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錄入:任雷劈


    【修羅場】 ㄒ1ㄡ ㄡㄉㄨㄛˊ ㄔㄤv


    l、進行沾滿鮮血的激烈戰鬥或爭鬥的場所。「度過——」


    2、人偶淨琉璃、歌舞伎、說書等表演中,演出激烈戰鬥或爭鬥的場景。


    (出處:大辭泉電子辭典)


    我記得那應該是發生在小學時的事。


    當我切了一塊營養午餐的炸豬排分給青梅竹馬春咲千和時,千和的聲音響徹整間教室:


    「銳,我愛你~?」


    我不僅被同班同學笑,班導竟然還調侃我們說「將來就是季堂同學的老婆了呢!」實在是非常丟臉。明明隻是吃飽了,再也吃不下才分給千和而已。


    放學路上,讓被雨淋的千和躲到我傘下時也聽見她說:


    「銳好體貼!我愛你!」


    不,這種情況不管是誰都會這麽做吧?


    明明一起回家卻隻有我撐傘而千和淋濕,這是哪來的畜牲啊?哪有戲是這樣演的。


    總而言之,千和的「我愛你」是「謝謝」的強調。


    不過升上國中後,她就很少在人前說了;但兩人獨處時,千和還是老樣子繼續說「我愛你」。我也已經完全習慣,總是隨口敷衍應付她「喔」或「是嗎」。


    畢竟是簡直如兄妹般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畢竟是家人。


    即便有愛也不是「戀愛」的愛,而是「親情」的愛。


    我過去一直如此認為。


    直到現在,千和吻了我為止。


    ◆


    「…………」


    我開口想問原因,卻發不出聲音。


    才一動嘴唇,就清晰地感受到吻的餘韻。


    暑期集訓使用的這棟房子離海非常近,我們兩人單獨在這客廳中陷入沉默,遠處傳來了海浪潮起潮落的聲音。被太陽曬熱的窗簾隨風搖曳,從窗戶吹入的微風載著海水的香氣。


    所有的五感,將現實擺在我眼前——


    這不是夢。


    「——因為一直都在身邊,所以沒發現吧?」


    千和的聲音有些嘶啞。


    她潸潸淚下還帶著微笑,抬頭看著我:


    「你沒發現吧?我明明說過很多次了。呐,這一次,你要認真聽喔?」


    千和並未擦去臉頰上的淚水,繼續說道。


    「銳,我愛你。」


    幾乎與這個聲音重疊似的,開門聲響起。


    我反射性地回頭看——隻見那裏站著我的「女友」。


    「我愛你能解決一切的話,就不需要警察了吧?」


    夏川真涼也微笑著。


    「好像非常開心呢,青梅竹馬小姐,我也可以加入嗎?」


    但她的聲音卻非常冷酷。


    真涼揚起寒冰似的銀色長發,視線並未從千和身上移開。


    而她麵對的千和也微微一笑。


    雖然口氣裝作在開玩笑,她卻直盯著真涼堅決地說:


    「看看場合好嗎?女友,你過九年以後再來吧?」


    九年不說也知道,就是我與千和至今一起度過的時光。


    這無疑是挑釁。


    言下之意透露出——


    你還沒和我站在同一座擂台上呢。


    而這同時也是開戰的鍾聲。


    「要我等九年,我還真辦不到。」


    真涼保持微笑,斬釘截鐵地斷言。


    「隻是不斷累積無謂的光陰,卻始終跨越不了一道界線,我可不想成為這種人。」


    猛烈的一擊使微笑從千和的臉上消失。


    相反的真涼卻加深了笑容:


