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監察院內,四處主辦言若海推著陳萍萍來到上百名身著監察院製服,手握長刀的幹事跟前,兩手交叉放在膝上,用有些尖細的聲音說道:“一炷香內封鎖理正街,別說貓狗,一隻鳥也不能放進去。”


    “是。”


    前方眾人抱刀應聲,在一處主辦朱格的帶領下魚貫而出。


    很快,院子裏沒了聲音,隻剩他們兩個。


    言若海說道:“希望今天能一切順利。”


    “這個時間……王啟年已經出城了吧。”


    陳萍萍仰望南方的天空。


    “放心吧,由他護送範建、柳如玉等人出城,不會有事的。”言若海說道:“白風師徒畢竟勢單力孤,幫手不過北齊聖女海棠朵朵和肖恩,城內的人尚且應接不暇,哪有餘力顧及範府之人。”


    “敵人可不隻白風師徒。”


    陳萍萍偏了偏身,眼光掃過皇宮,他已經下定決心,一旦計劃進行到差不多,他就進宮麵聖,與李雲潛做個了結。


    範閑畢竟是慶帝的兒子,弑父這種事總歸不宜,那麽就由他代勞,為葉輕眉報仇吧。


    二十年前是他掃蕩了皇後的家族,那麽也該由他來為幕後黑手畫上休止符。


    陳萍萍撫摸著輪椅扶手,似乎想起什麽,整個人陷入回憶。


    這時一襲白衣,神色冷厲的言冰雲由後麵走到二人身邊:“爹,院長,殺手已經準備好了。”


    言若海點點頭:“動手吧。”


    “辛其物也就算了,至於胡金柱……在隨使團南下的路上,我觀此人並非楚平生同黨,會不會……”


    言若海沉聲說道:“冰雲,你記住,事涉慶國存亡,寧錯殺,勿放過。”


    “是,爹。”


    言冰雲躬身告退,按照言若海的要求,去滅辛其物、胡金柱等幾位與楚平生有來往的人的門了,因為肖恩與北齊錦衣衛的人若是已經潛入城內,最好的藏身地點反倒不是楚府,而是辛其物與胡金柱等人的家。


    “外麵冷,對你的腿不好,進去吧。”


    言若海提醒一句,推著陳萍萍往回走。


    “荊戈呢?”


    “黑騎已經整裝待發。”


    陳萍萍點了點頭:“進去吧。”


    黑騎由荊戈統領,高達也控製了虎衛。


    白風師徒死後,他再殺了李雲潛,有虎衛和黑騎逼宮,皇宮裏的紅騎和宮典亡後就士氣低落的大內侍衛們,應該不會選擇硬剛,到時候不管是扶範閑登基為帝,還是讓宜貴嬪的兒子三皇子李承平繼位,都是可以操作的事。


    “嗯……等等……”


    快到大廳門口時,陳萍萍突然舉手叫停。


    言若海皺眉道:“怎麽了?”


    陳萍萍沒有說話,隻是偏了偏身,朝著西南方做聆聽狀。


    ……


    另一邊。


    皇宮門口,八名身著黑色勁衣的男女在一個頭戴鬥笠,渾身散發著如淵殺機的男人的帶領下走出,一步一步朝理正街走去。


    說來也怪,九人同行,身下卻無半點聲音,彷如一群暗夜幽魂。


    宮門外值守的八品巔峰紅騎統領認得他們-——來自東夷城的劍客,大宗師四顧劍的弟子,前方帶鬥笠,穿褐色短衫,手裏提著比尋常長劍還長三寸的長劍的男子正是四國夜宴時來過京都城的九品上大高手雲之瀾。


    四顧劍一共十三個弟子,如果加上和親王慶功宴死的那一個和監察院六處主辦影子,來到京都城的共有十人,也就是說,此時的東夷城隻剩一名九品強者坐鎮,為了迎戰白風師徒,東夷城方麵可以說能人盡出了。


    紅騎統領表示懷疑,按理說,大宗師的戰鬥,這些人是插不上手的,那麽雲之瀾等人的對手隻能是楚平生。


    那個家夥值得他們九個一起出手嗎?


    便在這時,前方又有情況發生,左邊胡同裏走出一人,長道兩側燈台裏的燭火一晃,映出一張垂垂老矣,胡須花白的臉。


    是軍方第一大佬,樞密正使秦業!


    連他也坐不住,要對白風師徒動手了嗎?


    十個人了!


    然而十個人還不夠。


    紅騎統領又看見左側橫道駛來一輛馬車,隨著布簾掀開,裏麵走出三個人,因為距離較遠,看不清楚五官。其實就算再近一段,也不見得能夠看清,他們都穿著黑色鬥篷,兜帽很深,後心尖尖向上。


    這打扮……


    “大人,那好像是慶廟裏的祭司吧,連他們都驚動了?”


