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瓜在船艙的走廊裏瞠目結舌瞧著立在前甲板,一人直麵千軍,氣場拉滿的公主丫鬟,一遍遍告誡自己,這不是她印象裏的趙鳳雅,不是。


    綠蟻拚命阻攔口稱趙姐姐好厲害,要跟趙姐姐一起打壞蛋的林蕭。


    左邊的青龍樓船上,趙珣白淨的臉詭異地扭曲著,裁剪均勻的眉毛一挑一挑,嘴角不受控製往後抽,感覺腦子有點不夠用,他當然認得堂妹隋珠公主,問題是趙鳳雅為什麽會在林青的船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韋瑋眼見世子表情管理失控,再瞧民船,心中打鼓,背後冒汗,難不成那姽嫿亭立,傲霜鬥雪的女子真是隋珠公主?後方偏將與水師士卒相顧無語。


    “你……你……你……假的,假的!”


    隋珠公主偷偷跑出京城的消息隻在皇族內部流傳,趙淳不願意把事情公諸於眾,有損皇室顏麵,隻讓各地藩王暗中尋找。武當、龍虎山、北椋徐家知道是誰劫走趙鳳雅,卻不敢主動上報。皇帝怪罪下來,趙希摶身為龍虎山天師,難逃保護不力之責,對於武當,洪洗象與西楚公主的關係有口難辨,徐驍那邊更不能說,趙淳知道後發一道聖旨,讓他不惜一切代價救回趙鳳雅,誰是代價?北椋當仁不讓便是這個代價。所以對他們來講,事情沒落到自己頭上,裝聾作啞是最好的選擇。


    趙珣帶領青州水師抓反賊,抓來抓去抓到隋珠公主趙鳳雅頭上,能不頭大嗎?


    趙鳳雅麵若寒霜:“趙珣,敢說我是假的?你想謀反嗎?”


    放在太安城,她說這種話,趙珣定要奴顏辯解,諂媚討好,現如今在青州地界,情況就不同了。趙珣腦海閃過趙楷對他爹說過的話,時勢造英雄,天下不亂,靖安王哪兒來機會更進一步呢?


    “賤婢,你居然敢冒充公主,隋珠公主金枝玉葉之身,怎麽可能與朝廷反賊在一起,韋瑋,給我把這個罪該萬死的女人殺了,好教船艙裏的人知道,耍手段沒有任何意義。”


    趙珣下定決心,說話都利索了很多,身上殺氣翻湧,目光狠毒。韋瑋在心裏打鼓,知道事情絕對不像趙珣所言,麵對這般情況,他是動手呢?還是不動手呢?韋瑋躊躇片刻,目光一寒,突地上前一步,穿著山文甲的上半身探出女牆,舉起那張弓體滿是饕餮紋的十石弓,引箭拉弦,瞄準下方民船甲板長發飛揚的趙鳳雅。


    今天死和明天可能會死的選擇題,他知道該怎麽選。


    嘩……


    弓箭將發,趙鳳雅驚怒交加,船艙裏的綠蟻沒能拉住林蕭,這神誌不清卻也分得清有沒有危險的丫頭跑過去,從後麵摟住天天陪她在船艙捉迷藏,找儲備糧的笨蛋丫鬟姐姐,哪想一道浪湧拍在船舷,兩人相擁摔倒。


    可以壓住大浪的青龍樓船同樣劇烈顛簸,韋瑋手腳不穩,難以瞄準,與趙珣扶著女牆邊沿向北方望去,見一道三四丈高的大浪滾壓過來,前浪便把最小的白鷂船打翻,數十名披甲士卒落水,另一艘青龍樓船的水師都尉提氣大叫,命士卒扶好船上設施,以免被浪頭打落。所有人都在不解,春神湖雖然廣闊,時有風浪,可像這個等級的浪潮,幾十年不曾有過。


    轟,嘩。


    “啊……救我……抓牢……”


    激浪排空,水霧翻滾,各種聲音在湖麵交織,十幾米高的青龍樓船左右搖擺,更外圍的黃龍大船嘎嘎亂響,充斥著繩索斷裂,船體碰撞的聲音,趙鳳雅等人所在民船被青州水師的戰船夾在中間,倒被分流了力道,隻是上下顛簸,沒有傾覆危險。


