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玦看了看那兩個站在角落、低眉順眼的丫頭,「婢子們要是還不知道郡主是個好侍候的主子,這些年歲也白活了。」


    郡主看著性子冷清,但是對待下人絕對沒有話說,吃穿用度和月錢,都是四個小主子由給得最憂渥的,其他院子的姊妹隻要一提到能在延安郡王跟前當差,沒有不羨慕的。


    想到舒婆娑剛剛的話,玉玦壓下聲音,悄悄地求著她,「婢子可不可以不要和潘嬤嬤住一塊?和她同一室的小丫頭總跟婢子嘀咕,說嬤嬤睡覺老是打呼,擾得她整夜睡不好覺。」


    「我去同嬤嬤說你嫌她會打呼……」


    「郡主,使好壞!」


    兩人笑鬧了一下,舒婆娑便道:「趕緊叫玉珪布置早飯,一會兒我要出門。」


    她還有正事要辦。


    玉玦問:「郡主是想去東王府看世子爺嗎?」


    東伏羲臥病的事,昨日東王妃來過後,長公主府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你覺得我去看他,適合嗎?」舒婆娑淡聲問道。


    玉玦被這一句話問得啞口無言,心下懊惱,郡主要用什麽身分與理由上門?就連她都知道不適合,怎麽就沒過過腦子,笨得問出這樣的話?


    舒婆娑對此並不介意,其實這事不用她打聽,爹已經偷偷派人來給她遞過話,說東伏羲是因為之前的病沒好,又染上風邪,燒在肺腑,加上情緒煩鬱,心火旺盛影響了身體,這才倒下去的,而且怕是病得不輕。


    基於兩人往日的情分與親戚關係,於情幹理,她都該去探望。


    她沒什麽好怕的,夫婿被搶一事人盡皆知,而她被劫走一事,雖然爹娘盡力掩飾,可扯上婚事,到底有些風聲傳了出去,長公主府的名聲已然墜地,還能壞到哪隻是,去了之後能說什麽?不如硬起心腸,不去也罷。


    東伏羲是什麽人?他是東王妃和東王爺的命根子,這兩位是不可能讓東伏羲有個什麽萬一的。再說,東伏羲那樣活蹦亂跳的人,她不相信他會因為小病一病不起,他肯定很快就會好起來,她有信心。


    舒婆娑不再想那事,而是專注於今天要處理的大事上。


    從小屯山回家後,她便回到以前那大家閨秀的生活,以前她樂意這樣過,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她想找點事情做,況且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她必須未雨綢繆。


    說她想太多?長公主府是個大招牌不錯,可她娘是個不受寵的,就算背後有個皇家靠山又如何?那座山願不願意給他們靠,實在說不準,說不準的事就別妄想。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


    回來後,她差其名歇息的這幾日,腦子卻像輪子般飛快地轉著。


    當初東伏羲來提親,她沒有經過太多考慮就允了,因為對她來說,東伏羲雖然不是好丈夫的人選,有許多缺點,卻有一個最大的憂點,那就是他無限包容她的脾氣,而且無論是她想要的東西,還是她不想要的,隻要他想得到,就會想盡辦法送到她麵前。


    她覺得自己這輩子再也找不到像東伏羲對她這麽好的男人了。


    曾經,她以為自己即將屏開相夫教子的生活,她的人生會邁入一個新階段,哪裏知道劇情急轉直下,變成了今日這模樣。


    如今她平白,呃,也不算平白的得到那些嫁妝,雖然親事擱淺了,但那些黃白之物和產業仍落入她的口袋。


    這些東西擱在庫房裏就是一些死物,她該怎麽讓這些黃白之物發揮最大的效用?


    她研究了下,娘給她的兩處鋪子都有營生,隻是娘不善打理,也不靠鋪子糊口,從來是管事說什麽就是什麽,讓鐲子保持著不虧也賺不了太多銀子的狀況。


    她今天想出門,為的就是要親眼去瞧瞧這兩家鋪子的經營狀況,再作決定。


    她這偽古人,從來是走一步看十步,沒看準十步,絕不肯邁第一步。


    對即將要做的是這樣,對感情也是如舒婆娑準備好後,就前去稟明寧馨長公主。


    寧馨長公主公主起初並不讚同,「未婚女子隨意拋頭露臉有礙聲譽,易招來指指點點,何況你這會兒還站在風口浪尖上,有什麽要緊的事非要出門不可?」


    舒婆娑反駁著,「娘,女兒以前從不隨意拋頭露麵的,可一次遭難就壞了名聲,如今女兒不出門,名聲就能變好?」


    她的光輝形象早就丟到了爪哇國去,現在想挽回也沒用。


    寧馨長公主氣道:「哼,是哪個婆子、丫鬟膽敢在你麵前亂嚼舌根?瞧我不翦了她的舌頭!」她可是下了嚴令不準泄漏出去的,是哪個不要命的無視她的命令?