    “該你問的問,不該問的別問。”


    “呃,是。”


    紅騎統領嗬斥下屬一句,重新回頭,看著匯聚一處,朝楚府走去的一十三人。


    連慶廟三位祭司都驚動了。


    慶國強者……可以說是傾巢出動了。


    ……


    理正街。


    由南到北,東起明正街,西至福正街,整片區域都很安靜……街上別說人,連隻貓都沒有,唯一的聲音就是風拂柳梢的沙沙輕響。


    一處主辦朱格站在一株大桑樹的陰影下,遠遠地望著楚府,眉頭擠出一道深深的鶴足紋。


    他其實是長公主的人,長公主現在就在楚平生府上,身為下屬本該提前示警,可是並沒有,不是他已經棄暗投明,改邪歸正,加入陳萍萍的隊伍,應該說他一開始效忠的就是慶國,陳萍萍、費介、言若海等人是範閑的狗這件事他是知道的,看不慣歸看不慣,但是現在雙方有共同的短期利益——隻有殺掉白風師徒,才能維護的利益。


    “告訴下麵的人機靈點,院長說燕小乙可能會搞突然襲擊,一旦確認目標出現,即刻向我匯報。”


    “是。”


    一名幹事領命去了。


    燕小乙是弓箭手,攻擊方式很有辨識性,要確認這個叛徒有沒有參戰很容易。


    朱格回望楚府大門。


    燕小乙效忠的是李雲睿,跟他有本質的區別。


    咻……


    突然間,破空聲由遠及近,一道黑影急掠而至,出現在楚府大門斜對麵兵部尚書府的院牆上。


    “不要緊張,自己人。”


    朱格提醒下屬一句,眯眼看著手持鐵釺,眼蒙黑布,臉色硬得像一塊鐵的男人,心想那就是範閑身邊可以匹敵大宗師的人嗎?可他為什麽一直蒙著雙眼?


    沒有任何聲音,也可以說沒有任何征兆,楚府前殿的屋脊上多了一個身穿白袍,須髯飄飄,手裏握一根翠綠長杖的老者。


    朱格臉色一沉,心道這西胡大宗師白風的警覺性可真高啊,蒙眼人才落下就被發現了。


    “你跟小姐究竟是什麽關係?”


    “……”


    “那套劍法是怎麽一回事?”


    “無可奉告。”


    “如今你徒弟和他的家眷都在府上,你也不想他們被戰鬥波及吧,敢不敢去城外一戰。”


    “有何不敢。”


    蒙眼人收起鐵釺,腳尖在地麵一踏,整個人於空中轉向,朝西南急掠。


    西胡大宗師白風亦手握翠竹杖緊追前者而去。


    朱格足下發力,在旁邊一戶人家的院牆借力,躍上身後的大桑樹,真氣灌注雙目看去,就見夜色下一黑一白兩道人影越過城牆,迅速遠去。


    這時宮城方麵也有動靜,西南方向角樓窗戶打開,兩道灰影一前一後,在京都城綿延不斷的建築上縱躍如飛,緊追前方二人出城。


    “四顧劍和葉流雲也動了……是時候了。”


    ……


    與此同時,楚府後花園假山上的亭子裏。


    範若若端著一杯酒自後方走到楚平生身邊:“前麵……剛才發生什麽事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是五竹來挑戰師父了。”


    “五竹?你說我哥身邊的那位仆人?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他了。”


    “是麽?”


    楚平生轉過頭,皮笑肉不笑地道:“他的記性不好,頭腦有些混亂,所以行為難以預測。”


    “你對他……怎麽知道的比我哥還多?”


    範若若一麵問,一麵把酒杯遞給他。


    “新柳書局出了一本新書,名叫《孫子兵法》,不知道伱看過沒有,裏麵有句話說的不錯,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孫子兵法?”範若若一臉遺憾地道:“沒有。”


    “那挺遺憾的。”


    “你不擔心師父他老人家嗎?”


    “怎麽會,我對他有信心,一個五竹罷了,又不是沒有打過。”


    範若若跟他碰了下杯子,沒有深飲,隻抿了一小口,便走到亭子外麵,站在假山的最高點抬頭看天:“你快過來看,今夜的月亮多美啊。”


    楚平生喝光杯子裏的酒,把杯子往中間圓形石桌一放,走到範若若身邊,順著她的指向望去:“對比昨夜,也沒什麽不同啊。”


    就在他回答小妾問題的時候,與楚府隻有一街之隔的兵部尚書府後院靜軒頂部,拿著巴雷特的範閑瞄準了正與他的妹妹郎情妾意的楚平生。


    當然,這裏的郎情妾意是裝出來的郎情妾意。


    從範若若要求第一個和楚平生洞房,到提議去後花園聽風賞月,都是他們計劃好的,目的就是將楚平生引到一個適合狙殺的地點。


    確切地講,這個提議是範若若提的,因為以前她到寧陽郡主府上參觀過,知道後花園裏有一片假山,假山頂建了一所夏日納涼,秋日賞景的小亭子,雖說站得高看得遠,卻也容易暴露在周圍鄰居的視野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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