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兆豐說得對  嚴霜用電腦分析出鍾樓附近金辰嶼可能藏身的建築,下令展開追捕行動後,很快驅車離去。  麻薯被人抬出屋子時,已經失去意識,兩隻手都受傷嚴重,但沒有生命危險。  安全屋暴露,大榕村再不能待,冉青莊接了好幾個電話,溝通完畢後,讓我簡單收拾東西,說要轉移。  走前我問起皓皓的情況,冉青莊說他和同樣吃了加料飯菜的衛大吉已經被送往最近的醫院檢查身體,畢竟是可致人昏迷的不明藥物,還是需要謹慎一點。  果然對麵的也中招了,隻是不知道金辰嶼是怎麽查到我們所在的。不僅知道我們在哪兒,他還知道冉青莊今天不在家。  難道他有派麻薯一直盯著我們,隨時隨地準備著動手嗎?那陶念他們怎樣也該發現了才對啊。  毛斌因為一早送冉青莊去授勳的關係,出事時不在村子裏,幸免於難。陶念和張慶本來今天休息,一聽到我被挾持了,紛紛從家裏趕來,這會兒坐另一輛車跟在我們後頭一起轉移。  “聯係不上大吉我就知道不對了。”毛斌一邊開車一邊道,“看到他倒在那兒的時候,我心都涼了,以為他是沒了。結果一探鼻息,還有氣,我差點就想抱著他親一口了。”  “冉哥當時不知道你什麽情況,急得赤手空拳就想衝進屋,被我死命攔下來了。他那力氣你不知道多大,我整個人壓上去才把他給壓住的。”  “後來大部隊到了,嚴隊也到了,要冉哥暫避,他沒同意,還主動提出用自己換小孩兒。”  “進去前就計劃好了,讓他設法將犯罪分子引到窗前,他裏麵一喊開槍,外麵就射擊。我本來心裏還有些打鼓,結果位置半點不差,狙擊手一槍就中了。”  毛斌的話補完了我所不知道的那部分內容。我看了看身旁環抱著胳膊,閉目養神的冉青莊,他不知道是真睡著了還是裝沒聽到,不接話也不發表評論,從上車就很沉默。  “拉著窗簾也能看到?”我問。  “有高精裝備,可穿牆雷達成像儀,能看到大概的人形,配合重型狙擊槍,隔著30厘米的牆擊中目標都不是問題。”毛斌道。  真厲害啊。  剛解除危險時,覺得很幸運,但這會兒聽了毛斌的話,又覺得不全然是幸運,還有層層精準配合下的必然。就像一幅秩序井然的多米諾骨牌,缺了其中的任何一塊,整副牌便會毀於一旦。  在車上靠著冉青莊睡了一小覺,再睜眼時,我們已經到了目的地。不是哪個偏僻的小村落,也不是鬧市的居民樓,而是一家叫“康都”的民營醫院。  起先我以為這隻是中轉站,皓皓他們吃了加料的飯菜都做了檢查,我跟著做下檢查也不奇怪。可我們一下車,就有專人過來接待,直接領著我和冉青莊進了他們的vip病房。  病房不似一般公立醫院的那麽擁擠,一室一廳,有帶水槽的吧台,浴室配洗衣機,病床也很大。總體而言,條件設施都非常不錯。  我一看這是要長久住下來的意思,疑惑問道:“我們住在這兒嗎?”  冉青莊從行李袋裏取出換洗衣物,點頭道:“是,從今天起就住這兒了。”  我坐在床沿,看他將衣服一件件掛進衣櫥,無名指上的戒指散發著柔和的光澤,襯得他五指修長,骨感有力。  手腕的地方,有一圈泛紫的淤痕,是手銬留下的痕跡。胸口衣襟處被濺上的零星血跡,原本平整的麵料也多了許多褶皺。  看著這樣的他,才驚覺我們是過了多狼狽的一天。  他身上又是血又是汗的,我就讓他先去洗澡,把衣服換下來,剩下的行李我來整理。  差不多整理完了,外頭護士敲門進來替我采血檢驗。  坐到客廳的圓桌旁,抽完兩管血,護士要我按住針眼,接著給了我一張明天的檢查單,讓我務必按照上麵的時間前去拍片。  我一看都是拍腦子的,知道這不單單是檢測不明藥物,也是要給我檢查腫瘤的。  冉青莊真是行動派,竟然這就給我安排好了。  我長歎一口氣。