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斯緩緩睜開眼睛，房間裏光線很暗，似乎是晚上，有雨點打在玻璃上，發出輕微的“啪啪”聲，他睡到這會兒了？亞斯抬手按了按眉骨，驚覺渾身一點兒力氣都沒有。 下一秒，有人將他冰冷的手指包裹進溫暖的掌心，褚烈像是熬了好幾天，臉色不怎麽好看，語氣卻很溫柔，“醒了？” 褚烈的變化讓亞斯有些回不過神，他靠著男人的攙扶起身，發現這裏並不是主臥，一瞬間，亞斯腦海中掠過很多想法，甚至在想是不是褚烈後悔了，嫌棄他才把他弄了出來。 “這裏是醫院。”看亞斯四下打量，褚烈耐心解釋。 “醫院？”亞斯詫異，眸色澄澈，“我怎麽在醫院？” 褚烈不動聲色地倒吸一口冷氣，亞斯不記得了…… 他不記得他動用信息素將主臥變成一方冰雪之地，傷到了心髒，還差點兒弄死曼巴蛇。 褚烈緊張的每一寸肌肉都在打顫，亞斯的情況比他想象中的嚴重。 “你睡覺魘住了。”褚烈微微垂眸：“我怎麽喊你你都不理我。”你還讓我放下你，不要再管你的死活。 “胡扯！”亞斯又不是謝朝，哪兒那麽好糊弄。 “真的。”褚烈語氣陳懇，“不然你一會兒問顧叔。” 亞斯一愣，有些相信了。他注意到褚烈的稱呼，莞爾一笑，“現在跟裴家關係那麽好？” “你跟他們不也關係很好嗎？”褚烈說著往亞斯身後墊了個枕頭，生怕這人皺一下眉。 “誰說的？”亞斯猛地搖頭：“你是沒看到裴湛天天追殺我的樣。” “可你還是打動了顧叔，讓他紿我做了進化手術。”褚烈說這話時嗓音壓得極低，他擔心一個不穩就會泄露真實情緒。顧長亭說著那些他所不知道的事情，無異於拿著刀子往心口上劃，刀刀要命。 “顧長亭這人。”亞斯“嘖”了一聲：“沒義氣啊。”看褚烈莫名委屈的樣子，亞斯不敢多問，隻得溫聲道：“是我將巴野頓從你身邊奪走，也該由我還給你。” 既然已經還了，為什麽你還不肯放過你自己？褚烈咬牙忍住了這句話，擔心刺激到亞斯，“累不累？要不再睡會兒？” “好。”亞斯躺下，盯著褚烈看了幾秒鍾，“我醒來還能看到你嗎？” 褚烈秒答：“當然。” “逗你的。”亞斯說著無關痛癢的話，手指卻輕輕勾住了褚烈的衣角，“有事就去忙，不管怎麽說都是將軍了。” 褚烈點頭，心中想的卻是我一步也不離開，打死我也不走了。 “初步斷定，是長期的心理壓力加心理暗示，造成的精神問題。”心理醫生跟顧長亭是舊時，為了紿出一個精準的判斷，褚烈將一切都說了，專業的素養讓心理醫生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聽完後認真分析了一遍，得出了這個結論，“而造成他精神全麵崩盤的，是心願已了。” “心願……”褚烈喃喃，亞斯的心願嗎？ 顧長亭聽得直歎氣，“他的心願還能是什麽？讓你活下去，看著你洗刷冤屈，成為赫赫有名的將軍，現在這些都實現了。” “對。”醫生點頭，“在這個大前提下，他體內的負麵因子全麵爆發，而且聽你的說法，他似乎不記得這些，那就更麻煩了。” 褚烈眉頭一跳：“什麽意思？” “如果他記得，那’自殺''就是他在清醒情況下的主觀意願，倘若你能解開他的心結，這病還算好治，可問題是，他是被動的。”心理醫生沉聲道：“他似乎紿了自己很久的心理暗示，你可以這麽認為，他的體內有第二人格，一直想毀滅他，並且不受他本人控製。” “別用’自殺''這個字眼。”褚烈狠狠擦了擦臉，“您就說怎麽治吧？” “讓他認識到他的願望並沒有達成，讓他放心不下。” 褚烈很快反應過來，“對！我懂了！” 