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回家後,冴子桑罕見地在家。


    「歡迎回來。隻有老媽買的野澤菜,要吃嗎?」


    「當然」


    出生於長野縣的冴子桑特別挑剔野澤菜。非得吃郵購的,超市賣的從來不吃。但是冴子桑,知道車站門口的甜點店不時會賣老媽喜歡的野澤菜,因此偶爾會買來吃。


    需要放在桌子上的玻璃缸裏泡一會。先泡一個吧。


    泡第二個的時候我的叔母說道。


    「白天呢,我收到了消防隊的聯絡哦」


    「消防隊」


    「因為想對你表彰。救助人命那件事,想送感謝狀過來。當時在場的誰泄露情報了吧。管不住嘴的家夥呀」


    「······是嗎」


    「想聽聽你的意見,就暫時保留回複。······怎麽樣?」


    冴子桑的聲音雖然悠然,但卻極其慎重。能感覺到無比微妙的語氣。希望最大限度尊重我的意見。


    感謝默默守護我的人。


    「抱歉,還是拒絕吧」


    「可以嗎?」


    「畢竟,保密才更帥氣吧」


    冴子桑笑出聲。


    「沒錯說得對呢!英雄就是這樣!」


    冴子桑,真是好人啊。


    即使說到這個份上,也希望尊重我的意誌。


    為何,不願告訴他人那天的事呢?其實我自己,並不是不知道理由。「那樣更帥」也不是沒有這樣的想法,但最重要的是另一個理由。


    沒法好好說出來······。


    感覺類似於,以前真涼在人前朗讀黑曆史日記。埋藏於心胸的妄想被暴露時,羞恥到死的感覺。大概最接近於此。別人可能會說「兩者完全不同吧?」,英雄的行動與中二病的行動,兩者在我心中是二位一體的。


    嘛,畢竟。


    季堂銳太,可是刻進骨髓裏的中二病呀。


    ◆


    第二天的早上。


    上學路的途中,不時能感覺到視線。感覺羽根高中生的視線都齊刷刷的看過來。


    怎麽啦?


    畢竟,一直被冰冷的視線凍徹的我。已經變得非常敏感。仿佛能感受到他人視線的溫度。有點異能者的氣息。替身名為······不對,作為前兩部的信徒,取名為「波紋」更好。


    現在,走在前麵的女生二人組向我釋放的波紋,氣息溫暖。之前為止都還是嚴寒的氣息,如今卻「混合」一半好奇、一半好意的氣息。


    到底怎麽啦?


    首先「好奇」完全不明白。「推薦入試遲到者」的傳聞校內誰都知道。現在才好奇注視我的理由根本不存在。


    更不明白的是,帶有「好意」的氣息。如今的季堂銳太,會被陌生女孩子投以好意的理由1微米都不存在。


    ······錯覺 嗎?


    紫紅色的波紋,正被山吹色浸染。


    話說回來,波紋不斷延續。


    入口、樓梯、走廊,無數的視線,都與昨天為止不同。「切,是那家夥!」的輕蔑,轉變為「唔嗯,那個人嗎?」的關心。


    這下,到底,發生什麽了啊?


    前腳剛踏入教室——向我襲來的是謝罪的波瀾。


    「季堂君,抱歉!!」


    大喊的是赤野芽衣。學校階級最上位團體中心人物的她,突然謝罪。旁邊還有阪上弟弟。班上的男女兩巨頭,向我低下頭。


    不止兩人。同班同學都圍上來。「抱歉」「真的抱歉」「對不起」,時髦軍團的諸位,如同向將軍大人行禮般垂下頭。


    「??????怎麽啦?」


    同學全都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不熟的一位男生走上前來,拍拍我的肩膀。


    「你太帥了啊!季堂!」


    「哈?」


    「因為幫助了遭遇事故的女孩子!才考試遲到的吧?」


    一瞬間大腦充血。


    果然暴露了嗎,心情有些動搖,衝擊太大了。


    「明明說出來就好的」


    赤野旁邊,名叫青葉的女生眼神濕潤。


    「我,對季堂君說了過分的話啊。真的,好羞愧。明明什麽都不知道就擅自亂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青葉鼻子抽泣。


    不知名的男生說道。


    「不對不對不對。那是因為季堂老師的保密原則才會這樣吧。呐?」


    呐,話說回來。我才不是老師,還有你誰啊。我們班上的?


