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合理。”尤楚紅說道:“你現在是邪極宗宗主?”


    “沒錯。”


    “那你可知道如今武林正道對你的態度?”


    楚平生似笑非笑地道:“唔,起碼那些人還沒堵到柴府門口喊打喊殺。”


    “也差不多了。”


    尤楚紅抬起頭,渾濁的眸子漸放寒光:“據我所知,魔帥趙德言的師弟,有朔方鷹揚派背景的梁師都與劉武周已經在dtz頡利可汗的支持下與李家結為同盟,不日便會借道山西揮軍南下,進攻洛陽,宇文化及與李密也結為戰略同盟,前者軍隊已經進駐許昌,與屯兵滎陽的瓦崗軍隊呈犄角之勢,等待機會,準備一鼓作氣攻入東都,而竇建德與杜付威頻頻派人與李密接觸,三方似乎簽署了停戰協議。”


    可能是話太長,肺活量不夠,她停下來喘息兩口又道:“你不應該同時得罪dtz和正道。”


    楚平生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態度,看得老太太身邊的獨孤鳳恨不能掐死他,都什麽時候了,還一點不急。


    尤楚紅說道:“我知道你已經與祝玉妍結成同盟,能夠得到一些割據勢力的幫助,但是……別看盤踞湖南的蕭銑是太皇太後的堂侄,但是我敢肯定,在這件事上,他絕不會出手相救,江西的林士弘被嶺南宋閥牽製,同樣無能為力,隻有一個朱粲,能夠幫洛陽一把,不過他的名聲太差了,若是天下人知道隋廷與其結盟,皇泰帝的名聲也將毀於一旦。”


    尤楚紅在這裏幫他分析形勢,楚平生卻是嗬嗬一笑:“挺好的。”


    挺好的?


    都存亡之秋了還挺好的?


    獨孤峰看看老太太,沒有說話。


    獨孤鳳一個勁兒地使眼色,意思是讓他嚴肅點。


    尤楚紅舉起碧玉杖,在地上杵了一下:“如果我是太皇太後,就算不把你交出去,也會把柴家貶出東都。”


    “可惜你不是。”


    他吊兒郎當的表情,充分詮釋了什麽叫有恃無恐。


    外人不知道王世充謀反事件真相,以為柴家父子能夠官複原職,皆是因為柴紹在長安的所作所為展示了柴家的忠心和他的能力,不過獨孤峰父女和尤楚紅心知肚明,早前柴家父子被罷官,不過是他們和太皇太後演得一場戲,目的是為後者樹立威望。


    “你能保證,太皇太後不會在關鍵時刻犧牲掉柴家?”


    “……”


    楚平生笑了笑,沒有說話。


    尤楚紅又道:“峰兒跟我說了,東溟派的那些鐵匠是你請來的,工部和兵部的官員正在加班加點製造武器裝備,籌措糧草和馬匹,但你真的以為區區洛陽,能抵抗整個河北的割據勢力麽?更何況你的手下殺了宋缺的兒子和弟弟。”


    楚平生耷拉著眼皮,輕撚指腹:“老太太,是不是有人與你接洽,讓獨孤家做內應,關鍵時刻助其一臂之力?”


    “……”


    “他們……不會是宇文傷和李密的人吧?”


    尤楚紅握著碧玉杖的手用力收緊,昏聵的老眼閃出兩道精光:“你是怎麽知道的?”


    楚平生神色淡然道:“洛陽城周圍三百裏,能重傷你的人,我想……也隻有宇文傷了。”


    “這你也知道?!”


    尤楚紅因為過於激動,臉色又是一紅,轉頭至一側,劇烈咳嗽,獨孤鳳急忙拿出手帕遞過去,眼睜睜看著她的祖母咳出一團血唾。


    宇文傷與王伯當潛入獨孤府的那天,她與獨孤峰去了北邊的河內郡視察軍情,當父女二人接到消息回來,尤楚紅已經閉關了,用去整整兩個月方才壓下傷勢,恢複到之前的八成戰鬥力,而老太太出關後見的第一個外人,就是柴紹。


    “攻城戰前的常規操作罷了,有點常識的都能想到。哎,這麽好的機會,他們居然沒去柴府鬧事。”


    楚平生說這話時一臉遺憾。


    獨孤鳳心說那時你跟柴慎已經削官去職,隻留爵位,宇文傷和王伯當又不是傻瓜,去柴府鬧事有啥好處?


    “既然打傷你的人是宇文傷,想必你已經做出選擇。”


    “不錯。”


    尤楚紅目光灼灼地看著他:“既然你和太皇太後已經下定決心與他們對抗到底,那我獨孤家也隻能舍命陪君子了,隻希望你不要把獨孤家帶到萬劫不複的境地……咳咳咳……咳咳咳……”


    說完又是一陣劇烈咳嗽。


    楚平生看看獨孤峰,又看看憂心忡忡的獨孤鳳,嗬嗬一笑:“老太太,你想報仇雪恨嗎?”


    “你這話什麽意思?”


