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平生說完話,擔刀向前,根本沒有把她們三個的威脅放在眼裏,那從紅麝改名紅薯的大丫鬟往後退了兩步,又拉了死心眼的綠蟻一把,衝白裙飄飄的青鳥點點頭。


    這在聽潮亭一招逼退舒羞的女死士裙底閃過一抹粉綠,兩指並攏,借力回廊梁柱,速度再快三分,直取楚平生胸口膻中穴,以指做槍,這一槍便要取他的命。


    楚平生表情不改,身姿未變,隻在槍指距離胸口不到一尺時,移位山水蒙,又踏天澤履,包醬牛肉的油紙包和靠近刀柄的珠串蕩了蕩,便避過指槍,如醉酒失足的酒蒙子,上身一橫,下身一挺,隻聽噗得一聲,青鳥倒飛而出,人在空中連噴兩口鮮血,重重地撞在大紅色的頂梁柱上,震得整個回廊都在抖,可見這一腳踹得有多狠。


    “最近收的妹子有點多,可我的耐心不多了。”


    楚平生繼續往前走,經過重傷垂危的女死士身邊時,看都沒看她一眼:“一炷香內如無高手理氣,死,就算有,這輩子也別想生孩子了。”


    “站住。”


    “徐驍?你瞧,宅子大就是這點不好,這萬一走慢一點,我就把你兒子的丫鬟殺光了,不對,你說那個薑泥,算不算丫鬟?是丫鬟的話,我殺起來不會手軟,可若是公主,我是玩夠了再殺呢,還是收在身邊做小妾,給你兒子送一頂綠帽子?”


    楚平生緩緩轉身,看著額頭橫紋密布,深刻到能夾住一本書的北椋王。


    “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不顯山不露水的管家就立在他的身後,低眉順眼,十分恭敬,右邊還有兩位氣血旺盛,太陽穴高高鼓起的偏將。


    “一二三四,二品小宗師,加你四人,這個青鳥武功還要更高一些,北椋王府當真藏龍臥虎,實力驚人啊……我很歡喜。”


    徐驍沒有看到他一腳廢了青鳥的畫麵,但是他的醬牛肉沒有撒,刀上的珠串沒有掉,手裏的家丁人頭滴在地上的血積成一團,說明什麽?他基本沒動,青鳥就廢了。


    “你隱藏了實力?”


    “我沒有。”


    楚平生信誓旦旦地道:“多虧了你和舒羞,我才頓悟得道。”


    徐驍的眼睛眯了眯,明顯不相信他的說辭,青鳥作為保護兒子的死士,武功有多高他比誰都清楚,就看倒在地上還在吐血的樣子,這姓林的所言非虛,一炷香內若無人理氣療傷,必死無疑。


    “人跟人的信任呢?哪裏去了?”楚平生撥了撥夜風吹拂下不斷拍打鬢角的散發,似乎不勝其擾,便把殺人的刀橫過來一壓,一縷青絲飛揚而去,他於是鬆了口氣,心裏敞亮不少。


    “你看,我給你兒子準備了他最喜歡吃的醬牛肉。”他提提手裏的油紙包。


    “你看,我給王府的女眷們求了一串佛珠,等以後她們被賣進妓院為奴做娼,誰手裏拿著這串佛珠,我保她不死,當然,這也包括你那兩個女兒,叫什麽來著?徐渭熊?徐脂虎?”他晃晃刀上的珠串。


    “還有這兩顆人頭,是給它們的。”


    噗通,那兩名不開眼的家丁的腦袋便被他丟出回廊,墜入開滿嬌豔白蓮的池塘裏,血腥味吸引了數十條大大小小的錦鯉,一口一口撕扯著血糊糊的皮肉,垂在回廊的燈籠照著水裏浮沉不定的人頭,相當恐怖。


    “瞧,我連梧桐苑外池塘裏的錦鯉都沒忘,好心帶了禮物過來,她們卻不讓我入院,徐驍,你說……我不該發火嗎?”


    他像個客人一樣侃侃而談,但是沒人把他真當成客人。


    回廊中間有小池,小池裏養了些會在晴日裏翻身曬肚皮的錦鯉,種了幾朵清白的荷花,而小池邊緣鋪著一層厚厚的鵝卵石,每到夏日,穿紅衣的紅薯,穿綠衫的綠蟻,穿黃裙的黃瓜,還有掉錢眼兒裏出不來的薑泥會光著腳丫踩在上麵嬉水作樂,滿庭笑語。


    然而此時此刻,伴著咻咻咻的響聲,一粒,兩粒,三粒,四粒……幾十粒鵝卵石被他吸到身前,落在回廊被人頭染紅的地板上,他又摸了摸衣袖,取出一個像是怕蓋子丟掉,往壺蓋穿繩,係在把手上,隻有半個手掌大的黑瓷壺,微傾壺嘴,黑色的油汁澆在那些鵝卵石上,風吹過,帶起一陣醬料的鮮香。


    “我留一半,這個放多了鹹。”他晃晃瓷壺,往囚服的袖子裏麵塞了好幾下,又鬼鬼祟祟,小心翼翼,跟做賊似地道:“醬牛肉鋪順的,沒給錢。”


    簌簌簌簌……


    牆外桂樹的樹冠晃了晃,一把桂花落入他的掌心,輕輕一撚,變作金粉落在那團鵝卵石上,人血殷紅,醬油烏黑,牆外桂黃。


    徐驍不知道他什麽意思,隻覺遇到一個瘋子。


    “孤陋寡聞了吧。”


    楚平生似能看透他的心事:“山黛遠,月波長,暮雲秋影蘸瀟湘,醉魂應逐淩波夢,分付西風此夜涼。這道湘菜,是為黃陣圖準備的禮物,既然選擇了做狗,那就應該有當狗的姿態,待會兒讓他自己舔起來回屋下酒。”


    他無視徐驍已經遊離在爆發邊緣的情緒,又往囚服的袖子裏摳了摳,這次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早先被姑娘體溫暖過,繪著清涼美人夜乘涼的薄胎白瓷酒壺拿出來:“來,這是給你的,紫金樓姑娘用身體暖過的花酒,還有三分熱氣,也算我這做客人的小小心意,我想,你那死鬼老婆,應該不會介意吧。”


    楚平生的手輕輕一撥,酒壺飛向穿著大紫官袍的徐驍。


    他可以重傷青鳥,可以詛咒徐渭熊和徐脂虎,可以羞辱老黃,但不能輕賤他的夫人吳素。


    “哼!”