    寧馨長公主的底線就是兒女,誰敢觸及,典雅大方的長公主會立即變身護犄的母牛。


    「娘,沒有誰在女兒麵前多舌,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我自己心裏有數罷了。」


    「娘不讓你出門,這不是想讓你避避風頭,等你和你妹妹的事情過去一些再出去見人,到時候風頭過了,再過個幾年,誰還會記得今天的事?」


    京城是什麽地方?八圭卜緋聞集散地。王侯將相,誰家沒幾樁槽心事?前三天是這府正房打小妾,過三天又是那家嫡女與庶女當街打架,一件事蓋過一件,都是那些平頭百姓茶餘飽後的談資,熱度就那幾天,不多久風向就會轉向別處了。


    舒婆娑默默垂首,一頭青絲微微地傾瀉下來,遮住她那珍珠般白淨的小臉。


    她對母親的說法不其苟同,八卦一樁接一樁,她的事很快就會被淡忘,況且她隻是無辜被牽連的人,沒道理要她縮頭縮腳地藏在家中不敢見人。


    她知道三人成虎的厲害,但越是躲藏,越能激起別人的好奇,她不如大大方方的,想出門就出門,想留在家裏就留在家裏,為什麽要因為些不相幹的言語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連日子都過不了了?


    母女倆陷入一種微妙的氛圍中,誰也不說話,盡顧著喝茶,彷佛那雲霧茶有多好喝似的。


    自從那日母女倆深談過後,舒婆娑和寧馨長公主就陷入一種尷尬的低湖裏,以前的親昵無間不見了,總覺得有道鴻溝在那裏,寧馨長公主幾次試圖拉回彼此的母女感情,什麽好吃、好用的都往她房裏送,但是感覺就像是豢頭打在棉花上,一點用都沒有。


    寧馨長公主決定退一步。「要不,等娘忙完手裏的事,再帶你去普陀寺進香禮佛,那普陀寺的景色是京城一絕,這時候上山去,避暑又散心,你不是喜歡搗鼓那些吃食?寺裏的齋菜也不錯,可以請清田大師指點你些許。」


    普陀寺是皇家佛寺,也是世家貴婦們最愛去的地方。


    舒婆娑喜歡寺廟的寧靜清心,普陀寺可以去,卻不是在這時候。


    「女兒隻是心悶,想去瞧瞧娘給的那兩家鋪子,透透氣。」她的眼像黑夜中的星子,一眨不眨地看著寧馨長公主。


    也不知為什麽,寧馨長公主被看一會兒便有些招架不住那眼神,無奈地道:「那就去吧,多帶幾個丫鬟和仆婦,侍衛也一定要帶上。你不知道,聽到你要出門,娘就心驚膽顫,唯恐又發生像上回那樣的事。」


    「娘,如今妹妹被禁足,不會再發生上回的事了。隻要妹妹沒被放出來,女兒的運勢又不差,安全應該是無虛的。」要連連遭劫,這是得多倒楣楣?


    寧馨長公主的冷汗像瀑布般一股腦的往外冒,心裏像吃了七、八隻蒼蠅,吞不下吐不出來。


    這是在埋怨她嗎?寧馨長公主隻覺得舒婆娑字字誅心,她似乎是在怪自己這為娘的偏心,怪自己一時心軟,禁不住小女兒撒嬌哭鬧,答應小女兒代嫁,事發後又沒有好好處置小女兒,也沒有怒力去尋找失蹤的她,對外更不曾替她解釋辯解過一個字。


    兩個丫頭都是她腹中出來的肉,她兩個都疼愛,可就算是十個手指也有長短之分,的確,她就算真的偏袒一些小女兒,又怎樣?


    要舒婆娑說,不怎麽樣。


    她很早就明白,一個母親不可能對所有的兒女都一視同仁,她是長女,從小就被教育要有長姊的風範,上要孝敬父母,下要護持弟妹,那是她的本分。


    所以她有的東西,隻要妹妹覬覦,她覺得可以的就會給。


    是不是因為給多了、給習慣了,所以連她的男人也得給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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