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安穩,城外又有石頭需要的草藥,加上有銀兩在身,若真缺什麽藥,也可以在藥鋪買,雖說要多花銀子,但總比四處流浪強,所以他們在景城一待就是五年,至今也還未想要離開。


    夏彤楓跟何氏一樣,盼著有一日石頭能好,隻是沒料到過了個溫馨愉快的年,何氏突然一病不起,等開春之後,她忙著麵攤的事,又掛心何氏,還要看著石頭,幾天下來已經瘦了一大圈。


    石頭三天兩頭見大夫來來去去,也把自己當成了大夫,隔三差五的一發病,就要去找人給人診治。


    石頭沒有惡意,隻是說出口的話多是不吉利的,遇到脾氣好的人會一笑置之,但脾氣暴躁些的,石頭便少不了一頓皮肉痛,夏彤楓這陣子都數不清為了石頭要當神醫一事,自己給人彎了多少次腰、道了多少次歉。


    石頭饅頭吃完了,又要往外走,夏彤楓連忙拉住他——她的身量本就嬌小,石頭又特別高大,要拉住他,真的很困難,隻能哄騙著。


    「石頭是個神醫,」夏彤楓難得收起笑容,嚴肅正經的看著他,「既是神醫便不能隨便出手救人,不然所謂的神醫就不稀罕了。」


    石頭微愣了下,原要往外走的腳步也停了下來,伸出手搔了搔頭,似乎有些傻住了。


    相處久了,夏彤楓對石頭的症狀也有了應對的方法,知道此刻自己已說動了他,嘴角一揚,又道:「石頭你想想,有本事的人可不會隨便讓人知道自個兒的本事,所以別隨便救人,不然當不了神醫。」


    石頭其實不是很懂,但又覺得姊姊說的有道理,所以他點點頭,「我知道了,神醫很厲害,但不用給所有人都知道,若讓所有人都知道,那就不是神醫了。」


    「對!」夏彤楓知道說通了,著實鬆了好大一口氣,讚賞的摸了摸石頭的頭,「石頭真聰明,所以石頭神醫,你別再隨便跑出去給人治病了,知道嗎?因為你是神醫,最重要的就是要把娘給治好,娘今天要吃的藥就在爐上,若姊姊還趕不回來喂娘吃藥,石頭要記得給娘端去,好嗎?」


    石頭用力的點著頭,坐到爐火旁死盯著藥罐,「石頭知道,石頭一定會救娘,娘一定會長命百歲,陪石頭永永遠遠。」


    看著石頭,夏彤楓的嘴角帶笑,不過一聽到房裏傳來的咳嗽聲,她的眼神不由一黯。娘的身子似乎又更差了,她心中擔憂卻無處可說,看著石頭,偶爾還挺羨慕他的,不知人間疾苦,快活一日是一日。


    何氏救她那一年,石頭已經十五歲,至於她的歲數……她忘了,也沒人知道。


    何氏說她雖然看起來小,但年紀應該與石頭差不多,便作主定了她與石頭同年,原想著讓石頭當哥哥,可是夏彤楓卻不知為何不想做小的,硬是讓石頭改口叫她姊姊。


    年華似水,轉眼過了五年,她已經二十歲了,成了個大姑娘,越發懂事,石頭心智卻還停留在幼年期。


    石頭轉頭看到夏彤楓在發呆,立刻咧嘴一笑,「我是神醫,你是我姊姊,所以我要救你。」


    夏彤楓有些哭笑不得的看他,「石頭想怎麽救姊姊?」


    「這個。」他獻寶似的從自己裝寶貝的小口袋裏倒出捏成一顆顆丸狀的麵團,「你氣色不好,這是積勞成疾,吃我給的藥,沒有治不好的病,給你。不收銀子,吃了三天之後就好。」


    聽到石頭的話,她笑了笑,接過他手中用麵粉揉成的丸子。原來昨晚她做麵時,他在她旁邊就是搗鼓這些小玩意兒。


    拍了拍石頭的頭,對過去完全沒有印象的她來說,如今親人就隻剩何氏和石頭,這一輩子她是打定主意要守護他們兩人過一輩子,至於嫁人……


    其實早幾年時,何氏雖未明言,但也隱約透露了想讓她與石頭湊成一對。夏彤楓雖喜歡石頭,但她清楚這是將他視為親人,一點都無關情愛,不過她有恩報恩,若是何氏希望,她也會嫁給石頭,守著石頭過一輩子,因為救命之恩大過天。