    「值得驕傲的隻有時間——你不覺得很可悲嗎?簡直就像『我的目標是長壽』一樣吧。」


    如果是平常,這時千和早就變成淚眼模式了。


    論爭吵千和是無論如何都敵不過真涼的。即使是我,麵對這家夥的毒舌都被折磨得要命了,千和當然不可能是對手。


    然而今天的千和不一樣。


    「……是啊,夏川說的沒錯。」


    她很老實地承認了。


    這麽幹脆不禁令我和真涼都目瞪口呆。


    「我覺得過去一直依賴和銳相處時間長度的自己太天真了。我無法原諒夏川,因為銳的女友這個位子,是我一直、一直想坐,卻無法踏足的地方——夏川卻那麽輕易就坐上去了。我之前一直覺得夏川好狡猾好狡猾,明明我從那麽久以前就喜歡銳,為什麽夏川隻和銳同班兩個月就成為女友了?」


    千和握緊拳頭,聲調鏗鏘有力。


    「但是看了昨天的舞台之後我懂了。因為我那樣鬧別扭,所以才贏不了夏川。」


    這或許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坦率說話的千和。


    「我一直都無法坦率,雖然想當銳的女友,心裏某個地方卻還想著『維持這樣的關係也不錯』。但我錯了,永遠並不存在。我明明應該要明白的,卻一直沒有明白。我之所以能察覺這點一定是夏川的功勞,所以——謝謝你。」


    「謝謝?」


    真涼睜大眼睛,聲音變了調。


    「你,是真心在說這些話嗎?」


    「真心也是認真的,我真的很感謝你……可是從夏川的立場來看,這樣或許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吧?」


    千和微微一笑。


    ——這是什麽狀況?


    等我注意到時已經攻守互換了。


    「銳太同學是我的男友喔,明知如此你還要妨礙我們嗎?」


    真涼的聲音略為顫抖。


    「那根本沒關係!」


    然而千和以氣勢逼人的聲音回答。


    「我不會再鬧別扭了,所以也不會再客氣了。我喜歡銳!喜歡!最喜歡了!喜歡就是喜歡!我再也不想壓抑自己的心意了!不想再騙人了!」


    「這不合常理。」


    平時的毒舌,以及仿佛從亞空間竄出來的種種歪理,並未出現在今天的真涼身上。


    明明平常都是真涼被別人說不合常理。


    「人家可是已經有女友了啊?有對象了啊?不對這種對象下手,是戀愛的規則吧?呐,銳太同學是我的唷,明明已經注定了,為什麽你不肯放棄?」


    「那當然是因為我喜歡銳啊!」


    「這根本不是理由!你為什麽不懂啊!」


    「你才為什麽不懂呢?」


    千和的話中帶著徹底的熱情。


    「因為喜歡所以才無可奈何不是嗎!和女友或青梅竹馬什麽的都沒有關係!因為感情是阻擋不了的!如果談過真正的戀愛,夏川也應該明白吧!」


    真涼的身體大幅搖晃。


    她的腳下一陣不穩,銀色的頭發無助地搖曳著。


    「『真正的戀愛』?」


    她的聲音嘶啞,而且音量太小,隻有在近旁的我能聽見。


    「真正的就那麽偉大嗎?就那麽美好嗎?必須依賴冒牌才能活下去的我又要怎麽辦呢?」


    「夏川……?」


    千和正要湊近,真涼隨即神色嚴厲地抬起頭:


    「不管你打算對我說什麽,我是絕對不會讓給你的。你即使沒有他,也可以找其他對象吧——但我就隻有季堂銳太了。」


    千和的瞳孔燃起憤怒的火焰。


    她麵對比自己高一個頭的真涼怒目而視:


    「這種事不是夏川你來決定的!因為對我來說,也隻有銳了!」


    ……喂。


    這下真的惡化成不可收拾的層級了吧?


    兩人已經拉近至彼此的手碰得到的距離了。


    要是不想辦法控製場麵的話,可能會演變成女生之間的衝突事件,不,很有可能會發展成互毆。


    ……但是,我該怎麽阻止才好?