    綠蟻眼見趙鳳雅和林蕭足下不穩,左右無依,有被甩出去的危險,狠咬貝齒,預備出艙搏命,忽有黃色麻繩自身後刺出,纏住林趙二人腰身,綠蟻急回頭看,見馬夫老徐兩腳穩釘船板,緊握麻繩另一端,不及發問,黃瓜的驚呼在耳邊炸響,再回頭望,林趙二人還在,右側那艘青龍樓船壓過來,兩舷碰撞,撞斷上層船板,連接拍杆的絞盤中軸崩斷,足以擊毀民船的鐵樺木拍杆裹風而下。


    咻。


    狂風過境,林趙二女衣發皆揚,船首扶欄從中斷裂,一並二分的還有本該砸中民船的拍杆,伴隨蓋過一切的龍吟,砸落一半的拍杆突然調轉,呼嘯向後,沒過青龍樓船,三息過後轟隆爆響,木頭斷裂的哢哢聲與人的慘叫不絕於耳。


    趙鳳雅懷抱嚇呆的林蕭,一臉劫後餘生的複雜表情,怔怔望著從天而降,遮蔽陽光的人影。儒衫如新,結束整齊,左手提著一個妙齡少女,白衫與頭發濕透,滴答滴答淌著水,拍打著濕漉漉的,被青龍樓船撞掉一角的的民船甲板。


    人影緩落,太陽露出,光輝將側臉線條點燃,細細勾描眉眼,趙鳳雅提到嗓子眼兒的心一下子放回肚裏,得救二字脫口而出。


    楚平生雙腳落地,將全身濕透的王家小姐交給綠蟻,對準兩側青龍樓船隔空一拍,啪,啪,兩個巨大掌印按入青龍樓船的船舷,鐵皮凹下寸許,民船乘風破浪,衝出青州水師戰船的包圍圈。


    大浪勢盡,水麵上飄著翻覆的小船、繩子、帆布、木柄長槍等雜物,叫喊聲此起彼伏。落水士卒拚命掙紮,力求將沉重的披掛摘掉,多一線生機。東方一艘黃龍大船被青龍樓船的拍杆砸出一個大窟窿,好在位置偏上,湖水不能灌入,作戰能力大降,沉沒危險沒有,早把甲胄脫掉的將校在甲板來回走動,厲聲吩咐手下士卒搶救傷員,檢查船體和龍骨有無問題,全力消除沉沒隱患。


    趙珣和韋瑋總算緩過一口氣,就覺渾身黏糊糊的,摸了摸不是衝上甲板的浪頭打濕內衣,是身體出的虛汗,一位王爺世子,養尊處優,少經風雨,另一位雖常在水麵操練,卻哪裏遇過這般詭異大浪,萬幸持續時間不長,再來三五回,浪頭推不倒樓船,友軍的戰艦也能把他們撞進湖裏喂魚。


    “世子,林青的船不見了!”


    趙珣忍著腿軟挺身上前,發現夾在兩艘青龍樓船間的民船趁亂脫困,左舷重重包裹,能抵床弩的鐵皮凹出一個八尺寬的巨大掌印,順著湖麵波紋往前一看,民船已至百米外,側舷被撞掉一角,露出半個艙室,可見碼放整齊的蘿卜白菜和做飯用的鍋灶,橫梁的鐵鉤掛著半頭豬,經曆一番沉浮竟完好無損,廚子的廚藝好不好且不提,這份忠於職守的責任心瞧得趙珣身後的水師官兵汗顏。


    此時民船前甲板多了個儒衫男子,伸手拔掉沒羽將韋瑋戲弄丫鬟的箭矢,去杆拔頭,手指輕輕抹了幾下,三棱箭簇竟成一朵亮銀鐵花,轉手給了身後的小姑娘,於是湖麵蕩起沒心沒肺的甜笑,儒衫男子也終於想起還有正事要做,腳尖輕點,直上杆頭,背負湖風,肩挑紅日。


    “林青,是林青。”


    韋瑋不知道他何時出現的,剛才的大浪與他有什麽關係,十石弓在手,破甲箭也在手,犀角扳指狠刮弓弦,錚,一線烏光遠去,百米距離瞬息便至,然後停在目標身前一丈,無聲兩截,墜湖不見。


    “聽說你想看麒麟?”


