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來編個故事吧。”楚平生玩夠了,將燒焦的女屍引到一邊,無視翻身扣喉,哇哇嘔吐的褚祿山,一步一步朝徐驍走去。


    “用府上奶奴把薑泥換走的人是褚祿山和齊當國,動機很簡單,就是他們勾結西楚餘孽在徐鳳年回陵州的路上實施襲擊,目的與寧峨眉一般,支持徐龍象上位,鑒於他們平時魚肉鄉鄰,幹了不少壞事,擔心你死後受到清算,所以扶一個白癡蠢貨上位,肯定好過韜光養晦的徐鳳年,今天晚上放火燒王府,便是他們為幫薑泥詐死脫身,還好我這個青州來的探花郎住得比較近,幫北椋王識破兩個賊子的詭計,一場大戰,褚祿山和齊當國斷手的斷手,沒腳的沒腳,隻可惜終究還是在縱火奸細的幫助下被西楚餘孽跑了。”


    “……”


    徐驍一語不發,臉比夜色還要黑,偶有爆燃的火光照亮他的側臉,恍如地獄走出的厲鬼,沒了先前智珠在握,決勝千裏的從容愜意。


    “所以何苦呢,你若不燒梧桐苑的房子,我也不會送你椋王府一場燦爛煙火,你若不試圖抹去薑泥的存在,讓我們沒有了做交易的基礎,我也不會廢了你的兩條狗以儆效尤,這叫……咎由自取?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你到底想要什麽?”


    楚平生沒有繼續往前,踩著紅薯的腦袋碾了碾,原本俏麗的臉龐沾滿泥灰,被雜亂的頭發裹著,死了一般:“玩兒。”


    “玩兒?”


    “你看,她想刺殺我,我沒有把你這兒媳婦殺了,把她還給你,配合你的挫折教育計劃,逼徐鳳年認清現實,拚搏進取,作為交換,你是不是要湧泉相報?”


    “你想要什麽?”


    “褚祿山與齊當國。”


    “你要他們?做什麽?”


    “玩兒。”


    “林青,你以為我真殺不了你麽?”


    “你殺不殺得了我我不知道,就現在的情況,我若要殺你,很簡單,隻可惜……徐驍,你覺得就這麽殺了你,有意思嗎?”


    “殺了我,你能得到什麽?一旦北椋分崩離析,北莽必將乘勢而進,屆時生靈塗炭,血流成河,這便是你林探花想看到的?”


    “你就是憑借這樣的口才,說服王繡的兩個狗奴才師弟的?我聽說徐偃兵以前不姓徐,姓劉,結果一番刺殺,不僅成了你的馬夫,還接受你的賜姓,把祖宗給的姓氏改了,像這種背叛祖宗,有奶便是娘的公狗,你覺得我該怎麽折磨他呢?”


    楚平生無視公狗師弟韓嶗山無比猙獰陰狠的目光,帶著一絲不好意思道:“抱歉,跑題了。說起天下大勢,這片土地上死多少人跟我有什麽關係?我隻要玩的開心便好,就算整個世界隻剩一百人,一千人,給他們幾百年繁衍生息,那些魂魄又轉世回來了,所以你看,你們的世界就是一場人民幣玩家練小號幹翻霸服軍團的遊戲。”


    徐驍等人壓根兒不明白他在講什麽,但有趣的是,單個詞語拿出來聽不懂,但是認真體會一下全句的情緒,他的意思很清楚,甭管是離陽王朝,南詔西蜀,還是北莽北椋,這天下死多少人,他是一點不在乎。


    “好了,今天的事就這樣吧,回去好好想想怎麽對付我,我等著你出招,不然,我可是會去刨北椋王妃的墳,看看她還剩幾塊骨頭哦。”


    哢!


    劍九黃忍無可忍,手下加力,又把隻剩四把名劍的劍匣按進土裏半尺:“人死為大,如此行徑,枉為讀書人。”


    “哈哈哈哈。”楚平生抱腹而笑,一麵指著馬夫皺巴巴的老臉道:“徐驍當年殺人無數,其中有多少血債要算到吳素頭上?隻說她上戰場擂鼓這件事,我若是西楚人,恨不能將她碎屍萬段,人皮做鼓,以頭為壺,你還有臉說人死為大?人死為大這個詞,他們徐家人不配。百姓的怨氣是需要宣泄的,隻有把情緒宣泄掉,各族之間才可能迎來真正的和解,他不是口口聲聲說離陽一統是為天下蒼生麽?那徐家日後祖墳被刨,落得一個挫骨揚灰的下場,也是為了民族和解,世間大義,她應該含笑九泉才對。”


    “這麽說來,你是執意同我北椋百萬軍民為敵了?”


