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是擔心我們遇到四處流竄的難民,可是如今難民皆已安置妥當,遇上了也不會有事,大不了避開就是了,再說難民全去墾荒了,你以為他們有閑功夫四處作亂嗎?」朝廷對難民的處置出奇迅速,先與擁有大批土地的寺院協商合作,由難民為寺院墾荒,而寺院提供難民工資養家,如此一來,難民不但沒有變成災難,反而變成一股生產力。


    這丫頭知道可真多,可是當「哥哥」如何能承認自個兒不如「妹妹」,隻能硬著頭皮道:「爹是因為難民才不讓我們出門嗎?」


    「要不,爹為何不讓我們出門?」嚴明嵐理直氣壯的反問。


    嚴明清一怔,完全不知道如何反駁。


    「我今日又不是出來玩,你別再嘮叨了,教人聽見了還以為你是我娘。」嚴明嵐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後背。古人實在太早熟了,明明才十五歲,卻比現代大學畢業生還成熟。


    桔香見狀忍俊不住的咯咯笑。她常常覺得姑娘和少爺的性別好像生反了,姑娘比起少爺更有男子的灑脫自在,而少爺比姑娘更守規矩禮儀,好在兩人的體型合乎性別,姑娘嬌小纖細,少爺挺拔魁梧。


    嚴明清回頭瞪了桔香一眼,撇嘴道:「若非知道今日是你給大雜院義診的日子,我絕不允許你出門。」


    雜院事實上是一個小村落,這兒可以說是集結盛安最窮苦的百姓,不分男女每日都要進城尋機打零工,留著老人和孩子守著破舊不堪的房子。雖然小村落窮了點,但是大夥兒好像一家人,互相扶持,或許因為如此,村落才命名「大雜院」。


    嚴明嵐因為上一世父親是中醫,還未識字就開始接觸中醫,而這一世因為自幼對草藥展現出來的敏銳,舅公破例將醫術傳給她這個女兒家。不過,她對行醫這事並沒有多大興趣,這是一個男女不平等的時代,大夫的地位也不高,給人治病還要被人家瞧不起,這像話嗎?再加上娘親無法接受女兒拋頭露麵還給男人治病,因此她對行醫的熱情更是燃燒不起來,索性將心思全用來搗鼓各種藥丸,好歹這是可以掙銀子的事。


    雖然她對行醫沒興趣,但是遇到病人,她卻不會坐視不管,套一句舅公的話,她骨子裏還是有醫者的心,也因為如此,日前上山采藥救了一個被毒蛇咬到的小家夥,她就莫名其妙成了大雜院的專屬大夫。


    過了一刻鍾,他們的騾車來到大雜院。


    嚴明嵐剛剛跳下騾車,早早在村子口等候的孩子們就衝上來圍繞著她,一個個爭相甜喊「嚴姊姊」。


    「好啦,先排隊,不必急,每個人都有。」嚴明嵐指揮孩子們排好隊,轉身將桔香手上的油紙包——桂花糖、炒糖豆、金絲卷一一分送給孩子們。


    分送完帶來的吃食,她會先給大雜院行動不便的老人家看病,最後在村子口擺攤看診,偶爾會有其他村落的人前來求醫,她也是來者不拒。


    從最後一戶老人家的屋子走出來,嚴明嵐就見到大雜院的小滑頭陳山衝過來,喊了一聲嚴姊姊,便抓著她半拉半拖地往前跑。


    「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婉兒被捕獸夾傷到了,流了好多血。」陳山急得眼淚繞在眼眶打轉。


    皺著眉,嚴明嵐安慰他別著急,不會有事,卻主動加快腳步跟著他回家。


    陳婉很勇敢,緊咬著下唇不允許自個兒喊一聲痛,嚴明嵐小心翼翼為她檢查傷口,清理傷口,再上藥、包紮。


    處理好了,嚴明嵐當然要搞清楚狀況,「這是怎麽回事?」


    「我們像往常一樣上山采藥,那條路走了無數遍,閉著眼睛都沒問題,哪想得到有人弄了捕獸夾?」陳山真是嚇壞了,若非結伴上山采藥的萬大高壯力大,可以背妹妹下山,他真不知如何是好。


    「你們上哪兒采草藥?」她見陳家孩子多,日子過得艱難,便想著為他們尋一條生計,於是帶他們上山采草藥,手把手的教導他們,長達一年,年初剛剛放手讓他們獨立作業,怎麽就出事了?


