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姑娘失憶前,也是個直爽性子之人。姑娘放心,隻要恪守本分,穆家也不會虧待你。雖說馬市已結束,但我在景城有事待辦,短期之內還不打算離開,待本座事情一了,你便帶著石頭隨我回穆家。


    「本座得先將話說個明白,石頭情況複雜,施以玄幻之術需天時地利,所以本座無法承諾需費上多久時日才能醫治好他。不過本座話既已說出,本座承諾,窮極一生,本座會還你一個健康的弟弟。」


    有了穆意謹這話,就已經足夠,夏彤楓激動得眼眶都紅了,「謝家主、謝家主!」


    夏彤楓得償所願,原以為穆意謹吃完麵後就會離去,沒料到他竟然在她的小麵灘上坐了長長的一段時間。


    穆家家主是何許人也,他來到西市的消息一散布出去,眾人都想知道是哪個小灘子竟然能引來穆家家主這尊大佛。


    於是在穆意謹來了之後,麵儺的生意是越發火熱,就算有石慶的兩個手下劉景、高勤幫忙,她還是忙得巴不得再多出幾雙手煮麵舀湯。


    穆意謹就坐在離夏彤楓煮湯的火爐最近的地方,喝著馬奶酒,雖說冬日已至,但是離火爐這麽近也稱不上舒適。


    夏彤楓曾好意的請他挪個位置,但穆意謹淡淡的拒絕。他的周遭有數個護衛與家奴,眾人隻敢瞧著,也沒人敢不識相的前來打擾。


    直到天全黑,穆一上前在穆意謹耳際低語了幾句,穆意謹這才起身,讓人付了銀子,打算離去。


    夏彤楓擦了下手,恭敬的送客。穆意謹一走,灘子的生意明顯的冷清下來。


    不過夏彤楓一點都不可惜,因為今日擺放銅板的小甕都快要滿出來了,單單這幾個時辰賺的錢就夠她嗬嗬笑不停了。


    隻是一靜下來,她才想起自己簽下的賣身契,笑容微黯,這個麵儺是她一點一滴奮鬥而來,這些年也靠著這個小儺子,他們一家人才不至於餐風露宿,如今要離開,倒有些舍不得。


    不過為了石頭,她不舍也得舍……她難得偷了個懶,坐下來,抬起頭看著天上明月高懸。


    三十年——三十年後,等從穆家恢複自由身,她也不知還能不能像如今一般有體力,找個方寸之地擺個小攤子,過現在的日子?


    倒了杯馬奶酒,輕啜了一口,細細品嚐著味道,她釀酒卻鮮少喝,因為每次喝時,心頭隱約有絲難過,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哀愁。


    在她發呆之際,手中的酒被拿開,她轉頭一看,太陽在身旁,直接一口飲盡。


    「想什麽?都出了神了?!」他將空碗擺到一旁,問道。


    「沒什麽,」她一笑,「隻覺今天月色挺美。」


    「你竟也懂得風花雪月?」


    聽出了太陽話裏的嘲弄,她也不惱,「今日帶著石頭去了哪裏?」


    「不過四處逛逛。」太陽的口氣四兩撥千斤,「我先讓石頭回去了,你呢?能走了嗎?」


    「等會兒收拾好便行了。你等等我,今日等回去我再弄點夜宵給你和石頭。」


    走回家的一路上,太陽注意到夏擦楓的手不停的摸著懷中用來裝賣麵所得銀子的小甕,嘴角弧度始終揚起,看著她,明明就是個尋常的夜晚,同樣的一個人,但他卻敏感的察覺有些不同。


    「今日麵灘有事?」轉入了小胡同,太陽才開口問道。


    夏彤楓聽到他問話,有些驚奇,「你怎麽知道?」


    太陽指了指她懷中的小甕,「你雖愛財,但也沒見你這麽寶貝的不停摸著。」


    夏彤楓一笑,「你絕對猜想不到今日誰來吃麵了?」


    太陽斂眉,口氣不冷不熱的說:「穆意謹。」


    夏彤楓臉上的訝異藏不住,「你怎麽知道?」


    太陽輕哼了一聲,「他來做什麽?又在你麵前胡言,讓我給他當護衛嗎?」


    「不是,家主沒提讓你當穆家護衛一事,以後他也不會再提了,因為他已經答應救石頭。」


    太陽眼底閃過一抹銳光,「他的條件是什麽?」


    「家主沒提條件,是我求他,隻要他願意出手相助,我自願到穆家為奴。他答應了,還跟我簽了賣身契,白紙黑字,他想要反悔都不成。家主說,等景城的事忙完,就要我帶著石頭到穆家,他一定會治好石頭。」


