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看得宋玉華微微皺眉,搞不明白蕭美娘為什麽如此托大,居然敢深入兩軍陣前。


    與此同時,鬱林城的城門開啟,伴著一陣喊殺聲,有穿著部族服飾,舉著苗刀的戰士湧出,有穿著藤甲,頭包青巾的槍兵湧出,還有脖子上掛著獸骨,雙手拿石錘的野蠻人湧出……


    這群人有一萬多,比起宋閥的軍隊,當得起“奇奇怪怪”的形容詞。


    楚平生知道,這是嶺南的俚僚族人,宋缺能夠穩坐鎮南王之位,少不了當地部族的支持。


    此時隋軍大舉來犯,當地部族當然要表明態度。


    要知道當年楊堅都無法號令鎮南王,更不要說此時宋家又與巴蜀地區的獨尊堡結成親家,百越之地至川渝,皆可看做宋閥的勢力範圍。


    可能是為了鼓舞士氣,隋軍這邊多了蕭美娘、尤楚紅,尤鳥倦,周老歎兄弟、柴慎六人,宋玉華身旁也多了一些“奇形怪狀”的家夥。


    一女子臉上塗彩,雙臂環竹葉青,蛇信吞吐,看得人頭皮發麻,丁九重告訴楚平生,那人是瑤寨的蛇姬斯娜。


    在手拿石錘的野蠻人隊列前方,一個手裏牽著斑斕猛虎的赤膊壯漢,乃是嶺南俚族的虎王哈信。


    斯娜左手邊手臂有青狼紋身的,是彝地的狼王川牟,再過去包著頭巾,雙手呈鐵青色,看起來爆發力十足的中年人是苗寨的鷹王羅風。


    還有一個跟前麵四人距離較遠的,雙臂過膝,傴僂而行,走起路來很像一隻猴子的疤臉男子,乃是羌族的猴王奉振。


    楚平生啞然失笑,雖然這麽形容有點不禮貌,但……自己好像捅了動物園啊。


    以蕭美娘為首的隋軍大部隊及諸位嶺南部族首領到場,打亂了陣前鏖戰幾人的節奏,紛紛罷鬥,各自後退,怒視剛才的對手。


    “嶺南宋家,你們也有今日。”


    伴著一道震耳欲聾的蒼老男聲,宋家一方隊列的上空掠過一道白影,落在兩軍陣前。


    白袍,白帽,白發,白須,手中一把白玉杵,除了皮膚因為年齡的關係呈暗黃色,其他部位皆以白色點綴。


    這位不速老者身後還跟著一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手提金槍,長衫瀟灑,儀態風流,輕盈到如同一隻飛燕,人在半空輕輕一轉,足尖點地,身子緩沉,整個落地過程竟未震起絲毫灰塵。


    瑤寨的蛇姬斯娜忍不住叫了聲“好”。


    老者雖對宋家出言諷刺,但是看站位,卻是視隋軍為敵。


    丁九重和尤鳥倦皺了皺眉,表情有些難看。


    玲瓏嬌注意到這一幕,小聲問道:“怎麽了?”


    楚平生說道:“他們覺得這個敵人有點棘手。”


    “棘手?”


    “如果我沒看錯,那個一身白的老人,應該是南海派元老晁公錯,而他前麵的年輕人,當是南海派掌門梅洵。”


    玲瓏嬌發現自己完全沒有聽說過“晁公錯”這個名字:“他有多厲害?”


    “三大宗師之一的寧道奇你知道吧?”


    “知道。”


    “晁公錯曾和散人寧道奇大戰,輸了一招。”


    “這麽厲害?”


    “還行吧,當與五霸刀蓋蘇文、魔僧伏難陀在一個水平,比四大聖僧強一線,弱梵清惠半籌。”楚平生說道:“我不明白的是,南海派與嶺南宋家向來不合,怎麽會插手鬱林戰事?”


    “南海派和宋家有仇?”


    “宋缺崛起前,南海派一直是嶺南最強門派,宋缺崛起後,便把南海派的名頭蓋了下去,那你覺得,晁公錯會對宋家心存善意?”


    就像為了回應二人對話。


    “阿彌陀佛。”梵清惠上前一步,向著晁公錯和梅洵合什見禮:“晁公,梅掌門,貧尼有禮了。”


    晁公錯冷冷地看了宋家子弟幾眼,哈哈一笑:“見過齋主。”


    梅洵也在後麵抱拳:“梵齋主,師姑娘。”


    梵清惠衝他點點頭,繼續說道:“值此危急時刻,還請晁公和梅掌門看在貧尼麵上放下分歧,共抗邪魔。”


    晁公錯捋了捋長垂胸下的長髯:“宋缺呢?”


    “天刀宋缺還未回來。”


    “那小子就是你說的大魔頭嗎?”


    晁公錯轉回頭,指著隋軍陣列前方,著青衫負長劍,胯下戰馬神俊,身邊美女冷豔的楚平生說道:“如此小輩,何德何能將尤鳥倦、丁九重等人收入麾下。”


    梵清惠說道:“晁公切不可大意,正是此子,蒼梧一戰,以一己之力殺死地劍宋智,屠滅全城守軍。”


    梅洵說道:“梵齋主是不是搞錯了?”


