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間的悲喜並不相通,對於田勇的死,我心裏並沒有半點惋惜,反倒有種善惡到頭終有報的痛快感。


    隻是田村長這麽大把年紀,還要忍受喪子之痛,那種悲戚中伴隨著咬牙切齒的哭聲,好像撓到我心裏去,也陪著他掉了幾滴眼淚,好不容易才把人攙扶起來,讓他止住了哭泣。


    事後我和趙承一商量了一下,田勇生前不是東西,加上死得這麽淒慘,難保頭七之後不會造孽,於是在停屍的時候,將一張化煞符疊成三角狀,偷偷塞進了屍體的嘴裏,又取了一床破棉被,將屍體暫時裹起來,用雞血線封住,幫助田村長操辦起了喪事。


    忙活一整夜,到了第二天,我們剛把靈堂布置好,村裏就有人“喊喪”了。


    (喊喪是農村的舊習俗,西南這一帶曆來貧困,通常村民家裏有個什麽事,都會找人站在村口喊上一喊,村民們團結,隻要聽到有人‘喊喪’,便會自發前來吊唁。)


    田老爹身為村長,在十裏八鄉頗有名望,這一喊,村民們便集體圍上來,幫著操辦起了喪事。


    關於如何解釋田勇的死因,我事先早就和田村長有過交流,這事畢竟不怎麽光彩,一旦大肆宣揚出去,十裏八鄉的,必然少不了有人說閑話。


    我讓他對外人說,田勇是半夜去鎮上喝酒,回來的時候走錯道,一不小心從山裏掉下來墜亡的。


    村民們都很清楚這個“二世祖”的習性,對於田村長的說法並不存疑,隻是難免有人表示困惑,指著我和趙承一說,“這兩位小師父又是打哪兒來的?”


    田村長隻能說,我和趙承一是他家遠方親戚,是接到了報喪的電話,連夜趕來布置靈堂的。


    村裏人純樸,這才打消疑慮,漸漸加入了布置靈堂的隊伍。


    我和趙承一無事可做,便躲進了田勇媳婦的那間屋子,守著這個昏睡不醒的孕婦,商量起了接下來的計劃。


    按照劉老三的說法,孕婦之所以長眠不醒,除了氣虛體弱之外,最大的原因是黃寡婦將自己的死怨之氣,度到了她腹中的胎兒體內。


    現在黃寡婦已經“落網”,被慧明和尚收進了念珠,可她遺留下來的禍害卻沒有完全消除,怎麽超度她的亡靈,怎麽拔除孕婦體內的死怨之氣,都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


    趙承一琢磨了許久,勸我先不要慌,現在外麵正在給田勇置辦喪事,不適合做超度法事,還是等村民們埋掉田勇之後,在做計較吧。


    我表示了同意,那幾天便一直待在田村長家,守著靈堂幫忙操持,直到三天後,村民們抬著靈柩去後山落葬,把一切都置辦妥當,我和趙承一才決定動手。


    趙承一告訴我,田勇媳婦肚子裏的胎兒,由於吸收了多過死氣,已經成為了“怨胎”,要想徹底清除胎兒身上的怨氣,就必須做一場驅邪法事。


    可我們身上並沒有攜帶做法事的工具,隻能去鎮上購買朱砂黃紙等物品了。


    打定主意之後,我便專程找到田村長,將接下來需要做的步驟一一解釋清楚。


    田村長心痛於兒子的慘死,這幾天一直沒精打采的,隻好抓著我的說,老淚縱橫道,“青雲,我兒媳婦的事就有勞你了,我已經失去了兒子,她肚子裏的種,就是我們田家唯一的指望了……”


    我看著田村長那雙渾濁的眼睛,心中不免同情,拍拍他的手,柔聲安慰道,“放心吧田叔,我會盡力的,實在不行還有趙承一呢,他的本事比我大,肯定沒問題。”


    田村長精神狀況不好,神情有些呆滯,隻是麻木地點點頭,說了些客套話。


    離開田村長家,我和趙承一便去了趟鄉鎮,購買做法事的材料,這一行的門道很深,我又是個初學者,什麽都不會,一切都隻能聽從趙承一的安排,他說準備什麽,我就去購置什麽。


    恰好鎮上在趕集,市集裏人潮攢動,很是擁擠,為了盡快準備好做法事需要的材料,我和趙承一約定好分頭行事,他去喪葬鋪子買黃紙和朱砂,我則去菜市場挑選幾隻上了年頭的大公雞。


    等逛完集市之後,天色已經臨近晌午,趙承一還沒有回來找我,我便打算先找個地方,墊吧墊吧肚子。


    可剛來到餐館門口,我卻聽到身後傳來一道冷冰冰的聲音,“喂,前麵那個人,你先站住!”


    嗯?


    我愣了一下,回頭便看見一個身材高大,長得很俊朗的年輕人,正把身體斜倚在電線樁上。雙手抱胸,十分倨傲地看著我。


    這小子差不多有一米八的身高,比我高了半個頭,麵容清瘦俊朗,五官飽滿,乍一看,有點像年輕時候的費翔,是個十足的大帥哥。


    隻是鷹鉤鼻略窄,眉間有說不出的煞氣,再配上那副清冷孤傲的表情,給人的感覺有些桀驁,眼神也讓人感到不太舒服。


    我很納悶,於是停下腳步,說你叫我?


    “廢話,這家店門口就你一個人,不叫你我叫誰啊?”他擺出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仗著身高優勢,有種俯視我的感覺。


    我心裏有點不爽,卻沒表現出來,還很客氣地反問他找我什麽事?


    “你是本地人吧,我找你問問路,去老槐村怎麽走?”這小子一副拽得二五八萬的神情,抖了抖身上的灰皮夾克,挑眉問道。


    我先是不解,隨後便反問道,“你去老槐村幹什麽?那地方這麽偏僻……”


    誰曉得他還不高興了,鷹鉤鼻一挺,眉頭下沉,不悅道,“關你什麽事,你還沒告訴我該怎麽走呢。”


    我頓時不笑了,上下打量這人,心說你怎麽說話的?問個路還這麽拽。


    見我沒吭聲,年輕人表示不耐煩了,又催促我說,“問你話呢,啞巴了?”


    我不太高興,就沒打算理會這人,轉過身要走,可對方卻急得在我肩上推了一把,“你倒是說話啊!”


    我躲開那隻手,斜眼看他,“你換個人問吧,我沒空搭理你。”


    其實我平時不這樣,如果有人找我問路,隻要態度好一點,我還是挺樂於助人的,可這小子不曉得打哪兒來的貨,問個路還這麽狂,搞得好像我欠他錢一樣,換誰能有好臉色?m.


    誰知當我把話說完,準備要走的時候,卻聽到他在身後冷笑了一聲,“臭鄉巴佬,死到臨頭還這麽不識好歹,活該你命不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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