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去過珍饌居的客人,對裏頭精致的園林風格以及令人再三回味的飯棻印象深刻,幾乎讚不絕口。


    他們都想著,自己要是宴客,也要到這蘆來。


    這麽一來,原本門可羅雀的酒樓變得炎手可熱。


    舒婆娑這預約製度算是投了那些世家大族和富貴人家的脾胃,這些人平常就要端著,吃的、用的、穿的都要互相比較,你好,我還要更好,東風壓過西風,西風自然也要想盡辦法再壓倒東風。


    如今新開了這麽一家品味卓著,清靜優雅,飯菜好吃得讓人想把舌頭一塊吞進去的酒樓,沒嚐過鮮的怎能落人後?嚐過味道的,隻盼著下回有機會一定要再去一趟不可,縱使包下珍饌居的雅間所費不貲,他們也甘之如飴。


    如今珍饌居一天隻接十組客人,畢竟玉珪隻有一個,就算有好幾個徒弟打下手,可為了要求品質,想多做仍不行。


    當第一個月的帳冊送到舒婆娑麵前時,她光看來送帳冊的黃良嘴角快喇到後腦杓的表情,就知道珍饌居的成繢肯定不差要知道,她院子裏如今新提拔上來的廚娘,雖然飯菜煮得不差,但就是少了那麽一點味兒,她可是舍了一個廚娘才造就今日這麽個好局麵的。


    她看了帳冊後十分滿意,笑道:「他們做得不錯,這個月月錢加倍,讓他們也都沾沾喜氣。另外,隻要維持半年都是預約客滿的情況,到了年底,我絕對會給他們非常滿意的年終賞銀和花紅。」


    黃良回去自然是如實把話傳了下去,所有人聽完後紛紛卯足了勁幹活。


    眼看手裏的兩家鋪子漸漸上了紈道,舒婆娑放下心來,成日隻吃飽、睡覺,離在院子裏足不出戶,與豬無異。


    日子像流水一樣過去,到了十一月,先是下了場鹽粒子般的小雪,隔沒兩日就變成大雪,京城一夜之間白了頭。


    天氣變冷後,舒婆娑就更不出門了。


    她之前落水時落下的毛病雖說看似痊愈了,可湯藥仍舊一天一回,持續調養著如今天氣冷得讓人牙齒打顫,她大氅不離身,隻要人在屋裏,四個角落總擺著炭盆,燒著上好的銀霜炭,一點煙絲也無,室內溫暖如春。


    每每要離開院子,她都會拿著小手爐,穿上連帽貂皮大氅、厚厚的大毛祙,加上她自己找來毛線勾的大圍巾、手套,簡真是一粒會動的粽子。


    長公主看到她像顆球似的模樣,心裏說沒有愧疚是騙人的,那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身為母親,誰會希望孩子變成個病殃殃的藥罐子?


    因為心裏那份歉疚,寧馨長公主對舒婆娑的管束自然放寬,對她出門的行徑睜隻眼閉隻眼,每回出門,總把自己防護得嚴嚴實實,甚至棄長公主府的大馬車不搭,就搭平頭黑漆小馬車,這樣一來,誰還能對她指指點點,揣測她的身分?著實是替長公主府顧全麵子。


    她都做到這樣了,唉,想出門就出門吧。


    寧馨長公主哪裏知道,舒婆娑對名聲這種事情看得很淡,全副武裝出門,為的是避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一次遭劫就令她畢生難忘,雖然說除非走黴運,否則再次偶上的機會很小,但這種事還是扼殺在揺籃裏比較好。


    隆冬時節,萬物看似簫條,但因為年關漸近,京城比往日熱鬧三分,進京述職的、上門送禮的,再加上釆辦年貨的,人潮一波波來來去去,六陳鋪子和珍饌居的生意忙得不可開交。


    這種冷颼颼的日子,舒婆娑不出門,卻有人上門指名要見她。


    潘嬤嬤說道:「他們說,隻要老奴向郡主說榮蕙和榮戎來了,郡主一定會見他們的。」從父親那裏挖出來的邸報都看完了,舒婆娑正覺得無聊,想不到榮家兄妹竟然上門了。


    「是他們!快點讓他們進來。」她一邊說,一邊讓人去知會母親有人來作客,想著雖是外男,但當初在小屯山都同住一個屋簷了,現下也懶得避諱那麽多。


    舒婆娑每個月都能接到雞排鋪子的帳冊,也知道雞排生意一開始就火紅得不得了,人手早已經是她離開時的翻倍又翻倍,在這勢不可擋的情況下,難排鋪子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內開遍州府。


    誰能想到一個看似不起眼的少年,能有這般能耐?


