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涼她們回家後,冴子姑姑就去洗澡了。


    她好像傍晚開始又要上班,因此我打算幫她做個便當。為了健康考量,應該選擇以蔬菜為重點的菜單,控製油量……既然如此就做燉煮料理吧。來做個築前煮好了,之前姑姑吃了也一直說「好吃好吃」。


    當我用鍋子咕嚕咕嚕地燉著食材時,冴子姑姑一邊擦著濕頭發一邊走進客廳。雖是無袖背心配熱褲的隨便打扮,但習以為常的我也不怎麽在意。


    ……但在習慣之前,老實說我總是小鹿亂撞呢。冴子姑姑的身材很棒。


    冴子姑姑抽動鼻子吸氣說:


    「愛妻便當嗎?真令人開心。」


    「是愛侄便當吧?」


    我用長筷子刺蓮藕看狀況,還要再煮三分鍾。


    冴子姑姑從冰箱拿出啤酒。


    「你真是個好侄子,那對最差勁最糟糕的夫妻怎麽會生出這種小孩,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哈哈,別這麽說,畢竟受您照顧,這點小事應該的。」


    「銳太才別這麽說,照顧你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我們是家人。」


    「……也對,抱歉。」


    我仔細體會油然而生的喜悅低下頭。


    冴子姑姑一下子就把罐裝啤酒喝光:


    「對了,關於那四個人——你希望你的人生是修羅場還是後宮?」


    「兩個我都拒絕。」


    我從冰箱再拿出一罐啤酒。


    「如果你想選修羅場就去學防身術,另外要時常在襯衫底下放一本少年jump,被刺的時候才能成功限擋。」


    「我想那種東西擋不住吧……」


    而且放了好像超難活動。


    「如果想選後宮,要是不製定縝密的計劃並管理旗標,同時攻略五人是很困難的。隻要稍微弄錯一兩個選項,炸彈就會連鎖爆炸無法收拾,別偷懶不存檔喔。」


    「如果你看到對應我人生的記憶卡,請幫我買一張。」


    我隨便回話,一邊關掉爐火。


    「……嗯?五人?為什麽是五人?」


    「也攻略我吧。」


    「我拒絕。」


    冴子姑姑輕輕聳肩:


    「既然如此,你決定一個人跟她交往就好了。」


    「……我說了正在和真涼交往啊。」


    然而冴子姑姑卻再度聳肩,她果然還是完全不相信。


    「那女孩沒說過任何一句自己的真心話吧?剛才雖然試著說些嬌度如何如何的,但問題根本出在這之前啊。」


    嗯——果然很敏銳。


    真涼在想什麽,老實說連我也不清楚。


    「總之她不是什麽壞人,別看她那個樣子,其實也有不錯的優點呢。」


    「嗯——例如什麽?」


    「首先是臉蛋吧,接著是臉蛋,呃,最後還是臉蛋吧。」


    奇怪?


    優點就隻有臉蛋……?


    不對,應該還有別的吧。你看,還有長相、容貌、外表之類的。


    冴子姑姑看透一切似地微笑說:


    「美麗的花總是有毒或帶刺,這是世上的定論。小心盡量別被刺傷喔。」


    「是是是。」


    我拿起鍋蓋,廚房飄散出醬油的香味。


    我因此忽然想到。


    真涼平常都吃什麽呢?


    ◆


    真涼正在吸吮著。


    我送走冴子姑姑,與千和吃完晚飯後,一如往常地被簡訊叫到咖啡廳,隻見夏川真涼正在吸食銀色軟包裏的果凍。那是連用餐時間都沒有的生意人常吃的東西。


    我坐在對麵的座位,向女服務生點了可樂。


    「這該不會是你的晚餐?」


    「對啊,有什麽問題?」


    不知她是想抗議還是怎樣,真涼把軟包「噗——」一聲吹鼓。


    「那樣應該沒有吃過東西的感覺吧?你也點個三明治成義大利麵什麽的。」


    「我不太喜歡用餐這種行為,隻要能簡便地填滿空腹什麽都可以。」


    這麽說來,我還真的沒怎麽看過這家夥好好吃東西呢。


    她在我家準備食物的那天早晨也是煮快煮咖哩,而且在社辦也隻喝茶。


    「戀愛腦們還真常這麽說呢:『下次一起去吃飯吧?』『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店喔。』一邊嘀咕著空泛的追求話語,一邊把動物的屍體、卵,以及植物的種子、根部、葉子塞進嘴裏磨碎,你不覺得這行為表現出了戀愛這種行為的卑賤嗎?」