    徐驍大怒,猛揮袍袖,剛猛的勁氣由袍底鑽出,將酒壺擊得粉碎,水花四濺,濃濃的酒香漫出回廊,醉風撩月。


    “好好的十年封壇酒,可惜,可惜了……”


    噗通!


    他這叨念了著“可惜”,徐驍身後那名髭須稀疏的沈管家捂著喉嚨跪倒,鮮血由指縫突突地竄,眼瞅著是活不成了。


    “王……爺……”


    徐驍回頭一看,大驚失色,對林探花輕賤王妃的氣憤瞬間熄滅,因為沈管家的武功比他低不了多少,也是二品小宗師的境界,他愣是不知道人是怎麽死的。


    踏,踏,踏……


    黑暗中傳來緩而實的腳步聲,搖晃的燈籠光勾勒出一道有些傴僂的人影,上半身稍顯臃腫,因為肩頭背著劍匣,手也臃腫,因為挽起了袖子,腿也有些臃腫,燭光晃的,偶有水滴自劍匣邊緣滴落,拍打著他踩過的地麵。


    北椋王府的馬夫老黃,耐不住寂寞來了。


    “王爺,這裏交給我吧。”


    老黃相當可靠,無論是當馬夫,還是王府的狗,雖然他的麵相尖嘴猴腮小肉眼,看起來很不可靠。


    “別啊。”


    楚平生嗬嗬笑道:“我不想殺人了。”


    徐驍說道:“你以為你不想殺人,今天的事就算了?”


    “對啊,算命先生告訴我,我的幸運數字是九,今天我殺了九個人,那再殺一個就不幸運了,得湊夠九十九個才行,呐,劍九黃我是一定要殺的,誰讓他的名號裏帶了個‘九’字呢,但我不想今天殺,重陽節才好,我這人很迷信的。”


    徐驍微微偏頭,小聲詢問劍九黃:“能看出他的深淺嗎?”


    “至少一品……指玄。”


    一品,還是指玄?


    當世武功分為九品,二品以下就不說了,能達到二品境界的,人稱小宗師,已經有在江湖開宗立派的資格,而一品分金剛、指玄、天象、陸地神仙四個細分境界。


    像注重熬煉體魄的佛門弟子,晉入一品後便是金剛境,像注重演算天機,洞悉秘術的道門弟子,晉入一品後便是指玄境,像熟讀經綸,一身浩然氣可引天地共鳴的儒生,晉入一品後是天象境。


    與儒釋道三教不同,頂尖的江湖武夫晉入一品後,會三境同修,最後成就陸地神仙,故相同境界的指玄、天象高手,江湖武夫的戰鬥力比儒釋道弟子要強不少。


    徐驍心說難怪青鳥不敵,沈管家莫名身死,既是指玄高手,那便正常了。


    “有幾分勝算?”


    “不知道。”


    徐驍心頭狂跳,右眼有些控製不住,輕微地擠了擠。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


    林青刺殺徐鳳年時最多三品武力,在地牢關了幾天就成一品指玄了?故意隱藏實力?這麽做的動機是啥?就像剛才說的,頓悟得道?再高明的頓悟,也不能連跳三級,一朝指玄吧,何況還是連老黃都沒絕對把握戰勝的指玄。


    “你到底想要什麽?”


    “其實我是一個講道理的人,你看,我一個當朝探花,正直文人,罵你國賊老狗沒問題吧?因為大凡當皇帝的,得國或者登基以後殺功臣和權臣是慣例,何況是你這樣的異姓王,既然當初甘當趙家的狗,認為離陽統一天下才能給百姓一個太平盛世,那如今全家橫死,也是天理報應。把北椋拱手相讓,你定不願,若是逼得急了,總要率領三十萬鐵騎南下,馬踏太安城,而隻要是戰爭,百姓必不能安居樂業,當日屠龍客今日之惡龍,你的北椋與西楚何異?說是國賊老狗,並無不妥。”


    “你再瞧,我隻是說了兩句實話,要殺了你的兒子徐鳳年,用一人之死換你徐家安穩退場,天下得百年安寧,所謂國士,不外如此。像我這樣的人,你讓我住了好幾天地牢,是不是很過分,那我一定是要平衡一下待遇的,而北椋王府最舒服的地方就是你的房間了,不過我不喜歡,一呢,你這人忒素,心心念念你那個死鬼老婆,不好,二呢,人老了身上有味兒,我也不喜歡,所以思來想去,徐鳳年的梧桐苑是最好的選擇。”


    “哦,還有,請你把從我身邊搶走的樊姑娘還給我。不是舒羞,不是舒羞,不是舒羞,重要的事情要說三遍。行了,先這麽著吧,這些都滿足我,咱們再開誠布公地談談怎麽善後的問題,如果滿足不了我……滿足不了我,我就多給你一點時間滿足我。最後善意地提醒一句,我的幸運數字是九,九十九,九百九……九這個數越多,我越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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