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狂風吹過那般突然,自己時而會想,那樣的大人不成為也罷。


    “所以,被害者說病房的積雪積了有幾公分呢?”


    “他說在服用動作抑製劑之前大約是50公分左右。因為好像是很大的暴風雪,如果抑製劑用完的話馬上就會引起低溫症吧。”


    巴黎市內的布魯比蓋雷醫院罕見地沒有消毒劑的味道。走在住院部的走廊,慧周將視線轉向走在前麵的兩個男人——身穿白衣的醫生和慧周的同事本諾·克雷曼。本諾26歲,長著一副德意誌人特有的方正的臉和漂亮的亞麻色短發,給人一種神經質的印象。和他成為工作夥伴已經過了兩周了,但慧周隻知道本諾有一個比他小兩歲的戀人。


    本諾開口道:“——所以,我們將連接感染者的your forma,找出病毒的感染途徑。”


    “我知道,電索對吧。追溯your forma所記錄的行動記錄和機憶,探索是感染地點和方式……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會讓人看到暴雪的幻覺的自我增殖病毒。”


    “華盛頓特區的醫生也說了同樣的話。‘毫無疑問是新型病毒’。”


    “華盛頓是首例呢。我們是第二例還真是幸運啊,多虧有了前例才能合理應對。”


    窗外,塞納河悠然的流淌著。水麵在隆冬冰冷的陽光下閃閃發亮,平靜得令人厭煩。


    “但是,”醫生忍住了呼之欲出的嗬欠,“雖然還沒有諸位那麽誇張,但是我也沒怎麽休息。請務必盡快解決。”


    “至少晚上把工作交給機械友人amicus robot怎麽樣?”


    “能拜托的工作當然已經交給它們了,但是過度使用也很可憐吧。”


    “可憐嗎?那不過是機器罷了,能用就要物盡其用。”


    “原來如此,你是‘機械派’嗎。我是‘友人派’來著,所以總會動情。”


    本諾尷尬地縮了縮肩膀,離開醫生身邊,朝著慧周走來。從他的表情來看,就知道他的照例忠告又要開始了。


    “聽好了,樋枝,潛入隻能到表層機憶為止。你要找出感染途徑,然後尋找關於犯人的線索。”


    不出所料。


    “恕我直言,”慧周淡淡地說,“本來控製並打撈像我這樣的電索官diver的,就是你作為電索補助官byer的工作。也就是說決定潛到哪裏為止的不是我,而是你。”


    “我想打撈你,你卻把我也拉下水去,所以我才會這麽說的啊。都已經三次讓我的大腦超負荷而差點燒毀神經了。想殺人嗎你?”


    “雖然我確實把你送進過醫院,但是並沒有殺過你。”


    “難怪誰都做不長。”感覺都快要被他吐口水了。“聽好了,天才小姑娘,在我們因為其他案件出去調查的時候,同事們還都在拚命地用電索來尋找感染源。給我拿出成果來。”


    “我一直都有拿出成果。”


    “是我說錯了,給我在不弄壞同伴的前提下拿出成果。聽到了沒?”


    本諾單方麵地拋出話後回到了醫生那裏。慧周哼了一聲。看來自己已經被他討厭到一幹二淨的程度了。話雖如此,自己也沒有努力去討他喜歡。也就是說,自己從未介意過和本諾的關係惡化。


    雖很無奈但正如他所說,兩人的關係反正不會長久。


    他們被帶到的病房就算再奢侈也不過是個單間。在枯燥無味的床上,一位法國青年沉睡在那裏——他就是這次在巴黎擴散的病毒感染源。


    室內除了慧周兩人以外,還有一位護士amicus在待命。外觀modeling仿照三十多歲的女性,有著不矯揉造作的端正容貌。這是常見的量產型。


    “您辛苦了。”amicus臉上浮現出溫和的微笑,“病人十二分鍾前服用了鎮靜劑,狀態穩定。他也在電索的同意書上簽了名。”


    “初次見麵,歐吉先生。”本諾向睡著的青年出示了id卡,“我們是國際刑警組織interpol電子犯罪搜查局的本諾·克雷曼電索輔助官和樋枝慧周電索官。現基於國際刑事訴訟法第十五條行使對您的your forma的連接權限。”


    醫生忍不住笑了出來:“他已經在熟睡中了,這樣做有什麽意義嗎?”


