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門進浴室時,冉青莊正在脫衣服,感受到氣流的一瞬間便停下動作,目光犀利地射向我。 叫大型食肉動物瞄準的驚懼感撲麵而來,我被釘在原地,心髒重重一跳,幾乎要躍出胸膛。 但很快,在看清是我後,冉青莊那滿身緊繃、蓄滿力道的肌肉便一點點化開,眼裏的殺性也急速消退。他微微擰眉,脫掉衣服,露著精壯的上身,轉身打開了淋浴房的花灑。 他一言不發,靠到牆上,耐心等著我自己開口解釋,同時從褲兜裏摸出煙盒,在我麵前吞雲吐霧起來。 後脊抵住門板,我掌心汗濕,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就這麽僵持了半支煙的功夫,冉青莊先忍不住了,將煙灰抖落到馬桶裏,打破沉默道:“什麽事?” 我暗暗握了握拳頭,走過去,湊到他麵前,用著極小的聲音問:“你確定這裏沒有任何監聽或者監控設備是嗎?” 他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這事內容太過敏感,就算得他確認,我仍然不敢大聲,隻將身體更挨向他,用著接近氣音的音量道:“如果……如果我被金辰嶼當做內鬼抓住,你有辦法和我撇清關係安然脫身嗎?” 冉青莊聞言半眯起眼,露出一點迷惑的表情。 “你想做什麽?” “我和你是多年未見、舊情複燃的老情人,這些年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麵,你完全不知道我除了樂團的工作還有另一個身份。我從一開始就在利用你,對你所有的討好,不過是想從你身上套取合聯集團的內部消息。”我握住他夾煙的那隻手,用拇指指腹輕輕刮擦他的手背,“或者也不需要解釋,讓他們查,畢竟我很清白,這些年又的確和你沒有交集,從我這邊是查不出任何東西的。你隻要咬死了說不知道我想做什麽,他們就沒辦法動你。” 他沒有管我在說什麽,隻是用另一隻手一把攥住我的衣襟,將我拽向他,嘴上一味地重複:“你想做什麽?”除了咬字更重,其餘都沒有變化。 我姿勢別扭地仰頭注視他,都到了這個地步,也打算徹底敞開天窗說亮話。 “我會想辦法把密道地圖畫給你,有了它,你就能更方便的行事了。” 冉青莊終於把我說的話前後關係理順,怔然了片刻,鬆開我的衣襟。掃到另一隻手,發現我仍握著,一抬手給掙開了,隨後將煙頭丟進了身旁抽水馬桶,很快給出答案。 “不需要。”他一口回絕,靠回牆上,“我說過的話你為什麽總是不聽?你把密道地圖畫給我?怎麽畫,自己走一遍?上次沒被人發現是你運氣好,你覺得你次次都有這樣的好運嗎?” 我已經將各種可能都想過一遍,他說的我當然也有想到。 “我會很小心不牽連到你,如果被人發現,我就說是在陪小少爺玩遊戲。我之前就經常陪他玩捉迷藏,秘密通道也確實是他主動告知的,他們要是不信,最糟糕不過我被拉去喂鯊魚,你還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你不許去。”冉青莊根本沒有考慮我在說什麽,隻是全然的否定,一點不鬆口。 他若是說自己還有別的打算也就罷了,如今這樣,倒像是無意中被我正中了他的下一步。 他十有八九也想到了從密道入手,卻一直不得其門而入,正束手無策,我突然主動請纓了,照理這是天賜的好機會,他卻沒有辦法心安理得讓我涉險。 我抿了下唇,沒有和他爭論的打算:“我已經決定了。” 金辰嶼的確沒法一一殺光身邊的人來清除內鬼,但他仍然可以通過各種排除法將冉青莊這隻隱藏在身邊的老鼠抓出來。一切不過時間早晚的問題,或許是今天,或許是明天,他總是會暴露的。