    安撫好了石頭,夏彤楓推著小板車,上頭擺著鹵肉和麵條、青菜,準備到西市開工。


    夏彤楓的麵攤在西市靠城門不遠的一棵大樹下,這裏除了地點偏了點不好外,其他的倒還算不錯,夏天的時候涼爽,冬天的時候大大的樹幹也能遮些風,收攤時將東西往樹後放,用塊布蓋著就成,省了不少事。


    正值盛暑,清晨的天氣有陣陣微風吹撫,消了些暑氣,夏彤楓笑眯著眼,一邊跟鄰人打著招呼,一邊腳步輕快的把擺放著小爐灶的推車推出來。


    景城產馬,更有為數不少的牛、羊等牲口,石頭三天兩頭叨念著要養匹黑色的馬,她也曾經動過念頭想買些牲畜來馱物。


    可住的胡同窄小,屋子也不大,就算有銀子買牲口,也沒有地方可以養,所以這個念頭隻好作罷,石頭再怎麽吵鬧,她也隻是安撫便過。


    推著板車往返住的胡同與西市間,以前這工作還有何氏與石頭幫忙,如今何氏重病,她將石頭留在家中看顧,所以這活兒全都得靠她一個人。


    心中盤算著是否該再請個人幫忙,想著隔壁林家有個小姑娘,做事挺機靈的,隻是雖說住在她那條胡同裏的人經濟都不算寬裕,但觀念仍守舊,舍不得讓閨女出門拋頭露麵的幹活兒,所以想讓人家小姑娘幫忙,看來也是難。


    她搖搖頭,不再多想,反正現在一個人隻是忙一點,也還過得去。


    她的麵攤賣的就是幹拌麵和雞湯麵,麵條是自己手作,簡單卻不失美味,更吸引人的是大大一碗,不管幹的或湯的都隻要五個銅錢,要加羊肉,就再加五個銅錢,吃上一碗,肯定管飽。


    夏彤楓熟練的將熬了一天的雞湯放在爐上,生上火,準備等會兒去樹後搬出桌椅和放在木箱子裏的碗筷。


    火星越燒越旺,但她的鼻間除了爐火和熱湯的味兒外,隱約還聞到了股酒味……


    她心一驚,立刻起身走向樹後,果然看到支酒瓶倒在地上,她彎腰將酒瓶撿起,晃了晃,裏頭一滴不剩。


    這瓶酒是隔壁賣豆腐腦的老爹要的,昨天老爹沒來開攤,所以她就先將酒放在擺放碗筷的竹箱子裏,怎麽現在卻出現在這裏?


    她目光看向擺放木箱的位置,突地見到木箱一旁有人,不由嚇得退了一大步。


    雖隻是一眼,但她也瞬間認出來人,這個男人是幾日前才到這條街上的乞丐。


    西市向來龍蛇雜處,來往的旅人、劍士不少,地痞流氓也不少,乞兒穿梭流連,這西市就是一個字——亂。不過說亂,偏又亂中有序,因為一手掌握西市的地頭蛇是個叫石慶的七尺壯漢,拳腳功夫了得,景城中最有權勢的南宮家對西市根本不掛心,所以這裏的大小事隻要不與南宮家有所抵觸,基本上都是石慶說了算。


    就因為西市向來複雜,多張生麵孔都不會令人多側目,偏偏這個人一身狼狽,卻生得一雙黑白分明的銳利晶亮雙眸,不經意四目相接的瞬間,她的心跳莫名加速,一顆心彷佛要跳了出來,差點忘了呼吸。


    她不知為何覺得自己好像見過他,但怎麽也想不起來什麽時候見過,或許是在她失憶之前?但他與她對上了眼後,又冷漠的移開目光,他的冷淡令她的心情空空落落,失望之餘也明白了,兩人肯定不相識,是自己多想了。


    縱使如此,她還是忍不住的偷看著他,他一直坐在她攤子不遠處的陰暗巷子裏,他大半天沒吃東西,有人看他可憐,丟了銅錢在他麵前,他竟然動也不動一下,最後都讓附近的其他乞兒搶走,她都能聽到搶了他錢的乞兒笑他是個傻子……


    夏彤楓知道這人不傻,有這麽一雙明亮有神眼眸的人,不會是傻的,隻是她也不能解釋為什麽他不將旁人施舍的銅錢給撿起,他是個乞丐,以乞討為生,不是嗎?


    到了要收攤時,她於心不忍的動手煮了碗麵給他,隻是沒想到當她好心的將麵端給他,他卻防備的瞪著她。


    他的眼神令她沒來由的心驚,但還是堅持要將麵給他,他的反應竟是伸手一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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