算了,拍就拍吧,好不容易死裏逃生,他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對我做什麽也做什麽,我不會再反抗了。  護士離去沒多久,陶念送來了晚餐和冉青莊的外套。由於被毛斌全力“壓製”的關係,外套沾了許多塵土,右胸上別著一枚雪花狀的金紅勳章,上部的綬帶是一種鮮亮的藍。  真漂亮啊。  我摸著那枚勳章,有些愛不釋手,一想到差點就見不到它了,越發抓緊了每一分每一秒與它“親熱”。  拿手摸摸,拿嘴親親,再拿臉蹭蹭,太過專注,以至於冉青莊那麽個大活人站我身後我都沒發現。  “這麽喜歡嗎?”  我一激靈,蹭臉的動作霎時僵直在那裏。拍拍衣服,拎著領子挽在臂間,我站起身,熱著臉若無其事往臥室走。  “我給你去放好。”  他扯住我的胳膊,將我一把拽進他的懷裏。  他抱著我,按住我的後腦和腰背,一再地收緊力道,沒有多餘的言語,鼻間的呼吸又重又沉。  我悶在他的肩頸處,手臂姿勢別扭地蜷縮著,夾在兩人的身體之間。最初的驚愕過去,聞著他身上清新的沐浴露氣息,我一點點放鬆了緊繃的肌肉。  大概有兩三分鍾,他都隻是抱著我不說話,仿佛在用這種方式宣泄自己的情緒。  胳膊因為血液不暢漸漸發麻,我閉上眼,很享受這個懷抱。  等宣泄夠了,他鬆開了勁兒,但沒有完全鬆開胳膊,偏頭吻著我的額角,道:“你喜歡就送給你。”  我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忙推拒道:“太貴重了。”  “戒指也很貴重。”  這能一樣嗎?戒指貴在價格,這枚勳章可是無價之寶,是他用命換來的!  “可是……”  我還想婉拒,他直接打斷我:“我是你的,我的勳章,當然也是你的。”他退開一點,注視著我的雙眼,“你不要它,就是不要我。你不要我了嗎?”  他這麽一說,這件事的性質就不太一樣了,忽然就拔高到了另外的層次,我不收也得收。  最後,我隻能無奈道:“那好吧,我替你收起來。”  反正我死了,他還是可以拿回去的,放在誰那裏都無所謂。  晚上睡覺時,我睡病床上,冉青莊睡在一旁的沙發床上。其實床夠大,再睡一個人也沒事,但他說怕打擾我休息,堅持隻睡沙發床。  一片黑暗中,我倆互道晚安,之後便是一片寂靜。  “兆豐說得對……”  在這樣長久的寂靜中,我已經有些睡意朦朧,這時候突然聽到冉青莊開了口。  這怎麽還有兆豐的事?  我一下警惕起來,睡意都消散一些,就聽他接著道:“我對你一點都不好,我太不是東西了。”第73章 季檸,你是不是快死了  我不清楚他是不是以為我睡著了才說的這話,也不確定他需不需要我的回應,猶豫間,就這麽錯過了開口的最佳時機,對著黑暗失了眠。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有時候並不能簡單粗暴的歸為“好”或“不好”。若非全然的“好”,就一定是“壞”的,這世間又能有幾個真正的好人?  就像我媽。她辛苦養大我,自己從來新衣服都不舍得買一件,卻願意花幾萬塊給我買琴,無疑是對我非常好的。可在我沒有達到她的某些期望時,她又會對我動輒打罵,將一切歸結於我體內另一半基因的“劣等”。  又比如我爸。我的記憶裏,他總是風趣幽默、開朗健談的,對我從來很耐心,隻要我提出的願望,他都會盡可能滿足。但他出軌時卻並沒有考慮到他的兩個孩子,甚至,我覺得他可能都沒意識到自己是個“父親”。  再說我。我鍾情於冉青莊,心心念念在他,甘願為他做那許多事。然而與他的相處中,我卻不止一次地出現灰暗的念頭,將他的感受放在次要。我告發他和林笙,我弄丟他的戒指,我隱瞞林笙回國的消息,我趁他醉酒行不軌之事……  他要說他不是東西,那我其實也挺不是東西的。  