    別問她,老實說,她這甩手掌櫃當初也沒想到狀況會這麽好。


    榮戎兄妹由潘嬤嬤領著,從二門進了女以水院。


    兄妹倆這些日子雖長了不少見識和眼界,但一踏進長公主府還是感到一陣驚奇,隻覺得貴族之家就是不一樣,那些奇花異草在這樣的大冷天還能開得十分燦爛,更別提那些亭台樓閣有多麽金碧輝煌了。


    不過兄妹倆很有分寸,瞥了一眼便開始眼觀鼻,鼻觀心,乖乖瞧著腳下的路。


    領路的潘嬤嬤見狀讚賞地點了點頭。


    舒婆娑坐在廳裏,抱著小手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外麵。要不是玉玦顧得緊,連院門都不讓她出,她早就跑出去接人了。玉玦有些吃驚,她可沒見過郡主這麽急著要見人,心裏不解,當即問了。


    「榮蕙是我義妹,她哥是我的救命恩人。」


    玉玦一聽不得了,竟然是郡主的救命恩人,那也等同她們這些奴婢的恩人,就算不能給他們磕頭,她也要盡最大的誠意來待客。


    榮蕙和榮戎一進屋隻覺得噯氣撲來,撣了撣身上的寒氣,便看見一個女子笑吟吟地望著他們。


    「姊姊!」榮蕙頓時眼睛一亮。


    「郡主。」


    「來,都坐著說話。」


    三人落坐,丫鬟上了熱茶、糕點、瓜果,便退到一旁去。


    榮蕙喜不自勝地看著許久未見的舒婆娑,隻見她穿著一身銀藍底滿繡鳶尾花的裙子,配上一件籃緙絲緊袖小祆,頭發鬆鬆綰就,插著一根水頭極好、極綠的翡翠簪子。


    舒婆娑也在打量榮蕙,想來是因為現在吃得飽,她長開了,氣色比以前好太多,一身鬆綠白花祆,戴著珍珠小耳環、一條細碎寶石手鏈、簪了兩朵絹花,清秀可人。


    至於榮戎,穿著一襲墨綠色雁銜蘆花樣對襟錦袍,當初清痩的少年現下氣色紅潤,體格修長,臉上雖然帶著憨厚的笑容,但眼神隱隱透著掌櫃的圓潤和精明。


    她問道:「要來也不知會一聲,送個信也行,怎麽就這樣上來了?」


    「榮蕙說想給郡主驚喜,且年節快到了,我正好趁機會把帳本和年禮送過來,另外還有要事和郡主討個主意。榮戎垂著頭,他從以前就不太敢看舒婆娑那粉妝玉琢的臉蛋,現在她是東家,更不敢了。


    舒婆娑把冬梨和櫻桃推到榮蕙麵前,「嚐嚐,味道還可以。」


    榮蕙瞧著新奇,也不客氣,吃了一顆櫻桃覺得甜,給她哥抓了一小把。


    榮戎拿在手裏,有些尷尬,隻好用袖子遮了。


    「吃吧,櫻桃不經捏,掐壞了流出汁,味道就不好了。榮蕙要是喜歡,廚房還有一小簍,待會兒讓你帶回去。」


    「謝謝姊姊。」榮戎還沒作聲,榮蕙就滿口道謝,顯然是歡喜得很。


    榮戎見她那麽開心,寵溺地笑了笑,把手裏的櫻桃吃了。


    「你們打算待多久?要是日子長,我帶你到處轉轉,看是要去淮河坐畫舫,還是去西山的溫泉莊子泡溫泉、吃野味,就是有點路程。或者我們去吃上京小吃,豌豆黃、驢打滾、艾窩窩、麵茶、饊子麻花……護國寺這些小吃最多了。」


    玉玦邊聽邊搖頭,暗道,郡主,這都是您想去的地方吧!再說那淮河兩岸是什麽去處?青樓林立,可不是什麽正經姑娘的去處。郡主,您想歸想,萬萬不可衝動。


    榮蕙正想應下,卻聽榮戎道——


    「郡主是什麽身分,哪能帶著你亂走,何況玩耍是其次,咱們來是有事要請郡主拿主意的。」他擺出了大哥的樣子訓斥榮蕙偷偷吐了吐小舌頭,就算被引誘得口水嘩啦嘩啦地流,也不敢作聲,拿了顆冬梨啃著出氣。


    舒婆娑是真心實意喜歡這個義妹的,兩人好一段日子不見,自然有一肚子話要說,但見榮戎這麽嚴肅,她朝榮蕙眨眨眼,讓人把她一向用來甜舒牟然小嘴的冰淇淋糯米團送上來給榮蕙吃。


    榮蕙這才想起來一事,叫道:「我給姊姊帶了一盆醃蘿卜酸菜、一壇菜幹,姊姊要不要都嚐嚐?我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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