    尤楚紅把染血的手帕攥入掌心。


    “殺宇文傷啊。”


    她搖了搖頭,一根銀絲跌落塵埃:“老身不是他的對手。”


    楚平生從懷裏取出一個白瓷瓶放到旁邊的茶幾上:“裏麵有三枚丹藥,白色治療內傷,紅色疏通經脈,黑色固本培元,按順序,每三日服用一枚,保你再見宇文傷,一杖劈死他。”


    “這……不可能……”


    尤楚紅不相信,為了修複年輕時練功走火入魔受損的經脈,這二十多年來整個家族想盡一切辦法都以失敗而告終,前些日子又被宇文傷重創,傷上加傷,要不是她的內力十分深厚,能把傷勢壓住,換成一般人早就死了。


    如今柴紹拿著三枚丹藥告訴她吃了就能好,這是夢裏才有的場景。


    “行了,今天就到這裏吧,等你痊愈的那天設宴招待親朋,別忘了請我吃席。”楚平生站起身,一展折扇,大步流星朝外麵走去。


    “娘,你看這小子……什麽態度啊。”


    獨孤峰在後麵氣得吹胡子瞪眼。


    雖說獨孤鳳還沒嫁入柴家,他準嶽父的身份是沒跑的,可那小子怎麽對他的?拍拍屁股說走就走?


    尤楚紅沒有搭理他,望獨孤鳳道:“還愣著幹什麽,送人啊。”


    “哦,是。”這在外人麵前一副英姿颯爽,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劍客,在祖母麵前完全換了一個人,提著水綠色的裙子,藍絲帶飄啊飄的奔出小廳,往旁邊走廊一晃,追她的未婚夫去了。


    兩人來到門口,獨孤鳳還想往前再送一段,沒成想圖安一路氣喘籲籲,拭汗而至,仰頭撞見二人,不由愣住:“公子?”


    “急什麽?”


    “是……是家主。”


    “我爹?他怎麽了?”


    “家主說……說讓你趕緊回去……家裏出……出大事了。”


    “什麽大事?”


    “家主沒……沒說,就讓我來喊你……回去。”


    獨孤鳳說道:“那趕緊走吧,哎……”


    眼見主仆二人往前走了兩步,她又在後麵喊停。


    “怎麽了?”


    “沒……沒什麽……”她握了握放在胸口的粉拳,轉身回府了。


    圖安轉回頭,麵帶疑惑問道:“公子……她……怎麽吞吞吐吐的?是因為我太礙事嗎?”


    “那倒沒有,她隻是有點心態失衡。”


    “心態失衡?”


    “如果一個人一直被你保護,有一天突然發現自己不如他,你會是什麽感受?”


    圖安搔了搔頭皮,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公子,等……等等我……”


    ……


    一炷香後,二人回到柴府,才過影壁,走進庭院,遠遠地便看見柴慎背著手在屋簷下來回走動,夕陽的暖光照在臉上,也難以融化那股子的陰鬱。


    “紹兒,你可回來了。”


    “出什麽事了,這麽著急?”


    柴慎眼睛一斜,圖安心領神會,指指通往後院的長廊,溜了。


    “跟我來。”


    柴慎帶著楚平生走進前廳,繞過屏風,進了旁邊的小室。


    長榻上歪靠一人,灰白色的長袍有一串附著灰塵的斑點,應該是幹了的血跡。


    楚平生仔細一瞧,認出來人身份,不由皺起眉頭。


    “魯妙子?”


    怪不得柴慎急匆匆地讓圖安去獨孤府尋他,原來是便宜老丈人找上門來,看樣子受了不輕的內傷。


    “柴紹……”


    聽到他的聲音,那一臉蒼白的老頭兒睜開雙眼,掙紮著直起枯柴一樣的身子,就這點動作,愣是呼哧呼哧喘了好一陣子。


    楚平生從懷裏摸出白瓷瓶,倒出一枚丹藥塞進魯妙子嘴裏,又以真氣助藥力化開,才起身說道:“誰把你傷成這樣的?”


    魯妙子的氣色肉眼可見地好了不少,略顯呆滯地看著他手裏的小瓶子,似乎很難理解,自己這個號稱醫學、建築、天文、機關等樣樣精通的天下第一全才,也隻能控製住內傷不惡化,怎麽剛剛服下他的丹藥,效果便立竿見影。


    “這藥……”


    楚平生幹脆把白瓷瓶丟給老漢。


    魯妙子拔開包著紅綢布的蓋子聞了聞,麵露疑惑。


    柴慎無法理解他的行為:“魯兄,紹兒問你話呢。”


    “啊?”


    他這才從腦海的無數個疑問中掙脫,望柴家父子說道:“是李淵和他的三兒子。”


    柴慎皺眉道:“李淵和李元吉?魯兄怎麽會同他們起了衝突?”


    魯妙子歎了口氣,一臉古怪看著楚平生:“楊公寶庫發生的事傳到飛馬牧場後,商鵬與商鶴擔心秀珣的安危,便去我隱居的山穀,請我前往長安把人接回飛馬牧場。我到了長安以後,李世民告訴我秀珣跟宋玉致去嶺南做客了,我一想事情不對,試問秀珣已經懷孕五個多月,怎麽可能長途跋涉,由長安前往嶺南?”


    說到這裏,他緩了緩又道:“我以為是李世民因為楊公寶庫的事故意刁難我,便在入夜後搜查唐王府,誰想人沒找到,卻聽到了李淵和兩個兒子的對話,方才知道李家為了獲得嶺南宋閥的支持,已經將秀珣押送去嶺南,而宋智的目的很簡單,逼你帶著殺害侄子宋師道與二弟宋魯的凶手南下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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