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婆娑摸摸榮蕙的發,沒搭話。


    日頭曬,眼看著中午都過了,舒婆娑肚裏唱起了空城計。


    既然手頭上的事都辦得差不多了,也該慰勞一下自己的五髒廟。


    不是她要說,這鎮子就是比小屯山好,各式各樣的吃食都有,街上沒有很嚴格的分界線,想吃什麽,一眼看過去便一目了然。


    正張結著,榮戎一頭大汗的自遠處小跑過來。


    他早就和木匠詳細談妥了快餐車的要求,也把舒婆娑的圖紙給了木匠,並約好過兩天來取車,因此提前來到大榕樹下,雖然約定的時間還沒到,可他越想越不對。


    妹子和舒姑娘可都是頭一次來鎮上,人生地不熟,是他太大意了,要是有個什麽差池……


    他不敢再想,撒開腳丫子就跑,沿路問人過來,也算他運氣好,在這條街遇見了正想要去吃飽的兩人。


    「哥,你怎麽來了?還跑這麽急,出了啥事?」榮蕙見榮戎黝黑的麵色泛紅,神情著急,忙不迭地上前遞上自己的汗巾子給他擦汗。


    「還不是怕你們沒來過縣城會迷路。」榮戎捏著汗巾,隨便往臉上抹了一把,因為確定兩人都安好,臉色逐漸放鬆下「不會啦,姊姊說路長在跑上,有什麽不明白的,好聲好氣地問人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你來得正好,中午了,一塊進去吧。」三人站在一間飯館門口,她們說了那麽會兒話,跑堂卻沒有半點不好的臉色。


    舒婆娑見狀,想著既然態度可以,那菜也值得嚐嚐。


    這是東伏羲在她耳邊叨念過的話,他說要是一家酒樓的菜好吃,可跑堂和掌櫃的眼睛長在頭頂上,那不吃也罷,可他沒想過他那身分,又是遠近馳名的混世魔王,誰敢給他臉色看?又不是不想在京裏混了。


    就算是用鼻子看人,看的也是她們這種粗衣布鞋的平頭百姓吧。


    舒婆娑也不去看榮戎那有些為難的表情,隻道:「沒來過,正好進去嚐個鮮。」說完她便率先進了門。


    雖然過了飯點,這家飯館的大堂上還是有不少客人,生意很是不錯。


    舒婆娑先讓跑堂送了三杯涼茶,這才開始叫菜。


    還未上菜之前,榮戎拉著妹妹的手去一旁講悄悄話,「一會兒姑娘要是付不出飯錢,你什麽都別說,讓哥去應付掌櫃就是了。」


    他上回賣了獵物的一點碎銀還在,吃頓飯還過得起。要是不成,了不起留在飯館裏打工抵債,他有的是力氣,不怕吃苦榮蕙解釋道:「姊姊當了鐲子,手裏有銀子,請我們上酒樓吃飯是沒問題的。」她沒敢說那隻鐲子當了多少錢,哥要是知道,說什麽也會將鐲子拿回來的。


    可她們買了那麽多東西,過兩天還有快餐車的錢要給,他們拿什麽去贖?那隻鐲子很難要回來了。


    四個涼菜紅油耳絲、蛤蝴拌菠菜、怪味雞絲、魚香肉絲,四個熱菜、三杯雞、紅悶排骨、飄香嫩魚鍋、素炒青菜,還有一鍋香粳米飯,很快就上來。


    舒婆娑叫的都是非常下飯的菜色,三人撒開肚皮,吃了個肚飽腹圓,這才結帳,慢呑吞地走出飯館。


    先前榮蕙拿的那些東西,自然都到了榮戎手裏。


    舒婆娑看著自己和榮蕙空空的兩手,想了想才道:「我們割點肉和排骨回去熬湯喝吧,家裏的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多少得買點。」這兩個孩子的身板實在太痩小了,不多喝點有營養的湯怎行。


    何況現在多了榮戎這勞力,還怕買了沒有人拿東西嗎?真不行,了不起待會兒雇輛牛車就是了。


    於是他們回到集市去掃蕩了一番,舒婆娑去豬肉儺買了一條五花肉、一條三層肉、三根帶骨肉排。既然買了肉,青菜也不能少,很多人以為住在鄉下,青菜隨便拔就有,實際上根本不是如此,還是要上市集買才行。部分的攤子都已經收了,小部分的商家為了趕緊回家,隻想趕快把手上的貨物出清,舒婆娑見能撿便宜自然大買特買,米、麵、菜都沒放過。全身掛滿東西的榮戎臉色發青,這是他這輩子頭一回見識女人花錢的功力。


