,現在卻已經安靜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因為除了外邊的攤位,所有的模擬店都已經收攤了。


    我若無其事地看向窗外。於校舍的中庭,還有幾個小攤和幾名學生在那裏。


    從一年級的校舍這裏看不到的操場那邊,差不多也已經要到開始舞台表演的時間了。最後上場的表演是一定要去看的。因為對於火乃子而言的兩位好友,要在那時登台。


    拋開那些不談,現在有另一位好友來到了這間教室。


    ——古賀純也。


    是在火乃子的人生之中,最為氣味相投的異性好友。


    是明知道不可以,卻還是對他產生了友情以上的感情的唯一男性。


    火乃子剛才給他發了一條「在教室裏等著你」的信息。


    然後很快就收到了「怎麽了?總之我先過去」這樣語氣輕鬆的回信。


    十一月的日落很早,天空的上方還是淡淡的藍色,而下麵就已經是耀眼的茜色了。


    在夜晚與傍晚之間,是天空被施上魔法的,一天之中最美的時間段。


    文化祭與後夜祭之間的,僅有數十分鍾的戀之魔法時間。


    就算我挑這個時間叫他出來,古賀純也大約也什麽都不會在意。想著那遲鈍的一點正是他最大的特征的火乃子不由得笑了出來。


    但更好笑的還是自己。


    總是和男生們站在一起的火乃子,原本是將女生們夢想中的戀愛傳說一笑了之的。可現在自己卻正打算依靠於它。真是滑稽。


    終於,教室門被推開了。


    古賀純也帶著和以往別無二致的笑容進來了。


    「抱歉抱歉。我前麵在操場那邊,就來遲了」


    「沒事。突然叫你過來,抱歉啊」


    雖然其實非常緊張,但火乃子現在卻能露出相當自然的笑容。


    不知從何時起,控製自己的表情這件事就已經變得不那麽難了。


    ……感情這種事就沒什麽辦法了。


    「你也要去看成嶋同學他們的舞台演出的吧?還有一個多小時,現在要怎麽辦?」


    這位少年事到如今也不知道自己被叫來的理由。此時火乃子意識到了。他並不是單純的遲鈍,而是因為他真的隻把自己當做好朋友。


    這既讓人感到開心,卻也心煩得不行。


    「至於我為什麽要把古賀你叫過來」


    「哦哦」


    「因為我喜歡古賀你」


    「啊,我也很喜歡大家的啊?」


    ——噗。


    那過於純真無邪的發言讓火乃子不由得笑噴了。


    正因為他是這樣的人,我才會喜歡上啊……。


    「不,不是那種。我對古賀你,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明明沒怎麽練習過,卻還是毫不含糊地把話說完了。


    如果是日本的愛情浪漫電影,這個場景就會再稍微延續一會兒,但對火乃子而言那不過是表演而已。然後監督判斷不需要進行這個場麵的表演。


    「…………誒?」


    正因為沒有加入多餘的表演,純也才一下子就吃驚了。眼睛睜得好圓。


    這反應和火乃子的預想一樣。接下來就是保持著笑容,不停地說下去就好。


    「我喜歡古賀你。因為你是像孩子一般純粹,將朋友擺在首位對待的溫柔的人。因為你是不把我當成女生,而隻是單純的好朋友來看待的人。我就是喜歡上了這樣的古賀你」


    「不是……那個……誒?那個……你認真的?」


    「呀,當然是認真的了。我才不懂那些帶著整人的心態說這種話的人」


    從遠處的操場,隱約傳來了樂隊的演奏聲。


    那是後夜祭開始的信號。火乃子姑且在它開始之前,把自己的心意傳達出去了。當然這並不是盲信戀之傳說,時間會推遲這一點也算計到了。


    所以才會把表白的地點選在安靜的教室。


    在窗戶關著的教室裏,隻有樂隊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


    而在現在這種情況下,火乃子和純也也都已經沒有餘力去側耳傾聽隱約傳來的曲聲了。


    「所以說。要是我說什麽想和古賀你交往的話,就會變得很矛盾啊。但我還是想說出來」


    「朝霧同學……你喜歡我……誒?不是,等等等等」


    火乃子當然不會等。她要把想說的事情先一步全說出來。


    「其實我喜歡古賀的事情,也已經找大家商量過了」


    「誒?那個,和大家………大家?」


    「嗯。和田中、青嵐以及夜琉」


    「這,這樣……這樣。那個……然後那個,大家,怎麽說?」


    「說就算咱倆開始交往了,也要五個人繼續一起玩——啊哈。明明還沒問你的回應呢,我太心急了吧」


    火乃子自嘲地撓了撓頭。


    實際上自己就是在自嘲。明明剛才的發言並不正確,自己卻還是流利地說了出來,實在是讓人吃驚。


    正確的說法是「就算咱倆開始交往了,也要偶爾五個人繼續一起玩」。


    但火乃子並沒有特意說出來。


    這是因為她認為這對於最喜歡五個人在一起的古賀而言,剛才的說法絕對更有效。


    火乃子也覺得自己很卑鄙。


    明明厭惡著長大,卻在使著和狡猾的大人一樣的權謀計策。


    卑鄙,姑息,令人厭惡。


    但隻要是為了實現這份戀情,火乃子有覺悟使出任何肮髒的手段。隻要有空隙,她就會拚命趁虛而入。


    「當然,要是我和古賀你開始交往的話,我也知道五個人就沒法和以前保持一樣了。和大家之間也會產生微妙的距離感」


    然後現實的部分也穿插進去。比起隻展示夢想,這樣更能動搖人的心。


    她再次意識到自己無法成為電影或是漫畫裏的正統派女主角。因為剛剛說的雖然是真心話,但也是含有明確的算計的。


    但所謂戀愛,不就是不算計就無從開始的事物嗎?