越待下去就越危險,金辰嶼不揪出內鬼絕不會罷休,這甚至已經緊迫到了爭分奪秒的地步。 冉青莊額角青筋浮現,怒瞪著我,連聲音都不自覺地提高:“不行!你給我馬上走,明天就離開這裏!” 我笑起來:“嗯,等我做完這件事就走,一定走。” 他完全不明白我怎麽還能笑出來,他簡直快被我氣死了。 “季檸!” 我怕他聲音太大,外麵也要聽到,忙伸出手指抵在他唇上。 “我不要緊的,你可以盡情差使我,利用我,讓我幫你做事,沒有關係的。”食指與無名指落在他柔軟的唇峰上,我盯著那處,輕聲道,“你忘了我是怎麽對你的嗎?我為了一點獎學金害你退學,害你和林笙分開,我就是個卑鄙小人,你有什麽好顧忌的?” “記住你是來做什麽的,記住你是誰。” 冉青莊渾身一振,扯下我的手,緊緊攥在掌心,咬牙道:“你可能會死。” “我不在乎。”仔細想想,這或許也是老天的安排。設計讓我得病,讓我們重遇,讓我為他在最後做點什麽,好贖那過去的罪。這件事就必須是我,其他人都不行。這是宿命,也是必然。 “那你在乎什麽?” 我抬眼與他對視,望進他漆黑的眸子裏,那裏醞釀著濃烈的情緒,好似被洶湧的暗潮席卷,終於從內部開始瓦解的冰麵,寸寸龜裂,不複以往的平靜。 “我在乎你最後能不能活著。” 包裹著手指的力道更重了,我睫毛輕顫了下,還沒來得及喊疼,冉青莊就又鬆開了。 我隻當是我們已經說好了,說明白了,衝他微微笑了笑,轉身就要走。 才到門口,胳膊再次被拽住,拖拉著向後,回過神時,背脊抵住潮濕的瓷磚,身前冉青莊已經壓了上來。 他吻住我的唇,凶猛地,毫不溫柔地撕咬著,仿佛恨極了我,恨不得能將我飲血啖肉,撕成一條條的拆吃入腹。 我吃驚地睜大眼眸,僵在那裏一動不敢動,腦子完全宕機,混亂不堪。 怎麽……難道繼失憶後我又開始產生幻覺了? 但如果是幻覺,這幻覺也太逼真了。 不好意思,有點短小,明天爭取更多點第44章 你真的很喜歡道歉 指尖陷進手臂結實的肌肉裏,我半仰著頭,艱難承受冉青莊狂風暴雨般的掠奪,呼吸漸漸困難起來。 “唔……”膝蓋發顫,我沒用地抵著牆慢慢往下滑,被冉青莊發現了,攬住後腰又給托起來。 鬆開我的唇,他粗喘著,一時隻是看著我,沒有說話。 我大口呼吸著,也隻是看著他,沒法兒說話。 不是幻覺,這竟然不是幻覺。 我們明明剛才還在談正事,很正的正事,怎麽突然就親起來了?冉青莊吻我之前我說了什麽? 我記得是……我在乎你最後能不能活著。這話有什麽問題?我反正是肯定要死的,在乎的可不就隻剩他了嗎? 但……等等,他是不知道我要死的,也不知道我這麽做是為了贖罪。在他看來,我做那麽危險的事,致自己生死於度外,幾次三番的幫他,完全不求回報,隻可能是因為……我喜歡他。 我混沌的大腦尚沒來得及想清楚,冉青莊按下我的後頸,與我額頭相抵,歎息著道:“季檸,千萬別死。” 他沒有解釋,也沒繼續這種親昵的行為,我想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要吻我。危險的環境,濃烈的情緒,加上一點點誤會,大概率是觸發了所謂“吊橋效應”。 無需追根問底,更不用放在心上,等離開這裏,造成錯覺的因素消失了,不用我提點,他自己就會離我遠遠的了。 一定是這樣。 肯定是這樣。 “嗯。”我閉了閉眼,摒棄雜念,答應他,“我一定小心。” 金辰嶼與金斐盛從明天起正好有三天不在島上,冉青莊認為這是最佳的行動機會。 往日授課,除了金辰嶼,也就馮管家會在課程結束後過來送個茶點。冉青莊以防萬一,將我進入密道的時間控製在20至30分鍾左右,一旦到時間,我就必須回去。 “我會設法引開馮管家。”冉青莊道,“但是西邊的安保一向是孔檀負責,我要是做得太明顯,恐怕會引起他的懷疑,所以你一定不能在裏麵待太久。” 我點頭一一記下,讓他放心。 