    每次在電視劇或漫畫看到這種修羅場橋段時,我總是吐槽「你選一邊就好了啊」。


    然而我的情況,則是已經宣布自己是「真涼的男友」了。


    即使如此千和仍表明「不會放棄」,所以這方法不管用。


    不過,我得想辦法做點什麽才行。


    無法說服她們也沒關係,隻要能暫時讓爭執停止就可以了。


    我不想看到女友與青梅竹馬爭執的景象,修羅場什麽的,隻出現在虛構小說裏頭就夠了!


    「你們兩個都給我等等。」


    我從丹田發出聲音,向前踏出一步:


    「不該把我晾在一邊自作主張吧!這不光是你們兩人爭吵就能解決的事!」


    不過真涼與千和都仍在互瞪對方:


    「你閉嘴,多嘴會讓事情更麻煩的。」


    「沒錯,因為這是我和夏川的問題。」


    她們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啊啊是這樣嗎——那麽我說什麽也不能退下。


    我大力跺地板發出「咚!」的聲音:


    「夠了,你們兩個都給我看這邊!」


    也許是我的憤怒傳達出去了,這次兩人都回頭看著我,


    「都說了別扔下我擅自作主,這種事是最痛苦的。千和,你應該明白吧?」


    千和瞬間露出「咦?」的表情,但似乎馬上就察覺了我沒明說的事。


    「對不起,我都沒考慮銳的心情。」


    吵架對手忽然失去氣勢,真涼露出被人攻其不備的表情。


    「我還沒和真涼說過吧,我父母的事。」


    「嗯……我隻知道你父母不在了。」


    「正確來說是消失了。他們分別有對象後就人間蒸發,扔下國三的我不管。」


    這件事我隻對千和與阿薰說過,真涼是第三個人。


    雖然我不想暴露親人的醜事,但如今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當時他們讓我吃盡了苦頭,父母互相指責彼此的外遇而爭吵,讓我備嚐修羅場的辛酸。無視身為孩子的我在一旁看著,指著對方鼻子大罵『你給我出去』『你才該出去』的模樣……該怎麽說呢,非常令人不堪。所謂的『地獄』大概就是這麽回事吧。」


    真涼尷尬地低下頭。


    「當然我不是說你們也一樣,演變成這種情況我也同罪,沒資格責備你們。但是——像這樣爭論又能如何?這算是優秀的少女嗎?算可愛受歡迎嗎?臭罵、責備、指責對方——這樣的人才不可能有魅力吧!」


    千和與真涼完全陷入了沉默。


    雖然像是在賣弄自己的不幸而感到心虛,但似乎也成功產生說服的功效。


    ……哎呀,太好了!


    老實說,我剛才真的是提心吊膽,還以為一不小心就會像三明治夾心一樣被刺呢。


    「對不起,都沒考慮過你的心情。」


    真涼低著頭嘀咕對我謝罪。


    「別在意,畢竟我沒跟你說過這件事。」


    「……可是,我很開心。」


    「咦?」


    真涼抬起頭,浮現好像很害羞的笑容:


    「因為,我又更了解你一點了。」


    緊抱!


    真涼倒進我身上摟住我的左臂。


    「你趁亂在做什麽啊!?」


    千和當然也不會沉默以對,摟住我的右臂。


    「你們怎麽回事!?不是了解我的意思了嗎?」


    「對,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我會讓你一直待在我身邊,所以——去我房間吧?」


    「啊!?」


    「我也不會丟下銳不管的!我們兩個要一直感情融洽地過日子!」


    「啊啊啊——!?」


    這些家夥怎麽了!根本完全不明白啊!


    兩人不顧絕望的我,同時狠拉著我的手臂。


    痛、好痛好痛!


    「放開你的手,遺憾吉娃娃!」


    「你才該放手,隻有臉的蠢女人!」


    「不對你們兩個都放手啊!?」


    我的聲音傳不到忘我拉扯的兩人耳中。


    「——你們在做什麽?」


    我朝聲音的方向回頭,隻見秋筱姬香在門口不解地側首。


    「前女友」的英姿從來沒有比這時更讓人覺得可靠了!