又細細詢問了一遍相關的注意事項，褚烈趕忙回到病房，一推開門就看到亞斯半睜著眼，褚烈嚇了一跳，現在的他真是草木皆兵，他到了跟前不自覺放慢腳步，亞斯像是察覺到了，扭頭朝他看來。 “亞斯。” “嗯？” “我是誰？”褚烈問。 亞斯輕笑，“你是傻了嗎？” 褚烈攥緊手指，“你這是睡醒了？” “不準確。”亞斯搖頭：“餓醒了。” 褚烈在床邊坐下，握住亞斯的手，“想吃什麽？” 亞斯緊緊盯著褚烈的動作，半晌後才低聲道：“煎餃，白粥。” “那你再睡會兒，我去買。”總之現在圍繞在亞斯身邊，能跟“生機”沾邊的他都喜歡。 亞斯的眸色一下子變得無比溫柔：“會不會很麻煩？” “不會。” “那你去。”亞斯的語氣輕而鄭重，“我等你回來。” 他這麽一說褚烈反而不敢走了，最後還是顧長亭來查房時看出了褚烈的擔憂，用眼神示意有他看著，不會出事。 褚烈走出醫院大門，一邊開車一邊打開手機導航，想找一家口碑不錯的。 他順著三環路繞了有兩圈，終於找到了那家評價非常高，卻隱身於猗角香的餃子店，趕巧，人家還剩最後 碗白粥。 褚烈讓老板將粥再熱一遍，要了三籠煎餃，準備付錢時發現從角落投來一道目光，褚烈眸色陰狠地迎上去，畢竟他現在的心情實在算不得好，很想碰到一兩個找茬的，好把對方按在牆上打。 但是定睛一看，褚烈愣住了，對方也愣住了。 這人……有些眼熟啊。 對方將勺子一放，隨便擦了擦嘴緩步上前，褚烈察覺到這人是個alpha，散發出的信息素並沒有惡意，於是他讓老板將粥溫好，非常有默契地跟男人出了店門。 “咱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褚烈盯著男人。 “自然見過。”男人笑了笑，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煙往褚烈麵前送了送，褚烈搖頭，示意不抽，男人點著煙抽了幾口後才淺聲問：“您……再見過亞斯少將嗎？” “你怎麽知道的亞斯的？”褚烈的信息素瞬間變得極具攻擊性。 男人下意識後退兩步，連連擺手：“褚烈將軍，是我啊。” 褚烈凝眉，實在想不起來。 “當年將您從邊境部隊上帶出來，最後紿您錢的那個。”男人自我介紹，“劉豪安啊。” 這麽一說，一些模糊的記憶忽然變得清晰起來，瘋狂湧入腦海，褚烈頓了幾秒，“是你啊……” “是我。”劉豪安笑道：“我前幾天看了您的授封典禮，非常好，跟亞斯少將描述的一模一樣。” “亞斯描述的？”褚烈問。 “嗯，亞斯少將說過，您遲早會回到戰場，回到屬於您的位置，做個威風凜凜的將軍。”劉豪安說完像是想到了什麽，神色一下子難看起來，“將軍，您不會還在生少將的氣吧？” 褚烈擺擺手，在台階上隨便一坐，然後主動跟劉豪安要了根煙，麻痹的，好像全天下都知道，就他不知道。 劉豪安也是個有靈性的人，見狀就默默陪著褚烈抽煙，多話不說。 兩人前後抽了有二十分鍾，抽完了整整一包，弄得老板都忍不住出來看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褚烈掐滅煙頭，拍了拍被風吹到小短寸上的煙灰，他接過煎餃跟粥，打算回去了，劉豪安就不遠不近地跟著，小巷的路燈亮一盞滅一盞的，腳步聲顯得極為突兀跟空曠。 劉豪安忽然開口：“將軍，少將對您……對您……” 褚烈駐足回頭。 劉豪安下頜繃得很緊，好似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將軍，少將對您的心思，您知道嗎？” 心思？褚烈又想抽煙了。 他又不是傻逼。 亞斯能為他做到這步，他還能不懂對方是什麽心思？ “看到了沒？”褚烈搖了搖手中的食盒：“亞斯想吃，我跑了一個半小時買到的。” 這下輪到劉豪安震驚了，“你們……”他憋了半天，極小聲，“你們都是alpha啊。” “alpha怎麽了？”褚烈痞氣十足，“老子還就聞不慣那些甜不兮兮的信息素，就亞斯的好，得勁兒。”褚烈說 完老臉一紅，幸好光線暗，也不擔心劉豪安看到。 他雖然瞧著是個流氓，但在感情上真是白癡的可以，這話是說紿外人聽，也是說紿自己聽，說完了，褚烈心裏就舒服了。 劉豪安笑了笑，“那就好。”他說著在手腕上比劃了一個動作，像是一刀劃下，“當年您失血過多，上將毫不猶豫地劃開了手腕，那時候我們兄弟幾個就看出來了，上將拿您當命看。” 褚烈狠狠一噎，很想捂住劉豪安的嘴，別說了，別他媽說了……他吸了吸鼻子，為什麽在這個時候一切真相蜂擁而至？他恨不得長十個八個的心，好把亞斯翻來覆去的疼。第129章 情聖的潛能 褚烈跟劉豪安分開時要了對方的聯係方式，好歹這人當年也幫了自己，日後慢慢回報，再者，還有很多事，他想等做好心理準備的時候一一詢問。 褚烈半路上買了一盒煙，到醫院樓下又抽了兩根，隨後試了試粥的溫度覺得差不多了，於是抖幹淨一身的煙味，上了樓。 推開病房門，亞斯醒著，男人臉色蒼白地坐在床頭，兩手交叉放在被子上，指尖泛著透明，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回來了？” “嗯。”褚烈沉沉應了一聲，他沒叫顧長亭插手，而是親自放下小桌板，擺好粥跟煎餃，然後將最後一盒煎餃給了顧長亭，用眼神示意他可以走了。 怎麽，卸磨殺驢啊？顧長亭接過煎餃坐的更穩了，“一起吃啊。” 褚烈：“……” 顧長亭看著好笑，不再開他們玩笑，端著煎餃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折疊床就在牆角，到時候自己收拾。”顧長亭走後，病房裏隻剩下褚烈跟亞斯，空氣一下子擁擠悶燥起來，褚烈抽空瞥了亞斯一眼，發現對方正在安靜地吃粥。 “合胃口嗎？”褚烈低聲問。 “還好。”亞斯被暖粥一滋潤，唇上總算多了些血色，他也沒抬頭，“主要是餓了。” 褚烈聞言趕忙給人夾著煎餃，看亞斯吃比自己吃都香。 亞斯嘴上不吭聲，心裏卻惦記著很多事，他吃完後看著褚烈收拾好一切，熟練的好像做了千百回，那些到了嘴邊的話又被狠狠咽下，理智告訴他應該怎麽做，可事實上，他舍不得這似乎看起來唾手可得的一切。 這些都不是我的，亞斯告訴自己。 “褚烈，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說。”亞斯輕聲，褚烈背對他時，男人眼底的溫柔腥稠依舊。 “嗯？”褚烈將食盒扔進垃圾桶，轉身朝亞斯走來，“什麽？” “我可能要離開濱城了。” 褚烈猛地抬頭，眼神銳利地盯著亞斯，“離開？你想去哪兒？” “隨便哪裏都好。”亞斯瞧著很開心的樣子，但褚烈看得真切，他的笑意根本未達眼底，“我跟你說過的，等以後沒事了，我想去各地方走走。” 褚烈凝眉想了一會兒，點點頭：“好。” 亞斯心中的一塊石頭落地，緊接著而來的，是難以言說的空洞跟迷茫，好像整個人被扔進了冰天雪地裏，四處茫茫，不知道該走何處。 睡覺前亞斯看著褚烈將折疊床拉到他跟前，從櫃子裏拿出毛毯被子鋪在上麵，忍不住問：“你要睡這裏？”他以為顧長亭臨走時那句話就是簡單的暗示，為了給他們製造些環境，但沒想到褚烈真的要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