    聲音如滾雷密作,壓下一切喊叫、呻吟、敲打與浪湧。楚平生揚起右手,大袖滑落,露出被陽光點燃的拇指與食指,輕輕一撮,啪,響聲清脆,擊玉敲金。


    他說麒麟?


    趙珣不解,麒麟怕水,麒麟真人怎麽可能允許北莽道德宗護教神獸涉險?


    前方民船一沉,楚平生讓出驕陽,光才在水師官兵臉上化開,刺目難當,便被一道黑影遮住,開始邊緣還有光芒,很快便隻剩一雙張開的羽翼,黑翎流光,鉤喙銳利,兩隻強壯有力,若覆鱗甲的爪子提著一隻滿身猩紅絞肌,嘴角吐火,尾燃烈焰的凶獸,朝兩艘青龍樓船俯衝過來。


    趙珣大駭,忙遣人射箭,驚魂甫定的水師官兵提弩對空,頻扣機擴,弩矢夾雜著韋瑋的破甲箭鋪天射出,烏雕雙翅一撲,罡風四散,吹落弩矢密如雨下,士兵死傷慘重,血染甲板。趙珣忽感熱浪襲來,一名偏將把他撲倒,翻身看時,一道粗大火柱由女牆垛口向內掃過,濕漉漉的甲板頓陷火海,船帆燃著,兵卒負焰,勁風一閃,雕影橫空掠過,大火柱再次落下,由船頭一掃到底,桅杆、絞盤、舵艙、拍杆等樓船設施皆被火焰吞噬,士卒亂成一團,各自逃命,上級軍令完全失效。


    趙珣趕緊爬起來,避過一名身纏火焰,情急跳湖的折衝校尉,看向正在走座船老路的另一艘青龍樓船,烏雕輕靈,床弩難以命中,箭矢破不開繚繞身周的罡風,火麒麟的淩空火焰縱橫交錯,將水麵戰船變作煉獄。


    青龍樓船相繼失火,黃龍大船想跑,卻哪裏逃得掉,一朵,兩朵,三朵……不斷有火蓮在湖麵綻放,方才被大浪搞得焦頭爛額的水師官兵,今又麵臨葬身火海的下場,一個個像下餃子般往湖裏跳。


    不是隻有一頭火麒麟嗎?他為什麽還有一隻大型飛雕?火麒麟怕水沒關係,和飛雕一組合,走獸就成會噴火的飛禽了,青州水師的地利條件被破得幹幹淨淨。


    趙珣看著湖水倒映出的火光,聽著水師官兵淒厲的慘叫,恨死了給他出餿主意的趙楷,什麽火麒麟怕水,打水戰林青便是被拔掉牙齒的老虎,實情卻是老虎插上翅膀,會飛了,青州水師的戰船反倒淪為慢速移動的靶子,木製結構一點就著。


    轟!


    火光卷著黑煙由底艙噴出,前方甲板塌陷,帶火的木板不斷往下掉,湖水從窟窿裏往船艙灌,火焰是滅了,可是船體發出嘎嘎異響,開始向右沉,支持拍杆的木柱子帶著火光與強風砸下,舵樓倒塌,雜物亂飛。


    韋瑋一把抓住被眼前場麵驚呆的世子往船尾跑,在甲板傾斜前一點垛口,跳入幾名偏將手持船槳不斷拍打試圖靠近的水師官兵的逃生船上,趙珣心神激蕩,五髒也激蕩,腳一踏實,便趴在船沿,探出半身嘔吐,嗅到水裏的血腥味,看看不遠處漂浮在湖麵,燒得麵目全非的屍體,胃裏又是一陣翻騰,幾乎把苦膽吐出來。


    “怎麽回事?”


    韋瑋的臉十分蒼白,手在放逃生舟時遇到鬆油桶爆燃的火浪,被燎出一團紅腫,但是心態比趙衡好多了,聽到身後風聲回望,看見青龍樓船釋出的滾滾黑煙被一團重物撞碎,再定睛一瞧,竟是艘滿載火焰的赤馬船,迅速壓向林青所在的民船。


    赤馬船比不得黃龍大船和青龍樓船,長度也有三四丈,它是怎麽飛起來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諸天:我的技能不正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不是馬裏奧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不是馬裏奧並收藏諸天:我的技能不正經最新章節