    一人攻下一座城池這種事,簡直聞所未聞。天刀宋缺厲害吧,當年文皇帝率軍來攻,也是配合一萬精騎,以其天刀刀法十戰十勝的。


    宋玉華在旁邊說道:“千真萬確。”


    晁公錯與梅洵對望一眼,捋著胡須說道:“如此,斷不能留此魔頭為禍人間。”


    楚平生正在向玲瓏嬌介紹晁公錯與李密、李建成的親厚關係,既然李密和李建成視他為敵,這種情況下,梵清惠再修書相請,南海派的人到場助拳自是合乎情理,此時聽見梵清惠與晁公錯左一個魔頭,右一個魔頭喊他,頓時心生不爽……雖然主線任務就是做魔王,但是蒼梧一役,他並不認為自己很過分。


    “梵清惠,你喊我什麽?魔頭?”他輕磕馬腹,驅馬前行。


    梵清惠一身正氣說道:“不錯,魔頭。”


    “讓我猜猜,你是透過和氏璧看到了我以獅子吼破城的一幕吧?”


    “你……你怎麽知道?”


    梵、師二人神色大變,和氏璧在淨念禪院一事隻有她們、徐子陵、了空、一心大師知道,柴紹是怎麽知道的?


    他是怎麽知道的?


    道心種魔大法的第二個特殊效果是標記,梵清惠和師妃暄體內有一縷屬於他的,有時像毒藥,有時又能救命的,被七絕無影煞汙染的長生真氣,那他們在方圓千裏之內移動,能瞞過他的眼睛麽?


    楊公寶庫一役,師妃暄體內邪能覺醒,梵清惠自己難以淨化,帶著徒弟去淨念禪院所在方位幹什麽?很明顯,求一心大師動用和氏璧嘛。


    “嗬,梵清惠,之前說你是政治婊子都是抬舉你。”


    楚平生撇嘴道:“宋家綁架我的妻兒,以我未出生的孩子威脅我時,你這個慈悲為懷的出家人在哪裏?當我勸說宋智打開蒼梧城南門,放城中婦老離開,免得被戰火波及,他卻鼓動那些人殺我妻兒明誌時你在哪裏?既然他們抱著必死的覺悟與我為敵,那我就滿足他們的心願,送他們下地獄,這不是很正常的事麽,結果到了你的嘴裏,我成了濫殺無辜的魔頭。”


    噠……噠……


    哼……


    汗血寶駒跺了跺蹄子,連打幾個響鼻,似是對前麵的女光頭十分不屑。


    “果然,你們這些所謂的武林正道,最擅長的一件事就是斷章取義,往別人頭頂貼標簽來把敵人汙名化,再發揮你長袖善舞的能力,動員所有能動員的力量,將之消滅。政治手段玩得可真好。”


    “你……你……魔頭,你又在蠱惑人心。”梵清惠恨聲罵道。


    這一幕讓她想起當初在楊公寶庫外麵,他就是這麽離間她們師徒的,要不是當初收留過碧秀心和石之軒的無漏寺主持和徐子陵耐心開導,搞不好師妃暄現在還對她抱有成見呢。


    晁公錯的長髯和頭發飄起,跟著輕哼一聲:“伶牙俐齒。”


    “我伶牙俐齒?隻不過就事論事罷了。”楚平生又撇了撇嘴:“梵清惠幫宋缺我可以理解,畢竟這倆人年輕時有一腿,晁公錯,你算什麽東西?伺候夫妻主的男奴嗎?不在南海乖乖待著,跑這兒來給他們舔屁股。”


    所有人都驚呆了。


    梵清惠跟宋缺有一腿?


    都知道天刀宋缺這個美男子娶了一個醜女,解暉和鷹王羅風還曾為此唏噓,懷疑他是不是受了情傷,才自暴自棄隨便找了個女人娶了。


    如今聽柴紹一說,原來還真是這麽一回事。而且傷了天刀宋缺的心的女人,竟是正道領袖,慈航靜齋的齋主?


    這可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江湖緋聞啊。


    “小雜種受死!”


    晁公錯哪裏能夠忍受這樣的羞辱,在聽到梵清惠和宋缺有舊情的秘辛後,微一愣神便反應過來,舉起手裏的白玉杖往楚平生頭頂砸下。


    誰知這時後方傳來一聲暴喝,風聲大作,杖影如龍,一根同他手中白玉杖形狀近似,卻是碧綠色的玉杖斜下刺入,那杖周圍的風像是有一股吸力,黏住白玉杖向外一格。


    晁公錯大驚,急忙轉換招式,積蓄真氣在手,施展一個“震”字訣,突破碧玉杖的勁風束縛,橫向出腳一掃,逼退對手,這才有時間打量。


    “尤楚紅!”


    “正是老身。”


    老婆子手中碧玉杖杵地,一團風旋起黃土,飄向周圍。


    “你……你怎麽?”


    武林盛傳尤楚紅年輕時練功走火入魔,傷了肺脈,實力已經大打折扣,宇文傷都能將她擊傷,然而今日一戰,哪怕隻是過了半招,也能察覺到尤楚紅的實力還在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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