    瞧榮戎一副隻要多根稻草就能把他壓培的模樣,舒婆娑果斷地在城門口花了錢包了一輛牛車。


    三個人,又是包車,車夫隻收十五個銅板。


    舒婆娑可不敢想象要背著竹簍把這些東西帶回小屯山的慘狀,人貴自知,她沒那本事,也做不來。


    榮戎沒有反對,他是男人無所謂,可對舒婆娑這麽個手腳纖細的姑娘來說,能從小屯山走到縣城已經不簡單,再要求她走回去,難度很大。且叫了牛車,妹妹也能坐上一坐,沒什麽不好。


    他苦笑,舒姑娘大手大腳的,這麽多的東西都買了,還真不差這十幾文錢。


    坐牛車雖然比走路強,但是舒婆娑沒覺得有舒坦到哪裏去,畢竟她對古代馬車都很有意見了,何況是更加顛簸的牛車?不過她什麽都沒說,畢竟此一時彼一時,何況榮蕙年紀比她還小,可從頭到尾沒有叫過一聲,她哪好意思唉唉叫。


    舒婆娑沒敢讓牛車直接駛到榮氏兄妹的家,距離屋子還有半裏遠就下了車。


    她雖然被寧馨長公主養得嬌嬌貴貴,但畢竟有著兩世的經曆,人情世故並不是完全不通。


    村子就這麽點大,一點動靜就能引來注目,名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花氏住在隔壁,就和靠老二家隔個院牆和幾棵樹,要是讓花氏察覺了什麽,又過來指手畫腳,她寧可多走幾步路。


    她接下來忙得很,可沒空應付那個心胸滅窄、見錢眼開的婆子。


    【第五章 初次出門做生意】


    東王府裏,東伏羲端坐在書案後,底下跪著親衛的頭子黑一和白一兩人。


    被其他親衛們稱呼為黑白無常的兩人,到了東伏羲麵前,溫馴得跟小綿羊沒兩樣,連表情都不敢做一個。


    見過東伏羲的人都知道他眼睛生得極好,目似點漆,眼波多情,唇似朱丹,長著這副好皮相,行頹廢囂張之事,許多人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就連皇常也吃這套,隻能說,這張臉不是沒有半點功勞。


    可這會兒他巍然不動,隻微微偏頭看著兩人,眸光冷如孤月,整個人如同活閻王。


    沒人敢提點平時最注重整潔的他,白蟒箭袖袍有些髒了,束發的銀冠有些歪了。他眼珠布滿紅絲,俊朗的麵容疲憊憔悴,曾經的春風得意,幾天內消失得好像從來不曾有過。


    打從知道舒婆娑失蹤,他沒有一天能睡得著覺、吃得下飯,越個人焦躁得就像一根炮仗,誰來點都著。


    以前那個光鮮亮麗、恣意張揚的少年消關得幹幹淨淨。


    白一抬頭,手裏的事物像有千斤重,麵帶猶豫地道:「世子爺,能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南邊已經找過,還沒有消息傳來,而這是北邊吳縣那裏的人快馬加鞭送回來的,請您過目。」


    白一今年還不到三十,濃眉大眼,身骨中等,一身緊身衣幹淨俐落,和黑——樣,是東伏羲身邊最得用的人。


    東伏羲看了呈上來的襦裙一眼,「吳縣的何處找到的?」


    「一家叫如意的當鋪。」


    「拿去寧馨長公主府,讓人認認是不是他們家郡主的衣裳。」軟煙羅褙子、梨花白繡百鳥穿牡丹寬袖襦裙,的確是那丫頭喜歡穿的服色。


    「得令。」白一轉身離去。


    東伏羲臉色稍緩,手指不自覺地敲打著扶手。


    這時,有親衛在外頭把黑一叫出去,他離去不過片刻即回,眼中精光閃爍,壓低聲音急道:「世子。」


    東伏羲的目光落在他揭開的匣子裏,躺在絨布上的是一隻藍田芙蓉玉鐲。


    「這是在哪裏找到的?」東伏羲沉聲問。


    這鐲子他眼熟到不行,老坑冰種,紫色濃銫,玻璃通透,這是舒婆娑從不離身的物品之一,也是少數幾樣她比較常戴在身上的飾品。


    「吳縣的施家當鋪,據說是從一個叫百花鎮的鎮上當鋪收購來的。」


    東伏羲眼神一凝,「同一個地點,不同當鋪,這裏麵有什麽玄機嗎?去問清楚是不是由同一個鎮子流出去的。」


    黑一應下,出去詢問詳情。


    待黑一回來後,東伏羲問:「可問清楚來源?」


    「問了,是兩位姑娘作伴一起去當鋪的,一開口就是死當,一共得了六百兩銀子。」


    「隻有一隻?」他忍著心裏的萬般揣測,抖著聲問。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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