    「公主,你來的正是時候!拜托救我吧!」


    「……任務了解。」


    公主正經地繃緊表情,小跑步過來。


    她是要直接用身體撞開千和與真涼嗎——我這麽以為,不料公主卻輕輕跳起抱住我的身體。


    「隻有她們兩個,太狡猾了。也抱緊我吧?」


    「你這不是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般如果被人從正麵抱住,姿勢就會不穩傾倒,但因為公主很輕,加上我被左右拉扯,反而奇跡般地呈現安定狀態。但我可不想安定下來啊!?


    這時傳來有人在走廊跑步的腳步聲:


    「呐呐,小太!我剛才忽然想到,要不要在神社舉行婚禮?小愛想在神的麵前大勝利?」


    手臂轉來轉去並突然闖進來的人是冬海愛衣。她還是老樣子不會看場合,不,是根本沒看場合才對吧?獨自一人處在異次元的高亢情緒中。


    她一發現客廳的慘狀,立刻發呆地歪頭:


    「奇怪……你們到底在搞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啦小愛!你就這樣掉頭去外麵跑一跑吧!」


    我怎麽能讓局勢變得更複雜!


    然而冬海似乎被身為風紀委員的使命感驅使,伸出手指擺出熟悉的嚴厲姿態:


    「千和,還有夏川同學也是!你們該適可而止了,你們讓他很困擾吧?」


    喔喔!小愛久違地說了句正經話!


    「連小姬也是在幹什麽啊!你老是這樣的話,不管過了多久也無法提升女子力的。」


    公主從我胸口抬起頭,朝著自己的戀愛師父招手。


    「師父,師父。」


    「……怎麽了?」


    「銳太的背後空著。」


    「!?」


    冬海猛然瞪大眼睛僵硬了。


    「喂,冬海?」


    「真是的,為什麽這個社團裏都是不知羞恥的女生呢?正經的隻有我吧。」


    「你一邊說著怎麽繞到我背後了!?」


    而且這家夥未免太迅速了!多麽靈巧的步伐!


    柔軟的重物靠在我背上,從短袖伸出的雪白纖纖玉手環抱住我的脖子。


    「呀?好寬!好大!好溫~暖!」


    誰來……


    「這麽棒的背在幾年之內就是我的了……嗬嗬嗬?」


    誰來、誰來救我啊啊啊啊啊!


    ◆


    最後——


    圍繞我所展開的四人互扯比賽在沒有結果的狀況下,公主、真涼相繼因用盡體力倒下,爭到最後的千和與冬海則是不分勝負。不用說,我也精疲力竭倒在了疊在一起的兩人身邊。


    等到終於能動的時候,是電車發車前十分鍾。我們五人非常著急地收拾行李,猛衝到車站。


    在勉強趕上的回程電車中,真涼與千和幾乎沒開口。


    兩人的視線一直沒離開窗外,沉默地緊閉著嘴,全身釋放出令人難以搭話的氣息。


    「會長和吉娃娃陷入異常狀態,麻痹?還是石化?」


    「喂,那兩人發生什麽事了?吵架了嗎


    ?」


    即使公主和冬海問了,我也沒有說明的力氣,隻能含糊地支吾其詞。


    剛才還吵得不可開交的兩人現在竟然緘口不語,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這些家夥因為種種過去,直到現在還保持微妙的平衡關係,說不定這個暑假將是迎接變化的轉捩點。


    「……我也不能置身事外吧。」


    為了避免被任何人聽見,我小聲嘀咕道。


    不光是千和與真涼,我也不得不改變。


    是要接受踏出那一步的青梅竹馬,還是繼續與「女友」的冒牌關係呢?


    我果然、還是難以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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