第二天是個陽光晴朗的好天氣,好到讓我甚至有種做什麽都會一帆風順的感覺。 金家父子一早便離了島,金元寶說原本他也想跟著去的,結果金辰嶼怎麽都不肯帶他一起。他氣得不行,哭得眼都腫了,和我說話的時候眼眶還有些微微泛紅。 “爸爸都同意的,說隻要哥哥也同意了,他就帶我出去看看,結果哥哥說什麽也不同意。”小孩兒氣鼓鼓地在前頭走著,手掌一路撫過粗糙的牆麵。 “你不是說外麵有怪獸嗎?他們可能也是怕你被怪獸抓走。”我一邊與他對話,一邊暗自記下每個岔口。 “可他們就不怕怪獸。怪獸為什麽隻抓小孩子?” “可能是小孩子比較好抓吧。” 金元寶停住身形,回頭忽地衝我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才沒有,我就不好抓,老師你來追我吧!”說著拔腿就跑,在黑暗的密道內暢通無阻,不一會兒就跑出老遠。 我趕緊追上去,手電一直打在前方,生怕將人跟丟。 “元寶,慢點……”我壓著聲音,很快就跑得氣喘籲籲。上一次這麽跑,可能還要追溯到我的學生時代。 就這麽跑了十來分鍾,我追不動了,彎下腰,撐著膝蓋叫停。 “我們……我們回去吧。” 金元寶本來都沒影兒了,我此話一出,忽然就從不遠處的一個岔路口探出頭來。 “這麽快啊?”說是這樣說,但還是乖乖往我這邊走來。 我喘勻了氣,摸摸他的腦袋,與他一道往回走。 “要是被人發現我們偷偷溜進來,我們以後就不能這麽玩了。” 金元寶仰起頭,問:“那回去還練琴嗎?” “不練總要做點什麽,你想做什麽?” 他沉吟片刻,道:“我喜歡看你拉大提琴。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覺得你拉大提琴的樣子好好看啊,所以才會跟媽媽說要學琴,想不到學琴這麽麻煩。”他挽住我的胳膊,撒嬌似的輕晃,“回去你練琴給我看吧。” 麵對他天真無邪的笑顏,心間不禁產生一絲罪惡感,自然是他說什麽是什麽。 從密道出來後,我立馬將畫複原,看了眼依靠在門口的大提琴,確認沒人進來過,這才徹底放下心。 剩下的時間,金元寶都坐在我身旁的地上,抱著個抱枕,將下巴擱在上頭,一臉認真地看我拉琴。 拉了幾首曲子後,我感到腳邊一重,低頭看去,隻見他歪斜著倒向我,雙唇微張,睡得香甜。 我將大提琴暫時靠到一旁,小心放平他,再抽出他懷裏的抱枕墊在腦袋下麵,做完這一切,我重新架好琴,又拉了兩首相對和緩的曲子。 之後的兩天都格外順利,到第三天我已經差不多將密道記熟,甚至不用金元寶帶路都能在裏頭找到出路。 地圖到手,也就不需要再進去,我同金元寶商量道:“明天你爸爸和哥哥就回來了,咱們先別玩了,等下次他們離島再繼續吧?” 金元寶一下子垮下臉,噘著嘴問:“那我又要練琴啦?” 我像他這麽大的時候,天天練琴,一練就是好幾個小時,練得手上都生了繭子。他之前雖說每天上一小時的課,但多也是鬧著玩的,放鬆了幾天,竟連這一小時都不肯練了。 我心裏暗暗歎息著,道:“你哥哥來的話還是要裝裝樣子的。” 他咬了口小蛋糕,很勉強地點了點頭:“那好吧。” 晚上,我趴在洗衣機上,回想密道的每一條分叉,將它們一一拓到紙上。 冉青莊抱臂立在我身旁,凝眸注視著那些線條,似乎打算在我畫出密道的同時,把它們一點點刻進腦海。 “這是書房。”冉青莊指著我剛畫出來的一塊區域,指尖敲擊著道。 我抬頭看他:“你要找的東西在這裏?” 他沒回答,直接跳過這個話題,轉而讓我明天找個由頭快點離島。 “現在離島都要好長的手續,也不是說走就能走的。”而且這樣敏感的時候我一下子說走,不知道會不會引起金辰嶼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