    「嚴姊姊帶我們去的淮香山啊。」淮香山的草藥生長不是最豐富的,但距離大雜院最近,且懷恩寺就在旁邊,若有野獸出沒,懷恩寺的僧人必會察覺、提出警告,換言之安全上絕對沒有問題,這也是她帶他們去這兒采草藥的原因。


    嚴明嵐若有所思的蹙著眉,這事不太對勁,可是,她隻能道:「說不定最近有野獸出沒,獵人才會在那兒安置捕獸夾,以後你們別去那兒了。」


    「嚴姊姊放心,我們以後會小心一點。」


    「以後你們還要去?」


    「我們生活終於好一點了。」


    「可是,若遇到野獸,你們連小命都保不住。」


    「我們不怕野獸。」陳山拉了一下安靜站在一旁的萬大,勇猛的挺起胸膛道:「我們可是一起打過老虎。」


    「小老虎。」陳婉補了一句。


    「小老虎也是老虎啊。」陳山和萬大對此意見一致。


    「若是熊呢?」


    兩人顯然嚇了一跳,臉色一變,不過很快就鎮定下來,同聲道:「那兒不會有熊。」


    「這很難說,你們可以保證深山野嶺的熊不會迷路跑到那兒嗎?」


    兩人同時一怔,好像有道理,可是又覺得哪兒怪怪的。


    「總之,小命最為要緊,知道嗎?」兩人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勉為其難的點點頭。


    嚴明嵐看得出來他們純粹敷衍,而她又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們,她擔心的不是老虎也不是熊,而是更可怕的人。沒錯,她懷疑有人故意設下捕獸夾阻止閑雜人上山,而設下捕獸夾的很可能是為懷恩寺墾荒的難民……不,應該說,有問題的難民。所以這幾個孩子繼續上淮香山采草藥,下次恐怕不是受傷,而是丟了性命。


    「你們給我一個月,我為你們找到新的營生,如何?」


    陳山兩眼一亮,興致勃勃的問:「嚴姊姊要給我們找什麽活兒?」


    嚴明嵐懊惱的敲了一下他的腦袋瓜,「你能不能不要如此急性子?長久的營生當然要仔細琢磨,總之,一個月,我會給你們滿意的答覆,這段時間你們絕對不能去淮香山,知道了嗎?」


    陳山爽快的點頭應了,但同時伸出手,嚴明嵐明白的伸手跟他拉勾立約。


    坐在茶館一樓緊鄰街道的位置,秦豫白優雅的品著茶,不著痕跡從阻隔外麵視線的竹簾縫細留意對麵的濟安堂,還有斜前方巷道轉角的仁和堂。這兩間醫館堪稱盛安最有名的醫館,大夫醫術好、品性也好,無論是權貴官宦還是尋常老百姓皆喜歡上這兩間醫館看病問藥。


    「公子為何不直接拿畫像上門打探?」簫河想不明白。先前他們認為從衣飾鋪子尋人絕對錯不了,因為這是女子必會出入之處,可是尋遍幽州衣飾鋪子仍毫無線索,便猜想很有可能郡主身邊有人伺候,買布裁製衣裳這種事用不著她自個兒出麵,況且避居此地,行事必然低調不輕易出門,若是如此,這兒的人當然不會見過郡主,但是有一種情況郡主不能不現身——生病,無論上醫館看大夫,還是請大夫過府看病,換言之,郡主若真的藏身此地,醫館的人勢必見過郡主,也因此他們將目標轉向醫館,想從醫館下手打探。


    「不急,先看看陳掌櫃那兒可有消息。」雖然他們自認為行事低調,但是心急的大肆尋人難免引人側目,若因此打草驚蛇尋人就更不容易了。再說了,尋人這種事,在地的錦衣衛恐怕比他們更有門路。


    「既然如此,公子為何來這兒?」


    「閑著沒事,索性坐在這兒喝茶聽是非。」


    公子何時像個姑娘家喜歡聽是非?簫河心有疑惑,但也不敢質疑。


    秦豫白心想,未進盛安,他按例先安排簫齊喬裝前去安置難民之處查探,沒想到什麽都沒發現就教人盯上了,若非簫齊反應機靈跳崖逃生,隻怕已經折進去了。此事教他確信石閔俊不惜冒險暴露行蹤遞信給皇上的消息屬實,而且很可能如同他一開始的猜測——與北齊有關,要不,對方不會急於對一個不清楚底細的闖入者痛下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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