摸著枕頭下觸感冰涼、棱角分明的金屬勳章,我朝不遠處那個模糊的隆起小聲開口:“他說得不對,你很好。”  在我心裏,他永遠都是很好的。  上頭吸取大榕村的教訓,可能覺得四個人有點不行,就給陶念又加了兩個人。病房門口站兩個,醫院門外車裏坐兩個,四個人看著我和冉青莊,實行24小時嚴密保護。  我做檢查時,冉青莊、陶念和張慶三個大男人就陪我一起做檢查,做完了要等報告,陶念讓我們先回去,說他隨後會替我拿到病房。  冉青莊轉身的時候有些遲疑,坐旁邊同樣等候報告的兩名大媽停下交談,好奇地打量我們幾個。  “你們是朋友還是兄弟啊?一個人看病還能這麽多人陪著,你們感情真好啊。”  “朋友。”我衝她們笑笑道。  “哦喲,那真是不容易的,這麽好的朋友……”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感慨起來,說現在人情冷漠,這樣重情的年輕人實在少有,有時候親人還不如沒血緣的外人。  冉青莊看了看她們,視線轉向我:“你們先走吧,我和陶念一起等。”  我想說報告也不多,就兩張片子,不用兩個人拿的。可冉青莊已經走到陶念邊上坐下,顯然隻是知會我一聲,並不是在問我意見。  最後我隻能與張慶兩個人回了病房。  等待的過程有些漫長,我從角落搬出大提琴,怕打擾到別人,沒有運弓,而是改為彈撥。  大提琴的弦很硬,撥揍時泛音不充分,很容易找不到音準。但此時沒有聽眾,也就無所謂好不好聽了。  左手按弦,右手拇指向下斜掃過琴弦,低沉圓潤的音符像雨滴砸落在石階上,一個接一個蹦出。  一首簡單的《happynewyear》,翻來覆去撥揍了十幾二十遍,到後來指腹都快撥腫了,冉青莊還是沒有回來。  右手拇指一如既往掃過琴弦,這次卻掃出了一段不和諧的音符。  我蹙了蹙眉,疑惑地看向右手,發現自己竟然在不受控製地顫抖,想要站起來,一腳踩下去,右腳軟得跟麵條似的,一下子連人帶琴跌到了地上。  房裏的異響馬上引起了外麵張慶的注意,他敲了敲門:“季檸,你沒事吧?”  我的右半身無法自控地抽搐起來,舌頭發麻,喉嚨裏艱難地發出“哢哢”的聲響。視線牢牢望著門口,我試著呼救,但很快意識渙散失去了知覺。  當我再醒來時,已經被轉移到了床上,身上肌肉酸痛不已,動一動手指,最多隻能抬起幾厘米。  正在給我調試心電監測設備的護士一見我醒了,立刻朝外頭喊道:“解醫生,病人醒了!”  第一個衝進來的就是冉青莊,後麵跟著位四十多歲的女醫生,麵容瞧著和善端正,雖稱不上漂亮,但眉心正中有粒鮮紅的小痣,十分特別。我剛醒還有些暈乎,乍眼看去,都以為自己見到了菩薩。  “你覺得怎麽樣?有沒有哪裏難受?”冉青莊來到我身邊,摸著我的額頭問道。  我搖了搖頭:“渴……”  隻一個字,我都要被自己的聲音嚇到,那簡直就像是石頭磨過粗糲的砂紙,啞到不行。  冉青莊回頭去看那名“菩薩”,似乎是要詢問對方的意見。等女醫生點頭了,他才敢將我扶坐起來。  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大杯水終於解去幹渴,我舒爽地呼出口氣,再開口時嗓音果然沒那麽嚇人了。  “我怎麽了?”  “你暈倒了,昏迷了兩個小時。”冉青莊放下水杯,向我介紹麵前的女醫生,“這位是解蓉解醫生,這裏的神經外科主任,以後也是你的主治大夫。”  “您好……”我試著抬手,手卻抖得很厲害,別說握手,伸直都很難。  解醫生忙製止我:“你剛發作,需要好好休息,不要心急。”  我盯著自己顫抖不止的手,點點頭,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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