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粥要吃也得講究,上等新米把米粒擂成幾瓣,漂洗完用油鹽拌勻後放入瓦罐煲煮,待粥米滾開呈花狀,從花心舀上來的粥水是粥中精華,清甜綿軟,順滑如湯。再把切成紙片的魚片放在碗中,將沸騰的粥衝進碗裏,粥水全是魚肉鮮味,一碗下肚,這才是真正的粥品。」


    周氏聽得眼珠子都不會動了,雙手不住地絞動,局促不安地幹笑,「我們窮苦人家,沒錢沒閑,也不知道這些個細節,哪講究這些。」


    舒婆娑把官家千金的派頭擺得很足,「既然知道自己的分寸,又隻是一鍋上不了台麵的粟米粥,那你計較什麽?」


    「也不能這麽說—— 」


    舒婆娑立馬截斷她的話,「你當長輩的連晚輩一點吃食也計較,傳出去也太難看了,當今皇上最是崇尚慈愛孝悌,人倫之本,身為人家的大伯母卻不慈也不愛,要是傳到官府,怕是吃不了兜著走。」


    她清楚,越是沒文化水平的村民,越是怕當官的,隻要把官府拿出來虛晃一招,平時再怎麽囂張的人都會腿軟發汗。


    民不與官鬥,一提到官府二字,周氏就全身起雞皮疙瘩,臉色發白,小老百姓懼官如畏虎,她一個婦人,罵罵咧咧還行,提到官府就蔫了,訥訥道:「姑娘開玩笑呢,我可是最是愛護照顧這兩個侄子、侄女了。」


    「不會講話就閉嘴,不會有人說你啞巴。」花氏啐了媳婦一口。


    周氏灰頭土臉地站到花氏後麵,把嘴閉上了。


    「老太太過來有事?」舒婆娑的眼光回到花氏身上。


    花氏一笑起來,滿臉褶子像一朵快枯萎的菊花。「老婆子想著小姐養尊處優,來到我們這窮地方,吃住都不舒坦,不如搬到我大兒子的家裏來,一切用度絕對不會委屈小姐的。」


    舒婆娑搖頭,「我不日便要返京,就不折騰這些了,但是我不好拂了老太太的好意,要是有好吃、好喝的,著人送過來也行。」她才不想去看這一家子討好惡心的嘴臉,也沒必要。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這些年受東伏羲那小霸王熏陶,耳濡目染之下,居然也學了不少他的行事作風,這不就套用在這偏心偏到胳肢窩去的老婆子身上,讓這人心疼心疼。


    花氏所謂的好東西不過是些鄉下吃食,哪比得上京裏精細,她意在讓老虔婆多掏點東西出來,畢竟不要白不要,起碼榮家兄妹跟著她,這段時間也能得點好東西,不然這兩兄妹窮得她都快看不下去了。


    花氏聽完表情僵了下,而後道:「老婆子做事欠考慮了。」


    榮蕙和榮戎眼睛瞪得老大,榮戎還朝外頭看了一眼。祖母居然肯認錯,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隻是不知道姑娘為什麽會落水,又是哪戶人家的千金小姐?要是知道小姐的身分,也好趕緊讓我兒子去通知貴府的人,免得你家人擔心。」花氏原來打著把貴人搬到自家屋子的主意,要是侍候得好,將來的賞賜也能要得多,可貴人不願意動,她很快改變主意,想先摸清楚這丫頭的來路,才好知道下一步怎麽走。


    舒婆娑淡淡地道:「我的身分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免得你一家人手腳都不知要往哪擺。」


    這可是事實,她是宗室女,滿周歲時皇帝就封她為郡主,在權貴滿天飛的上京,她這宗室女有傲氣的本錢,但是她兩世為人,知道什麽叫以和為貴,眼睛不像舒婆舞長在頭頂上,她對誰都是和顏悅色,為此也招來不錯的人緣。


    舒婆娑喜歡這樣的自己,她這郡主名頭或許比不上那些皇子、公主們好用,可放到這小屯山來,用來唬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然而花氏哪裏明白她的意思,她覺得自己已經把誠意擺明了,舒婆娑卻不肯把身分說出來,這分明是心裏有鬼。


    花氏臉色一沉,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就說奇怪呢,小姐要是這般尊貴,家人早就敲鑼打鼓地找來了,可這些天別說個動靜,連縣城裏都沒有半點風聲,想騙誰呢!」


    舒婆娑這才慢吞吞地看了花氏一眼。


    她的動作很慢,慢到讓花氏覺得很不舒服,皺著眉道:「小姐—— 」


    舒婆娑一句話也沒說,隻是平靜地看著花氏,直到花氏被看得渾身發毛,她才緩緩地收回視線。


    一個宗室郡主失蹤,這事要是鬧得連州府與縣城都知道,那不就捅破天了?皇室的麵子還要不要?