    太陽驀然停下了腳步,全身上下透出一股顯而易見的陰鬱。


    察覺到他情緒轉變,夏彤楓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下去,口氣不自覺的遲疑起來,「如你所言,天地之大,要找一抹遊魂不容易,家主心善,願意相救,他讓我簽了三十年的賣身契,每個月還有五兩的銀錢可拿,三十年後,我便能回複自由之身,算起來值得。」


    「荒唐!」太陽啐了一聲,轉身就走。


    夏彤楓一驚,連忙伸手拉住他,「你要去哪裏?」


    「飄香院。」他的口氣很冷,他要拿回那張該死的賣身契,撕個粉碎。


    「為什麽?」夏彤楓眼底的焦急閃動,「你難道沒聽明白,家主答應救石頭,若你去拿回賣身契,不等於我們反悔了?」


    「就是反悔。」他轉頭看著她,嘴角抿得緊緊的,像是正壓抑著憤怒。


    他自認從不是什麽好人,原以為這幾年的遭遇,受到的苦痛、仇恨已經讓他變得更加麻木,他不喜歡殺人,但死在他手中的人不少,有直接,也有間接,然而他從未放在心上。他對人麻木疏離,不管他人悲喜,但夏彤楓不一樣,這是多年來他能忍受的唯一一個接近他的人,可如今她竟要去給別人當奴才?!


    「其實去穆家當丫鬟挺好的,」她的口氣中有著討好和急切,「進了穆家,有吃有住,每個月還有五兩月銀,這比一般人家的丫鬟待遇好了不少,若我省著點花,時間一長,還能存不少銀子。這等好事像是天上掉下來似的,就算不是為了石頭,就衝著這些好處,要我去穆家當一輩子的燒火丫頭我也心甘情願。」


    他擰緊眉,「五兩銀子?!燒火丫頭?!你就這麽點出息?」


    「別瞧不起五兩銀子,積沙也能成塔,更別瞧不起燒火丫頭,能把火燒得又旺又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看她說得頭頭是道,太陽用力抓住她的手。


    手腕傳來的痛楚令夏彤楓倒抽了口冷氣,不解地看著他眼底的戾色。以前他總是冷漠嚴肅,但此刻卻像是座要噴發的火山,她總覺得他太冷漠待人,如今看來,似乎冷冰冰的他才比較好應付。


    他下不了手打她,不熟悉的熱血在體內奔騰,一股激動完全控製不下來,隻能用力的搖晃了下她,「你若去了穆家,這麵攤怎麽辦?」


    她狐疑的看他,他生氣是因為擔心這個麵攤?她愣愣的說:「就賣了唄。」


    他瞪著她,「灘子收了,我以後吃什麽?」


    他一副活像她欠了他百八十兩銀子似的,原本還帶了絲懼意的夏彤楓忽然很想笑,也真的忍不住笑了出來。


    「夏彤楓!」他陰惻惻的叫著她的名字。


    夏彤楓用安撫的口吻道:「原來你是在糾結這點小事兒?你也真是的,一個大男人,有什麽不能吃的?總不至於一輩子隻吃我煮的麵吧。你以前不認識我,四處流浪當乞丐的時候,你又怎麽活?我現在隻是去穆家做奴婢,又不是消失不見,以後想吃麵,你到穆家找我,我一定為你下碗麵,隻是……」她有些苦惱的咬了下下唇,「你說穆府高門大戶的,廚房讓不讓我一個小小奴婢進去?」


    「夏彤楓,你存心想氣死我!」


    她無辜的看著他,她實在不太能理解他為何氣惱?


    「你有本事,實不該埋沒了你去穆家當護衛,若家主定要有人當奴才,自然是我做。」


    「奴才、奴才……你就這麽上趕著跟人當奴才?」他惱得用力一扯她。


    她身子踉蹌了下,手中的小甕沒拿穩,掉在地上,小甕碎了,碎銀銅錢撒了一地。


    她微張著唇,頓覺委屈,用力推開他,蹲在地上撿銅錢。「你欺人太甚,我就是給人上趕著當奴才,至少我又不偷不搶。」


    天太黑,她一時不察,被碎片割傷了手,指尖一痛,但她沒有理會,隻顧著將四散的銅錢撿起。


    他伸手將她捉起來,她憤恨的看著他冷沉的眼,斥道:「放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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