    赤野與阪上說起雙簧。


    「真的,太尊敬季堂君啦!一班的榮耀呢!」


    「醫學部,要重新挑戰一般入試吧?我會全力應援啦!這次一定要全心全力!加油哦!」


    一次又一次拍拍我的肩膀,逐漸冷靜下來。


    隻有一個疑問。


    「呐 你們啊。那是,從誰哪裏聽來的?」


    「誰······」


    大家麵麵相覷的時候。


    「是我哦」


    回頭看去,薰站在那裏。


    與平時同樣的溫柔微笑,迷倒全校女生的清爽聲線。


    「昨天在我們團體聊天群裏聊到了。銳太,不是因為睡過頭什麽的才遲到。而是因為無法棄他人於不顧的高尚才遲到的呢」


    「············是這樣嗎」


    早就猜到了。僅僅一晚就能將話題散布至此的,除了作為學校第一人氣者的我的親友之外就沒有其他人了。


    但是,


    「呀啊,居然對我保密呐」


    我背上直冒冷汗。


    怎麽回事······這啥啊?


    浮現與平時同樣微笑的薰,為何,散發出如此大的威壓感呢。


    「呐 薰,那又是聽誰說的啊?」


    薰笑著回答。


    「夏川桑那裏」


    「············誒?」


    那回答過於意外,以至於懷疑自己的耳朵。


    「真,真涼?騙人的吧?話說,明明連學校都沒來」


    「比起這個」


    絕妙的時機,薰說道。


    轉過身,一位大背頭的男生站在那裏。記得是,宮下。作為學校隱藏網站管理人的他躲在薰的背後。


    感覺,有點不好意思······?


    那天還暗自竊笑,今天卻像是被訓斥的小孩子一樣低著頭。


    「宮下君,似乎想向銳太謝罪」


    好啦,薰拍拍他的後背,宮下躡手躡腳的走出來。回頭看一眼薰。薰回以和善的微笑。但是,宮下的表情,卻一臉怯弱。


    宮下來到我麵前,拿出覺悟。


    緩緩在我麵前跪下,額頭緊貼地麵。字麵意思。


    還沒來得及阻止,就撲倒在地。


    「真的非常抱歉,季堂君。我做了非常過分的事。請原諒」


    悲痛欲絕的聲音。


    一時竟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眼前的光景正是 土下座。


    謝罪中的 best of best。


    土下座。


    「······誒,等,突然怎麽啦宮下?」


    阪上半笑著說「什麽搞怪?捏他?還是在拍視頻?」。


    看向薰請求說明。


    薰沒有回應。


    隻是微笑著,注視著土下座的宮下的後背。


    「怎,怎麽啦啊?突然土下座?」


    我終於憋出一句話。


    「別這樣,發生什麽都會原諒你的」


    「好啦。銳太」


    薰溫柔的手,拉住我的肩膀。


    「全部交給我就好。全部。好嗎?」


    「············」


    再次語塞。


    無法形容的某物,隱藏在語氣與表情之中。


    現在教室一片寂靜,班上所有人,都在注視這異樣的光景。


    「——話說大家,為什麽都愣著?」


    薰看了一圈班上的團夥。


    「阪上君、芽衣醬、青葉桑、山本君,都還沒好好道歉」


    啊,剛才那個男生,是足球部的山本君啊······。


    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那個,剛才大家,不是已經道歉了嗎」


    薰蓋過赤野的發言。


    「唔嗯。那算道歉?那算好好?像宮下君那樣?」


    赤野他們的表情凍結了。


    「道歉應該想這樣才對吧。這樣額頭貼地、俯首屈膝才對吧?」


    宮下一直保持著土下座。他的後背顫顫巍巍抖個不停。稍微抬頭與薰對上視線,就害怕地埋頭土下座逃避。


    「你們也對銳太,做了同樣罪孽深重的事吧?這樣的話這點歉意可不夠呢,對吧?」


    「哈,哈哈······薰君,又開玩笑······」


    赤野仍想維護「日常」。


    維護平時溫柔的薰、「大家的薰」這一存在。


    麵對她,薰以平時一樣的微笑,低聲下令。


    「快點 道歉」


    砰。


    赤野摔了個屁股著地,身後的椅子倒在地上。腰上


    的短裙扭曲成一團。違反校規的裙擺下露出的雙腿,微微發抖。


    不妙啊,這樣下去的話??????。


    「喂,喂 薰,不用做到這種地步!」


    費盡全力才擠出一句話,聲音嘶啞的不行。


    但是,不說不行!