    為了搞好關係而接近他。配合著他的興趣說話。尋找他可能會喜歡的地方,再邀請他去約會。為了不被拒絕,充分考慮之後再進行表白。這一切都是算計。


    戀愛無論何時都是肮髒的。絕不會是什麽美麗的東西。反過來說,即使用上肮髒的手段也想得到的事物才是真正的戀情。火乃子是這麽想的。


    「……我知道的」


    純也的這一回答也和預想一樣,已經算計到了。然後對於下一個問題,古賀純也大約也會給出意料之中的回答吧。


    「古賀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不會有的。


    和大家一直在一起的火乃子很清楚。他是比起去談戀愛,更想和朋友一起玩耍的少年。所以他不會有喜歡的人。


    古賀純也應該會在這裏回答「沒有」。然後自己的下一步對策是——


    「………有的」


    「!?」


    火乃子不由得吸了一口氣。自信可以完美控製的表情,一下子就崩潰了。


    這個回答完全出乎意料。


    ……古賀他,有喜歡的,人……?


    明明完全沒有那種跡象,可不知何時,那樣的對象——。


    「那個……啊,哈哈。這樣。嗯,這樣……」


    作出僵硬笑容的火乃子立刻重整旗鼓。


    雖然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她不會在這裏問那麽磕磣的問題。因為問了也沒用。她認為這種算不上策略的問題毫無意義。


    現在擺在麵前的事實是「古賀純也有喜歡的人」。僅此而已。


    能想到這裏的火乃子立刻恢複了冷靜。


    不管怎麽說,她也沒想著立刻就能開始交往。所以路線修正一下也沒問題。何況要是這種程度就放棄的話,一開始她就不會去表白了。


    對火乃子而言,那五人組真的很重要,而正因為自己不惜破壞它也想要得到那份戀情,她才下定決心表白的。


    「……我呢,沒說讓你現在給出回答啊?」


    火乃子以非常純粹的心情,這麽說道。


    「就算到時候不行,我們也能和以前一樣地繼續做朋友。不,到那時候我會主動請求你的。請求你永遠當我的朋友。所以古賀你,能在我們升到二年級的時候,給我表白的回答嗎」


    火乃子從正麵盯著純也的眼睛,將一切說了出來。


    他一副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的困惑神情。產生的沉默成為了點綴,樂隊的聲音變得更大了一點。但果然還是不足以判斷出樂曲的名字。


    「……那個啊。朝霧同學的心意,我真的,非常開心,但是……」


    「畢竟古賀你有喜歡的人嘛」


    火乃子不會繼續往下說。


    「但我的心意就和前麵說的一樣。升上二年級的時候就好。在那之前能讓我繼續喜歡你嗎……?還是說……果然古賀你在聽到這種話之後,就和我連朋友也沒法做……了麽?」


    這種說法真的既卑鄙又狡詐。


    因為隻可能會有一種回答。


    「怎麽可能啊」


    自己的心聲與純也的聲音,漂亮地重合在了一起。


    「啊哈哈……太好了。感覺一下子就安心下來了」


    這是假的。


    從一開始就沒有不安過。


    她很清楚,打心底重視朋友的純也,肯定是會那麽回答的。


    自己從何時起,變成了如此狡猾的『成熟女性』了呢。明明自己也是憧憬過同來自異世界的少年之間的浪漫故事的——……。


    在這之前火乃子還從沒有戀愛過。


    以前就和女生圈子格格不入的火乃子,關係好的朋友就隻有男生。明明自己想和那些男生們一直做朋友,結果卻被他們表白,真的很沮喪。甚至還有過詛咒著身為女性的自己,哭濕了枕頭的經曆。也歎息過自己為什麽沒有生為男性呢。


    所以戀愛什麽的本應是與火乃子一生無緣的。她甚至覺得性別這種東西消失才好。


    但神明有時候,會賜與人所期望的道路完全不同的才能。


    明明從未談過戀愛,但她絕對不是戀愛白癡。她巧舌如簧地引誘男人的這一點,甚至都可以說是天賦異稟了。


    將渴望的戀情盡收手中的天才——。


    雖然並不自知,但火乃子確實有著這樣的才華。


    明明自己比誰都要相信,比誰都要渴望超越男女界限的友情。


    對於曾厭惡成為阻礙朋友關係的障礙的「性別」的火乃子而言,這真的是諷刺至極。


    朝霧火乃子是天生的戀愛強者,從一開始就比任何人都要『女人』。


    「總之,我也會和以前一樣把你當成朋友的。到二年級的時候會再問一次,要甩我的話,也請到那個時候」


    「但是……」


    「真是的——與其說是你現在不用說,不如說是我不想聽啊!說到底現在問了的話,就擺明了會輸的啊。這麽遲鈍的話是不會受歡迎的哦……不過,這也輪不到我來說啊」


    「哈哈……朝霧同學你真的總是很有精神啊」


    「當然了」


    對,這是當然的。


    火乃子也知道自己不能在這裏變得陰沉。


    然後她也知道純也此時隻能點頭。


    「……知道了。雖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但不管怎麽說,你願意永遠和我做朋友這一點讓我真的很開心。謝謝你朝霧同學」


    「————啊哈」


    ……這個人,對著如此卑鄙的我,也還能說出『謝謝』啊。


    他真的,就像是孩童一般的純粹……唯有古賀,希望他可以不要改變……。


    即使一陣罪惡感襲來,火乃子也絕對不會道歉。


    「啊哈哈,總之去看樂隊的舞台演出吧!」


    「……啊」


    火乃子像往常那樣拍了拍純也的後背,和他一起走出了教室。


    此時正好第一組的樂隊結束了表演,走出校舍的時候聲音就已經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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