    至於聲譽與節操,對於曾經接受多年開放風氣熏陶的舒婆娑來說,其實她壓根不在意。


    日子是她在過,一點風言風語就想讓她不自在?算了吧。


    花氏哪裏能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見舒婆娑沒說話,自以為戳中她的弱點,說話更加肆無忌憚了,「還有,你那身衣裳不是誇下海口說有多值錢嗎?你不知道吧,才當五十兩銀子,哪來百兩銀子?」


    舒婆娑差點被花氏氣笑,五十兩銀子還嫌少,這心有多大、多貪啊?人的貪心果然是永無止境。


    她沒動氣,隻道:「老太太好大的口氣,繡坊買賣的價錢和典當鋪子的價錢可是兩回事,何況那隻是一件破衣服,這麽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明白,怎麽好意思到處亂說鬧笑話?難道你活了這把年紀經曆過的事都到了狗肚子裏了?要知道,十幾兩銀子就能蓋一間青磚大瓦房,買幾十畝上好的水田,過上一段很舒坦的日子了,五十兩還嫌少?」


    花氏被說得臉一下青一下白。


    舒婆娑還沒準備放過她,「我是看在榮蕙的麵子上尊稱你一聲老太太,你以為你是我的誰?問什麽我都得答複你?人老了,要是還有精神力氣,多修身養性,免得在晚輩們麵前鬧笑話。我言盡於此,以後要是沒有必要,這邊你就少過來吧。」


    花氏氣得腦袋暈眩,說不出話來。


    她這輩子嫁給榮大海,順遂得不象話,仗著給榮家生兒育女,底氣十足,一直以來,兒子、媳婦、女兒、孫子都對她唯唯諾諾,丈夫一句重話也沒說過,街坊鄰居忌憚榮家男丁不少,對她也客氣,養成她對誰都是一副頤指氣使的態度,沒料到會在舒婆娑這裏碰到大釘子。


    花氏臉色氣得如同豬肝,但是又拿舒婆娑沒辦法,狼狽不堪地走了。


    她一邊走,一邊怒道:「我拿捏不了她,難道不能拿捏我自己的孫子、孫女?」


    這話很大聲,大得屋裏的榮家兄妹都聽到了。


    榮蕙愣愣地喚道:「姊姊……」沒想到姊姊竟敢衝著祖母和伯母板著臉、端架子。


    她毫不在意花氏要拿捏他們的事,畢竟這事還少過嗎?她早就見怪不怪了,現在隻擔心舒婆娑會氣壞。


    舒婆娑笑容淡淡的,可比起麵對花氏時的拿翹,這回可真誠多了。


    「傻丫頭,對你祖母那種人,跟她客氣就是給自己找不快,這兩天她應該不會再過來了,這不是很好?」


    榮蕙拍拍胸脯,看了榮戎一眼,小小聲地說出心底的真心話,「祖母還是少來我們家比較好。」


    相較於妹妹的坦率,他隻是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


    舒婆娑笑了笑,轉而道:「被你祖母耽誤那麽久的時間,我肚子餓了,我們開飯吧。」真奇怪,在家裏她沒做什麽事,肚子從來不餓,而在這裏,所有的勞力都由榮蕙包攬了,為什麽她反而容易餓?


    唔,應該是在這裏需要動腦的關係吧。


    「好。」榮蕙小跑著去把灶間的菜端出來,幸好祖母與伯母隻看到一鍋粟米粥,要是看到還有三樣配菜和蛋餅,還不知道會把他們罵成什麽樣子。


    想到祖母的叨念,榮戎見了不自覺地開口,「一早就吃這麽好?」他和妹妹平時吃早飯頂多是稀粥配蘿卜梗醬菜,可今日除了粥還有三樣菜和蛋餅,太多、太豐盛了。


    「咱們等會兒還要去田裏種菜,不吃飽,沒力氣怎麽幹活?」榮蕙替他舀了滿滿的粥。


    榮戎心想妹妹說的有道理,便不再顧忌,大口吃飯。


    如今家裏除了一畝麥子和他上山去打的獵物,什麽都沒有,因此他想將田裏剩下來的地方拿來種玉米,在一列列的玉米中種上黃豆和紅豆,這幾樣都可以拿來當口糧。然後順著田地邊緣種一點瓜果和葉菜類的作物,就差不多齊全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吉食郡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陳毓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陳毓華並收藏吉食郡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