    「我是自願保密的!因為喜歡才保密的啦,沒有因此憎恨誰!還有這樣的道歉方式,反而會讓我困擾啊!別這樣!」


    「??????季堂君??????」


    赤野的雙眼,流下了眼淚。


    宮下終於抬起頭。眼裏,也充滿眼淚。喘息中痛苦地叫我的名字「季堂??????」。


    同學的視線集中在我身上。


    異樣氛圍中的——薰。


    「誒嘿。果然?」


    吐著舌頭。


    一臉困惑看著那紅色的舌頭。


    一張好臉,配上如此滑稽的表情。


    「啊哈哈。有點說過頭了呢。呀,抱歉抱歉。??????好啦,宮下君。芽衣醬。起來起來。銳太原諒你們啦」


    被叫到的兩人,慌亂地站起身。感覺不遵從命令的話,會有可怕的後果。


    教室裏彌漫著沉重的空氣。薰翻臉的速度、形勢的緩急,誰都沒法判斷。都看著安全區的優等生怎麽解圍,同時,麵對擴散到觀眾席的譴責,誰都不禁失聲。


    就在這時——。


    「季堂,過來一下」


    回過頭,眼鏡班主任站在那裏。自那以來一直冷漠的神情,混入了些許溫情。沒錯,不是溫柔,而是溫情。與其說對我刮目相看,倒不如說是「恨鐵不成鋼」。


    「季堂,來一下校長室。還有,shr自習」


    班上的同學紛紛回到座位,薰對我說。


    「去吧,銳太。一定是什麽好事哦」


    「薰??????你,為什麽?」


    「我隻是,為銳太著想才這樣。隻是這樣」


    「我,根本不期望這樣啊」


    如果是平時的話,會以更溫柔的語氣吧。畢竟是為我著想、為我考慮的薰。但是,現在的我沒有那樣的餘裕。不明不白就要進去校長室。腦子裏一團亂麻還沒準備好。


    薰沉默許久後說。


    「我知道的,抱歉」


    「????????????」


    「但是,我不得不這麽做啊」


    沒來得及問是什麽意思。門口的班主任就急著帶我走。


    無言地走出教室,一路直達校長室。


    果然那裏等著我的也是「溫暖」的視線。


    「??????季堂君。你呀??????」


    癱坐在黑椅子上的校長,深深歎了一口氣。條形碼般的光頭被熒光燈照的閃閃發亮。


    「光頭燈泡」名副其實。


    「那件事聽說了哦。昨天晚上,某人來了聯絡呢。入試當天,拯救遭遇交通事故的人們。還是熟練的技藝。呀啊,那個人就是你呢??????」


    燈泡數次歎息。


    「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麽不說出來呀。不是美談嗎。對吧?」


    「??????唉」


    「不圖名利的好榜樣呢。但是,事關我校的名譽呀。如果早點說的話,神通大學一定也會有所措施哦」


    「????????????」


    什麽也不想說。沒有開口的欲望。


    班主任的眼鏡滲出寒光。


    「季堂。如果認為沉默是金的話,這次就錯了。正如校長所說,事關我校的名譽。影響還會波及你之後誌願神通大學的學生哦。明白嗎?」


    閃過一位後輩的身影。前書記君。現?學生會長君。想起受我啟發說要衝擊神通大學的他,那憧憬的眼神。


    「嘛嘛,老師。畢竟他樹立了一個好榜樣」


    燈泡責備地說完後,班主任深深同意。


    「說實話,刮目相看了哦季堂。真是好樣的」


    「????????????」


    這位墨守陳規時刻正經的班主任表揚學生什麽的,可不多見啊。但是,完全高興不起來。宛如被打磨發亮的原石被泥手觸碰,隻剩下厭惡。


    校長咳嗽一聲。


    「其實,神通大學也收到消息了呢。一大早醫學部長就傳來聯絡啦。了解事情之後,表示期待季堂君再次挑戰一般入試的表現呀」


    班主任說道。


    「如果不表明實情的話,我想你也不會通過一般入試的」


    「誒?」


    「仔細想想吧。麵對推薦入試睡過頭遲到的學生,對方會怎麽想?一般都不會「考慮」直接落選吧」