    “慣例罷了,不做的話偶爾會有人提意見。”


    “開始吧,本諾。連接。”


    慧周從大衣的內口袋中取出< 救生索umbilical cord >。這根酷似細線的電纜兩端掛著連接器。慧周和本諾將各自的連接器插入自己的後脖頸——植入皮膚的連接端口。


    “下一步,探索線。”


    慧周說完,本諾將<探索線>連接上青年的後頸,將連接器拋了過來。這邊倒是設計得比<救生索>略粗。慧周將收下的<探索線>的連接器連接到自己的第二個端口——簡單來說,這叫做三角連接。這是用電索調查腦中所必要的基本形態。


    “樋枝,對病毒感染者用的防護繭ucocoon怎麽樣?”


    “沒問題。正常運轉。”


    “那趕緊開始吧。”


    慧周點了點頭——下一個瞬間,她已經下沉到了感染源的腦中。


    映入眼簾的是盧森堡公園中因寒冬而枯萎的樹木。他咬了一口從麵包房買來的巧克力可頌,被令人安心的幸福感包圍著——感染源的名字是托馬·歐吉,是一名在理工科精英校grandes écoles上學的學生。根據表層機憶——記錄了過去一個月裏發生的事情——他平時都在這個公園吃早飯。


    吃完飯後,他坐上了法國生產的共享汽車。不知怎麽的,內心充滿期待。他期待著今後每一天都能夠埋頭研究。從車窗外飛馳而過的街道上充斥著搭載藍牙的最新運動鞋、改良型睡眠耳機、碳纖維運動服等最先進設備的廣告,無論哪個都閃耀著光輝。對歐吉來說都是些感興趣的商品吧——慧周一邊接受著他的感情流露,一邊繼續下沉。


    慧周在閱覽對方記憶的同時,追尋著歐吉在網絡上殘留下的足跡——從ec網站的購買曆史到視頻網站的觀看曆史。訪問他的sns,將基本的登錄信息網羅起來。處理數億條投稿。他想成為工程師,所以對技術領域有很強的興趣,在萬聖節tous saints【天主教和東正教節日,又稱作“諸聖節”,每年11月1日進行慶祝】長假時訪問了美國,參加了“rig city”和“clear·solution“的企業參觀旅行。但是,並沒有發現有關病毒的線索。信箱中也是以和家人、朋友的交流為主,連廣告都非常健全。


    原來如此,慧周這麽想。正如在華盛頓負責搜查的電索官所說。


    即使潛入了感染源,但別說犯人的痕跡了,就連感染途徑也搞不明白。


    結束了表層機憶的電索,但本諾還沒有進行打撈。這是因為彼此的處理速度相差太大,他無法及時進行同步監控。慧周一邊加速一邊持續下沉。糟了。穿過表層機憶,朝著更深的中層機憶——啪的一聲,麻痹感遊走在後頸上。


    “克雷曼輔助官!”


    慧周聽到喊聲,抬起頭來。突然視野發生了變化,落回了病房中——電線掉落在地,本諾跪了下來。醫生慌張地跑過去,但他已經失去了意識,一動也不動。amicus帶著緊張的表情離開了病房。


    啊啊,又來了。


    慧周並沒有太過驚訝,隻是呆立在原地。確實想過本諾是不是快到極限了,結果不出所料——她的胸口隱隱作痛,卻裝作沒注意到。


    如果電索官和輔助官的處理能力不協調,就會發生這樣的故障。他和自己的能力一開始就不是對等的。盡管如此,還強行這樣使用,必然會發生這樣的結果。


    對於慧周來說,夥伴發生故障是常有的事。


    不一會兒,幾個護士amicus們就拉著推床,把本諾搬出去了。恐怕住院一周左右就可以恢複了吧。這已是常態。所以慧周準備默默地抹殺掉湧上來的無聊罪惡感。


    “以前我也治療過同樣症狀的輔助官。”


    旁邊的醫生投來責備的目光,慧周靜靜地做了個深呼吸。


    “是克裏達嗎?還是奧古倫?賽魯貝爾?還是……”


    “已經夠了。”醫生的眼中早就帶上了輕蔑的色彩,“我都從他們那裏聽說了,有個天才把搭檔的腦袋全部燒壞送到了醫院。就是你吧?樋枝電索官。”


    可以猜想到他想獲得的回答。諸如“我不是故意的”、“怎麽會有想讓同事受苦的人啊”等虛情假意的回答。


    但是,漂亮話卻無法抵消事實。從很早以前,慧周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本諾會康複的,如果使用your forma的話,腦神經的修複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慧周直接麵無表情地說道,“那麽,感謝您協助調查。”


    就算醫生露出了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但慧周還是不在乎地離開了病房。


    追尋著your forma記錄的情報,找出解決案件的線索。


    那才是電索官——樋枝慧周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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