    「……不,不用說成這樣吧……」


    看來她相當不高興。


    這也不難理解,畢竟是在被冴子姑姑駁倒之後。


    時間是晚上八點多,客滿的店內幾乎都是享受暑假夜晚的學生情侶,在別人眼裏我們也是其中一對吧?光用看的根本不可能看穿冒牌關係——這是指一般情況。


    「然後呢?你到底有什麽事?」


    「我有話想問你。」


    真涼啜了口自己點的冰咖啡。


    「首先是關於冬海愛衣的事。沒想到她竟然是你的『青梅竹馬』,實在是令人意外。」


    「在社辦也說過了,我並非刻意隱瞞。」


    「我就相信你吧。但我想確認的不是這個——而是冬海同學是否喜歡你。」


    我點的可樂送來了。


    我一口氣喝光一半:


    「嗯,我哪知道?她可能隻是被千和搶了青梅竹馬的地位,感到不是滋味而已吧。」


    因為我不能說未婚妻的事,隻好如此回答。


    真涼深深歎了口氣:


    「你真是不老實呢,比冬海同學還要傲嬌。」


    「吵、吵死了!要你管!」


    「我換個問題吧。」


    真涼用手指戳著冒汗的玻璃杯說道。


    「冬海同學有個名叫『大五郎』的男友,是虛構的吧?」


    「……」


    我什麽都沒說,真涼似乎當我默認了。


    「好吧,這點很顯而易見,沒發現的春咲同學和秋筱同學才不對勁呢。」


    「公主暫且不說,但千和好像起了疑心。」


    冬海自己也時常忘記這個設定,不久後應該連公主也瞞不住了。屆時這對師徒關係會變怎樣呢?我有點擔心。


    「我有個單純的疑問,你能不能別生氣聽我說?」


    「……什麽啊?」


    真涼眼神認真地盯著我:


    「不管是春咲同學、秋筱同學,或冬海同學,像你這種『說教書呆子』是哪一點好了?」


    「我生氣了!」


    說我是說教書呆子……


    竟然說我是說教書呆子啊啊啊——


    「這什麽啊!你給我取這什麽綽號!」


    倒不如說,這隻是單純的壞話而已嘛!


    「因為銳太你總是一直在說教不是嗎?對我說教、對真那也說教、對秋筱同學還是說教,反正冬海同學也是靠說教追到手的吧?」


    「你這是找碴!別把我說得像美少女遊戲男主角一樣!」


    真涼「嗯?」一聲歪頭:


    「雖然我孤陋寡聞不知道,但美少女遊戲是這樣的嗎?」


    「咦?……嗯,算是吧。雖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也有這樣的內容吧。」


    對於懷有某些糾葛的美少女,男主角透過說教開導人追求成功,這種展開是美少女遊戲的王道。「開導」與「追求」是類似的,冴子姑姑曾這麽說過呢。


    「我本來就對美少女遊戲的存在無法理解,竟然會連在遊戲裏都想談戀愛。」


    「不,反而正因為


    是在遊戲裏吧?畢竟現實世界的戀愛非常麻煩,遊戲可以快速跳過。」


    「咦……」


    真涼睜大眼睛:


    「第一次覺得讚同銳太的意見,你偶爾也會說有見識的話呢。」


    「偶爾是多餘的。」


    「分明是個說教強盜而已。」


    「書呆子去哪了?」


    一跟這家夥說話,綽號就會不斷增加無法收拾。


    「哎喲,在盜竊女孩的心這層意義上,不正是『強盜』嗎?」


    「……轉得可真漂亮呢。」


    「美少女遊戲男主月=說教強盜」學說。


    連我也前所未聞。


    「那麽再回到剛才的問題——那三人喜歡你的什麽地方?」


    「我怎麽知道,你直接去問她們吧。」


    「我想聽銳太自己的分析。」


    「就算你這麽說……」


    那些人是超級怪人,我又不曉得她們在想什麽。


    「首先,公主是喜歡我可以和她共享『前世』的妄想吧?就像擁有共通的興趣那樣。」


    「是啊,秋筱同學很容易理解呢……冬海同學呢?」


    「不知道,我沒有頭緒。」


    幼稚園的時候好像是「為了問出觀賞煙火大會鮮為人知的好地方」,所以向我告白,但現在總不可能是這樣吧?我不明白她究竟中意我哪一點。


    「春咲同學呢?」


    「千和?」


    我側首說:


    「千和的『喜歡』不是戀人的『喜歡』,是對家人的『喜歡』喔。我之前也說過,對我來說她就像妹妹一樣。」


    不過她卻把我當成「弟弟」對待。


    千和的確喜歡我,但那是「身為家人」的喜歡。


    「真是這樣嗎?」


    真涼眼神冷淡地窺探我的臉。


    「這是你自以為——不對,那不過是你希望如此而已不是嗎?」


    「我希望如此?為什麽?」


    「因為你害怕失去春咲千和——這個『家人』。」


    「……?」


    我不懂真涼想說什麽。


    害怕失去家人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這和現在的話題有什麽關係?


    「算了,這件事就暫且不談。」


    真涼看準來加水的女服務生離開的時機,改變了話題。


    「你的姑姑到底是怎樣的人?」


    「她是個保持赤子之心長大的人……吧。好像對事物的看法與標準也全是『遊戲』。」


    冴子姑姑那樣的人,應該算是某種天才吧。在稱為製作人的人種之中,這類型的人似乎很多。


    「真棘手呢。如果隻是『戀愛腦』,對付他們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但是被遊戲中的戀愛毒害的『遊戲戀愛腦』該如何處理,我就完全沒有頭緒了。」


    「也是啦。」


    就算是在少年漫畫方麵造詣很深的真涼,對美少女遊戲和色情遊戲之類的玩意兒大概也不熟悉吧。


    「話說回來,雖然是憑直覺,但竟然會被看穿冒牌關係,我也變得不中用了呢。」


    真涼用吸管攪拌因冰塊融化而變淡的咖啡。


    「怎麽了?你會示弱還真是稀奇。」


    「雖然我看起來這樣,但是對『擬態』很有自信呢。隻要我裝出好孩子的模樣,大部分的大人都會受騙,現在卻不管用還真是個打擊。」


    「……這樣啊。」


    我也一樣受到打擊,我還以為自己算是裝得不錯了。


    這時真涼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為什麽連銳太都情緒低落?」


    「什麽為什麽?」


    「即使冒牌關係被拆穿了,對你也沒損失吧,你反而會覺得很痛快不是嗎?」


    「怎麽可能!」


    我極力強調。


    「畢竟你和我現在已是學校公認的情侶了,如果被揭穿過去的一切都是謊言,會引起多大的騷動啊?到了這個地步我也要跟你同生共死,怎麽能隻顧自己?」


    「……」


    「當然如果你願意把筆記本還我就另當別論,到時我立刻把你甩了。」


    說到這,真涼的嘴角才漸漸恢複了笑容。


    「說得可真狂妄呢,明明隻是個說教書呆子強盜而已。」


    「哈哈哈,那是怎樣的強盜啊?」


    值得稱讚又溫順的真涼就不像真涼了。


    毒舌又傲慢才適合她。


    「怎樣的強盜?是非常過分的強盜喔。」


    「你真的可以不用說明。」


    「闖進獨居的女大學生住家尋覓內衣,在房間鋪滿了很多內衣,然後哼哼地聞著氣味滾來滾去。女大學生回來發出慘叫時,你就用拙劣的關西腔說教:『內衣就必須是白的呐!不該出現黑的或紅的呐!』對方叫警察來你就大喊著『言出必行犯(注6)!言出必行犯!』並將內褲戴在頭上逃走了。」


    「你真的可以不用說明!」


    例不如說你快住口啊!周圍的客人都在看了!


    「接著被捕後,在監獄裏當書呆子。」


    「別硬要收尾好嗎!」


    坐在隔壁包廂座位的女大學生二人組慌張離席,她們簡直像看到髒東西似地臉部抽筋離開了。


    ……好、好傷心……


    「總之,誠如髒東西所言,我也不能再情緒低落了。既然如此,就應姑姑大人的要求,在選美比賽奪冠給她看吧。」


    注6 泛指於網路上發表犯罪言論,受到嘲諷或忽視而付諸實行者。


    「……」


    髒東西是指我嗎?


    不是「男友」?


    「當然髒東西也要協助我唷,這是為了讓春咲同學她們在集訓中承認我才是女友。」


    「在這之前先承認我是人類吧……」


    「女友」還是再溫順一點比較好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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