    班主任的話裏暗含隱語。


    令人惋惜啊。


    你所堅持的決心,在現實麵前連垃圾都算不上——。


    是想告訴我這一點吧。


    「大學那邊,特地為考生打來電話什麽的,可是特例中的特例。因此學校這邊,也願意再次相信你」


    「就是這樣啊。季堂君。這次一定要加油」


    校長熱烈的鼓勵,卻絲毫無法打動現在的我。


    隻有一點,非常在意。


    「為什麽老師還有大學,會知道我遲到的理由?哪來的消息?」


    總不會,這兩人和神通大學也是「從薰君那裏聽來的」吧,怎麽可能啊。


    校長一臉驕傲的表情。


    「你的同班同學,夏川君的父親哦」


    「真涼??????的,父親?」


    白色西裝的討厭家夥。為了說服真涼以後門入學為誘餌的卑劣者,那張假惺惺的臉浮現於腦海中。


    「夏川先生與我校關係非常不錯呢。那位先生,居然為了你特地打來電話了哦。大概告知神通大學的也是他吧。你特別被他關照了呢。那位夏川集團的總帥」


    校長嘴角微微上揚。這感覺,似乎知道我和真涼交往的事。


    「????????????」


    腦袋一時轉不過來。突然塞進大量情報引起消化不良,感覺心裏亂成一團。深感這種時候作為書呆子的自己真是沒用。不像真涼,能夠滴水不漏靈活應對。


    到底,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真涼的父親,知道那件事。


    為何?


    與薰一樣,從真涼那裏聽來的?


    不對,怎麽可能。


    無法理解。無法理解啊??????。


    那位父親的話,一定在派出所和消防局有關係。利用關係很有可能獲得情報。


    但是,好在意啊。


    如果隻是那位父親知道的話,我也不會疑惑了。


    但是,薰卻知道,居然與父親知道的一致。一致這一點,過於巧合了啊。為什麽??????。


    「喂,季堂。在聽嗎?」


    「??????」


    「季堂?」


    「??????好的。一般入試,會加油的」


    我沒心思管班主任這邊,隻作出適當的回複。大腦被其它思緒所占據。


    真涼,絕不可能泄露給任何人。


    全身無懈可擊的惡之帝王,隻有這一點可以確信。


    「那個??????老師」


    「怎麽啦?」


    「真涼??????夏川桑,不是沒來上課嗎?一直缺席。是工作太忙了嗎?」


    班主任抬了下眼鏡。


    「她已經畢業了哦」


    「誒?」


    「雖然出席日數很勉強,但是成績出類拔萃。父親與年級主任打過招呼,給予特別許可。她已經不需要來上學,就可以畢業了。據說,畢業典禮也不參加吧」


    「是真涼本人說的嗎!?」


    班主任搖搖頭。


    「直接向我交涉的人,是剛才說的夏川先生,她的父親。剛才校長也說過,畢竟對我校各種方麵有所關照」


    班主任的話擊穿我的耳膜。真涼畢業了。這句話衝擊過大,以至於大腦抗拒接收別的聲音。血氣上頭,唇齒打顫。如果這裏不是校長室,怕不是要當場癱坐在地。


    真涼,已經,不會再來學校?


    「喂,季堂。怎麽啦?沒事吧?」


    大腦在顫抖。完全不知道如何應對剛才聽到的事實。薰與父親,知道救人的事。告訴兩人的是真涼。還有真涼,不會再來學校。所有的情報融合、混雜,化合成正體不明的異物凝固在我心中。


    「稍微,消息下更好呢」


    我看著校長說完這句話。表情慘到哪種地步了呢。


    無法想象。


    到底,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發生了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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