    徐驍當然不怕他的威脅,若是被一個鳥兒都沒用幾回的年輕人威脅兩句便心生畏懼,他還怎能配得上徐人屠的稱號,當年奉先皇趙禮之命馬踏江湖,毀了多少江湖門派,滅了多少江湖高手,如今天下,談起北椋三十萬鐵騎,哪個不是汗流浹背,如劍懸首,哪怕是北莽女帝,亦對他又敬又畏,曾直言他若投靠北莽,他日揮師江南,一統八極,當與他平分天下。


    楚平生麵露譏笑,一指蜷縮在牆角,小白鞋因為救火弄得黑乎乎的梧桐苑二等丫鬟黃瓜,勾勾手指,那被今夜一幕嚇傻的姑娘盡管雙腿挺直,拚力反抗,嬌柔的身子仍不可避免地前滑三尺,撲倒在他腳下。


    “給你半個時辰,把齊當國與褚祿山弄去我的住所,再去找王府醫官要一套治療外傷的工具。”


    “我……我搬不動。”


    “那是你的事。”


    “王爺……”


    “他?他還要殺你哩,今日能救你性命的人隻有我,放心,若是誰敢攔你,我就上清涼山刨徐家祖墳,把吳素的屍骨丟去喂狗。”


    楚平生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劍九黃與韓嶗山各持兵器,直至目送人影消失,吊著的心才放下一半。


    “義父切莫為難,祿球兒早便說過,願為義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這腦袋掉了不過碗大的疤,我倒要看看,他還有什麽折磨人的手段。”


    褚祿山努力撐起身體,臉雖蒼白,血滿甲胄,卻是厲色不該,血性猶存。


    齊當國同樣咬牙表忠,說他就算腳沒了,還有膝蓋,即便以後跪著上戰場,也絕不會讓北椋徐家軍旗倒下。


    ……


    北椋王府失火,全城震動,陳芝豹與葉熙真各率琵琶營、魚鼓營一千官兵連夜上山,配合王府守衛撲滅這場神秘大火,事後經過巡查統計,燒毀的房屋有二百多間,死了幾十口人,以前院主廳為中軸線,西邊,尤其是西南庭院,已經徹底淪為廢墟,西北好很多,那裏離聽潮亭很近,聽潮亭前麵有湖,湖裏有水,多到可以聽潮。


    徐驍戎馬半生,除了得知吳素是受人暗算落下病根,以致徐龍象出生不久便撒手人寰,他作為吳素的丈夫,北椋之王,手握雄兵卻無力為妻報仇索恨而生的挫敗感,今日遭遇,可以說是十幾年來最大的失意,褚祿山和齊當國這兩個為北椋出生入死的義子,就在他麵前被廢,王妃吳素是他的逆鱗,卻被林青揭了一次又一次。


    嘩……


    袍袖揮灑間,榻幾上橫七豎八堆著的徐鳳年畫像再次飛上天空,又紛紜而落,其中一副讓人裱過,加了棗木掛軸的畫像在地麵攤開,這是他第二滿意的作品,第一滿意的作品給了半路截殺徐鳳年的西楚將校,此時透過畫中人的眉眼,依稀可以望見吳素的絕世美顏,卻又因此想到林青所言,要把她裝進玻璃瓶,做成插花的話,登時怒上加怒,兩手一舉,掀翻了榻上名貴的畫幾。


    韓嶗山還是第一次見如此憤怒的北椋王。


    老黃也一樣,想要倚老賣老安慰兩句,這事兒與世子無關,掀桌子也就罷了,你左腳泥,右腳灰,踩徐鳳年一臉算怎麽回事?不過才張開嘴,沒等勸,嗓子眼兒衝出的不是聲音,是血。


    好麽……


    徐驍踩踏徐鳳年的畫像,沾了泥和灰,他還嫌不夠鮮豔,又往上加了點料,韓嶗山懷疑老黃是故意的,而咳出這口血後,對麵焦黃的老臉明顯紅潤不少。


    “老黃,你沒事吧?”


    “好多了。”


    當時龍蛇劍落在林青手裏,他一直沒有放棄爭奪,後被對方紫劍劈斷,氣機失衡,真氣逆流傷了肺脈,胸口像堵著一塊巨石,如今咳出淤血,肺脈暢通,臉色自然有所好轉。


    老黃的血澆滅了徐驍心頭憤怒的火焰:“那林青果真是天象境高手?”


    老黃仔細回憶一番,又有些不確定了,因為天象境舉手投足自有一股威勢,如有天威相助,比如武帝城那位,提腳風來,舉手浪升,儒聖張扶搖可引天雷降世,在梧桐苑的戰鬥,林青全程未與天地元氣形成牽引,不能以此判斷境界,但實力確實比他高出一籌。


    “可能是偽天象境。”


    偽金剛,偽指玄,偽天象,一般在跌落境界、強行升級、修練誤入歧途的時候出現,似真實偽。


    韓嶗山寬分兩指,捋著八字髭輕輕點頭,他也是這麽認為的。


    徐驍說道:“那就是說,他還不是徐偃兵的對手?”


    韓嶗山垂下雙手,向後而負,雖表情不改,卻氣勢如龍。他的師弟徐偃兵,當年隻靠一把木槍擊敗手持梅子青的陳芝豹,悟性在師兄弟三人中最高,隻因不是王家人,自行放棄了繼承掌門的資格,後來加入北椋,苦修數載一朝頓悟,晉級天象高手,乃舉世公認的半步武聖,陸地神仙之下他無敵,陸地神仙一換一,林青哪有資格與徐偃兵相提並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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